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察觉爹爹的情绪波动,上前一步给爹爹顺着背, 非常诚实的回答, “孩儿觉得, 迁都燕京才能真正的把燕云之地融入大宋。而且燕京有天险可守,虽然孩儿不认为有天险就是绝对的安全, 但是有天险总比汴梁这边的地势要好。”
亲爹娘被儿子理所当然又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理由惊到,呆愣片刻后对视一眼, 儿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太上皇张口想和儿子说祖制不可为,又说不出口--再怎么考虑祖制,也大不过安全这一个理由不是
太上皇后也无法开口反对儿子的提议。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汴梁人, 不想动弹的老人家, 太上皇后非常不想迁都;身为当年的大周重臣, 后来支持定都汴梁的曹彬的后人,顾虑着娘家曹家在汴梁的几代人经营, 更不想迁都。可是燕京对比汴梁的优势放在眼前,儿子这般乖巧的看着他们, 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完全不知道亲爹娘心中所想的官家误以为他们都同意了, 笑的特别开心。亲爹娘瞪眼,太上皇看着太上皇后, 你来说太上皇后回看一眼, 我说不出来, 你来说。
朝臣们是肯定不想动弹的, 等着儿子明天早朝的结果出来再说。
老两口这般安慰自己, 恍恍惚惚的用完了晚饭, 一直到就寝的时候,还感觉自己在做梦;官家瞅着父母虽然一时间无法接受,却没有抗拒和抵制,想着他们肯定是不舍得离开汴梁,脑袋里转悠着怎么安慰安慰亲爹娘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寅时一过,天刚蒙蒙亮,官家心里装着他今儿要做的事情,自觉的爬起来洗漱。
还不到巳时太阳就已经高挂在蓝天上,初夏的天气,已经是开始热了。生怕朝臣们也在烦恼着国库满了该怎么办的官家,不光没有睡过去,整个早朝还都是一副认真、精神的模样,把朝臣们看的非常欣慰。
等到议事结束快要下朝的时候,官家瞅着一张张等待宣布退朝的面孔,慢慢吞吞、欢欢喜喜的宣布了他的“花银子”计划。
“昔年隋文帝杨坚曾经因为国库满了一事说过一句话,‘宁积于人,无藏库府。’朕深以为然。如今我们的国库终于也满了,银子虽然是计划外得来,但它本来就应该是国库的银子,应该花在百姓的身上。”
“把银子平分到每一个大宋人的手里不大可行,那我们就使劲儿的花,把以前想做却因为没银子不能做的事儿都给做了,立求在年底的时候把国库搬空。朕的计划是修路、办学、建设北方港口、迁都燕京、开凿燕京到扬州的大运河、、、。”
官家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侃侃而谈,把他预计中的各种大花费的事儿一一列出,把殿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范大人和包大人这些知道迁都、运河之事的重臣们。
他们不知道该哭还没焐热的银子马上就要被花完,还是该震惊于官家的“立求在年底的时候把国库花完”的大气魄。天可怜见,大宋立国百年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国库满了,虽然原因想起来就羞愧的慌。
至于那些事先不知情的大臣们,更是被官家的一串儿花银子计划震惊的无以复加。燕京那是什么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虽然赎回了,可它还是紧挨着辽国。官家要把都城迁到燕京,合计着是要领着他们拿人头做防守。
燕京通往江南的运河需要在洛阳中转,所以官家还要修建运河,这运河是那么好修的吗想想隋炀帝修建运河的后果就算他们对待修河工就和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这么大的工程怎么也要修个几年甚至十年以上。
至于建设北方港口之类的事儿,若是平时他们确实是要反对一下,辩一辩、争一争,此刻却是都没心思顾及--对比迁都和开运河,其他都是芝麻小事儿。
官家端坐着耐心的等待,面色平静,目中带笑。过了好一会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琢磨明白了的大臣们,比如司马光大人,代表保守派首先站了出来。
腹中打好了草稿,想要严词激烈的反驳,可是他瞅着官家嘴角那抹懒懒的笑容,大眼睛中无辜干净的眼神儿--严肃不起来。司马大人把想说的话儿憋在嗓子眼儿,小无奈的挤出来一句。
“微臣认为,迁都和修建新运河的计划,请再商议。《汉书元帝纪》有言,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对,人情所愿也。守乡不动才是正理。”
官家没有说话,还是一副懒懒的表情,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影儿。准备一起上阵反对迁都之事的保守派们一时间都是偃旗息鼓,心里委屈、无奈的呐喊着--我们在讨论严肃的国家大事,官家。
没奈何,就算他们知道官家在耍赖皮,却是实在无法对着他的笑脸凶起来。
苏轼大人看着保守派们憋屈的模样,在心里笑了笑,代表官家的老师,中间派一脉,站出来表态,“从燕京到扬州直接开凿运河,可能要花十多年的时间。若定下要迁都,微臣以为不必等运河的完成,越早准备起来越好。”
蔡襄大人随即出列附和,“微臣附议。燕京有天险,还没有黄河水患,地理位置确实比汴梁好。”
