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容骤然惊醒。
仅剩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人前如此疯癫。
她手忙脚乱擦干泪, 当抬头见到许观主和乔善,丁容猝不及防受惊,她惊恐连连, “姐,把他们赶走, 快赶走啊”
在她看来, 许观主俨然就是骗人的老道士。
所以才把她害得这么惨。
然后丁容一遍又一遍地和郭修远强调,“人真不是我叫过来的。”
短短三天时间, 爽朗伶俐的丁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无论是丁倩还是廖同中,脸上不约而同浮出了心痛之色。
郭修远非常俊朗, 风度翩翩,他先低声安抚丁容,“我相信你。”
旋即,他的视线落在许观主脸上,言语犀利讥讽,“你就是恶意造谣、破坏别人婚姻的观主幸亏容容救治及时,没有大碍,否则你这辈子良心过得去吗下次再被我听到你妖言惑众,我一定要告的你倾家荡产。”
他态度赤诚坦荡, 憎恶之情溢于言表。
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廖同中和丁倩见他语气铮铮, 心头不由得发紧。
“妖言惑众”
许观主见他满头发蜡,造型无可挑剔, 试问,未婚妻在医院生死未卜, 正常人谁会有闲情逸致做这些。
他懒得和郭修远去理论, 只对着丁倩道, “知道为什么找不出他出轨的证据吗”
“为什么”
“因为他是同性恋”
一句话, 石破天惊,满室寂静。
廖同中怔了一下,短暂而急促地呼气,面部表情有些痉挛。
显然,同性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水平。
丁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说话,但好似失音了。
倘若属实,这郭修远简直就是个畜牲。
同性恋无罪,可骗婚就罪无可恕
绝大多数同妻都过着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哪怕生孩子也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让一个花季少女熬到满头白发,甚至还要担着感染艾滋病的风险。
这是多么歹毒啊
这瞬间,丁倩咬紧了牙关。
病床上的丁容觉得不可置信,用手捂住了嘴巴,她半痴半呆地看着郭修远。
当心底最深处的被人戳穿,难免恼羞成怒,矢口否认,郭修远也不例外。
他推开丁容的手,讥笑连连,“找不到出轨的证据,就往我身上安莫须有的罪名,是吗你们非要拆散我跟丁容才开心那就如你们所愿。”
他冷淡地对着丁容道,“这是你第三次怀疑我了,事不过三,我们好聚好散。”
说完,郭修远大步流星地向病房外走。
事实上,他心里的羞恼远远大于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些。
丁容是他再三斟酌后,确定的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首先,双方家庭实力悬殊,哪怕将来纸包不住火,他也能牢牢地把控事态的发展。
其次,丁容性格单纯,极易诱导,哪怕没有这两次误会,他也会设计让矛盾爆发。
只有让丁容反复多次意识到不该有猜疑这种行为,郭修远才会彻底放下心。
只是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丁容被事不过三刺激到,大脑瞬间宕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被下床,但刚洗过胃,身体实在太虚弱了,没走两步就摔倒,“别走修远”
郭修远听到动静,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
他自嘲一笑,背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底。
“容容。”
丁倩见针头回血,心惊肉跳,连忙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害我为什么啊明明修远都已经原谅我了。这下好了,他再也不会见我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幼儿。
丁倩不顾她的挣扎,大力地搂住他,哄道,“容容,你先冷静。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紧接着,她把所有人赶出病房。
“郭修远碰过你没有”
丁容哭声一滞,她茫然无措地攥紧手,湿漉漉的睫毛还沾着细碎的泪,“没有,他说尊重我,婚前不碰我。”
如果没有同性恋这个话题,她会觉得郭修远爱她,但此刻,她既委屈又难堪。
丁倩
“你们不是同居了吗那其他亲密行为呢”
食色性也,血气方刚的男人天天面对着未婚妻,怎么可能忍得住。
丁容更难堪了,“亲吻,拥抱。”
“没了”
“没了。”
丁倩轻轻拍着丁容的后背。
纵然此刻恨不得把郭修远千刀万剐,但她不敢表露分毫。
“容容,你别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你身上,在姐姐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
此刻,丁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乔善话里的深意。
