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为帝王, 不能耽溺于各类玩物以致消磨志气,所以爱花花灭,喜鸟鸟亡。朕这一世只能将感情寄于黎民苍生。
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以后还唤我哥哥,可好
后来, 这个同样朗润的声音在耳旁回荡朕以天下为局, 既已落子, 后悔何堪。
“”
坐在满桌的菜前,傅景握住筷子神色不动,内心清晰地旁观着自己发呆。
思索那些凭空浮现的黄昏旧事,仿佛一个学生坐进考场, 认真回忆去年课本里的边缘内容。清晰又似虚空,朦朦胧胧,笼罩着一层奶白色的轻纱。
谁的玻璃杯在转轴上轻磕碰到,声音清脆。
傅景回过神来,不再神游。
恍然记得以前江建华对自己说过, 学好物理,从此看世界就多了另一个维度的视角。
现在她的另一个维度怎么、怎么是玄学视角
傅景低下头,视线落在面前的碗里,假装专心吃菜。
她努力驱散心头白日做梦的恍惚。
李子恒竟然也拿起筷子,他夹菜吃饭, 坐姿端正了许多。手肘撑着桌边, 眼神找了下饮料。
拿起雪碧瓶, 给自己倒满杯。
然后,他自然地帮傅景把半空的杯子也添满了。
“”
傅景有点意外,望了他一眼, 不知道该不该道谢。
谁告诉过她, 饭桌上对别人的举手之劳是不能说谢谢的, 除非对方是专门服务你的人。
她于是礼貌地笑了下。
“听说学的物理”李子恒开口,语气已不太生疏了。
傅景“嗯,物理也会学数学能学得全一点。”
“你的厉害,我是久仰的,”少年眼里闪烁着笑意,他笑起来时,眉眼间的阴郁荡涤一空,看着明朗而温和,“倒也不必刻意强调。”
“喔,”傅景略略偏了一下头,也有点想笑,“随口一句,没有觉得自己厉害的意思。”
两个人渐渐聊起来,说着闲话,虽然幼年并没有很多交流,但也算是青梅竹马。
久别重逢,不爱说话的性格都变得健谈起来。
“”
饭桌上的男人看似专心致志交谈,他们喝酒间隙,至少大半注意力都在两个小辈身上。
见他们相处得挺好的样子,眼神都亮了。
傅徵想着,李子恒的爸妈加起来至少十几个亿的身家,两口子又是好说话的脾性,跟自己家还是知根知底的多年交情。
标标准准的门当户对。
这小子,从小闷就是不吭声地跟在自家囡囡旁边,看着孤僻木讷不懂事,却是愿意宠妹妹的。
小时候总把糖果全塞进妹妹口袋。
现在看着也没变化。
如果能
李子恒的爸爸更加开心,他心想,这小姑娘长得那么招人疼,还是高材生得多少年才出这么一个镶金镶银的姑娘
如果能嫁来自己家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给多少聘礼都不觉得多的
两个老男人同时侧过脸,视线撞了一下,眼睛里都有内容,彼此又看得明明白白。
默契地碰了碰杯子,畅快大笑,继续喝酒了。
这顿饭,吃到后面是宾主尽欢的。
傅景作息习惯好,没留神打了个哈欠,傅徵注意到,立刻说说笑笑地打招呼告别道“过几天再聚,时间不早了。”
代驾早早地等在饭店门口。
傅景坐进车子里,有些困倦地靠着椅背,准备先眯一会儿。
副驾驶的傅徵忽然开腔“囡囡,你跟李家的小子聊得还挺开心的”
“”
“没事,你也到了应该谈恋爱的年纪了。爸爸晓得的。”
傅景脑海里慢慢的睡意,被“恋爱”这两个字打散。
她警醒地抬眼,拧眉望着他“你喝多了吧”
“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爸爸已经把李子恒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了,还行,还算一表人才,主要他家庭条件好,不穷,也没那么富,将来你跟他结婚,我们算两家并一家的,这样不会去受别人家的气”
傅景现在才弄清楚了这场饭局的性质。她心直直地沉下去,既恼自己反应迟钝,又怒他根本没有提前说。本来挺好的情绪,陡然变得烦躁起来。
“我在谈恋爱,妈妈还没跟你说过吗”
“”
傅徵还在絮叨地说着跟李子恒结婚之后的好处,闻言话头一顿,慢好几拍,才扭过半身,望着她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对象是什么人爸爸不知道啊。”
“喔,”傅景把背着的斜挎包摘下,放到旁边,垂眼淡淡地说,“估计妈妈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因为对象是个女生。”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恰逢红灯,连代驾司机都转过脸,他打量了傅景几眼,嘴里不由嘀咕着“女生跟女生耍什么恋爱哦”
