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庞统将军端起来羊汤喝了一口, 慢吞吞的说道“年轻人嘛, 亲娘被废, 亲哥惨死,亲舅被杀, 大婚当天被亲爹当场抢了新娘,1。精神崩溃之下听到没藏讹庞说若杀了李元昊就奉他为帝, 那般作为不足为怪。”
“可能,这就是大夫们经常说的急病乱投医。接二连三的打击再亲眼目睹新娘子转眼变成自己父王的皇后, 已经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展昭感慨的说道。
官家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对宁令哥的心态体会不出来, 直接问道“既然宁令哥已经失去判断力, 大宋不会和没藏讹庞一样许以他王位, 他如何会归顺大宋反过来帮我们打仗”
红颜遍天下的白玉堂敏锐的察觉到其中会有的问题,“还有其他的故事”
“有。”只喜欢打仗的庞统将军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宫廷斗争也是无奈, “李元昊强娶了宁令哥的新娘没移氏后极其宠爱,给她在天都山建了一座离宫。可是这位据说是倾国倾城堪比大唐杨贵妃的新皇后,因为和没藏氏的争斗失败, 已经于前两年死在李元昊之手。”
官家睁大眼睛, 一脸的迷糊。李元昊会听信谗言杀了没移氏他并不奇怪, 他不明白的是, 没移氏的死和宁令哥有什么关系
白玉堂挑眉对他笑了笑, “小孩子不懂了吧白某敢打赌, 宁令哥一定是要给没移氏复仇, 甚至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
展昭安静的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白玉堂的说法。这些灰暗的事儿官家早晚都需要了解。
奈何了解不代表理解。宁令哥为了别人的媳妇,为了一个死在自己丈夫另一个媳妇手上的女子复仇的行为,让官家觉得现在的宁令哥已经更傻了,对比之下唐玄宗的儿子那位同样被亲爹抢了媳妇的李瑁的表现更正常。
“唐史记载,李瑁后来续娶了韦家姑娘,两个人夫妻情深,白头到老。宁令哥后来没有娶媳妇”
“娶了。娶了纳了很多。”庞统将军觉得,这个确实是不大好评论宁令哥的痴情或者无情,干脆实话实说。
展昭和白玉堂俱是在心里叹息一声;官家的小眉头微皱,转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没移氏族也是党项大族,现在没有动静”
在座的三个人瞅着官家把男女之事看的和政事一样“黑白分明”,俱是乐呵。庞统将军面对他纳闷无辜的眼神儿,忍着笑回道“没移氏族被盛怒之下的李元昊灭族,无一人幸存。”
官家对于李元昊这种动不动就屠戮全族的行为,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当年太宗皇帝曾经打下来西夏王室,可是他的一个大意放走了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然后就有了重振旗鼓的西夏王朝和这些年的战争。
当然,那些年里大宋边防军对待外族的野蛮粗暴态度,是民族争端开始的主要原因之一。
“外族人都是奉行狼群的生存法则,无父无子,无母无女,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整个部族的更好生存。朕觉得,这可能和他们的生存环境艰难有关。生存环境太险恶,一旦没有了狼性有了人性,整个部族都无法存活下去。”
“这也适用于我们大宋。虽然我们有着好山好水,可是群强环伺。打完了西夏党项,还有辽国的契丹、西域的回鹘、塞北的突厥、、、。就算这些都打完,还会有其他的敌人。所以大宋人不光要有人性,也要有狼性。”
一连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官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懒怠没有起伏,在座的三个人却俱是一惊,尤其是庞统将军,特别激动。他们早就猜到了官家要改革太祖皇帝制定的“重文抑武”策略,但是官家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提出来,却是第一次。
心情激荡的白玉堂和庞统反应过来后刚要叫好,就听展昭重重的咳嗦一声,两个人立刻低头乖乖的吃饭;小官家对着一脸不满的展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展护卫放心,朕知道这个事儿关系重大。我们先打完仗,先让百姓们都不为一日三餐发愁,再讨论这些。”
“官家心里明白就好。展某也知道时易世变,当变则变的道理。可是这些话切记不能说给别人听,尤其是朝中的文臣武将。”展昭拿他没辙,放软了语气。
“朕明白。”官家“重重”的点头以示他的明白,然后“重重”的看向庞统和白玉堂。
