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容我提醒一句, 你们一个要当摄影,一个要当演员,不能在学校里呆太久。”
周金铃看着眼前的巧克力雪山芭菲, 把小金碟子往前推了推。
“不吃吗”
两个人齐刷刷摇头。
“不吃。”
“下周公开称体重。”
经纪人看着苏沉的尖下巴,又看了眼蒋麓的肌肉轮廓,耸耸肩。
“我觉得你们不用太担心, 不过甜点就归我了。”
她舀冰淇淋时, 苏沉的目光停在冰淇淋塔顶的樱桃上。
“片约的事,我有些犹豫学校考勤很严,每天早操都会跟平时分关联。”
如果为了拍电影耽误学业,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蒋麓不能当万年留级生。
“这件事我已经帮你们打听好了。”
经纪人年过不惑,早已放开了物质层面的享受,吃曲奇饼干时眯着眼很是愉悦。
“我帮你们提前申请了时戏院的ech考试资格, 时间定在十一月十日, 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准备。”
苏沉的目光终于移向她的眼睛,有点茫然地眨了一下。
ech考试,是时戏院面对所有大二学生开放的资质提前认证测试。
每年都有海量片约广告约涌入学校,逼着优等生困守在学校里读书不现实。
早在十年前,当时的老校长以及严思主任联合推出这一项考试制度,用于激励学生们更快完成基本功课,取得资格后可将课外实践转化为对应学分。
经纪人讲到这里,从公文包里取来两个小册子, 又翻出两本打印好的模拟题, 一并推到他们面前。
“一般来说, 大一起就有很多学生为大二的考试做准备, 不过你们算熟练工, 问题不大吧”
她人脉通达,自己也有不少朋友毕业自时戏院,还真套到一些题目。
“旧题库我发到你们邮箱了,自己多做几遍,基本知识背熟。”
“至于表演考试,譬如一边波比跳一边演分手哭戏之类的”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不行也得行想想片约”
蒋麓指腹压在册子的一行字上。
“姐,表演和形体考试是十一月。”
“理论知识是十月十七日。”
经纪人讪笑道“啊哈哈不差这么几天吧”
两人予以长远注视。
电影史、戏剧史、文学常识还有艺术概论,就没有一样是好过关的
回家的路上,苏沉掂了下模拟题的重量。
他预感这里面不光有教纲里的常规内容,还被老师们加了不少料。
蒋麓匆匆跟学校里认识的朋友发了几回消息,低嘶一声。
“理论考试淘汰百分之六十。”他看向苏沉“我当年选理科就是讨厌背书。”
“你最好过,”苏沉笑不露齿“考不过,也就独守空房一整年。”
话撂在这,两人都没耽误,在三十余天的倒数里争分夺秒开启刷题作战。
由于复习量无限接近于四个学期的总和,上手以后难度才如水中冰山般一步步浮出水面。
学校肯让原题泄露出去,也是自信于题海之广,轻易背不下来。
五天一过,蒋麓真慌了。
他擅长逻辑计算,记谁谁在一九几几年拍了什么跨时代的片子,一行行一句句落在脑海里像极了俄罗斯方块,攒一条消一条。
苏沉看起来还算稳,每天晚自习也留到很晚,高考也没有这样玩过命。
事情来得太仓促了,公司压根没有给够充足时间,想刚入学就考过ech几乎不可能。
即便如此,明煌娱乐的人还时不时敲打几句,怕两位沉迷大学生活。
“你们好好读书啊”
蒋麓隔着电话怼回去。
“你他妈来考一个试试”
开学前两周,蒋麓翘掉可来可不来的晚自习,班主任杨春华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
两个当红艺人肯把大半时间都放在学校课程上,已经很有诚意了。
没想到情况一变,他们两每天早早来,最晚走,拼命到天一冷头上都疑似冒烟。
班里其他同学也傻了,不太敢打扰牛逼人物自习,只能私下悄悄地猜。
英语四级有这么难吗
今年考不过,实在不行明年
班主任到底是个很负责任的老演员,瞧出不对劲之后,找了个表演课的课间,跟两人简单聊了一下。
“又没有期中考试,你们两在猛背什么”
苏沉直觉她会帮到他们,把没做完的模拟题递了上去。