普通话带着浓厚的乡音,却藏不住蔑嘲。
傅徵那宽和淡然的斯文人外表下,向来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更何况喝了酒。听见这话,心头顿时震怒“你说什么”
“”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傅景,喝得浮肿的脸庞在光线不匀的暗处显得有些陌生,眼尾的皱纹现也出老态。
傅景有点不忍现在继续刺激他。
她拿出手机,边查看有没有消息,边装作刚才的话只是玩笑般“没什么。”
车子开进小区,傅徵付完账一直等到代驾走远。
他酒意略散,神志清醒地逼问傅景“你把事情老老实实地跟爸爸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种审讯罪人的口气。
傅景顿时不爽,她低头扯住自己的衣角,盯着中间镂空的青色草坪地砖,“你女儿我是一个同性恋,前不久终于找到了对象。”
傅徵“这件事情你妈妈已经知道了”
傅景点点头。
傅徵唇角一弯,眼神愈加冷“我回去会找她问问清楚的。”
“”
傅景察觉出这话里的不善。
夜风萧瑟,吹在身上直直地冷到脚底板,她一瞬间有点想哭,却很快地把懦弱藏在心底,碾碎了咽下去。
她板起脸,似乎很平静的模样“你不赞同所以准备找妈妈算账可关妈妈什么事,她又不是同性恋。她在私生活上面作风一向是很保守的人。”
傅徵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傅景承认自己是在幼稚,却就是控制不住心底突然冒出的报复恶意“你理解的意思啊,谁不检点是很明显的。”
她语气温吞。
可这夹枪带棒的话还是把傅徵惹怒,他扬一扬手,似乎忍不住要打人。
傅景以平静的表情跟他对视。
“”
傅徵手掌握拳,重重地砸在车子的后视镜上,塑料外壳都敲了下来,“我不打你,话跟你讲清楚,如果你要像社会上那些二流子混混一样以后家产一分也不会给你的”
傅景垂下眼“哦。”
傅徵气极反笑“我现在还来得及去要两个儿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傅景“好。”
她从斜挎包里翻出卡包,找到张属于傅徵的信用卡副卡,递还给他“最好跟我妈妈生,同父同母的那种弟弟,我以后会多喜欢他一点。”
说完,径直上楼了。
傅景一直走到家门前,拿出钥匙时,手腕才颤了下。
她屏住呼吸,进去后在玄关处顿住身子,背贴靠着厚厚的门,泪水盈满眼眶。
长睫垂下,泪水大颗大颗地坠在地上。
无声地哭着。
傅景从来没怎么被管教过,妈妈还偶尔会有点唠叨和轻微训斥的行为,爸爸则像书本上的爸爸永远在忙,赚钱,特别听女儿的话。
实在没料到,妈妈那儿都顺顺利利过关的事情,会被爸爸不理解和阻挠。还拿断绝关系和继承权来威胁她。
傅景缓了很久,忍不住抽泣地给秦子衿发了个消息。
问她有没有空过来住两天。
屋子太空了,她暂时不想一个人呆着。
“”
秦子衿进门的时候,发现整个偌大的客厅黑黢黢的,还没有开任何灯。只有靠窗户遥遥地映进浅浅橘光。
“怎么了”秦子衿问,“因为你的青瓷公主出差了不开心”
傅景没吭声。
给她指了指玄关处替换的拖鞋“还是你穿的那双。”
“我也心情不好,巧了不是”秦子衿手里还拎着两瓶酒,换好鞋进来,叹口气说,“咱们两个的磁场冥冥之中肯定被绑定住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傅景抿唇勉强地笑了下,“这话你从小说到大,可你桃花不断的时候,从来没有旺过我啊。”
“你也没去缺过人追,那些不算桃花吗我付出了更多的时间成本去回应而已,其他都一样。”
傅景没说话。
转过身,进厨房的零食架上抱了几包薯片过来,递给她问“要不要给你点个外卖这些好像不能当下酒菜。”
“能,怎么不能,”秦子衿随手拧开一瓶白酒,小小的瓶子握在掌心,就着瓶口喝起来,“白酒跟原味薯片是最配的。”
“谢谢你来陪我。”傅景拿起抱枕,靠近她坐下来,“还以为你会没空的。”
“都说了,我也心情不好,一个人各种空虚寂寞冷中”
她做了个缩肩环抱自己的动作,表情夸张。
傅景捏着抱枕“骗人呢,你朋友那么多,大家排着队等你玩。”
秦子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有些空虚寂寞冷只有女人的**才能填满,你到时候试试,能满的。”
傅景“”
秦子衿轻描淡写地说“朋友多算什么本事,朋友是三月里的花,你以为到了冬天还能开着吗”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