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那倪文俊又要去撒尿。”
朱元璋和李从戎领兵在空地修整,他们正在朝汉阳赶路。
倪文俊打仗的本事一般, 但逃命的本事着实不小。
朱元璋他们追上以后, 就开始了猫捉老鼠, 花费了不少时间。
打下来之后, 还要整合倪文俊的兵, 这些兵得带回去, 打仗的时候,兵力就是资本。
现在也早就不是当初他们没有足够人手管这些兵的时候了。
“他是尿泡坏了”李从戎坐在席地而坐, 手里还拿着个馍, 里面夹着肉干, 他们在外头行军就爱吃这个,馍能放很久, 不易坏, 除了干了点,几乎就是打仗时难得的美味, 他另一只手拿着水囊, 吃两口肉夹馍就喝口水,朝小兵说“别管他,让他尿裤子里, 就他事多。”
朱元璋的造型跟李从戎差不多,他也对小兵说“让他尿裤子,别给他水喝,免得事多。”
至于尿裤子臭不臭, 那就是倪文俊的事了。
再说了,对俘虏的手段,便溺也是一个。
小兵应诺退下。
李从戎吃完馍,直接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我哪儿想得到自己有今天。”
他以前在坞城,也就是个小头目,说是扛把子,实际上也只是带着一群兄弟们想尽办法琢磨点吃的,为了生计发愁,现在想来,坞城那些日子就跟上辈子的事一样,他都快有些记不清了。
当年跟着他的那些兄弟,如今有些在他手底下当兵,有些也升成了营长排长,还有些不当兵了,受伤退伍,就留在高邮或常熟娶妻生子,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朱元璋也躺下来,最近叼着草根,含糊地说“我也一样。”
他们俩并肩作战也有一阵子,两人互相也了解,生出了些兄弟情义。
李从戎遗憾地说“我要是早些认识你,必然跟你拜把子”
朱元璋知道李从戎这个毛病,笑道“可惜我来晚了。”
李从戎“哎谁说不是呢”
“将军,倪文俊说要见你们。”小兵又来了。
李从戎无奈道“他事儿怎么那么多”
话虽如此,人还是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李从戎跟朱元璋一起过去看倪文俊。
倪文俊被关在笼子里,他头发乱如杂草,全身脏污,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臭味,形容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原本天完元帅的样子,他双眼中充满了愤恨,又隐约带着点恐惧。
当死亡真的来临,倪文俊才知道自己并不想死。
“你见我二人所为何事”李从戎站在牢笼外,看着笼子里的人,这个男人就是牢牢把控着天完政权的人李从戎有些不敢置信,他以为倪文俊至少也是个枭雄角色,怎么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倪文俊口干舌燥,他之前为了不尿在裤子里已经不怎么敢喝水了,现在小兵直接不给他水喝,他的嘴唇龟裂,唇角已经渗出了血。
“我要见你们南王。”倪文俊看着李从戎,“我与你二人无话可说。”
李从戎“阶下之囚,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倪文俊看着他,眼神愤恨不平“我乃是天完元帅,便是败了,也不与尔等相同。”
朱元璋在旁边冷笑道“便是你天完皇帝,要见我主也得磕头叩请,你又是什么东西凭的让你想见就见”
倪文俊咬着下唇“我有要事。”
“是何要事”朱元璋问他,“若是要事,自然禀报我主。”
倪文俊警惕地看着他“见不到南王,我无事可说。”
李从戎看了朱元璋一眼。
看倪文俊这样,轻易不会开口。
此时有事,必然是能保他性命的事,现在对他们说了,就失去了唯一的筹码。
稍微想想都知道,倪文俊绝不会说。
“那你便等着吧。”朱元璋看着倪文俊,冷漠的回道。
跟李从戎走远之后,朱元璋才冲他说“叫人先骑快马回去禀报南菩萨。”
李从戎“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筹码,如今兵都在我们手里,汉阳在四弟手里,除非”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地说“钱。”
倪文俊的军资是哪里来的自然有人在背后支持,天完朝廷还有赵普胜,他不可能把国库搬空,无论支持他的人是谁,必然有一笔钱被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这个时候流通最广的自然不会是任何政权的铜钱,而是真金白银。
林渊现在虽然不缺钱,但是多多益善,他还有那么多退伍和残疾的士兵要养,以及他治下很多地方老百姓刚刚复耕,还做不到自给自足。