于郭修远而言,只要容容扮演好妻子这一角色,物质条件当然不会亏待她,但爱情肯定是给不了的。
丁倩把丁容搀扶到床上,足足陪伴了半小时,才把人哄睡着。
等她走出病房时,已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廖同中忧心忡忡询问,“容容怎么样了”
丁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感觉浑身就像散架了似的,“不太好,我准备先给她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然后带她出国放松一段时间。”
顿了顿,她表情更加沉重,“但一切的前提,是证明郭修远的确是同性恋,否则容容还是会不停的自责。”
周而复始,直至整个人彻底崩溃。
廖同中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许观主离开时说,一切都交给他们,最迟两天,就会有动静。”
丁倩又惊又喜,“真的吗”
她抿唇自责不已,“咱们不该质疑观主的,等事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当然。”
丁倩依偎在廖同中怀里,有些好奇,“许观主会怎么做呢”
与此同时,他们眼里神通广大的许观主正扒拉着乔善,弱小可怜又无助,“郭修远身旁的女鬼真的跟过来了吗”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但他依然害怕。
这是人的本能情绪。
乔善瞥了他一眼,幽幽地开口,“你挤到她了。”
许观主
裂开了
啊,满清十大酷刑不过如此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主驾驶,然后系紧安全带,“善善,现在呢”
乔善笑眯眯的,“老许,骗你的啦,调剂一下心情嘛。”
她跟着上车,然后找到刘志的电话,直接拨过去。
如果没有亲自见到郭修远,恐怕他能一直逍遥法外,现在只能说都是命。
刘志正召开会议,见到是乔善的来电,他对着下属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去门外接听,“善善,有什么事吗”
不得不说,权向左杀人案与真话符给他留下了深刻且难以磨灭的印象。
“刘志叔叔,你在苏城有认识的警察吗我又发现了一桩大案。”
刘志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苏城去办案
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他,刘志面容缓缓严肃起来,“善善,你稍等,我这就找人联系你。”
他甚至没有一秒钟的怀疑,就给予了乔善百分百的信任。
许观主一直沉浸在恐惧的世界里,听到大案,他偏过头,震惊无比,“郭修远杀人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身旁有个女鬼。
“情杀仇杀”
片刻工夫,许观主已经脑补了十几出大戏,这可比骗婚严重多了。
乔善还需要老许出面,所以一五一十地讲述前因后果,“刚到病房,我就感受到了厉鬼冲天的怨气。”
厉鬼大多数都是含不白之冤而死或是被人谋害之死,带着极重的怨气。
穷凶极恶,处处害人。
“郭修远身上有辟邪之物,女鬼近身不得,这才导致怨气一日日浓厚。和女鬼沟通后,我才知道郭修远私下里干着怎样的勾当。”
许观主聚精会神地听。
“郭修远公司旗下有一个部门,长期招募男童星,男童装模特,这女鬼就是应聘童装模特的家长之一。”
“公司员工利用孩子的无知,拍下大量裸照,然后进一步要求做少儿不宜的动作等,女鬼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去公司讨要说法,但争执推搡间,不幸发生意外身亡。郭修远用钱摆平了所有人,包括女鬼的家人,所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女鬼告诉我,她日日夜夜跟在郭修远身旁,发现郭修远把这些男童的裸照和视频上传到特定的网站出售谋取大额钱财。而那些没有家长管束、长相清秀的男童,会被猥亵乃至于性侵。郭修远也是施暴者之一。”
许观主
许观主
光是听着,就觉得触目惊心、汗毛直立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些男童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怪不得找不到郭修远的把柄不爱男人,不爱女人,偏爱男童,真是恶心的令人发指。”
这会儿,许观主已经被愤怒冲破了恐惧。
有些活人简直比厉鬼还可怕。
“怪不得你让我暂时别管丁容。”
许观主连用了两个怪不得,气的口不择言,“真是禽兽不如”
让孩子在最该被保护的年纪,体会到最黑暗的罪恶,真是耻辱。
就在许观主破口大骂时,乔善的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串未知号码。
接听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是乔善吗我是曾国栋。”
曾国栋是刘志的同窗,警校毕业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平时交流频率并不高。
但距离并不妨碍他和刘志的深厚交情。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乔善不假思索报出三善观的地址,然后飞快地往回赶。
