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脸色也瞬变。
“跟拍的呢c组机位的人喂喂, 浩子, c组c组!”
“琥琥!呼叫琥琥!”
对讲机里没有文琥琥的应答,传来c组副导带着杂音的急声, “麦导!船变道了!没走咱们预定路线, 刚刚打个转被冲进旁边一条支流, 琥琥的对讲机在a18段的时候就掉水里了……”
秦时一把夺过导助手头的景区地图, 低头在上头找a21点和a22点中间出现的支流。
“麦导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对讲机里又传来景区向导的声音, “景区有四条漂流路线,都很安全!因为昨晚下雨涨水,咱们定在计划河道边的漂栏松了,漂流艇被带进了最西的路线, 那一段只有五公里, 很快会再回主河道上来,咱们再继续拍摄就好……”
导演大大松一口气, 安全第一,只要文琥琥没出事儿就好说, 他已经感觉到了杀气!
要是文琥琥有什么损伤, 估计他身旁这位秦先生就要拿他祭旗。
等那边说完,导演放下对讲机,抹抹汗安慰秦时:“够吓人的!外景就是会有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最近下雨是挺频繁, 一到天黑就天漏了似的哗哗下,幸好白天天气好!”
秦时面色丝毫未好转,他抬起眼皮盯着导演,“琥琥知道吗”
“知道什么”导演一愣。
“知道那条河道安全吗”
导演迟疑了, “这个嘛……应该,知道吧”
秦时目光冷凝严肃,“可我记得,在开拍之前你们并没有介绍过这景区内还有其他漂流路线。如果她以为自己遇到危险了呢”
导演顿时变了脸色,如果文琥琥强行自救的话,反而会增加危险变数……
秦时手指向地图上最西那条路线,“并且这条路线落差最大,还有一个落差达两米的小瀑布,登岸点又极少……”
他差点说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快速替导演拿决定,“所以暂停拍摄计划,出动全部人手尽快找到她!”
还不等导演回答,他已经捏着地图带着杀气往拴马桩急步走去,“我先过去,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驾!”大黑马脚底卷起尘风,疾如闪电沿着河岸奔出,像一支箭往远处密林钻去。
虎妞一个人,现在很害怕吧
文琥琥已经从最初的慌乱恐惧中镇定下来。
漂流艇带着她在水里忽上忽下,她重量轻,小船一会儿打圈儿一会儿撞岸壁一会儿冲怪石,动不动就被抛老高,简直像被人塞进一个大型滚筒洗衣机,头晕眼花,整个人都只能紧紧把着边缘不让自己被甩飞出去。
尤其是在被从浪尖抛下来的时候,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安全感集体崩溃,紧张得每一根头发都能竖起来!
她起初还没发现自己偏离了航道,等尖叫着漂过一段一个人影都不见的河流,才发现不对劲。
她张望着朝密林里大声喊:“有人吗”“导演”
河道两边全是遮天蔽日的红松,密密麻麻盖住整个峡谷,水道幽深得氤成墨绿,除了河水滚滚涛声,再听不见其他动静。
和刚才沿岸的工作人员相比,漂流艇像瞬间穿越入另一个时空。
这是什么状况
导演组故意的安排
不太对,连拍摄机位都没了……
她努力搜寻着刚才的细节,对,是从刚才分岔的河道开始,好像是撞上一个漂浮物,然后这条路上就一直没有看见人。
妈呀!
文琥琥在打着旋儿的水流轰鸣中立即领悟到,她的漂流艇,失控了!
这不是节目组安排的路!
恐惧立即像潮水一样渐渐漫上来,压得人窒息。
这条河通往哪里
她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对讲机丢了,水流冲得气垫船颠簸如地震,她连腾出手摸手机的功夫都没有,更何况,这种深山密林,有没有信号都不好说!
她慌了一阵,立即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节目组一定有预案,会来找她!
还有秦先生,一定会来找她!
她镇定下来,先扭着肩膀脱下身上的吸水背心,万一落水,还能自己扑腾上岸。
再一手拎起船桨,忍着头晕与失重恐惧,试图在水流中控制方向靠岸。
但划船这种事儿,也没法自学成才啊!
