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资格证[星际] 6番3.番外：指环

9月12日凌晨, 苏郁檀和小鸽子被救出那片遗迹后，就直接被送到了复生医院。

乔家的人已经在医院等着了。

苏郁檀红着眼圈把小鸽子交给了他们，而后就在他们悲喜交集的哭声里、担忧感激的目光中，被陆晓知按在了一张急救床上, 被送往精神疾病治疗中心。

躺在急救床上，看着天花板快速从眼前掠过，苏郁檀只觉得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虚幻感迅速涌上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 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苏郁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这也太能睡了吧？”

陆晓知呵呵一笑：“不奇怪！8月25日那晚，你经历了大悲、大忧、大恐惧，之后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周多。现在你的精神放松下来，自然需要比较长时间的休息。

“事实上，我原本以为等你出来后, 我又得给你做精神科手术了。现在你只是睡了两天，已经算是轻的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又说了一句：那个沙俊配的神经递质调节剂基本对症。虽然抑制情绪的成份太高了一点，但也适合她当时的情况。

他忍不住又想：沙俊如果没死的话，我倒想劝他别当连环杀手了, 改行当医生吧！唉……可惜了。

苏郁檀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歉意地说：“麻烦师兄了！”

“不麻烦。你以后少做这种孤胆英雄就行了。”陆晓知没好气地训她,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是女金刚, 不是女超人。独闯虎穴营救人质这种事不适合你……”

苏郁檀乖乖地任他训。

等他训完了, 她才说：“我能见见小鸽子和乔忘川吗？”

陆晓知说：“小鸽子没事, 被乔家人接回去了, 如果你想见她，我会帮你说一声。不过这两天，他们在处理乔安娜的事，不知道有没有时间送孩子来见你。”

苏郁檀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那算了。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陆晓知又说：“乔忘川现在正在医疗舱里做器官移植，明天你就可以见了。”

苏郁檀微微惊讶：“忘川的伤还没好吗？”

陆晓知点点头：“据说乔忘川受伤后、昏迷前，曾说了‘黄金’两个字。他们认为，乔忘川那时候不是在惦记某种贵金属，而是想说‘黄金救援时间’。

“所以，他们在乔忘川的伤势基本稳定后，就给乔忘川临时换上了一些人造器官，又做了腰腹部临时支架，将他从休眠舱里唤醒了。

“他的自体克隆器官上周就准备好了，乔忘川却一直不肯去换，怕错过救你们的机会。你们获救之后，他来看过了你，才被他哥哥塞进了医疗舱做器官移植和全面的创伤修复。”

苏郁檀呆了一下，然后心里有一种似酸似胀的感觉。

乔忘川……他就靠着人造器官和腰腹部支架，一直撑到了将她和小鸽子救出来？

她突然又想哭了。

“我想去看看他。”她对陆晓知说。

陆晓知再次呵呵一笑：“你对这里也很熟悉了。你觉得这里的病人是可以到处乱走的吗？”

苏郁檀无奈地垂下头，叹息一声，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问题，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第二天，她还没有等到陆晓知发话放她出院，倒是先等来了乔忘川。

当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几个孩子嬉闹，心里想象着小鸽子长这么大时会是什么样子，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她一转身，就看到乔忘川正站在门口。

他仍然穿着她熟悉的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眼睛却有一点湿润。

苏郁檀也朝他微微一笑。笑容绽放之际，她却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眼眶有些发热。

乔忘川大步向她走来，猛然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与她头贴着头、脸挨着脸。

苏郁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让我抱一下！就一小会儿！”乔忘川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带着一点哀求的意味。

苏郁檀略一迟疑，就慢慢放松下来。

抱着她的那两条手臂，坚定而有力；被它们环抱着的感觉，陌生而新奇。

苏郁檀觉得，她并不排斥他的拥抱。相反，被他这样抱着，她心里慢慢升起了一种踏实的、温暖的、宁定的感觉，似乎……自己不再那么孤独、无助。

她也慢慢伸出手，环上了他的腰，又一点点收紧。

她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息，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变软，正被一种强烈的酸楚感浸泡着。

