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燃 第23章 023

第二十三章

这下换成乔音沉默以对了。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甚至还在小说里头写过，什么宁死不屈, 死前也要想方设法拖着对方一起死。总之一句话, 就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然而当事情真正降临到她身上, 她又无能无力的时候，想完好保住这条命, 才是她当前最大的心愿。

她慢慢将身子往墙上靠去，缓缓笑了起来:“算是有想过吧。”

“怪我吗”秦息慢慢松开她, 望向她道, 乔音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轻轻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怪的。”

她半倚着墙, 有些漫不经心道:“就算你当时没在电话里说, 我也会来的。”

他有他的家国大义，有他不可抛弃的重担, 她亦有她暗藏的私心, 撇开同事这层关系, 他们不过只是才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各取所需而已。

想着，不待秦息继续追问, 她岔开话题道:“行了行了, 先不聊这事了, 你还是先跟我说下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吧, 我现在特别好奇这事。”

秦息扶她到椅子上坐下, 他帮她松了松绳子，却没有完全解开。乔音手脚一得到释放，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蒙住她眼睛的布料给拿开。

她勉强反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她向秦息凑近了一些，想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打扮，才能不让这帮人给认出来。

她仔细瞧去，秦息通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了一对眼睛在外面。他身上罩着一件类似雨衣的宽大衣服，既可防水又可掩饰住本人体型，尤其是他戴了外套自带的帽子后，居然还在里面戴了一个包头帽，把他发型严严实实包裹住了。

有了口罩和头上双重帽子的遮挡，若不是乔音连蒙带猜，就连她也很难认出，面前这人就是秦息。

想着，她忍不住又瞟了好他几眼，不得不说，得亏他长得不错气质也好，否则穿上这种全身黑的巫婆装扮，这白天走在路上，铁定能吓住一片的小孩子。

她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一边点点头，一边认真评价道:“还不错，打扮挺前卫的，走出去绝对能秒杀一帮人。”

秦息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乔音见好就收，赶在秦息真的生气之前，她立马捂住嘴，做了个请他说话的手势。

为免吵醒里面的人，两人椅子挨得很近，说话声也是压得轻得不能再轻，秦息低声同她道:“我们从李建忠邻居家，打听到了李建忠曾经在半个月前的深夜，带过三个男人回老家。”

乔音猛的抬眸，“那有人看到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他们当时也是这种打扮，把身上全遮挡住了，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只有他们各自的身高。”

似是了解她的疑惑，秦息继续同她道:“根据李建忠的邻居反映，李建忠四十出头，身高180左右，身材微胖，假如以他的身高为参照，那其余三个人的身高，分别是一高一矮，一个中等。”

话到说到这个份上了，乔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回李建忠老家的一共有四人，如今在外逃亡的也是四个人。

这其中，乔音曾经见过真正的老三，他确实长得高，而另一个用谢落羽来要挟她的人，想来就是秦息口中的矮个子，那么当初坐在车上的司机和老大，应该就是李建忠和中等身高的男人。

乔音紧跟着问:“那他们回老家做什么”

秦息抿了抿唇，一时沉默了下来，乔音猛然联想到一种可能，试探着向他望去，好半晌后，秦息才轻轻点了点头，沉着声道:“所以我让小林继续盯着那边，看能不能找到李思思的墓地。”

乔音点点头，凑近些小声道:“那其他人也都来了吗他们都在外面吗”

秦息淡淡“嗯”了声，低声解释道:“他们还守在外面，但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现在不在我们附近。”

“那你呢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带了两个身高跟他们相仿的人过来，假如出来的是身高最高的人，就由我顶替，假如出来的是另外两个，就让其他人顶替。”

乔音皱了皱眉，听他接着说道:“干我们这行，平时接触的人多了，各种身份的也都遇到过，有时候为了破案打听消息，少不了要伪装成其他身份。”

“那假如那个领头的人要你当场就取下口罩呢你难道就不担心”她下意识追问，话里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听到这话，秦息侧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沉沉道:“这就是我们从没料想到的一个地方。”