出身文官之家又是武将之一的庞统立刻放下碗筷表明态度,“官家和展护卫放心,庞某明白事情轻重,家父以前也天天叮嘱过这些事儿。”
白玉堂咧着嘴巴笑,“明白,明白。”
展昭拿他们无可奈何,干脆学着他们安静的用饭。
饭桌上的气氛莫名欢快起来,四个人安静的用完晚饭散步消食,官家开开心心的和侍卫们一起打包包裹预备寄到汴梁的各色特产以及他的几幅画儿,庞统将军则是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拉着同样兴奋的白玉堂大打一架。
展昭看着他们和小孩子一样的一通乱拳,含笑不语。
他也是一个武人,大宋的武人被压抑了一百多年,现在终于有希望抬头挺胸的做人,心里怎能不激动
第四天,太阳出来的有点儿晚,但还是一个干燥的大太阳天。官家对于这个天气很是满意,亲自安排着把他的大包裹寄出去。
想到爹爹和嬢嬢收到东西后会有的开心和高兴,心里头开心高兴的他,用早饭的时候忍不住对着展昭和白玉堂乐呵不停眉眼弯弯,外加一双可爱的小卧蚕。展昭和白玉堂瞅着他这个小模样想笑,想着画儿到了汴梁后在文人里会有的轰动,更想笑。
三个人乐乐呵呵的用完早饭收拾妥当,辰时一过,大宋军准时开拔。
一身黑甲披着红袍的官家领着中路军离开灵州城的时候,城里的百姓,不管那个民族,都默默的出来送他们的大皇帝。
因为大皇帝的旨意,他们作为败军之城没有遭遇抢劫和屠杀,他们的孩子可以和官家子弟一起进学;他们不再是奴隶而是一样的平民。
勤劳朴实的人们,对于皇家和朝廷的要求,或者就是这样简单吧
官家懒懒的端坐在绝地身上,对着道路两旁沉默的人群挥手,默默的想着。憨厚诚挚的黝黑面孔,期待感恩的目光,都让他的内心好似有了一股无声的压力。
灵州城里尚且如此的落后于汴梁城,更何况其他的西部地方而他,如何能让这些人都吃好睡好、衣食无忧更何况,大宋的南方,长江流域以南的地方,也还有很多人挣扎在吃穿上。
官家一路上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大宋中路军一路急行,在距离兴庆府一百二十里路的时候,已经和李元昊派出来的骑兵打了十来场遭遇战,上上下下被耽误了好几个时辰的他们,当天晚上只得继续行军。
八月初十八的夜晚,月朗星稀,湛蓝如水的夜空下,官家端坐在绝地的背上,闻着彼此身上的汗味,听到夜风吹动道路两旁黄芦苇林的声音,睡得沉沉。
八月初十九的午时,距离兴庆府差不多六十里路。天上红红的大太阳被黑云遮住了半边脸,时刻被西夏兵骚扰导致早膳都没用的将士们,强忍着满身的疲倦和困意和李元昊的骑兵大打一仗。
西夏兵意在骚扰,打一下就跑;大宋军的大目的是攻城,小目的是休整。所以一直到傍晚时分战事还在胶着。
遥望着天边慢慢聚拢的乌云,即使知道李元昊的主要目的是在消耗他们的霹雳弹储备,可是争分夺秒赶路急需休息的大宋军却不敢再耽搁下去,直接用霹雳弹结束战事。
终于可以坐下来用晚饭的将士们都是累的不行,除了官家还是平时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既没有因为大西北的太阳而变黑变糙,也没有因为这两天来的赶路和不断的被骚扰而生出一丝倦怠。
将军们瞅着他们的小官家依旧喜庆乐呵的小俊脸,依旧精神明亮的大眼睛,感觉自己又有了精神。在附近逛了逛,捧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终于定在一个易于防守和撤退的好地方安营扎寨。
生怕今晚上或者明天下雨,听到士兵们来报蚂蚁搬家等等征兆后,将军们干脆让所有的人都不休息,一半人防守放哨,一半人盘营挖堤。
官家眯着眼感受着风向的变化和空气中水汽的变化,简单迅速的洗了个澡后,让这一半将军们领着小半儿的士兵先去休息,午夜之前这段时间有他亲自领着江湖侠士防守放哨。
将军们看着官家的懒洋洋的姿态,犹豫。和展昭白玉堂询问一声,确定官家只是防守不会有其他动作,他们也就不再逞强。
保证只防守的小官家不会领着兵马直接打上兴庆府,甚至答应只负责护旗不出手。可是他既然知道李元昊不停的派人来骚扰他们的目的,心大、胆更大的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把这附近的地形熟记于心,耳朵灵的很的他远远的听到西夏骑兵的马蹄声后,直接让轻功高绝的北侠、怀远大师等人手脚迅速的埋火药。反正大宋军的火药配置多得很。
仗着自己熟悉地形格外自信的西夏骑兵,压根儿就没想到大宋军能提前知道他们的突袭路线,还能速度这般快的埋好火药。一路奔驰快要到达大宋军防守范围的时候,一马当先的先头兵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
从火药堆里逃出生天的西夏骑兵,随即又迎来了大宋弓弩兵的箭阵。实在有武功高的西夏武人不好对付,则是有展昭和白玉堂的带领着其他的江湖人清扫。
飞来飞去的江湖人对付这些以灵活多变著称的骑兵们几乎是一掌一个,一剑一个。
自觉跟着官家打仗真心痛快的将士们,如此这般的反埋伏,反突袭的打了小半夜,越打越精神。
