一阵蓝光毫无预兆的在房间内涌现,若是其他人,多半会感到吃惊。但多恩知道这是谁,所以他只是快速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现得波澜不惊。
他的桌面上满是堆积的战报材料,有些是最近的,有些则明显来自于过去。羊皮纸卷在那些白纸中间实在是太容易分辨了,更不要羊皮卷的上面还有火漆印。一些已经被过的战报,则被他放在了身后的一个简易书架上。
看得出来,在这些天停泊于奥特拉玛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在休息。
“你好,多恩。”法师率先打了招呼,态度很自然,表情也很坦然,甚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但多恩当然不会觉得他会在没事的时候来找自己聊天,法师没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就算要做,他也不可能成为这个对象。实际上,他反倒很希望法师是带着一份职责来找他的。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法师朝他眨了眨眼。
“您”他紧紧地皱着眉,随后又松开了。“我懂了,发生了什么”
“纳垢入侵。”
法师简明扼要地回答。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罗格多恩眉间的皱纹再次出现了,在一阵沉默后,多恩问“您需要帝国之拳做什么”
“你还真是算了,我只想让你们伺机而动。”
法师摇了摇头,回答“透过星炬,我看见病菌、瘟疫与死亡。”
多恩谨慎而冷静地又问“您知晓有多少恶魔吗”
法师再次摇了摇头“亚空间也开始排斥我了力量性质的浸染已经被我完全接受了,因此它也开始拒绝任何对我有益之事了。我看不见那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推测出,它们正在接近。”
“亚空间”
多恩的表情看上去简直像是被人故意踩了脚指头似的。而在他对面,法师还在继续。
“开战至今,纳垢是唯一一个没有显露出任何进攻意图的邪神,但我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将她视作人畜无害。实际上,她的力量反倒是最危险的那一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突然的行动与出手,很难不让我联想到一些更为糟糕的事。”
他沉吟了片刻,多恩则还处于一阵惊讶之中他很少看见法师如此坦诚地叙述这些来之不易的珍贵情报。
这点比起任何事都要让他惊讶,多恩比起其他人来说,和法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这并不妨碍他认识到法师的性格到底有多么的
糟糕。
是的,糟糕。多恩暗自想道或许只有从前的科兹才能在恶趣味方面上与他比肩,然后,我还需要加上黎曼鲁斯级别的演技,福格瑞姆级别的多愁善感与追求完美还有谁
他的思绪就停在了这里,没有再继续下去。
“或许不,算了,没必要在意这件事。”
何慎言眯了眯眼,多恩注意到他眼底有金光一闪即逝。
“你将和察合台可汗一起行动,指挥权由你和他互相分担这一次,你可不能在事后抱怨我没有想起你的军团了,多恩。除去本土作战的极限战士与两个子团以外,其他人可都是要留守复仇号上的。”
多恩在一阵沉默后点了点头,仿佛如顽石般从不变化的脸上此刻也显露出了片刻的短暂满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会笑起来。可惜,他不笑。
他只是真挚地看着法师。
“我很感谢。”他说。
何慎言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知道多恩所感谢的并不只有一件事。他不想回答,因此直截了当地化作光点消散了。多恩站在原地,缓慢地叹了口气,肩膀也随之松了下去。
但是,当他走出房间开始发布命令的时候,他就再次成为了那个罗格多恩。
没有软弱,没有犹豫,一块顽石。
“马克西姆斯”他大声呼喊。“过来”
“莫塔里安”
它们齐声诵唱,逸散的病菌在能轻易引起癌症的空气中四散。
“莫塔里安死亡之主苍白之王万物之终结”
它们继续唱着,菌毯蠕动,被限制在其中的腐朽尸体们大张着嘴,的菌类植物从中爬出,在绿色的迷雾中不安地蠕动,生命、腐朽、死亡,如此精妙地交织在了一起。
“莫塔里安莫塔里安莫塔里安”
它们唱得毫无称赞之意,恰恰相反,满是嘲讽。
而在它们不远处,一个被束缚在泥土之中的人正在仰望衰变的天空。他那双病变的眼睛盯着这片黄色与绿色交织的幕布,里面什么也没有,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对它们不满意吗,伟大的死亡之主”
被称为死亡之主的、被埋在泥土里的人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他唯一能活动的头部,看向了说话的恶魔。他呼吸器后的嘴微微张开,扭曲而冰冷的声音被他吐出。
“我不是一个愚蠢的傻瓜,我知道它们正在嘲讽我这恐怕也是纳垢对我的惩罚之一吧为了我不愿为她效力”
“啊那我就不知道了。”
憨态可掬,拥有白玉般皮肤的恶魔笨拙地挥动了一下手臂,肥腻到令人不适的肉波涛般涌动起来。它丑陋的脸上诞生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无牙的嘴中,牙龈缓缓蠕动,几颗病变枯黄的牙齿长了出来。
“但我们都不太喜欢你对涅鲁苟斯的死亡所发出的嘲笑,慈父想让你和他一起去杀死受咒之人的帮手之一,可你却拒绝了她你真有勇气,莫塔里安大人。”
恶魔咧着嘴笑了起来,夸张地弯下腰,鞠了一躬。它毫无疑问是正在试图惹怒莫塔里安,但后者却无动于衷。这与他过往表现出来的性格大不相同,也让恶魔略微有些微妙的不快。
于是,笑容从它脸上消失了。
“难道你没有一点幽默感吗,死亡之主你不是血神的信者,你心中没有太多愤怒。你亦不是那些该死的蓝鸟,老是喋喋不休地诉说阴谋与诡计。你也不是那些软弱的纵欲者你本该像我们一样拥有完美的幽默感,可你老是摆出一副臭脸。为什么”
莫塔里安仍然保持了沉默,这种不愿对话的轻蔑刺痛了恶魔的自尊心。它大喊起来“好吧那你就一直呆在这儿吧我不管你了,你就继续扮演一个失语者或哑巴吧”
