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xpt4 > 玄幻 > 十二年,故人戏 > 62、第六十章 勿忘三途苦(5)

十二年,故人戏 62、第六十章 勿忘三途苦(5)

作者:墨宝非宝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20:14:21 来源:就爱谈小说

日光一点点渗入皮肤,到血液里去,滚沸了她的五脏六腑。沈奚学着他,把他额前滑落的几缕发理到他眉后。她指间到处,现出数根白发,若隐若现,过去从未见过。

竟是时催少年老,一朝鬓霜白……

她看着他的白发出神,他并未察觉,仍在等着她的答复。

沈奚突然低头,这里能望见楼下的戏池子,本想借此忍泪,却直接掉在了他的鞋面上。

傅侗文想替她再擦眼泪,被她躲开。

“我不走……”

说完,再道:“我早说了,你就算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千错万错,都不该是你的错。假若我父亲还活着……”沈奚提到父亲,无法继续。

她胸口闷堵,再摇头:“沈家没有糊涂人,三哥,我也不糊涂。”

她只是被沈家的过往魇住了。

傅侗文看着她。

从沈奚在他怀里哭着找药起,他就知道她不会走。只是心有愧,不能强留,不能多说。两人互相望着彼此。像曾经的每一回,四目相对。

“有话我们回家说……不然谭先生又要嗦,”沈奚不想让傅侗文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她装作是看楼下的戏池子,继续说,“万安麻烦得很。”

许久后,她听到傅侗文说:“好,回家。”

我们回家。

霞飞路上,礼和里的小公寓就是他们的家。

那里还有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等他们。那里的二楼是他们的卧房,像极了傅家老宅的暖阁,陈设布置,摆件,连床帐都如此相似。唯独在屋檐下多了个燕巢。

傅侗文让人去准备轿车。

徐园没有让轿车驶入园子的规矩,但因为考虑到傅三爷的女人刚才大病过,破例让轿车开了进来。沈奚从下楼,到坐上轿车后排座椅,驶离这里,都是不言不语的。

车到弄堂口,沈奚刚下车,就见培德笑着从小板凳里跳起来,用生疏的中文说:“你们回来了!”她一手握着没剥干净的小葱,另一只手对沈奚兴奋地挥着,“回家去,回家去。”

原来是傅侗文回来前,让人给公寓挂了个电话。

谭庆项立刻准备起午饭,把剥葱的任务交给培德。小姑娘虽不知这两日傅侗文他们去做什么了,但看谭庆项在家里阴沉着脸,连觉都不睡地在天台干坐着,就晓得是大事。于是听说沈奚他们要回来,培德比谭庆项还要开心,在家中坐不住,搬着板凳到弄堂口,边干活边等着他们回家。

培德把装垃圾的报纸卷起来,抱着板凳和葱,跑到最前头。

等沈奚和傅侗文进公寓,谭庆项已经擦干净手,亲自迎了出来。他是万语千言,望着他们两个,最后视线落到沈奚的脸上:“我是真怕……”怕她要走。

他忽而一笑,畅快道:“好!如此最好,最好!”

沈奚是傅侗文的一块心病,何尝不是他谭庆项的心病从游轮上发现两人互生情愫,他就在担心这一日,当时他不了解沈奚,怕她迁怒,怕她想报仇,坏了傅侗文多年的安排和革命事业。后来他和沈奚熟悉,成为互相欣赏的朋友,他更怕她知道,太残忍了,面对着仇人在世,还是自己所爱人的父兄,该何去何从

而今,是老天厚待。

最好的时机,也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谭庆项笑,培德笑,万安也笑。

沈奚哭了好几日,乍一见三人的笑脸,反应慢了不少,但也很快笑了。

“你们上楼去,快去冲洗冲洗,”谭庆项吩咐万安,“不要笑了,伺候你家三爷和三少奶奶去,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在谭庆项的催促里,沈奚跟着傅侗文回到卧房。

傅侗文关上房门后,打开书桌第二层抽屉,那里有一摞书信。不管是在昔日傅家,还是在这间公寓里,随处可见各种捆扎好的书信。沈奚在傅家书房好奇翻看过信封,都是他资助过的学生来信,在这间公寓里也曾见到辜幼薇的信,早对这种东西见怪不怪。

眼下他翻出这个是

“这是你父亲和我之间的书信。”他道。

傅侗文想解,可捆扎了十几年的丝绳,早结成死扣。

沈奚盯着那信封上的字迹,怔了几秒后,拿了拆信刀,递给他。傅侗文接了刀,割断绳子。他把最上边的信封打开,将里面的四张相片放到书桌上。

第一张就是十岁生辰照。

第二张和第三张没有她,第四张上边有许多的年轻男人,是沈家这一代的男丁――

她手指滑过去,都忘了,许多连名字和排行都记不清了。最后,指尖落到众人后头,第三排角落里,找到了他。他单手斜插在裤袋里,恰巧偏头,在和身边的大哥说笑,没有正脸,可从这笑容里,就好似能听到他的笑声。

沈奚一下子就哭了。

还是有的。二哥你看,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是给我留了东西……

傅侗文想帮她擦眼泪,她摇头,轻声喃喃:“没事,我没事。”