讨厌！又想在他面前哭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她无比委屈地想着这个问题，却任由泪水滑落，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服。

他似乎想放开她。

这一回，却是她环着他的腰，不肯松开了。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再次收紧了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苏郁檀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晓知正站在门口。

“你可以出院了。”陆晓知简明扼要地对苏郁檀说了这一句，转身就走，只怅怅地丢下了一句，“好白菜要被猪拱啰！”

苏郁檀心中犹带伤感，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乔忘川耳边说：“我师兄说你是猪呢！”

乔忘川稍稍放开她一点，看着她问：“那你愿意被我拱吗？”

苏郁檀轻咳一声，视线在乔忘川以外的地方乱瞟，不自在地说：“看情况。”

她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挣开了他的手臂，跑去拎自己的行李：“我去办出院手续了。”

乔忘川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她的行李。

苏郁檀就转身向外走，假装没有看到乔忘川伸向她的另一只手。

乔忘川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他的手抓得太紧，以至于她觉得右手食指上的指环有些硌手了。

她意识到指环的存在时，指环内侧刻着的“不动心，不成魔”这六个字，也闪电般划过了她的脑海。

刹那间，似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她所有的旖旎心思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我真的准备好了吗？陆师兄说我可以，我就一定可以吗？万一陆师兄错了呢？

春节之前，她答应陆师兄要好好考虑向前还是向后的问题，可没等她做出决定，变故就接连发生。

现在，更大的变故出现了——她似乎对乔忘川真的动心了。那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郁檀心乱如麻，迫切地想要静一静。

她用力挣开了乔忘川的手：“别这样拉拉扯扯的。”

乔忘川瞄到了她沉重的脸色，连忙放开手，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苏郁檀烦乱地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快走吧！”

错的其实是她。

她向他释放了“可以向前一步”的信号，却又在他踏出这一步时，因为心中的阴影退缩了。

她大步走出了病房，暗暗唾弃自己的阴晴不定，心情异常沮丧。

乔忘川拎着行李，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十分懊恼刚才的忘形，再次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要心急。

苏郁檀开始准备《父母资格证》考试的时候，乔忘川非常热心地抱着小鸽子到她家来当陪读。

小鸽子很受她的欢迎，至于乔忘川嘛……在欢迎与不欢迎之间。

倒不是她不想看到乔忘川，而是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十分扰人。

有他在身边时，她常常心猿意马、心浮气躁、心不在焉，难以专心复习。

偏偏乔忘川似乎还很享受那种暧昧的氛围，总在有意无意地撩拔她。

她做完一套练习题，刚刚伸了个懒腰，就有一块水果喂到了她的嘴边。

米洛不会干出喂她吃水果这种事的，小鸽子还小，所以她不用看也知道干这事的一定是乔忘川。

可她不习惯被人喂，就关闭智能眼镜的阅读功能。

智能眼镜从黑色恢复为透明状，她眼中的练习卷迅速消失，现实画面随之清晰起来。

一扭头，她就看到了乔忘川带笑的脸。他就坐在她身边，一手拿着果盘，一手拿果叉叉了一块苹果喂她。

她略尴尬地伸手去接果叉：“我自己来吧！”

他的手一躲。她没能碰到果叉，却碰到了他的手，两人的皮肤轻轻擦过时，她感觉到了一种温热的触感。

“还是我喂你吧！”躲开了她的手之后，他又把苹果递到了她的嘴边。

苏郁檀略一迟疑，终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他争论不休，就一张嘴，将那块苹果咬进了嘴里。

喂了她一块，乔忘川又用同一个果叉，叉了块苹果放进了他自己嘴里。

苏郁檀呆了一下，她刚才咬苹果的时候，嘴唇好像碰到了果叉……

那是我用过的叉子！她想提醒乔忘川又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胡思乱想：这……这算是间接接吻吗？