高邮一带虽然富,但也是刚富起来,他也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林渊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钱,倪文俊现在实在没什么可拿来救命的东西。
不过
林渊问道“倪文俊是否如我所说,是逃往黄州”
陈柏松点头“是朝那边。”
林渊的手叩了叩桌面,面无表情。
“先不打安丰,先打下黄州。”林渊说。
陈柏松一愣,黄州虽然也算重要,但毕竟无法与安丰相比。
林渊“先让安老四他们在安丰继续发挥。”
陈柏松忽然敏锐地问“少爷可是忌惮如今掌管黄州的人”
林渊没有否认。
陈友谅就是插在他心间的一根刺。
如鲠在喉,无法忽视。
而且陈友谅和朱元璋不同,他是无法收服的,他生来就是个狂人,他只信奉自己的道理,只相信自己的选择,野心勃勃,并且心狠手辣,别人只是敢想,他却敢去做。
一旦被他找到机会,他就会想尽办法搅个天翻地覆。
若是在现代,林渊看到他的故事,说不定会一边惋惜一边敬佩,觉得他运气不太好,碰到谁不好,要碰到朱元璋这个运气比他还要好的男人。
但此时不是现代,此时林渊就要直面陈友谅带来的威胁。
他不能再放任陈友谅做大了。
既然有威胁,知道威胁来源于何处,自然就要把这威胁给根除。
“你去吧。”林渊看着陈柏松,“派别人去,我总有些不放心。”
陈柏松脸上带笑,很快收敛起来,双手抱拳“必不坠少爷之威名”
林渊挥手“得了,我有什么威名就没上过几次战场。”
陈柏松抿唇笑。
等朱元璋他们押解着倪文俊回来以后,林渊晾了几天以后才去见倪文俊。
倪文俊被关在地牢里,这里暗无天日,无论白天黑夜,都要点灯才能视物,白天还好,有狱卒在,到了晚上,这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他独自享受着单人牢狱。
这待遇倪文俊是第一个享受的。
林渊曾经看过这样一个实验。
国外请来缺钱的男男女女,让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待上三天,他们什么都不能带,每天食物都会通过一个小窗送进去,只要能坚持三天,就能得到一笔钱。
没有一个人成功。
所有人都提前要求结束实验。
所以当林渊见到倪文俊的时候,并不惊讶于他现在的模样。
倪文俊脸色泛青,人似乎有些恍惚,他在看到林渊的时候眼皮子才动了动,张嘴的说话,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般难听“南王,百闻不如一见。”
林渊回道“倪元帅,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倪文俊看着他,关了几天,倪文俊双眼红肿,布满血丝,眼袋突出,他偏过头,不再去看林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倪文俊才说道“如今南王最富,又兵强马壮,打下了汉阳,恐怕之后就会直指安丰吧待收服安丰,天下就再无人有力与你相抗。”
“如今元朝已然是强弩之末,奈何你不得。”
林渊微笑着坐在一边“元帅只想同我说这个”
倪文俊“我有南王想要的东西。”
林渊点头“钱。”
倪文俊半点不惊讶,他知道会有人猜出来,却还是问“南王如何知道”
林渊“钱,权,色,后两者我都不缺。”
倪文俊笑道“南王,我有一问,还请答疑。”
林渊正色道“元帅问便是了,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倪文俊问他“是你让他们沿着去黄州的路线追我”
林渊点头。
倪文俊“你何以知道我会去黄州”
林渊“陈友谅是你部下,你自然会去投奔他。”
倪文俊脸色古怪“南王日理万机,竟连我有哪个部下都了解的清楚”
“别的我或许不知道,但陈友谅我倒还清楚。”林渊看着他,“你放心,你既然在此处,我到时候自然叫他来与你团聚,你们俩也可一叙旧情,元帅觉得如何”
倪文俊“若我不去投奔他”
林渊“元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赌的不是谁厉害,是谁运气好。”
倪文俊闭上眼睛,脸色灰败,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想活着。”
他看向林渊“我不想死。”
林渊“那就还要请元帅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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