杨老师一扫题册,眉毛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之前你们公司的人找我申请提前考试资格,我以为你们是准备三月份考试。”
“等于说”
苏沉努力微笑“我们想试一下十月就考。”
杨春华满脸不可思议“你们公司疯了,你们两也跟着”
“这题库量有多大知道吗,不光要考这个,之后声台行表可是考过大段英文台词原段,你也有时间准备”
蒋麓双手抻脸,帅气脸庞被猛搓两下,表示自己快瘪了。
也就比艺考的理论考试复杂个七八倍吧他现在闭眼做梦,看到的都是滑动变化的大事年表,以及黑白画面里的秃头希区柯克。
杨春华犹豫片刻,还是松动了念头。
“我平时都在办公室,你们有空可以来答疑。”
两人目光登时亮起,超认真地说谢谢老师。
背理论知识,有时候和背英语单词差不多,掌握大致规律以后硬背就是。
题库里的陷阱很多,有些堪称刁钻。
眼看着时间只剩两周,他们快住在教学楼里,午饭也索性在食堂里随意解决,一边吃面一边看书。
因为过于专注,被偷拍了也无动于衷。
考试已经火烧眉毛了,爱拍就拍吧。
一系列画面被不同人的拍摄后发到网上,引起一系列议论。
打入学起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去图书馆或阶梯教室时都是结对,早就被拍了一大沓照片。
大伙儿虽然在琢磨这两人的关系,但也表示理解。
前两年关系不好,现在似乎又回暖了
还别说,两人都眼看着抽条长开,站在一块真是登对。
c粉们咦嘻嘻嘻着什么都能嗑一口,唯粉们在嘴硬的边缘努力克制。
然后各方看到两人死磕学习的状态,渐渐嚼出不对劲。
学什么呢这么入迷
你们两认真的吗,前途似锦了还吃饭都看书
可是看他们两的状态,不像是摆拍
蓝莓呱呱我沉戴眼镜的样子好苏呜呜呜我好想变成他手里的书
李白白必须上岸陷入沉思,是什么能学成这样高数托福蓝猫淘气三千问
蒋麓个人站y他们在教室里复习的样子好青春校园片路人随意拍的都氛围感满满心动心动有没有导演拍这个,不要逼我求你
很快,杨春华的同事们嗅到了气味。
两个学生不是每次来办公室都能找着她,有大胆的老师直接挥挥手,示意自己熟,有什么都
可以问。
苏沉从善如流地去了,还喜提专属辅导大半个小时,讲得思路畅通许多。
蒋麓嘴巴甜会夸人,同样得到全科室老师们的热情照顾。
大一明明课业任务不重,老师们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扎堆给他们补课讲题。
等杨春华上完课回来找自己班上的学生,发现办公室里已经里外挤满了人。
“所以精神分析理论第一次被引入电影史,是爱德华大夫这部作品里程碑的意义”
“那么在肖申克的救赎里,有没有同样的原理复用”
白板上已板书出树状图,坐在前排的两个青年一个俊朗一个清秀,身后更是挤满了听课兼凑热闹的学生。
杨春华很费力地挤进人群里,刚要说话,又看见有个老师抢着接过话头“这段我来讲你们都记得写笔记啊”
“计这个片子厉害在什么地方导演第一次用快速调节远近镜头来表现眩晕,在此之前,没有人用过这种视听语言”
苏沉笔记写得飞快,无意间发现班主任站在自己身边,条件反射站起来让位子。
“您请坐。”
杨老师看着抢活儿的诸位同事,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加班的机会,好像被抢干净了”
“你这学生灵得很,”旁侧老师赞不绝口“听什么一点就会,难怪拍得片子也好。”
“老徐,你这是因果关系搞反了人家就是会拍,所以听这些才能马上开窍”
同样氛围很快席卷大二大三群体,为了拿到ech的学分转换资格,图书馆在十月初已经人满为患,早上晨功时能看见许多人边跳绳边背台词,路边玩闹说笑的人虽然仍是不少,但随处可见神色凝重拼命读书的人。
理论考试不通过,后面几项全都别谈。
人一旦进入专注状态,很难再顾及其他事情,包括亲亲贴贴谈恋爱。
蒋麓有时候睡得太晚怕吵到苏沉,深夜背完书直接在客卧睡了,没过几个小时又要起来晨跑。
苏沉洗完澡惯例热两杯牛奶,陪他在台灯边多坐一会儿。
蒋麓接过马克杯匆匆修改几处分析题的错误,目光一不留神,看到他的白皙脚踝。
然后从脚踝,看到睡袍下小腿的曲线,以及纤细的腰。
青年深呼吸着干了半杯牛奶,说话时有点上火。