曾国栋听到三善观分观五字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假的吧
他忍不住给刘志回拨电话,“你没涮我吧最近局里警力挺紧张的。”
刘志
他语气中充满了对破案的渴望,“你不去,我就申请异地办案了”
曾国栋“”
他抄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他所在的警察局距离古街并不远,大约十分钟的车程。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三善观这名字耳熟了。
查沈茂走私案时,梁正鸿做的笔录里,就有着关于三善观观主的只言片语。
深藏不露,隐士高人。
曾国栋
越想越觉得脑子里全是问号。
当曾国栋赶到古街,许观主和乔善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许观主个人情绪鲜明无比,确定了曾国栋的身份后,便开始添油加醋地描绘郭修远的恶行。
乔善“”
好一个歪打正着,描述的刚刚好。
曾国栋听到同妻、骗婚时,已经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当听到郭修远经营男童色情灰色产业链时,怒气一触即发,最后听到猥亵,性侵等相干字眼,他拍案而起。
“有证据吗”
法律对于性侵女童有较严厉的惩罚,但男童不需要承受太高的风险代价。
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抓捕行动很有可能滑铁卢。
许观主就等着他这句话。
他先交代了服务器的具体位置。
曾国栋
他眼底又惊又疑,这老道士怎么这么懂
郭修远出售裸照、视频的网站,通常被称为暗网,是那些正规引擎搜索不到的,特别容易被查封。
之所以这些网站屡禁不止,是因为它们的服务器在境外,只能对域名进行查封,可它们的备用域名很多,想彻底消灭就得端掉服务器。
然后许观主了被猥亵性侵过的男童名单。
曾国栋
好家伙,恐怕连郭修远本人都没这么清楚吧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听。
最后,许观主又精准地点出了郭修远办事的隐蔽地点。
曾国栋
他眼神已经变得意味不明了。
“许观主是吧,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许观主正激情澎湃的伸张正义,但曾国栋这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得他透心凉。
“为什么”
曾国栋皮笑肉不笑,“协助办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观主
对哦,除了当事人,还有谁会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他当然会被怀疑
淦,他光顾着气愤,没想到又被乔善这小兔崽子坑了。
许观主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行吧。”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乔善一眼,无声道,“缺德。”
乔善咧着嘴,幸灾乐祸地冲他挥手。
明明是做好人好事,哪里缺德了等老许配合调查完后,声望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乔善目送着老许上了警车,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当晚,乔善亢奋地观察小道观,结果失眠了。
直至深更半夜,才勉强睡着。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道法大殿,而是梦回前世。
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她的爸妈就是刁民中的翘楚。
他们不思进取,好吃懒做,把五个女儿都当成奴隶在使,一颗心全然偏在小儿子身上。
自她有记忆起,喂不完的鸡鸭、扫不完的院、劈不完的柴,没有穿过新衣服,也没有吃饱过饭。
十二岁时,她就被送到了工厂,每天痴痴呆呆在流水线上干活,没人和她说话,导致她越来越自闭。
熟悉又陌生的院中,乔善正搓洗全家的衣物。
寒冬腊月,满是冻疮的手瘙痒难受,却不得不浸在冰水里搓污渍,她洗一会儿,就往手上哈口气。
乔善看着自己小小的身影,有些泪目。
现在她才明白,被困在方寸之地、从没感受过世界、感受过爱的她,不是不想反抗啊,只不过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导致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识。
早就已经被同化了。
这才是最可悲的。
就在此时,乔善说话了,“我不会夺他们的气运,不可以偷东西、更不可以害人。”
“那你就甘心给他们搓一辈子的衣服喂一辈子的鸡”
“搓衣服咋了喂鸡咋了大家都是这样的。”
乔善有些惊愕,记忆中,小时候的她没和外人说过话啊
她环顾四周,乔善身边空无一人。
所以乔善是在跟谁说话
画面一转,工厂流水线上,乔善麻木地干活。
身旁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叙述着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我托人带了一条丝巾回来,花样可时髦了。”
