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升职记 108

苏家的农田算不得多，壮劳力却是不少, 尤其今年还加了个萧衍之。

萧衍之虽然从未种过田, 可到底自小习武, 这点子劳力, 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等着掌握了种地的诀窍, 事实上他能种的比苏老汉还要好。

五个壮劳力，不过是几亩的地，几天功夫便全部忙活完了。

萧衍之跑来替苏家种地的事情，自然也瞒不得村里人, 有说的好听的，自也有说的不好听的。

好听的，都道苏家得了个好女婿，不但家里有钱, 而且对苏家人也好。不好听的呢, 则说这所谓的乘龙快婿, 只怕是个假的, 没见着这种起地来, 比他们这些个村民还要熟手吗若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又如何会这般娴熟呢

当然, 不管着村里人如何想，苏家人与萧衍之自然不会去管。

等着最后一块地种完后，苏家人和萧衍之都是松了一大口气，苏母看待萧衍之的目光更是亲近, 直接将人带回了家里，催促着萧衍之与苏家父兄一道儿在自家简单的冲洗了一下，便是赶紧忙着将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显然是要做顿好的，给大家补一补。

萧衍之是知晓苏家条件的，也知晓苏家人是不会动他给苏家下的聘礼，早早便让陆家兄弟二人去买了荤腥食材送来。

不过，随着陆麒与陆麟两兄弟带来的，不仅有肉菜，还有一个消息。

陆麒等着苏家人都在厨房里忙和时，偷偷走到了萧衍之的边上，轻声禀告道“爷，京里只怕有变，皇上也在到处寻您，想让您马上回京。”

萧衍之闻言，面上笑容微微淡下，却是没有着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陆麒却是又道“瞧着皇上的样子，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爷，您看”

“无事。”

萧衍之对着模糊的铜镜将自己洗过已经干了的头发绾成发髻，并未戴玉冠，他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理了理衣冠，而后温声吩咐道“庄上可布置妥当了，后日，便是爷与穗儿的婚礼”

“已经布置好了，只是，京里”

陆麒没想到萧衍之竟然丝毫不关心京里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时候还有闲心问起婚礼的布置。

庄子里，自然是早早便布置下了，且之前也都是萧衍之亲自盯着，一步一步落实下来的细节，虽不算隆重与华丽，却充满了他的心意。

陆麒也能够感受得到萧衍之对于这场婚礼的重视程度，他也能够体谅萧衍之想要完成婚礼的心情，但如今情势逼人，显然宫里是出了大事，而且事关他家爷日后的大事，婚礼随时都可以再办一场，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若是不去做点什么，可能就真的完了

但陆麒劝说的话还未说出，萧衍之直接开口打断道“布置好了便好，那一日来帮忙的人，你都得安排好了，到时候婚宴请的客人，都是穗儿村上的人，可万万不能够出什么纰漏了”

“爷喜帖还未发出去，您看，不若改个日子吧”

陆麒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是被萧衍之没甚好神色的瞧了一眼，这一眼看得，陆麒心头一跳，却是不敢再劝说什么。

萧衍之见陆麒终于不再说什么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外头，这会儿，苏家的晚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穗儿正端着一盆菜走出来，看到他的时候，穗儿面上轻笑了一下，而萧衍之对视上穗儿的目光时，也是相视而笑。

甜蜜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围绕。

穗儿将菜放在了饭桌上，看到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陆麒时，倒是难得迟钝的没发现什么，还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陆麒大哥，你们也来了，一起用膳吧”

“多谢穗儿姑娘好意，不过我和陆麟已经用过了，不必管我们”

陆麒原本说完这话，是想带着陆麟离开的，虽然萧衍之似乎是不在意京里事情的样子，可他和陆麟却没办法放下心来，也是准备赶紧离开去打听一下，但在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穗儿，却又改变了主意，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进了厨房，帮起了苏家人的忙。

这一餐晚膳，萧衍之与苏家人自然也如常往日一般，用的宾主尽欢。

用完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下了，按着原本的习惯，苏家人都会起身送萧衍之出去，但今日，穗儿却是拦下了要送人的自家人，只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外头，送着萧衍之来到了院子，方才拉着萧衍之轻声道“爷，其实婚礼办不办，何时办，都不紧要的，家里这边，我可以解释的。”

穗儿故作轻松的与萧衍之开口委婉暗示着。

萧衍之闻言，却是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穗儿的脑袋，皱了皱眉头，温声道“胡说什么呢”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躲在院子门口的陆家两兄弟，又落在了穗儿身上，轻声道“是那两个家伙和你说什么了吗”

穗儿微微一愣，下意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这般否认，更显得欲盖弥彰，便也是诚实回道“是听了什么，但这都不重要，宫里既然出了大事，而且事关爷爷还是赶紧回去吧，万一真的出大事，便不好了”

“无事。”

萧衍之轻笑着，回的云清风淡。

穗儿却是不信，只是耐着性子继续劝说“爷，真的无事，婚礼，大不了日后补办便是了”