“据真正的老三所说，他们几个人，在这起案件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在做这些事之前，除了李建忠主动透露了姓名和身份，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是以排行称呼，哪怕他们中间有人相互认识，他们也不会挑明。并且在作案期间，他们一直同吃同住，除了必要的生活需求，他们绝不会拿开口罩，更不会远离同伙半步。”

“这样一来，他们就很大概率上避免了同伙被抓后，被供出的可能性。”

听完这些，乔音震惊不已，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种情况才说得通。

从秦息伪装为老三进门的那一刻起，带头的人哪怕再提防秦息，却始终没有让秦息摘下口罩，尤其是在秦息提了手表二字后，老大慢慢移开枪的行为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更甚者，到后面时，老大为了进一步试探秦息，以她为饵，秦息为了保她，故意在这帮人面前的表现，无一不说明了，这帮人其实对自己的同伙并不熟悉，他们共同聚在一起，不过只是为了共同完成一项任务。

然而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谁也无法去猜测，这帮人的身后究竟代表着什么，后面又还有多少同伙。

乔音不敢再继续往深里想，等她慢慢冷静下来，她不由好奇问:“那如果这帮人都认识对方呢你打算怎么脱身”

她能理解这次案件的重要性，毕竟一起杀人案，就已经足够引起警方的重视，遑论这还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手里居然还掌握着枪支。因此她能理解警队上上下下对它的重视，也能理解秦息对它的高度重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想不通，假如这帮人相互认识，那秦息孤身前来，不就是变相把他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这不像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会做出的事。

“我潜伏进来，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

好久后，秦息才开口回道，乔音下意识点点头，可转而一想，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算他只是为了潜伏进来当卧底，那只要在这帮人相互认识的前提下，他怎么做都是危险的，理由并不成立。

她正想继续追问，秦息却开口打断了她，他轻轻咳了声:“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明天要不就是各自离开，要不就是跟其他人汇合。”

乔音成功被他转移话题，点头问道:“那我明天需要怎么配合”

秦息俯下身来，低声在她耳旁说了几句，乔音明白地点了点头，两人商量好明天的事，她想了想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下来，随意往椅子背靠去。

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天，她刚靠上椅背，睡意便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悠悠叹着气道:“我这苦日子也总算是熬到头了，真希望这案子能早点结束，让我放个一两天假，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既然知道苦，你当初为什么来”

乔音动作一僵，她慢慢转过头去，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恍如寒潭深井的眼里，明明是淡泊而沉稳的一双眼，却总让她感到对方看她的眼里暗藏着许多情绪，她再凝神望去，却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不动声色笑起来，慢慢凑近他道:“我上次不就说明原因了嘛，我还向秦大队长表白了呢。”

她托住下巴，仰头看着他，笑着曲改事实道:“而且你当时还默认了的，说只要我将来能当上副队长，你就会同意的。”

若不是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清明，声音平稳，口吻寻常得仿佛已经说过几十遍，就连秦息都差点信了她的鬼话。

好在乔音见好就收，她抽回身，懒懒打了个呵欠，有些漫不经心道:“今天就先聊到这吧，我要赶紧去睡觉了，你也赶紧闭上眼睛睡一下吧，我可是听说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说着，她十分上道地把绳子重归原位，把它们重新套她手脚上挂着，随后她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将头随意往椅背上一靠，微微侧了下身，没一会儿，便熟睡了过去。

室内彻底陷入安静，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一阵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秦息侧头望去，外面雷电交加，偶尔几道闪电打下，照在乔音面上，她眉头紧紧皱起，额上也是浮上一些冷汗，似乎睡得十分不安。

他记得她是畏惧打雷的。

他慢慢朝她伸出手去，结果刚触及她额头，她猛的就握住了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松。

她双眼紧闭，手指冰凉，秦息无声轻叹了声，终究没有抽回手，只动作小心将她抱过来，安抚地拍着她后背，她这才慢慢松开眉头，神色缓和下来。

秦息外套早在过去的一两个小时里自然风干了，因为是皮质的衣料，这种天气碰上去总是有些冷，乔音显然也是觉察到了这点。

感觉到脸上传来的凉意，她完全出乎本能地，将头转了个方向，离他滚远了些。除了还攥着他热乎乎的大手，紧紧不放。

秦息不由好气又好笑，乔音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没心没肺的人。

口头上跟你说着恋人间最深情的话，眼底深处却是一派清朗，神情坦荡如常。

一晚上下来，与秦息饱受她磨难相反，乔音这一觉睡得相当踏实，一觉下来，她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假如能把椅子换成床，忽略掉梦中有个时不时跟她作对的手那就堪称完美了。