老师们的支持让官家小开心,嘴角的笑容放大,大眼睛闪闪放光。
大臣们眼巴巴的瞅着他们的小官家,天真烂漫、纯净天然的俊俏少年郎发自内心的高兴模样儿,让他们情不自禁的想笑,想乐呵。
有的人在心里暗自憋笑,脸上肌肉抖动;有的人在心里努力的提醒自己,要稳住,坚持住,不能被官家的小模样影响--官家的可爱喜人就和他的智慧才华一样的惊天动地,每每有不合“常理”的举动和言词,都因为忍不住跟着他笑一笑,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下来。
而且官家还有一个本事--他不睡觉的时候,尤其是开心的时候,不管在多么严肃的场合、听着多么激烈的反对声,他都能安然自若,最后把其他人感染的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只顾跟着他乐呵。
范大人对于官家的“懒皮”之态也忍不住想笑,然后他就直接笑了出来,微笑着出班奏道:“都城的选择中,安全当为第一考量。汴梁不如燕京的地理位置是事实,微臣支持迁都。至于迁都的具体时间,苏轼大人说的对,定下来后就宜早不宜晚。”
范大人的态度就代表了辅政大臣们的态度,代表朝中改革派和亲近改革派人的态度,一瞬间朝堂上的风向大变,官员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迁都和开凿新运河,把其他原本坚定反对的人引得摇摆起来--顺着这些支持迁都之人给出的理由思考,好像--确实有道理
官家把殿里诸位臣工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愈加欢喜。
庞籍大人这些快要致仕养老的大臣们继续垂头不语。他们的考量就比其他人多多了。琢磨着官家抛出来的大计划,计算着自己家几代人在汴梁经营的这么多年,如果迁都家族或者个人会有的损失和机会等等。
老臣们尽管知道迁都已经是势在必行,可都还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经过展昭和白玉堂的提醒已经有心里准备的官家完全不受影响。
不甘心的保守人士和明确表示支持迁都的人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一直安静如鸡的宗室们突然站了出来,就听东平郡王赵德文中气十足的说道:“我等支持迁都。至于从扬州到燕京直接修建大运河,更是造福黄河两岸百姓的大好事,可为。”
“一国之都乃是祖定,后人岂能更改”汴梁望族出身的保守派中坚人物王大人立马跳出来。
对着官家凶不起来,对你东平郡王可不需要注意态度。
可是事实说明,作为宗令的东平郡王也是不好“凶”的,和他谈“祖定”更是大误。
“何为祖定当年大宋建国定都的时候,太=祖皇帝他老人家选择定都汴梁,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时之计也。虽然汴梁有汴河,但是汴梁不靠山险,还有随时会爆发的黄河水患,文韬武略的太=祖皇帝岂会不知道”
年迈的东平郡王振振有词,满脸都是对太=祖皇帝英明神武的骄傲。
随着最近各种大事儿的发生,慢慢的调整心态,也想有一番作为的平郡王赵曙跟着出列,姿态恭谦,语气真诚,“我等认为,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当年是没有选择,只能在汴梁和洛阳之间选一个。”
“没有看到燕云十六州被收复是他老人家毕生的遗憾,既然官家完成了大宋几代人的最大愿望,有了更好的定都选择,当然是迁都。”
面对宗室们一副“如果祖先们活着肯定也会迁都”的无赖架势,王大人张口结舌的退败。司马大人眼见好友王大人被宗室们打回来,犹自不想放弃的他挺身而出,和和气气、语重心长的解释,“迁都之事花费巨大,国库的银子应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大臣们瞬间沉默、低头,没有人再开口。不明白原因的官家小疑惑,看看时辰,他感觉自己有点儿饿了。
包大人看懂了官家眼里流露出来的不解和饥饿,刚要出班发言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就见东海郡王刷的站出来。
最擅长欺软怕硬、狐假虎威的东海郡王可没有其他人的顾虑,自觉跟着官家走就是抱住了官家大腿的他,语气非常的不客气,“银子赚来就是花的,不花赚银子做何大家伙儿都把银子留在家里,都攒着不花,岂不天下大乱”
其实东海郡王更想说的是,“你以为天下人和你一样把银子放家里发霉,然后一家人钻地窖里避暑避寒”奈何了解他脾性的东平郡王一看他撅屁股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就暗暗的瞪了他一眼。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有些话私底下也不能说,更何况是在朝堂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祖先们、宗室们和官家的气度修养。
其他人并没有东平郡王想到那么多,他们惊讶的是,宗室们今儿居然火力全开的支持迁都这件事儿。
本来这主要是大臣们的事儿,保守派和汴梁的世家望族不想迁都是一定的;中间派们考虑到汴梁的现实情况支持迁都也是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的;改革派中即使有的人不想迁都,有了范大人的表态,也会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下来。