既然要哭,就在今日把该流完的泪都流尽。

她凝注相片里的二哥,还有自己的那张,总想要说点什么。

“这张黑白相片,是我十岁生辰时,二哥请一位日本相师到家里照的,”她道,“我二哥那个人,你若见到他,定会引为知己。他在日本陆军军官学校学习过,读书时同期的中国同学都受到日本人的歧视,绝大多数都退学了。最后那批人里,只有两人毕业,其中一个就是我二哥。”

从军校毕业后,沈家二公子没从军,反倒跟随父亲学做了生意。

“他是做革命的,一定是,”沈奚倾尽全力回忆所有的细节,“他有一把刀,刀上雕着花,还刻着‘共和’。那把刀只有我见过……是被我无意间翻到的。”

清朝末年,追求“共和”的都是革命党。

不会有错。

二哥不喜女色,所以不像其它留洋的人,总要在婚事上和家人抗争一番。他在日本留学时,就已经给父亲来信,表示听从家里人安排婚姻。后来和那位小姐初相见,是在媒人和长辈安排下,在沈家见的,约会三次,两家下人们都跟着。

三次后,定了亲事,只等着成亲。

她曾私下问二哥对那位小姐的喜爱有多深,他笑着说:二哥是不谈感情的人。

当时她不不懂,现在想来――

杀人的刀上,雕着花。

是刀的主人心中还有温柔意,只是一腔温柔都给了民族。

窗边的竹帘子被秋风吹着,啪嗒、啪嗒地敲着窗台。

沈奚把相片一张张塞回到棕色信封里,摺好封口,再拆第二封信。

信纸拿出,她迟迟不敢打开。信纸在手里握了许久,手指沿信纸的折痕,一遍遍地捋过,最后还是展开了。其实她对父亲的笔迹并不熟悉,若不是傅侗文说,她一定猜不到这是父亲所写的信。哪怕是措辞用句,她都觉得陌生。

侗文小友:

俗事缠身,久疏音敬。

小友来信,稍快人意。今局势阔远,但国力孱弱,生气销沉,吾惜小友之英才,不能为革命所用。吾与小友之往来非虚伪……

她读着信,仿佛置身于沈家书房。

画眉鸟在笼子里扑棱着,啄一口水,啄一口食。下人在喂鸟、研磨,煮茶,老父提笔,立身书桌旁,给远在北京的小友回信。

心中讨论的是当时的亚洲局势。在回信里看得出,那时的傅侗文深受在英国留洋时所见所闻的影响,更希望未来的中国效法英国,保住皇族,以“君主立宪”治国。

父亲却不认同,他在信中尝试要说服傅侗文。

她读完,再去看下一封。

傅侗文收藏信笺很有心,是按时间排序的。

她一封封地取出,逐字逐句地品读,旁观父亲和傅侗文之间你来我往的争论。

傅侗文见她看得无法分心,便让谭庆项送饭到卧房里。

从午饭到晚饭,掌了灯。

窗外的电车来往不断,她却全然听不到叮当声。只是撑着下巴看,身子依靠着窗沿看,额头抵在书桌边沿,把信平放在腿上看……有时读不懂,也要他解释一两句。

这夜的灯光格外亮,床头的壁灯也是。

她大病初愈,到深夜里,腰酸得坐不住,终于带着信,到床上去看。

信中内容和情绪,也渐渐地从一开始的慷慨激昂、满怀信心,到了思虑沉重,阴云密布。岁月在一张张信纸里增厚,带着对家国沉重的忧思,让情绪越积越高,仿佛随时会倾倒在眼前……终于,看到最后的那封。

在展开信纸前,沈奚猜不到父亲会如何书写这封绝笔信。

可出乎她的意料,信很简短,没有任何国事的讨论,皆为生意经。

沈奚一目十行,扫到了结尾:

不日赴京,盼畅谈。望能借小友之一臂,促成佳事。

老友 沈英

她知道,这里的“佳事”,就是傅侗文所说的后事。

沈奚靠坐着,不愿动,不愿合上书信……绝笔如此冷静,又带着恳请,年过半百的父亲是带着何种心情预备北上,交代后事

信纸被抽走,她惊醒,肿着双眼,对傅侗文勉力地挤出一抹微笑。

“我真的羡慕你……父亲很少有时间见我。”

人的时间有限,给家国太多,给家人就会少。

傅侗文替她把床上的信收妥,揿灭壁灯,趿拉着拖鞋,回到她身旁,在黑暗里摸摸她的脸。没哭。

“心有大义的人,对家人都会显得无情,”他在无光的房间里说,“不要怪他。”

沈奚轻摇头,是对他,也是对父亲。

肩上有热意,是他的手。她顺着他的力气,躺倒在枕头上,身上被压了锦被。

黑暗无声地淹没了她。

她在混沌中,喃喃着说:“沈家在乡下有间沈家祠……应该早荒废了。”

那间祠堂她去过,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的格局,大小十几座建筑,在当地蔚为一景。这十几年,早该荒废了,或是直接更名换了姓。

倘若还在的话,她想亲手把父兄的牌位,摆到祠堂的香案上,受后代香火。

他们不该做漂泊无依的孤魂,寻不到归途的野鬼。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