“你先去睡。”
苏沉背台词积累的记忆能力如今非常好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早,我陪你。”
“你背完了”
“总复习第二轮刚结束。”青年从容道“哪里容易忘我陪你背。”
蒋麓松开马克杯,把他连着椅子一块拉了过来。
然后把领口纽扣从第一颗到最后一颗全部扣好,外袍下摆规矩挡好全部弧度。
“去睡觉。”他闷闷道“我继续了。”
苏沉眨一眨眼,撩人不嫌事大。
“好像一个星期都没亲过了。”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明明有。
蒋麓叹了口气,把人直接抱到怀里,埋首在胸前深吸一口,低声求饶。
“苏沉同学,我意志力本来就不太够。”
“嗯。”
“你故意换了沐浴露,是不是”
“嗯。”
苏沉跪坐在他大腿上,笑眯眯亲了一口准备走人。
“我去睡了,你加油。”
他一滑下去,睡袍带子被蒋麓抓在。
然而苏沉抬手拿过书,状似随意地挡住他的吻。
“这一段背完了”
蒋麓可怜巴巴看他。
“就半个小时。”
苏沉摇头。
“十分钟。”蒋麓举手发誓“我绝对可以快一点。”
苏沉把书翻了一页,把希区柯克的秃头照片举到他面前。
男人立刻冷静下来“谢谢你,不举了。”
2
考试成绩下来,苏沉考了全校第十,蒋麓则是卡线滑过,有惊无险。
地狱级别的ech考试目前已经刷掉六成学生,后续考试时间安排也随之涌现。
网络论坛里的一些话并不算偏颇。
他们已经拥有成熟的代表作,也不急于立刻接戏来证明自己,其实不用这么拼。
大一的课程安排,乃至最终大四的毕业表演,已经不够满足他们的胃口。
苏沉晨练时穿过雾气里一个又一个模糊人影,没来由地想起蒋麓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他们是孤岛里唯二的两个人。
重光夜看似拍摄结束,但对他们人生的影响后劲才刚刚开始。
置身于同班二十余个初学者里,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客气友好。
但哪怕交了再多朋友,彼此也心下清楚,没法相融。
十年里彻底浸入式的高强度表演有强成瘾性。
他坐在教室时,还像是一个短暂停留的客人。
一艘船在旧港里停留了太久,即便远航去了其他大洋,也会习惯性看向旧方向的灯塔。
与其说是公司在压着他们快速通过ech考试,他更像在自我催促快点离开这里。
快回去。回到镜头前,回到剧本构筑的生活里。
一定要回去。
每年表演系的ech表演考试都有严思坐镇,会现场提问几个综合性知识,并且有可能临时拟出表演题目。
往届有人被要求以天气播报的状态讲完分手台词,又或者快速记忆整段的麦克白台词,然后和助教老师现场对戏。
轮到苏沉走到考试教室时,老人摘下眼镜,笑着点了一下头。
好几年不见,气质是散开了。
其他老师看见苏沉时,习惯性对比了一下证件照和真人的区别,暗暗感慨年轻人真俊。
苏沉做了简单介绍,等待接下来的题目。
老人为难过很多学生,今天面对教过几年的小辈,笑容和蔼。
“重光夜的台词,还记得吗”
几个老师跟着精神起来,露出会意的笑容。
严老,您这是放水啊。
不过还是干得漂亮我们也想现场看看小视帝是怎么演的
苏沉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像是在刻意屏蔽它的生活里停留了太久,以至于怔了片刻。
“记得。”
我全记得。
他说这句话时,大脑里有关重光夜的一切在烈火焚烧后仍是一片空白。
可他说得太笃定了,像是一切都铭刻在灵魂深处,靠本能就可以全部复述。
钢琴家不用看谱,画家不用模仿旁人,一旦投以热爱,就像是刻下最深刻的契约。
“我负责的表演测试,一直很难。”
严思看向作为见证的其他学生老师,露出温和笑容。
“拿普通题目来为难你,确实挑战性不够。”
苏沉在听见重光夜三个字之后,身体就微微绷着。
他努力想着现在是几月份,这部剧的最后一部是不是刚好快要放完了。
手机和电脑都被他下意识地设置了屏蔽词,相关物料也都在半年前拍完,现在再次提起,心里仍然会微微发颤,五味杂陈。
他像是渴望严老师让自己再体验一次元