既然迁都已经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当然是要迁都,更何况官家都做了决定,他们是肯定争论不过官家的笑脸儿。这些大臣们之所以不想轻易妥协,只因为迁都一事牵扯了太多的势力变动。
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本来应该是几派人马之间的权利角逐,结果被宗室们如此一番强词夺理,不按常理出牌的闹腾,彻底成了一场闹剧。
其实宗室们的考虑非常的简单直白,其一,跟着官家走是不会错的,这是他们血的教训;其二,他们是宗室,荣华富贵主要靠的是血缘而不是文治武功,或者各种钻营奉承。随着他们的后辈们和官家的血缘越来越远,和官家打好关系是关键。
其三,则是最重要的原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当然好讲道理。他们的身份就算是走到天边也不会有变化,定都汴梁、洛阳、燕京,对于他们完全没有影响。反而因为到了新地方机会多,加上官家让他们参政的承诺,他们或者有一番作为也说不定。
其四,。总之,自觉很精明的宗室们都是一门心思的支持迁都,一副恨不得马上回家打包行李的架势。
虽然还是不大明白低下大臣们的眉眼官司,但是官家感受到了他的叔伯兄弟们传递过来的这股子强烈的善意,官家对着他们的方向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还因为东海郡王的那句“大家伙儿都把银子留在家里,都攒着不花,岂不天下大乱”,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上了赞许。
误以为是自己的表态得来的赞许的东海郡王高高的昂着脑袋,一脸的得意洋洋。
和官家细细的分析过银钱在民间和朝廷流动速度加快的好处的包大人,当然知道官家的“赞许”为何,他对于想法简单的宗室们的“可爱”表现忍不住想笑。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既然是计划外得来的银钱,那就当花。不能让人有一种守着满国库的银子就可以起小心思或者不用和往年一样勤于事务的想法,此其一。其二,汴梁相对于燕京作为都城已经没有优势,这是事实。”
“华夏大地上的都城,从长安到洛阳到开封,一直都是因时因地的变化。如今我们迁都燕京,也是遵循着这种变化。至于开凿运河,乃是大善之事。即使隋炀帝有诸多不好,可是运河造福了南北百姓是事实。我们当吸取隋唐两朝开挖运河的经验教训,而不是因噎废食。”
大臣们楞眼,包大人您不愧是铁口直断,合计着我们再反对就是有小心思,做事不勤勉吃国库的老本儿
有那些确实是起了小心思的人更楞眼,想着国库银子的来源和开封大牢里头原先风光无两的大人们,一下子焉了下去。
范大人等人面露微笑;宗室们齐齐看向包大人,包大人威武。
官家感受到殿里人的情绪变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想去用饭的他直接发话,“银子用完了再赚。往年国库天天空着,也没事儿。所以以后也不用担心。东海郡王说的对,银子是要流通起来才有其价值。”
“朕会和诸位爱卿一起努力,赚钱赚粮食,把田地的亩产量提上来,让工匠们生产出更好的用具和武器,让商者的生意更好。‘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大宋人人开心衣食无忧,做着自己的事儿。”
官家再次把他最看重的农、工、商一事提出来,宗旨就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我们要实现《礼记》中的“大同”,要努力。有多余的力气、有剩余的精神,都去领着人研究怎么让大宋人都吃饱穿暖、修身养性。
既然迁都花费大,那我们就好好研究怎么搬迁节省银子;开运河一事影响大,那就好好的思考怎么做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被官家的目标追求打击到的群臣们高声答应,“遵官家令。”
既然定下来要迁都,那他们就要好好的琢磨怎么在迁都前后保持住目前的地位,再想办法获得其他的机会。
尤其是保守派和汴梁的世家望族们,非常的着急--改革派的欧阳修和王安石可是已经守在燕京大半年了,他们失了先机,可不能再被落下了。
庆和元年五月初二十八这天,大宋定下了迁都燕京、开凿燕京到扬州的直达运河等国策,苏轼大人起诏书公告天下。具体的迁都时间在官家大婚后,有钦天监选日子。修建大运河和修建北方港口等大事当天就开始行动起来。
本来就因为各地的学院、修路等等事儿忙翻天的工部官员更是忙的昏天暗地;枢密院、三司六部、甚至台谏官们也跟着忙的左脚打右脚,天天各种公事、私事处理不完--整个汴梁城直接翻了天。
各地的地方官收到了汴梁的消息后,对于迁都一事倒是没有大的反应,他们和各地老百姓一样,最关心的是新的大运河是否经过自家门口的事儿,尤其是北方沿海的百姓,欢天喜地、载歌载舞的庆贺。
当然,全大宋最开心、庆贺的最凶的地方,是燕京。欧阳修大人和王安石大人听着燕京城响个不停的鞭炮声,俱是一脸尘埃落定的开怀笑容。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从儿子口中得知早朝上的决议后,互相瞪着眼说不出话。
官家一脸讨好乖巧的笑,“此次汴梁有名的食肆、出名的百戏社都会跟去燕京,爹爹和嬢嬢若有其他想带到燕京去的,告知孩儿一声即可。汴梁城你们有哪些地方想去看看的孩儿陪着你们把汴梁各个地儿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