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升职记 082

大夫人低垂下眼睑, 掩去了眼底的暗芒。

顾衍之温和笑着, 看着大夫人饮下他所敬的酒，又是走到了老夫人跟前，却是亲手给老夫人盛了一碗羹汤, 又是温声道“祖母, 您如今不宜饮酒, 便喝些衍之给您盛的汤，以谢您对衍之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吗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顾老太君满脸含笑接过，却是慈祥的摸了摸顾衍之的脑袋，当然她是满意的, 尤其是顾衍之如此知道感恩，倒也不枉费她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教育。

顾老太君心中愉悦的喝了顾衍之给她盛的汤。

因着顾衍之再三叮嘱过宴席不必操办的太过于隆重，所以府里倒也没有去请戏班子来热闹唱闹一番, 只是令府中下人在园中放了一会儿烟火，便结束了这场生辰宴。

顾衍之似乎是喝多了酒，面上略有几分上头，顾老太君想着他如今屋里没人, 便是留了他在自己的园中喝醒酒汤, 顺便也问些事情。

顾衍之喝了几口醒酒汤, 神色稍稍清醒过来, 听着顾老太君与他讲述柳秀妍自个儿回家的事情，面上倒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只是淡漠道“她要归家, 便让她归去，倒也免得在我面前晃得烦人”

“你这孩子，这话如何能这般说”

顾老太君对此，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她一时之间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定了柳秀妍，明明京中还有大把的闺秀可以供顾衍之择选。

可人已经娶进家里来，柳秀妍没有犯下原则性的大错，这点子不懂事不规矩便是她也看着不顺眼，但到底不可能做出休妻之事。

而顾衍之和柳秀妍的关系，更加不能这般处着。

“你那媳妇，等这次回来，便让她来我院里，我好好教教再过不久，你们要搬出去住进皇上赏赐的府邸里头了，先时不当家无事，但日后她若是再这样不知当家，却是不行了”

“她这样的，我也不放心让她当家。”顾衍之语气淡淡说了一句。

顾老太君忍不住侧目，但她也只当顾衍之是在赌气，仍是说了一句“行了，莫要小孩子脾气，她到底是你的妻子，祖母会好好教她的”

顾衍之也没有与顾老太君争辩，只是将喝完的醒酒汤碗放到了一旁婢女的捧着的托盘上，慢慢站起了身，冲着顾老太君温声道“时辰也不早了，祖母早些睡吧”

他起身告辞，但在离开之时，却又意欲不明说了一句“祖母，您如今该是享福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小辈的事情，旁的事情还是少操心为好”

顾老太君未作多想，只当顾衍之还在说柳秀妍的事情，也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倒是笑着冲他说了一句“你这孩子说的，祖母替你操心，难不成还做错了不成吗”

顾衍之轻笑了一下，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脚步慢慢离开了顾老太君的院子。

他也没有去旁的地方瞎逛，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穗儿屋里的烛光，鬼使神差，他走到了穗儿房前，伸手敲了敲房门。

屋里很快传来了穗儿的声音“谁啊稍等”

顾衍之没有出声，而穗儿也伸手打开了房门。

她看到屋外站着的顾衍之时，面上一怔，下意识便要伸手关门。

顾衍之却是伸手顶住了门，语气里带着几分虚弱的意思“别关”

“二爷，夜深了，不合适。”

穗儿语气冷冷，她也是完全没有想到顾衍之会突然出现，主要是这些时日，顾衍之表现的太过于老实，让她放松了警惕，今夜，她也只当是旁人寻她有事，一个院子里的，她也不怕有歹人，这才没有防备便开了门。

“穗儿，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看看你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只想看一眼你。”

顾衍之说的可怜卑微，也让穗儿扶着门框的手，不觉用力。

其实，她的一颗心早就软了，心思更是乱糟糟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主意。但理智还是在告诉着她，她不能够心软。

“二爷，您喝多了，该回屋去休息了，我替您叫人过来扶您”

穗儿抿了抿嘴，轻声说着。

但不等着她有所动作，顾衍之却是直接靠在了她的房门上。顾衍之的突然动作，也吓得穗儿赶紧松开了手，也避开了与顾衍之的身体碰触。

“二爷，您怎么能”

穗儿强忍住惊呼的冲动，皱着眉头看向顾衍之。

顾衍之却是看着她，轻轻的笑了，他笑的温柔，也很好看。

穗儿神色一时呆愣，也顾不上质问。

又是听得顾衍之柔声开口道“今夜的烟花，你看到了吗”

“看看到了。”

穗儿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其实她也是在今日一早，才知是顾衍之的生日，而晚上烟花响起的时候，她打开了房间里的窗户，就靠在窗户上，静静的看着烟花开放，脑子里不知怎地，想到的全是与顾衍之的点点滴滴。