“她们用药水把头发烫成大波浪,和电影明星一样。”
“好想去坐一次飞机啊。”
乔善充耳不闻。
“你就一点也不心动吗掠夺气运,你可以变得更有钱,过更好的日子。”
“不掠夺气运,我也可以过更好的日子,我求芳姐只给我妈四分之三的工资,攒上两年,我就能去大城市打工了。”
此时的乔善已经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也明白爸爸妈妈重男轻女,她决定对自己好一点,“芳姐说,只要我足够勤奋,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愚蠢。”
乔善听到掠夺气运的字眼,心头重重一跳。
画面再度一转,乔善孤零零地躺在病床里,她看着窗外盛开的牵牛花,嘴角露出解脱的笑意。
“最后的机会你不珍惜吗你的癌症不是不能治,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行了。”
“不治了,治好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乔善其实挺绝望的,为家人奉献了整个青春,临死之际,也没有人过来看她,就算活下去也摆脱不了那群吸血鬼。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
乔善见它气急败坏,心情难得愉悦,“蠢就蠢吧,总比坏好。”
说着,她神情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我都快死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看着乔善脸上的迷茫,电光火石间,乔善忽然想到了乔娇娇。
她心底冒出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猜测。
小道观善善,你猜的没错。
随着小道观的发声,周遭的场景就像电影中转换场景般,变成了千千万万的碎片,在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
最后尽数消失。
乔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道法大殿。
她无措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道观善善,还没看明白吗你一直就是你,根本没有前世今生、也没有穿越,你只是落在了幻境里,走马观花地过了大半生而已,所以你才会对家人们有股天然的亲近感。
乔善小脑袋瓜懵了,她试探地问,“和掠夺气运有关吗也和乔娇娇有关吗”
小道观你可以称它为魌,它的存在,会不断蛊惑、激发人心底的恶念,然后通过吞噬恶念来壮大自身。
“魌”
这对乔善而言是个全新的陌生词汇,“那乔娇娇就是被魌蛊惑了吗”
小道观魌很狡猾,如今有关系统的网络风靡一时,它便自称为系统,绑定宿主,然后诱导所谓的宿主掠夺别人的气运,而他趁机吞噬恶念。
乔善
天呐,魌都成精了吗
这么与时俱进
乔善那魌也绑定过我是吗
小道观没错,只不过它在你身上吃瘪了而已。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出现在你的识海。
乔善似懂非懂,她精炼总结道,“魌先绑定了我,没成功,还害得我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然后绑定了乔娇娇,之所以我的爸爸妈妈会被害得那么惨,也是因为魌。”
小道观对。
乔善犹犹豫豫地问,“可这不是一本对照文吗”
小道观如果我没出现,那一切都将会成真。
乔善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恨乔娇娇,但现在更恨魌。
乔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魌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让它不继续作恶呢”
她恨得牙痒痒。
小道观善善,你还太弱小,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努力强大起来吧,壮大三善观,等时机一到,你就会知道了。
乔善瘪嘴,“什么嘛,话说到一半又不说。”虽然知道小道观是为了她好,但还是很不开心,她失落地问,“那得强大到什么程度嘛。”
小道观又嗡嗡震动起来,带着一丝哄人的意味。
小道观至少也得和任一样强大。
乔善总觉得小道观提起任时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但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翌日,乔善醒来,她试探性地去百度搜索任。
道教一代大师任道长二三事
乔善
她点开任百度百科,惊呆了。
世界宗教和平会主席、道教协会会长、道教学院院长
一连串的头衔把她砸得七晕八素。
这这这,乔善瞬间皱成了苦瓜脸。
小道观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怎么可能和任一样强大呢
要知道,如今的三善观,除了她和老许,就没第三个人了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