乔忘川又用同一个果叉，叉了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

苏郁檀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只丢给乔忘川一句：“我要休息了，你自己回去吧！”

不等乔忘川说什么，她就“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然后背靠在门上，用双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乔忘川愣愣地看着那道砰然关上的门，又看看手中的苹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他将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挪到了旁边的婴儿床边，对着熟睡的小鸽子说：“你妈妈是害羞了，对吧？”

他慢慢悠悠地吃完了那碟苹果，然后把碟子和果叉都交给了守在一边的米洛，抱起了小鸽子。

“阿檀，我明天再过来陪你！”他隔着门说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微微叹息一声，下楼回家了。

苏郁檀靠着卧室的门，坐在地板上。

她右手食指上的钨金指环已经被摘了下来。灯光下，指环内侧的那六个字勾勒出了一片深沉的阴影。

她对着指环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暗暗下定决心。

这件事，等考试结束后再做决定吧！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先专心应付考试。

第二天，乔忘川还想带着小鸽子去当陪读，却被米洛关在了门外。

“小姐说：她现在要专心复习，拒绝一切骚扰。”米洛忠实地转达了苏郁檀的意思。

乔忘川轻轻一笑，对米洛说：“行！我不打扰她。但如果她看书看累了，看烦了，欢迎她来骚扰我。”

米洛把他的意思也忠实地转达给了苏郁檀。

苏郁檀叹息一声，埋头准备考试，尽量不去想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事。

备考和考试的过程都很煎熬，好在结果还不错，她真的创造了一个奇迹，拿到了四级以上潜创患者从来求之而不得的《父母资格证》。

拿到证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副戴在她身上十几年的枷锁被摘掉了，她整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那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她先后去祭拜养母和父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从墓地回到新海市，她又去了一家专门定制首饰的金店。

前台接待小姐很有礼貌地起身鞠躬：“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苏郁檀在柜台前坐下，伸出右手，看了看食指上的钨金指环。而后她笑了笑，把那枚指环摘下来，递给了接待小姐：“指环内侧有六个字。帮我抹掉。”

接待小姐双手接过指环，看了一下，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只是说：“这六个字都是阴刻，要抹掉它们比较麻烦一点，大概需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吗？”

苏郁檀心情很好地说：“没问题。”多久她都等。

当她从首饰店出来时，右手食指上那枚钨金指环的内侧，已经没有了那六个字。

苏郁檀抬起手看了看指环，脸上绽放出了明媚的笑容——就让这枚戒律指环回归它本来的面目和含义吧！

乔忘川打电话问她：“想不想去度个假，犒劳一下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苏郁檀微微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觉得心情也格外疏朗：“你把小鸽子带上我就去。”

乔忘川精神一振：“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我都可以。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现在就有时间。今天就去怎么样？”

“好啊！”苏郁檀微微一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很不错，“我们也别走远了。就去明珠群岛吧！我想故地重游了。”

两个人很快就商量好了这次的出游计划，订好了客房。

当天晚上，他们就带着小鸽子到了皇冠岛，住进了春节时他们住过的白珊瑚酒店。同行的还有米洛和小鸽子的保姆机器人小文小武。

老版的小文小武在8月25日那晚被沙俊的战争机器人轰成了残骸——提起那晚的事情时，她仍然更喜欢称呼他为沙俊而不是乔希。

现在这个版本的小文小武，是乔忘川按照战争机器人的标准新做的。

乔忘川说：万一再遇到那种强度的袭击，新版的小文小武一定不会再让小鸽子被抢走了，他们会有足够的防御与逃脱能力保护小鸽子安全离开。

他们住的客房是乔忘川订的，一个三室两厅的家庭式套间。乔忘川美其名曰：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苏郁檀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对这样的安排并不反感。