而之后，烟花散了，她好不容易让心思清净了些，顾衍之却又来扰乱了她的心绪。

“你喜欢看烟花。”

顾衍之肯定的说着。

穗儿没有回答，顾衍之却又自顾自的说着“除夕夜那一日，看着你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烟花的样子，我多想上来抱抱你，却又怕唐突了你”

“二爷，您再说这样的话，奴婢回屋了。”

穗儿听着顾衍之肉麻的话语，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

顾衍之轻笑了一下，当然如了穗儿的愿，没有继续说那些话，而是温声又道“等到上元节的时候，京里会放更多的烟花，到时候，宫外最热闹的街上，到处会挂着各色灯笼，可热闹了我想带你去看”

“二爷，奴婢不敢当。”

穗儿下意识便是拒绝。

顾衍之闻言，面上却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只是又轻声道“那一日，我也要负责宫里、京里的警戒，只怕也脱不开身。”

“”

穗儿神色莫名的抬头看了一眼顾衍之，见他面上带着酒晕，心中不觉想着，这人怕是真的喝醉了，否则说话怎么会这般颠三倒四，一下子说要带她去看灯会看烟花，一下子又说自己脱不开身。

顾衍之察觉到了穗儿的神色，自己却是失笑。

他只是目光轻柔的看着穗儿，又是温声道“今年看不成我却是希望明年、年年都能陪着你看烟火、看灯会”

“好了，夜深了，你早些睡吧。”顾衍之从门上立起了身，当真什么也没有做，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了去。

顾衍之仿佛是无意间起兴过来，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再打搅穗儿。

可是这一夜，却是搅得穗儿一颗心乱糟糟的，让她心里千头万绪。

穗儿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可恨。

年慢慢过去，年味也渐渐淡了，随之而来的，则是上元节的喜庆。

晋国公府里对于节日的仪式其实并不算重，但可能有顾老太君这个爱热闹的老人在，倒是会应景布置些节日的喜庆事宜。

上元节临近，府里也挂上了不少各色的灯笼，有从外头买来的，也有府里手巧的下人自个儿做的，穗儿也跟着顾衍之院里的巧手婆子一起，学着做了一个灯笼。

在上元节这日，她点燃了这盏灯笼，挂在了窗前，想着顾衍之那一日的话，虽然天气寒冬，她却是裹了棉衣，站在窗棂前头，双手捧着脑袋，目光看着挂了点点星光的夜空。

随着“砰”的第一声，烟火在天空炸开，接二连三的烟火，在夜空中盛开，将一片夜幕染上了炫彩斑斓的美丽图案。

穗儿看得入迷，嘴里忍不住喃喃开口道“原来他真的没骗我上元节的烟火真的很美”

而这一夜，烟火放了整整大半夜，直至子时之时，夜空方才恢复宁静。

穗儿也看了一夜的烟火，等到收回目光时，她脑袋酸胀的厉害，她看着自己挂在窗台上的那盏自制小灯笼，瞧着里头的蜡烛也几乎燃尽，不觉笑着摘了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一行宫人，却是在深夜敲开了晋国公府的大门。

守门侍卫看着领头的宫人，愣住了，却是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老太君和国公爷可是歇下了”

领头宫人急切开口询问。

守门侍卫愣了一记，下意识回道“已歇下了，公公可是有要事”

“二爷出事了，或有性命之忧，皇上和娘娘吩咐奴才过来通知一声”

守门侍卫完全愣住了，片刻之后，却是急急惶惶前去寻找管家。

而原本已经安静的晋国公府，随着这个消息，顿时炸开了锅，各院子再次燃起了烛火。而穗儿原本已经洗漱完了要睡下，等到院子里乱糟糟的动静，她只觉得心慌意乱，也睡不着，便是披了外衣起身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的下人乱作一团，柳秀妍自初二去了柳家一直未归，而今夜，顾衍之也不在院子里，只有黄嬷嬷与陆家两兄弟在主事

可显然能主事的这三人，神色惊慌，也没了平时的冷静。

穗儿心中疑惑，她抓住了一个相熟的婆子开口问了一句“出什么事情了”

婆子面色惊慌，声音里略带几分哭声“二爷出事了，二爷救驾被刺客伤了，性命或是不保”

“轰”的一声，穗儿脑袋仿佛炸开了一般，她只觉得眼前发黑，若非婆子搀扶，她几乎是要双腿无力跌倒在地上。

她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婆子，声音干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她想到了那一日，他倚在她的房门前，与她温柔开口说着今年看不成我却是希望明年、年年都能陪着你看烟火、看灯会”

面上一片冰凉，穗儿颤抖着双手去摸，不曾想，她脸颊两旁，已经流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