萧衍之轻叹了一句，知晓依着穗儿的性子，自己若是不透露点什么与她，晚上便是难以安睡，他只好摸了摸穗儿的脑袋，温声解释道“宫里发生什么，爷心中有数，也早有对策，更不必早早回宫去，你呀，莫替爷操心了，更加不要听那两个小子胡言乱语”

说罢，萧衍之又是轻声说了一句“年纪小小，操心这许多事情做什么，小心愁出皱纹来，你这几日只需好好在家里养着，到时候美美的做爷的新娘子便好”

“可是”

穗儿看了一眼陆家两兄弟，心中仍是犹豫。

萧衍之没甚好气的瞪了那两兄弟一眼，直接冲着穗儿开口道“你这是不相信爷”

“不是”

穗儿小声嘟嚷着，“我只是怕真的会出事”

“若真要出事，回去早晚，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萧衍之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几分嘲讽，也让穗儿闻言愣了一记。

但萧衍之很快直接改了口风，又是轻笑道，“不过你放心，爷不会出事的，毕竟爷还要娶了你，和你好好过日子，日后生许多孩子呢”

“谁要和你生孩子呢”

穗儿见萧衍之面上的神色，真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又想着他惯来都是个有成见、懂分寸的，也是相信他，便是没有再继续纠结，只是笑嗔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不和爷生孩子，还能和谁生孩子呢”萧衍之捏了捏穗儿跟个豆腐一般的小手，又是偷偷摸摸张望了一下四周，见只有陆家两兄弟在，便是飞快的往穗儿的脸上啄了一口，倒是一解了这段时日只能看、不能碰的相思之苦。

“你”

穗儿捂着小脸，又羞又恼看着萧衍之，这会儿却是真正相信了萧衍之的话。

他还有闲心占她便宜，这副样子瞧着，又哪里像是除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呢

其实，京里宫里，尤其是皇上那头，真的有事儿

萧衍之从京里出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留下去哪儿的消息，却也是让底下人给皇帝递了信，只说自己要外出散心，也带好了人，让皇帝不必担心。

皇帝收到信后，倒是没有追查萧衍之的下落，只写了一封信，让萧衍之的底下人想办法递给了他，信上内容，倒是没有劝慰，只是让萧衍之出去好好玩、好好散心，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当然信的末尾，也隐晦提了一句，自己会给萧衍之一个交代。

当然，这个交代，或许不过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是皇帝所喜欢的交代罢了。

这并不能够让萧衍之满意。

但他满意不满意，已经是不重要了。

萧衍之想要的交代，他自然会自己去讨回。

之后，萧衍之留在穗儿家这边的庄上，但每隔几日，都会往宫里送一份信去，同样，也会收到皇帝的回信。

萧衍之在信中从未提及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只是例行与皇帝问候，皇帝也没有催他马上回来，更没有探究萧衍之究竟在何处的意思。

如此不急不缓的节奏，直到昨日的那封信起，皇帝改了口风，一改往日的温和纵容，信中的内容，却是能感到一丝咄咄逼人的态势。

他让萧衍之立刻回京来面见他。

萧衍之看到那封信后，只是将信随手塞入了盒中，早早便是歇了，第二日，又去了田里与苏家父兄等人开始劳作。

京里出了什么事情，萧衍之却是知晓的。

而皇帝的反应，他也能够猜的不离十。

所以，他继续不慌不忙享受着这难得的村里时光，更加不会放弃与穗儿难得的好日子。

大婚这日，早早的，穗儿便是被苏母叫醒。

倒不是苏母不心疼穗儿，却是时辰已经不早，萧衍之派来的替她上妆梳洗的老嬷嬷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了

穗儿揉了揉眼睛，在这一刻，心里终于有了一种紧张的不真实感觉了。

她真的要嫁人了。

仿佛及笄之日，还在昨日，小时候离开家里的日子，也在昨日，可她便要嫁人了。

穗儿的双脚踩在地上，如坠云端。

她迷迷糊糊的任由老嬷嬷给她上妆，然后又由另一名穿着大方、笑的和气的夫人过来替她绾发。

等到梳妆完了，苏母拿着一面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过来时，她方才恍如梦醒，抬头看向了京中的自己。镜中的她，第一次打扮的如此华丽与精致，越发的陌生。

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脸，但是苏母却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只是轻笑道“傻孩子，可不许碰脸，小心妆花了”

穗儿也真的怕妆容花了，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乖巧的搁在了腹前。

苏母将红盖头给穗儿盖上了，她由着苏母搀扶，又坐到了床边。

原本穗儿以为自己要等很久，但她刚刚坐下没过多久，便是听得外头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由村里人起哄的声音，还有热热闹闹吹着喜乐的声音。

穗儿心情越发忐忑与紧张。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穗儿吓得差点站起身来，好歹按捺住了自己紧张的心情，便是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慢慢的朝着自己走来。

穗儿被红盖头盖着，视线遮挡，只能够在人走近的时候，看到一双红色的靴子，她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靴子的主人，手却是伸到了她的眼前，他握了握穗儿的手，声音温和安抚“不要慌。”

穗儿听着，一颗起伏不定的心，也真的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按照规矩，虽然萧衍之是能够进来，但却是不能够与穗儿做些什么。