入住之后，他们一起到24小时餐厅吃了晚餐，又一起回到客房，在套间的客厅里哄小鸽子玩。

等小鸽子玩累了，睡着了，乔忘川就让小文小武把小鸽子带回房间休息。

他问苏郁檀：“累了吗？”

苏郁檀摇摇头：“没有。”她今天很放松，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小亢奋。

“那我们喝一杯？”

“好啊！”

当乔忘川把一杯酒递给她时，她的视线扫过他右手食指上的同款指环，又想起了那个疑问：“你那枚指环，究竟代表着什么戒律啊？别再叫我猜啊！不然我翻脸。”

乔忘川在她身边坐下，侧身看着她：“真那么想知道？”

苏郁檀微笑：“你说呢？”

乔忘川浅浅地啜了一口酒，然后轻吁了一口气，看着她说：“也是六个字：不放纵，不放弃。”

不放纵，不放弃。

苏郁檀将这六个字念了一遍，问他：“什么意思？”

乔忘川的视线，缠绵地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异常平静地说：“不放纵对你的感情，以免给你造成精神压力；不放弃对你的感情，哪怕你始终不会给我回应。”

听到这样深沉而宁静的表白，苏郁檀觉得胸口胀得发闷：“哪怕在这段感情里什么也得不到，你也要坚持下去吗？”

乔忘川失笑：“怎么会什么也得不到？爱上你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苏郁檀忍不住笑起来，有些感慨：“你这人，说起来挺聪明，这方面倒是挺傻的。”

“那你喜欢我这样的傻瓜吗？”他笑着问她。

苏郁檀歪着脑袋看着他：“想知道答案？”

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真心话与大冒险。过年的时候……你不是想玩吗？”

乔忘川呆了一下，略带小心地问她：“你……真想跟我玩这个游戏？”

苏郁檀心中有一股蓬勃而陌生的热情，将她的脸颊熏蒸得有些发烫：“对！你敢不敢？”

乔忘川豪气地说：“敢！我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放下酒杯，开始剪刀石头布，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第一局，乔忘川输了，他选了真心话。

苏郁檀问他：“你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到过我？”

乔忘川略尴尬：“有。”

第二局是苏郁檀输了，她也选了真心话。

乔忘川问她：“为什么今晚想玩这个游戏？”

苏郁檀微笑：“因为我今晚不怕输。”

第三局，苏郁檀问乔忘川：“你梦到我的时候，有没有限制级的剧情？”

乔忘川更尴尬了，却很有游戏道德地实话实说：“有。”他看着她那异常明亮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地痒。

第四局，苏郁檀继续问他：“什么样的限制级剧情？”

乔忘川接收到了她的暗示，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

他挪到了苏郁檀身边，紧靠着她坐着，轻轻撩了撩她的头发：“我这样撩了你的头发……”

他在她耳边说话，喷出的热气笼罩了她的耳朵，让她的耳朵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我这样在你耳边说话……然后，我托起了你的下巴……”

他一边用低沉的声音描述着梦里的那些“剧情”，一边亲身演示。

他托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侧头面对他。

苏郁檀能够感觉到他的脸越靠越近，近到两人的呼吸已交织在一起。

她的视线，落在了他那弧度优雅、色泽红润的嘴唇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嘴唇，吻起来是什么感觉？

很快，她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是真的很享受、很让人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苏郁檀困惑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你的衣服下面藏着很多伤疤吗？疤呢？”

乔忘川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我怕吓着你，就在你考试的时候去了一趟医院，把那些伤疤全部去掉了。”

她心里略遗憾，又释然地低笑了两声，在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指环内侧的那六个字，也已经去掉了。”

乔忘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苏郁檀缩在他怀里，轻声说：“我相信你。”

童年创伤的影响的确很难消除，但并不是全无希望。

她相信：只要保持积极乐观的精神，一往无前地勇敢走下去，终有一天她会走出过去的阴影，拥抱美好的新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