阴沉沉的夜色下,满脸倦容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俩眼炯炯有神,和营地周围熊熊燃烧的火把互相辉映。吃了小亏的李元昊却是被气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
这两天和大宋军打疲劳战,他已经损失了三四万骑兵,可是有着充足的火药和霹雳弹补给的大宋军除了累点儿以外,几乎是毫发无伤。
“火药霹雳弹”
身材矮壮的李元昊被宫人们扶着坐在椅子上缓过来后,硬从齿缝里硬挤出来这几个字。
寅时,睡得正香甜的大臣们被他们的国主从被窝里挖出来,站在烛火辉煌的大殿里,鸦雀无声。李元昊努力的深呼吸抑制自己迸发的怒火,“汴梁那边的探子还没有消息”
国主语气如霜、目光如刀,被“刀锋”扫到的大臣们俱是两股发颤,可是他们真的是没有消息啊。
李元昊眼见没有人出来回话,环视一圈将视线停在他的丞相没藏讹庞身上;肥肥胖胖的没藏讹庞小心翼翼的站出来,身上的肥肉没有一下抖动,声音清晰,语气和缓的说道“回国主,汴梁的防守极其严密,包拯他们领着人几次清查下来,我们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因为他的回答怒火更旺的李元昊定定的看着他,杀气四溢;没藏讹庞镇定如常,表情神态丝毫不变。李元昊哈哈哈大笑。若没藏讹庞没有凉州大贵族的身份,他压根儿就不会给他权势,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没藏讹庞的确是有几分能耐。
脑袋里想着大宋的小皇帝在灵州城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现和自己在那一瞬间的胆寒,他的心情又沉郁起来,“既然话都不会说,那我留着你们何用”
随着他的目光所向,亲信侍卫们将大殿中往常惯会阿谀奉承的官员们捂着嘴一一拖下去。大殿里再次归于寂静无声。
八月初二十的早上,西夏军的骚扰暂停,却是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黑云压顶,还有西北风咆哮不停。虽然有探马不停的送回消息,也有灵州的投降军画的详细地图,可是大宋军在这个天气情况下还是无法直接攻城。
匆忙的早膳过后,将军们把士兵们分成三部分,盘营、防守和轮班休息。巳时一刻左右,官家从睡梦中被巨大的雷声惊醒,走到帐篷门口抬头一看,天空中电闪雷鸣,紧接着就是暴雨如注。
这是大军西征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雨。
如此大雨,不说道路泥泞不堪,人到了雨里直接就被雨水打的抬不起头,睁不开眼睛。更可怕的是,大雨声会淹没马蹄声和脚步声。人疲马倦,人生地不熟的大宋军这个时候不适合出战,但是西夏骑兵却可以。
将军们当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干脆下令据守此地。官家发现他们都已经安排好,沉思片刻放心的回帐篷继续补眠。
戎马一生的李元昊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五万骑兵出击,就算不能啃下来大宋军的一块肉,至少能让他们无法休息好。
骑兵出发后,没藏讹庞偷偷来到妹妹的寝殿,安静的等着。两刻钟后,一个年轻力壮的侍卫轻手轻脚的从里面出来,梳妆打扮好满面春情的没藏氏随后从里面出来。
年愈四十越发风情无限的没藏氏毫不掩饰自己的作为,手捧着来自大宋的精瓷大碗小口抿了一口茶水,把宫人都挥退下后笑吟吟的问道“哥哥此刻前来,可是有事”
没藏讹庞对于妹妹的作为劝过多次,奈何他是越劝没藏氏越是变本加厉。他也知道,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守着一夜给小骆驼接生的妹妹。
“国主只让五万骑兵去打突袭。”没藏讹庞长话短说。
没藏氏闻言,一声冷笑,“听说,国主在灵州城的时候,被大宋的小皇帝吓破了胆子”
没藏讹庞一声叹息,没藏氏却是笑的妩媚,“就算是兴庆府的三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西夏也没有胜算。哥哥要想活命,早做打算吧。”
“此话何意妹妹是不顾自己了吗”没藏讹庞着急起来,再也顾不得兄妹这些年的争执分歧,“哥哥知道,当年妹妹在野利家受了很多委屈,嫁给了国主后更是每天艰难求生。”
没藏讹庞后面的话因为没藏氏含笑的眼神吞回了肚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妹妹。”
“不管曾经如何,你都是哥哥的妹妹。哥哥一定会护着你周全。”
没藏讹庞的声音低沉,语气真挚。不管过去和未来如何,也不管曾有的或者将有的算计利用,此时此刻,他真的是这般想法。兄妹俩在西夏国互相帮村着走到如今,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走在自己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