她是被矮个子和秦息的说话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眼睛已经被蒙上了黑布，面前漆黑一片。她正准备坐直身，却猛的听到一阵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对方的手还牢牢扣在她肩上。

她恍惚明白过来，她可能真在梦里把秦息给调戏了。她不由得红了红脸，垂下头，心跳得飞快。

“老三，看来你们昨晚上还是很激烈的啊，”矮个子见乔音脸色酡红，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起身，有些吃味道:“不过你也真是小气，居然连个女人都不肯跟人分”

秦息眼风淡淡一扫，矮个子男人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老大生怕他们两个再打起来，赶紧上前阻拦道:“好了好了，你们也别总为这点事吵架了，反正过了这两天，大家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听出对方声音，乔音立马回过神来，适时而精准地在几人面前表演了一出痛不欲生、后又想把秦息碎尸万段的大戏，惹得几人看秦息的目光都开始怪异起来。

然后秦息面无表情地给她绑上了绳子。

从动作上看，他像是为了发泄一般，他给她捆得十分用力，然而实际落到乔音身上，则是完全没了前一天的痛，甚至还有些宽松的余地，可以让她稍微活动活动。

几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又紧跟着来了辆车，老大看了看四人，解释道:“虽然我们一路上都没碰上警察，但他们肯定是跟在我们后面，指不定现在正待在某个地方。”

老大安排道:“老二，你继续带这个女的坐我们原来的车，由你们在前面引开警方视线，我带老三和老四坐新来的这辆，今晚八点前，我们再在老地方汇合，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你可以不用联系我了。”

事到如今，乔音也基本上确定了，昨晚看守她的那个大叔，确实就是李建忠。她听到他毫无怨言地应了一声。

随后李建忠步伐沉重地走到她面前，拉住她身上的绳子，“走吧，跟我上车。”

不知道是不是乔音的错觉，当李建忠跟她说这话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他叹了声气，声音里似乎有些惋惜之意。

她心里渐渐不安起来，被迫跟着李建忠往前面走，结果走到一半时，秦息猛的大步上前，一把扯过她往他怀里带去。

他死死扣住她被缚在身后的手，强迫着她抬头，她接过他塞来的东西，听他冷声羞辱她。她不甘示弱地回骂他，两人谁都不肯让谁。

“我把刀塞你手里了，绳子捆得很松，你可以在车上的时候偷偷割开。”

“按时间来算，李浩泽和严叔他们应该已经控制住整条路了。”

“如果实在不行，你可以松开绳子后，立马给他们打电话求救。”

“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老大抬头看了看，如今正是早上五六点，天蒙蒙亮，最合适逃跑不过的时间，为免耽误时间，他忍不住上前提醒道:“老三，你这差不多就行了，赶紧让她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秦息一手牢牢控住乔音腰肢，一手用力捏起她的下巴，他嘶哑着声威胁:“要真有本事来报仇，那就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老子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

乔音配合地踹了他一脚，老大赶紧带着李建忠上前将两人分开了，临别时，乔音还愤愤不满地怒骂秦息，她一边跟着李建忠往车上走，一边回头骂。

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是李建忠扶她上的车，他坐驾驶座，她被他扔在了车后面。

为免李建忠怀疑，她平视前方，紧紧咬着下唇，任由她的恐惧四溢。

随着车身突然发动，她也微微松开了被她攥了一路的小刀，她手心里尽是冷汗。

她慢慢将小刀折叠开来，缓缓向缚在手腕上的绳子割去。

小刀十分锋利，但捆她的绳子也粗。

假如一鼓作气用力割下去，倒是能很快解开，但为了不被李建忠发现，加上她动作不方便，她只能一下接一下地使劲。

持续割了一两分钟，绑在她身上的绳子也越来越细了，她紧张得额头冒汗。

眼看着绳子的最后一点牵扯就要断掉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建忠突然出声道:“想逃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