锦的角色,又像是在深深恐惧着,祈求老人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老人把他的不自然反应看在眼里,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的题目是,请你演一段姬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居然是这种题目沃日,综艺节目里主持人都不敢这样要求啊
严校长狠还是您狠
别说学长学姐们脸色大变,连正在追剧的老师们都议论纷纷,很是惊讶。
“等一下,您该不会让蒋麓演一段元锦吧”
“似乎也不错。”严老微笑道“我很想看看。”
题目难到这个高度,分数考核什么的反而都不重要了。
人们都明白自己将见证什么。
有人想掏出手机悄悄拍一段,但老人不赞成地摇摇头,示意他收起来。
苏沉站在原地,突然找不到自己呼吸的频率。
他想后退,又想迎着这个名字演下去。
他和蒋麓相识十年,和戏里的姬龄也同样亲如兄弟。
为了在对戏时找到锋芒相对的最好状态,他们不止一次地讨论角色的演绎方式。
触碰这个名字,都好像在触碰蒋麓的另一重灵魂。
我眼中的姬龄,元锦眼中的姬龄,本是什么样子
“请给我几分钟。”
“请便。”
青年转过身,开始充分放松自己的五官以及肢体。
严老的一双眼睛,便是剧组的镜头。
在寻找姬龄的状态时,他久违地感觉到那种兴奋。
被挑战,被压制,继而蓄力一场爆发,要完成最极致的一段表演。
他用掌心抚平自己的眉梢鼻息,在静默几秒以后,再转身时已是双目熠熠,仿佛映着炽日的光。
虽然穿着t裇牛仔裤,可苏沉目光看得很远,仿佛又置身于那漫山草野里。
羊群随着呼哨声漫步向前,漫天的蒲公英好似霰雪。
“我这一路,并不太平,好在终于到了。”
此刻再说旧日台词,连声色的厚度都在变化。
严思露出赞许的笑容,微微点头。
眼前仿佛有银发紫眸的元锦站在秋野上,回身相向,慢慢地说一句我看到了。
苏沉第一次浸入姬龄这个角色里,连站立的姿势都在变化。
他变得挺拔,英气朝朝,更往外散发出将领独有的精锐气质。
那是一种久经沙场后的沉定眼神,与帝王截然不同。
“你怀疑我”
“元锦,你怀疑我”
他以姬龄的口吻,笑得半是玩世不恭,又半是含着真心。
“从一开始,你让我交军权,只身潜入海国,就是为了试探我”
声音骤冷的同时,怒意进而爆发。
“几年了,我问你,几年了”
虚空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好似叹息,予以回答。
“这不重要。”“我试你,是为了给你更多。”
“更多”苏沉咬牙而笑,演姬龄时既存在蒋麓的习惯,又能迸发出独有的情感“你觉得我在乎的是你要给我什么吗”
“爵位更多军权还是封田多少”
原剧这里,姬龄并没有吼回去。
可苏沉怒意顶到高处,厉声质问时效果一样好到令人抚掌称绝。
他看着虚空里的元锦,一样能清晰感知姬龄的真实情绪真实到好似通灵一般。
嘶声怒吼猛地一收,变成极压抑的自陈。
“如果我有所贪图,一开始就不会拿命救你。”
短短一段,演了大概
不到八分钟。
可等苏沉演完,连在场老师都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鼓掌。
其他旁观记录的学长学姐更是用力鼓掌,清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恐怖能力。
这可是演姬龄
为什么好像也能过得去,而且效果也这么好
严思看向还在平复情绪的苏沉,温和安抚。
“我很高兴,你没有陷在元锦这个角色里。”
“很多人长期扮演一个角色后,可能会因为入戏太深,难以再回到现实世界里,像是时刻精神恍惚。”
“今天这段表演非常的好,在座各位显然也看到,你不是单纯模仿蒋麓的表演习惯。”
“你把自己的情感注入其中,予以拥有你个人风格的独特演绎。”
他看向其他人,笑眯眯道“我的打分是a。”
大伙儿齐刷刷点头。
没意见绝对没意见
苏沉考试出来,看见蒋麓单脚抵着墙在等他。
“还好吗”蒋麓摘下耳机,把漫画书塞回包里“听我一哥们说,里面甚至有让人跟毛绒鸭子演吻戏的。”