虽然农村规矩没有那般严格与繁琐，但萧衍之愿意尊重穗儿，自是想要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婚礼。

萧衍之只是在穗儿的闺房里呆过没多久，便被人请了出去，然后带到了外头。

而闺房里头，苏母则是赶紧指挥着屋子里帮忙的亲戚，把穗儿出嫁时候要带的东西，赶紧搬到了外头，放入了萧衍之带来的随从手中。

等着吉时到了，穗儿的大哥跑了进来，弯腰背起了穗儿，背着穗儿进了轿子。

不长的一段路，吹走弹唱，喜乐热热闹闹的响着，一路想到了萧衍之的庄上。

苏家的亲戚，不是第一回来萧衍之的庄子，但是村子里的人，却是第一次来，第一眼，是被庄子的规模与摆设给震到了，而第二眼，则是被庄上院子里摆放的喜宴给惊到了。

这酒席可真像是戏文里说的山珍海味

村子里的人一想到这一顿，还是不用给任何喜钱便可领用，顿时心中更加高兴了，吉利喜气的话儿，更是不要钱似得往外说着，当然，看着这对新人拜堂，心中敬畏，哪怕萧衍之的这场喜宴，仍有许多不合规格的地方。

譬如，男方家人，似乎从未出现过，所谓的男方这头人，模样瞧着便是男方的下人，所以拜堂时候所拜的高堂，却是将女方的父母给请了来。

村里心中略有几分猜测，只当穗儿是让有钱人家的公子给养在了外头，可一想到这位贵公子愿意给穗儿一场堂堂正正的婚礼、又想着这位贵公子还跑苏家去做孝顺女婿，今日又有这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堵了嘴巴，却也有些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其实，村人心中的猜测，又何尝不是萧衍之的遗憾。

但在这件事情上，便是萧衍之想要再努力给予穗儿最好的，仍然无法弥补自家家人这边的缺憾，他可以给穗儿一场堂堂正正的婚礼，却无法让这场婚礼上，有自己那边家人的支持。

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更像是孑然一身，他除了穗儿，便是没有其它的亲人。

他掀开红盖头时，看到一脸娇艳的穗儿时，心中感触良多，末了，只是握着穗儿的手，轻声开口道“委屈你了”

穗儿闻言，微微发怔，下意识摇了摇头，她也有些不解，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又从何去谈委屈呢

但是对视上萧衍之的目光时，不知怎么的，她却是喜极而泣，红了眼眶，什么都没有说。

萧衍之也同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握住了穗儿的手，喝过交杯酒、结下发髻。

这场婚礼，由陆家两兄弟在外头张罗着，村人与苏家人老实，自然不会有人来闹洞房，简单用过晚膳填了肚子，又是梳洗过后，萧衍之让伺候的人退下后，便是真的只剩下萧衍之与穗儿二人。

看着已然暗下的天色，燃着的红烛，穗儿脸上升起了温度，红通通的。

萧衍之的目光，火热火热的。

这一夜，穗儿到了半夜时候，方才合了眼。

但在这累的已经朦朦胧胧的睡意下，她却并没有酣睡，而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

她梦到自己也同样是打扮精致，却并非穿着新嫁娘的衣裳，而是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裳，坐在一间屋子里，乖巧的等待着。

房门被推开了，走进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是萧衍之。

只是，梦里的这个萧衍之，似乎只是一个长得与他相似的男人，他面上的神色，虽然依旧温文尔雅，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温度，也没有那份情意。

穗儿看着梦中的自己，战战兢兢伺候着萧衍之净身更衣，然后吹灭了烛火

然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单调的等待生活，她做着刺绣，躲在屋子里，有一日，她绣线用完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不见人影，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屋子去前头绣房里要绣线，但她刚走出屋子，却看到萧衍之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走着。

她犹豫再三，上前去搀扶。

萧衍之扶着她的手，进了她的屋子，但第二日天亮之时，她刚送走萧衍之，一群人冲了进来

然后，又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她好像被关进了牢房里，然后又不知怎么的，回了家里，她还看到自己跑去送了萧衍之，而这个时候的萧衍之，穿的破破烂烂，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光鲜亮丽的样子，颓废的紧。

在送走了萧衍之后，她还看到自己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了婚，她心中惊吓，幸好梦中那个陌生男人并未对她做过任何的事情，然后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

穗儿生生给这个离奇的梦境吓醒。

睡醒之时，天色还是蒙蒙亮，她身子一颤，自也是惊动了睡在她边上的萧衍之。萧衍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睡意，却是安抚着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穗儿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萧衍之只当穗儿是睡迷糊了，也是昨夜累的紧了。

他抱着穗儿的手臂微微使力，将她环入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声哄道“无事，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穗儿鼻翼之间满是萧衍之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屋里光线昏暗，又或许是萧衍之哄着她太温柔，她躺在萧衍之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眼睛半睁半合，朦朦胧胧再次有了睡意。

等到这一觉睡醒，天色已是大亮，竟是午时了。

而萧衍之这会儿早已经醒来，却并没有离开床，而是躺靠在边上，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陪着她。

见她醒来，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语气更是柔的能滴出水来“娘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