“回来。”
莫塔里安叫住了它,恶魔喜出望外地转过头“你愿意回心转意了”
“不。”
莫塔里安缓慢地从泥土中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些被隐藏在泥土中的蛆虫也一并掉落了下来。他就这样站在恶魔面前,缓缓开口“我只是打算告诉你,纳垢对我的惩罚在刚刚结束了。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恶魔的脸为他的话皱成了一团“你在炫耀些什么谁都知道你有二心,你甚至不叫她慈父”
“呵”
莫塔里安从喉咙中发出一长串的、如同患了病似的低沉笑声。他笑得如此开心,以至于恶魔都觉得有些不安“你在笑什么”
“只是很惊讶。惊讶于,你居然要将一件谁都知晓的事放到台面上来说。在言语的锐利程度上,你甚至连还处于纳垢灵时期的涅鲁苟斯都比不上它死了,下一个就是你,巴鲁。黑袍之人就在那片星域等待,难道你看不见你真的认为你们能在他的注视下获得胜利”
被称作巴鲁的恶魔的肥胖身体开始颤抖,四周病变的植物因为莫塔里安提出那个名字而开始剧烈的摇晃,泥土也开始震颤,迷雾更是开始逃跑似的消散了。
若不是莫塔里安的声音尚算轻柔,恐怕小半个花园都要因为这个不算名字的代称而开始颤抖。
莫塔里安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为它们的恐惧而愉快。
巴鲁不满地看着这一切,几秒过后,它愤怒地勐推了一把莫塔里安,咬牙切齿地说“我会为涅鲁苟斯报仇的”
“是吗你打算如何报仇”
被一名纳垢大魔全力推击,就算是莫塔里安,也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但他却没有愤怒,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询问。
“你要怎么为你的兄弟报仇它形魂俱灭,而这一切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黑袍之人注视了。你听过他的名,不是吗花园中的每一片空气,乃至于每一颗病菌,都畏惧且痛恨地低吟着他的名字你比涅鲁苟斯要弱的多,巴鲁,你要如何为它报仇”
“不用你管还有,你明明知道在这里不能提起他的名字的你看看,这些小东西都被你吓到了慈父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恶魔气恼地转头离开了,它走得很慢。菌毯上摇曳的植物被它巨大的体型牵动了,它们倔强地拦住了它,不让它离开。
巴鲁停在原地,比起此前的暴躁,它此刻倒是温和了下来,不断地轻声劝说“我不会送死的,让我走,好不好我还要去继续培育涅鲁苟斯留下来的那些瘟疫呢,我会再来的”
得到许诺的植物们满意地松开了,巴鲁也松了口气。它本想加速离开,却因为自己的体型而无法进行这件事。
莫塔里安的声音在它身后继续响起“你想复仇,是不是,巴鲁”
恶魔再次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闷闷地问“怎么尊贵的死亡之主要帮我”
莫塔里安再次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背后的双翼微微震动,深绿色的雾气从他盔甲的缝隙中散发。
尽管表现得如此愉快,可那双病变的眼眸里却毫无笑意,他低沉地呼吸着,缓慢地说“不,但我可以为你一个互帮互助的方案。”
“我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
此前一直表现得单纯到有些愚笨的巴鲁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和它的兄弟如出一辙的狡诈“你肯定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为时已晚了,死亡之主。瘟疫大军已经出发了,而我也将赶上它们。”
“你猜对了一部分。”莫塔里安不置可否地回答。“但是,这个忙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
巴鲁狐疑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慈父已经远行,但她在走之前让它们开始一场战争,如果它违背慈父的命令那它一定会被惩罚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它终究无法忘记涅鲁苟斯是如何帮助它在上百条蛆虫中脱颖而出的,所以它还是开口了。
“什么忙”它迟疑地问。“它最好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简单。”
尽管隔着面罩,但巴鲁还是觉得,听到这句话后,莫塔里安正在笑。
“很好。”他缓慢地回答。“我要你将泰丰斯带来,带到这里来。”
“什么”
恶魔吃了一惊,笨拙地举起手,以表示自己的不解“你哦,不”
它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可接受地大叫了起来。
“你不能你,你不能当着慈父的面和他噢,慈父不在可是,可是她会回来的,而且他比你受宠的多”
巴鲁结结巴巴地说。“就算你真的要和他我的意思是,我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但你也不能在花园里和他打架啊”
“不是打架,巴鲁,是我要杀了他。”
莫塔里安轻柔地回答,呼吸器嘶嘶作响,病变的眼睛在这一刻显得陌生无比“第二,我要为你纠正一件事我对那见鬼的恩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将他带来,我就帮你去到黑袍之人面前,为你的兄弟报仇,如何”
几分钟后,恶魔缓缓地离开了此地。莫塔里安站在那片颜色鲜艳的花团锦簇之中,背后病变的羽翼轻轻摇曳,他缓缓坐下,仰望起腐朽衰变的天空,满是憎恨地轻呼了一口气。
在他周围,它们仍在诵唱。
“莫塔里安莫塔里安死亡之主,苍白之王万物之终结戴冠的毁灭,瘟疫的化身纳垢的宠儿,她的爱子”
莫塔里安突兀地大笑起来。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