终于稍稍找到一点感觉,在一段相对平缓的水道上,把漂流艇往岸边树林推去,离岸已经不远。
文琥琥试图站起身,如果她步子够大,应该能跨到岸边抓到树枝。
她小心翼翼测了测距离,不行,还差一点。
忽然觉得这里的水流声格外响,抬眼望最前方瞅了一眼,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后背发寒,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
河道前方不远处,是瀑布!!!
水平面消失,根本看不见前头更远处的河面,水声也不同于水拍打岩石的“啪啪”声,是更响的隆隆轰鸣,而孤独无依的漂流艇正缓缓往那处水流尽头漂去。
文琥琥慌了神,刚刚抑制下去的恐惧又漫上来,几乎没过头顶。
“妈妈……”她喃喃喊着,“我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她深吸一口气,拼命抡着桨击打水面。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一定要靠岸!
一定要靠岸!!
然而水流仍然缓缓将她往瀑布前推,文琥琥拼命抡着胳膊,只能眼看着漂流艇离瀑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神经也绷得越来越紧,要不要跳船
可她的重量比漂流艇更轻,水底又全是乱石,同样会被推下瀑布。
瀑布近在咫尺……
文琥琥已经筋疲力尽,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她淹没,她完全放弃操纵不受控制的桨,紧紧抓着漂流艇边缘,埋下头,把未卜前路孤注一掷地交给命运。
“救命啊!”文琥琥闭着眼,脑子里全是水流声,下意识胡乱喊着各路能救命的神仙。
“上帝保佑玉帝保佑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关公毛爷爷,妈妈妈妈妈妈……秦先生秦先生秦先生……啊!”
就在她被漂流艇带向瀑布边缘的瞬间,密林旁瞬间冲出一匹黑色大马。
马上人威风凛凛,长腿飞身而下,整个人毫不犹豫朝她冲过来,猛地一跃跨过河道,犹如飞鸟从密林间展翅而出,准准落在文琥琥如风中落叶打着转的漂流艇上。
下一秒,文琥琥就被拥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整个人被严严实实罩住。
然后是悬空的失重感,漂流艇像飞起来,再随着轰隆隆的水流坠落。
文琥琥死死扣紧秦时后背,头几乎想埋进他身体里,天与地在这一刹那都离她很远,她好像漂浮在茫茫无边的宇宙之中,身体如失控坠落的飞行器。
所有的安全感,统统来自怀抱住她的这个人。
他的心跳,他的气息,他有力的臂膀,宽厚结实的胸膛,牢牢将她摁在怀里的大手,是她唯一的依托。
浩瀚宇宙中,他是她能安全着陆的星球。
“哗啦”一声响,巨大的冲撞力半个漂流艇都沉到水面下,再被浪冲起。
文琥琥浑身湿透,抱着同样水淋淋的秦时,仍紧紧闭眼不撒手。
“别怕,别怕了。”秦时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呼吸间的热气吹得她耳廓微麻。
文琥琥像在做梦,从漂流艇进入岔道开始,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明明应该在终点处等她的秦先生,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漂流艇上,再抱着她和她一起跌落瀑布呢
“我死了吗”她脑子一团浆糊,头埋在秦时胸口轻声问。
或者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你抬头看看。”秦时被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攀着,哭笑不得。
文琥琥抬起头,对上秦时带着微微笑意的深瞳。
他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有水珠沿着丰棱的眉骨滑落,再顺着腮线汇集到棱角分明的下颌,薄唇角有小小的括号,鼻峰挺如山峦。
黑黝黝的瞳孔深处有光,亮得像太阳,又暖又烫,烫得她迷怔怔地头晕。
“让你看瀑布。”秦时见文琥琥迷迷茫茫望着她,声音忍不住软下来。
老远就听见河道边传来狂喊,从“玉帝观音”到一迭声的“秦先生”,他什么时候和神仙并列了
还好,这丫头没事,就是吓破胆了,像只被狐狸追落水的兔子,浑身**地可怜巴巴,大眼睛又惊惶又紧张,极其依赖地紧紧攥着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不过,她比兔子更软更甜,更能激起他的保护欲,除了想抱在怀里,还想揉进身体里。
文琥琥被秦时一说,才挪开目光往旁边一看。