苏沉望向蒋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种宿命般的牵引羁绊今日再次清晰浮现,是连接着他和那个剧组,以及他们两人之间。
远超过寻常关系,犹如致幻药物引发的深层梦境。
“我”
他有些失语,仍没有缓过来。
蒋麓眼明手快扶稳他,再看向考核教室时目光带着警惕。
“有谁说了什么你状态不对。”
苏沉摇一摇头,望着他笑。
“麓哥,我刚才在演姬龄。”
蒋麓目光一变,同样无法判断这个要求是好是坏,更多是惊愕。
真是奇怪。
他们有过负距离接触许多次,也见过对方在失控状态下的不同表情。
可这个题目,比成人游戏更加禁忌。
如尖细锐利的长箭,破空穿透他们之间的许多遮掩和外壳,直抵对方内心。
“你刚才在演姬龄。”蒋麓喃喃重复“感觉怎么样”
像是在明白我有多爱你。以及我们已经交融到什么样的地步。
像在做梦,又像终于醒过来。
苏沉无法描述刚才那一刻,只予以同情的目光。
“我得多谢林久光教的那套表情控制法,”他渐渐缓过来了,语气轻松很多“演你这个角色,是要变得嚣张一点。”
蒋麓把包挂在旁边,对叫号的同学挥了下手。
“天道好轮回,等会就是我。”
“玩得开心。”
蒋麓揉揉鼻子,像是准备进战场血拼。
“我演元锦,还不如直接喊救命。”
苏沉指了指自己“多看看我这张脸,或许还能找点感觉。”
蒋麓差点当场猛亲他一口。
大男生走进考场里,状态放松地跟考官们打了声招呼。
严思认识他比认识苏沉还要早,此刻并不避嫌。
“是长到一米九了,还得仰着头看你。”
旁边老师听过八卦传言,一脸好奇地对当事人提问。
“严老,听说您当时设了题目,送了他一个愿望”
“嗯。”严思笑道“现在也有效。”
现场大伙儿长长哇了一声,很是羡慕。
可以给校长提一个愿望哎这是哪里来的好福气
蒋麓哭笑不得“我一直没想到,还是先留着。”
“废话不多说了,题目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蒋麓表情重变严肃,没有立刻答应。
“一定要让我演元锦看看”
严思像一个诊断病症的老医生,自上而下扫描他一遍,然后放松地靠着椅背摆了摆手。
“都行,这里有别的题目,你可以随便抽。”
旁边很多人倒是流露出遗憾表情,似乎很想看看蒋麓能不能表演到刚才苏沉出神入化的地步。
蒋麓本来还在犹豫,更多顾虑是因为对于苏沉的在乎,不想染指他的角色。
他看到现场人们的表情,好胜心忽然又被挑了起来。
“苏沉刚才演得怎么样”
“非常好。”严思笑起来“他演的姬龄,是另一种风格,你没看到很可惜。”
蒋麓略一点头,表示自己接了这个挑战,现场调整了一下姿势状态。
严思眯起眼睛,道“开始。”
蒋麓再睁开眼时,上睑微垂着,目光移速变得很慢。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可骤然多了几分病气。
目光缓缓从左到右,变得审视而压抑。
元锦的身上有太多故事。
他一直处在过载的状态里,哪怕身体与常人无异,也显得病弱,甚至有些憔悴。
心病过重,会浮现在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里,让寻常扫视都充满审阅。
蒋麓事前没有和苏沉聊过表演内容,可下意识地选择了同一段来演。
“这么生气啊。”
他扬起淡淡笑容,像是知道如何可以轻易激怒对方。
眼前浮现的,正是苏沉所扮演的姬龄。
这一刻心神错过时空交锋而过,反而像是面对面在与之对戏。
不用严思或任何人复述刚才苏沉的演法,他全都能够清晰看见。
“你对我很重要。”
很奇怪。像是根本不用揣测元锦这个角色,他天生就谙熟每一个气口,每一处的情绪起伏转折。
苏沉习惯的台词语调已经在蒋麓脑海里形成定式,他既明白该如何模仿他,又明白该如何不同于他。
常常含笑随意的语气,此刻为元锦变得沉冷缓慢,每一句都像是要想很久才肯说出口。
帝王的倨傲矛盾,姬龄蒋麓都已经见过太多遍,也确实已熟悉了十年。
他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又像在渴望更温热的存在。
“我确实猜忌过你,很多次。”
“我很抱歉。”