她怕得要死以为要丧命于此的“瀑布”,不过是个只有一人多高的小小落差而已。
“不怕了”秦时看着她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整颗心都落回胸膛里,“这边也是条漂流路线,没危险。”
文琥琥彻底放下心来,这才醒觉自己还一直抱着秦时,忙松开手,微微红了脸,低头道:“秦先生怎么来了”
“知道你害怕啊!”秦时拿起船桨,划动姿势相当专业,稳稳操控着漂流艇往岸边靠去。
文琥琥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动作,心里冒起无数粉红泡泡。
秦时拉着文琥琥跳上岸,见她冲锋衣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唰”地拉下自己冲锋衣的拉链,淡淡道:“脱了,穿我这个。”
文琥琥见他里头只有短袖,忙推辞,“不用不用,我不冷。”
话音刚落,“阿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秦时:……
“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赶紧换上。”
文琥琥只得乖乖脱下冲锋衣,刚露出里头t恤,秦时就已经把自己的冲锋衣不由分说罩在她肩上。
文琥琥裹紧秦时又轻又软的冲锋衣,浑身的寒意登时消散,被他的气息包围得暖融融的。
“你的怎么里面没湿”她很好奇。
秦时淡淡道:“防水等级高,暴雨都不怕。”
一定很贵。
文琥琥抚摸着柔软面料,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东西,掏出一看,是秦时手机,给他递过去。
见手机没放防水袋里,仍然完好无损,忍不住问,“这手机怎么会那么贵”
镶钻也不至于要24万吧
秦时接过手机道:“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只点了一下,等那头接通后,用英文发出一串指令。
“打给罗秘书吗”文琥琥好奇问。
“不。”秦时摇摇头,“这手机贵就贵在服务,全球24小时待命,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比如刚才我要了一部车,再预定了镇上的酒店房间,要求放好热水,备好衣物。”
文琥琥睁大了眼,“任何地方,任何要求都可以”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秦时微微偏过头,撩了撩**的头发,一挑眉,“只要他们能办到。”
“那我要是想喝奶茶呢”这种服务也太神奇太牛逼了吧
秦时失笑,他摁下手机,用英文再“咕噜”说了一串。
刚说完,就接到导演那边打来的电话,秦时又跟那头汇报安全。
文琥琥一直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她还没见过秦先生穿这种紧身短袖,肌肉线条走向在单薄棉料下清晰可见,身型精瘦又不失健壮,宽肩胸肌细腰人鱼线,简直完美。
最后目光在落到他头一次袒露在她面前的左手手臂上,清晰可见那次她偷看他时见过的,一条长长的疤痕。
等秦时打完电话,她鼓起勇气问:“你的胳膊……”
秦时抬起胳膊看了看,淡淡道:“小时候受过伤。”
没再继续说。
他看了看密林里,一棵树旁有阳光,招呼文琥琥过去站在太阳底下,“头发散开。”
文琥琥以为他让她晒晒头发,乖乖解开头发,把湿发搓散,在太阳下闭上眼。
忽然头上一暖,然后是轻柔地搓头发的动作。
她睁开眼,秦时站在她面前,正拿她脱下的冲锋衣里绒替她轻轻擦拭发间的水。
文琥琥怔住,有一种再趴上面前胸膛的冲动,心底的粉红泡泡一个一个在阳光下炸开,暖融融。
她鼻子有些发酸,有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从身体里往外钻,从小芽迅速长成苍天大树。
她垂下头,低低地,轻声开了口,“秦先生,对每一个你带的艺人都这么好吗”
秦时手顿了顿,沉声答她,“我只带你一个。”
文琥琥本就飘飘悠悠的心荡得更高,他不是说她是第一个,也不是说只带过她一个,而是笃定的,只带她一个。
也就是说,就算她在他眼中是商品,也是唯一的那个!
“那么。”她抬起头来,看进秦时眼里,心脏“怦怦”快要跳出嗓子眼,鼓起勇气问:“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商品吗”
秦时的手停在她发间,眸子里波光闪动,像被投进一颗石子而起涟漪的湖面。
他对上文琥琥的目光,阳光在她脸上洒下金光,长睫毛下有细碎的阴影,脸颊如通透的羊脂白玉,晶晶亮的目光诚挚热烈又勇敢,像穿透他的整个世界。
他胸口里全是心跳,咽下一口唾沫,发现舌头有些不受控制。
不,不是。
就说这一句,怎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