一段演完,蒋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额前出了细密的汗。
演这一段的体力消耗大于寻常跑圈,更多像是在燃烧心智。
“b,感情有了,但是还不知道怎么一点点浮现出来。”
老人家如实点评“你演得有点急。”
蒋麓点点头表示接受,没有立刻走。
他刚才那一刻,真的能看见苏沉演姬龄的样子。
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恋人一度浸到多深的地步。
苏沉和重光夜绑结太深,深到可以轻易演出任何人。
姬龄,应听月,老皇帝,小乞丐,
连剧本都一并记得,毕竟前后早已仔仔细细对过一次又一次。
这念头让蒋麓隐隐不安。
回神之后,他皱着眉,跟所有人说了声谢谢,快速离开。
最终成绩出来,两人均是正式通过。
事情传到校内论坛,也引发一阵唏嘘和惊叹。
大一就通过这个考试,难怪先前往死里学啊
这福气给我我都不敢要jg
据说,严校长的题目是让他们演对方
卧槽真的假的
消息漏出去的时候,正值重光夜最终季的收官之时。
大部分人都没太接受这部剧真要完结的事实,这些年光是追剧都养成了长期习惯,看得很是舍不得。
最后一季许多名场面的重复,还有不同时空里同一个角色的对话,都演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剧集热度直线上升的同时,主演和导演都在大学里沉迷学习,基本不参加什么访谈。
媒体一度试图追到宿舍楼下骚扰,但根本没追到过人,只能每天早上六点跟着蹲操场旁边拍他们跑圈,再晚点还想拍就会被保安赶出去。
两位大哥两位流量爸爸你们很红知道吗真的不用那么低调
读书有这么重要吗你们能不能上上综艺接受下采访,剧还在播着哎给个面子
明煌娱乐反而很赞同这方面的宣传消极,把更多经费放在宣传剧集本身。
演员导演都需要转型变身,不适合在这种告别时刻和角色绑的太紧。
适当和媒体们保持距离,也能增加神秘感,让观众们对下一场作品更加买单。
2013年的元旦,花白河岸新剧组发来正式行程安排单。
拍摄地点安排在籍安的大嘉影视城,预计拍摄时间四个月。
蒋麓如今拥有舅舅的全部股份,已经算明煌娱乐的高层之一,再去当摄影会有些过度屈尊。
他准备过去做摄影的时候,花白河岸的剧组也有点受宠若惊,哪怕明知道对方是来学习实践的,但到底顾忌他背后已有的资本。
双方商量来去,决定用假名姜鲁代为做表面功夫,不会让蒋麓的名字出现在职员名单里。
两人签订合约之前,蒋麓和苏沉私下聊过很久。
他一直有拍电影的野心,但在遇到白凭之后骤然清醒,明白自己得先了然这个行业的风潮,才能造最合适的船只。
在此之前,每一次试水都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苏沉,你在选花白河岸和银色时刻的时候,问过我的判断。”
男人罕见地点了一根烟,在夜色里深呼吸又屏气。
“以我现在对市场的认知,我选花白河岸。”
它是目前最符合他全部要求的作品。
从阵容到制作能力,从宣发到情节商业性,一切都处在最良好的预判里。
“可如果我选错了,我是在搞砸你第一部转型作品。”
“现在合同都还没有签,苏沉,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青年夹走他指间的烟,垂眸吻了一口,任由低郁烟味将彼此沾染。
“你不用把这个当作豪赌。”
蒋麓凝视着他。
“为什么”
苏沉合上花白河岸的剧本,闭眼静了很久。
他并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有。
可就像游鱼需要河流那样,他始终在等待着回到剧组里,哪怕是最普通不过的小剧组。
能否继续成名,还能在所谓的娱乐圈里红多久,好像都并不重要。
“蒋麓,说起来很奇怪。”
“我现在再拍戏不是为了红,也不是为了拿奖。在名利场上,我几乎没有什么。”
“哪怕你选错了一次,五次,许多次,都不用后悔。”
他睁开眼,低声道“我接戏,像是为了活着,为了继续呼吸。”
是十年剧组生活骤然戒断后,无可选择的替代疗法。
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