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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第44章 告别

作者:南书百城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22 00:10:18 来源:就爱谈小说

温盏愣了下。

他竟然没走这几天, 一直在上海吗

那晚她撂完狠话,商行舟并没有立刻说别的,仍然只是攥着她的手, 哑声“你冷静一下。”

温盏听不进去。

甩开他的手, 跑了。

她跑到路口去拦车, 雨夜上海街头雾气弥漫,出租车头顶绿色的小灯, 在水雾中为她打开门。

车门阖上的前一秒, 商行舟追上来。

少年身形高大,手掌挡住车门, 被车门惯性砸了一下, 手背立刻浮现红印。

他浑然未觉,水珠顺着侧脸滚着落下来, 声音特别沉, 目光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温盏“你回学校是不是, 我跟你回去。”

温盏眼泪忽然就又下来了。

司机被吓一跳, 连连问“你没事吧你们吵架了他跟踪你”

温盏哽咽着摇头。

但并没有阻拦商行舟上车。

好像是要一起走完最后一段路,也可能下意识,还是在心疼他晚上实在淋了太多雨

回f大的路上两人什么都没说, 商行舟板着脸伸手想抱她, 被她避开。

温盏就这么哭着回了f大。

之后,高烧两天, 彻底想不起那晚出租车上, 他是不是还跟她说了什么

如果有,应该也不是重要的话。

小别墅内环境清幽,温盏顿了下, 默不作声移开视线。

几个人各怀心思,还是涂初初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哥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有事吗”

商行舟撩起眼皮,有点痞地动了动唇“我再特地通知下你”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样子,但眼底极深,没什么笑意。

涂初初闭上嘴,眼睛咕噜噜,目光落回温盏身上。

她正推着小行李箱往前走。

涂初初赶紧提醒“盏盏,你房间在楼上左转第二间。”

温盏应了一声,收起拉杆。

裴墨正要搭手帮忙,被涂初初拉住。

小女孩眼巴巴。

裴墨无声地笑了下,转头看纪司宴“等会去哪”

这一叫把纪司宴也叫住了,收手转头“啊”

别墅楼梯间有点窄。

温盏拎着走了两步,感觉不太方便拿。

她这次过来,大多数材料和夏令营相关的东西她都从上海直接寄走了,行李箱里装的东西并不多。

干脆侧过身,左手换成两只手。

还没拿稳,余光外高大的少年迈动长腿,三两步路停在她眼前,清淡的海盐气息笼罩下来,投下小小的阴影。

下一秒,手里一空。

温盏垂着眼,屏住呼吸。

商行舟单手拿过箱子,小臂肌肉裸露在外,线条流畅,青色的血管微凸。

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音乐节前后有四五天,温盏来的时间刚好踩在中间,能赶上她喜欢的那支乐队几首歌。

正逢夏日,来度假游玩的年轻人很多,有人在海边搭帐篷,住房车,追逐着拍照。

靠近场地,隔很远的距离,就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

门口的保安不堪其扰,耳朵里塞着耳塞降噪。

纪司宴带着他们散步到附近,在一家大排档停住。

是个木屋,建在海上,靠近水面的座位下装的是透明玻璃,遇到晴天,海面也是蓝的,低头就能望见海浪。

涂初初垫着脚用大竹筐捞鲜虾和蛏子,将小夹子吊牌夹在筐子侧面,递给戴透明手套的老板“蛏子杀完之后,要再洗一洗喔。”

短短几天他们好像就已经混成熟客,老板笑眯眯“知道。”

“那个,蛏子。”温盏有点惊奇,“吃之前,也要杀吗”

涂初初坐下来“不然呢”

温盏在北京时很少吃海鲜,更没人带她进这种看起来就让人怀疑卫生问题的大排档。

她有时候想,因为跟商行舟在一起,她的确接触到了很多没接触过的人,以及事。

但也仅仅而已了,他们到最后,还是不能生活在一起。

“我以为,直接煮就可以。”她挺认真地想了想,“杀这个字,总觉得更应该用在杀鸡上。”

“那你看过我们学校论坛没。”石一茗被逗笑,“不是还有好多人特爱说,商行舟杀我,哥哥杀我”

说着,他耸眉,去瞥商行舟“嗯是不是哥哥”

商行舟微垂着眼,正将被塑料膜包裹的餐具全都拆开,小夹子夹着用热水烫。

闻言,嘴角微动,抬腿踢他“滚。”

餐具经过涂初初的手再传回温盏手里,杯子底部还有热度。

虽然明知道是热水的缘故,但温盏还是忍不住,想。

之前,牵商行舟的手,他的掌心也是热的。

这个人,明明是一团火焰,但所有想法都被包裹着,她不是那个能窥见火焰的人。

她决定,以后也只看烟。

一顿饭吃完,已经下午三点多。

这会儿海边日头大,涂初初招呼大家先回去休息“我们盏盏刚下飞机,让她睡会儿呀。”

商行舟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听到这句,眼神轻飘飘地落过来。

温盏没接住,感觉后脖颈有点烫,小心地往涂初初伞下躲了躲。

几个男孩儿回房间开黑,温盏睡一觉醒过来,口干舌燥。

别墅靠近海边,房子四周种满红蔷薇,楼梯处玻璃窗修成了半弧形,夕阳透进来,地板上落下彩虹色的光。

温盏下楼倒水,客厅改建成了游戏室,门虚掩着,一阵接一阵的骚话往外冒。

她走到楼梯尽头,猝不及防,看见茶几旁坐着个人。

个子很高,拽里拽气的,一身黑。

靠在椅子上,单手拿着手机,脸上表情很淡,彩虹光落在笔直的腿上。

温盏“”

微默了默,她从他身后小心地绕过去,按开饮水机。

水哗啦落进纸杯,她拿起来,身后响起清冷低沉的声音“打算再也不跟我说话了么。”

“”

水呛进气管,温盏接连咳嗽两声,商行舟起身,微皱着眉朝她走过来。

他抬起手,她赶紧退后。

商行舟的手就僵在半空。

他停了下,收回去,移开目光“你现在冷静点儿了”

他又问“聊聊”

温盏把水喝完,嗓子还是发涩“聊什么。”

两个人在上海那晚,也没少说话。

不是到最后,都没说出什么结果。

“我没不搭理你,那天早上在机场送你之后,我爸把我叫走了。我要提前离开的事儿,他确实之前就问过我想法,但我一直没定。纪司宴石一茗他们几个知道,知道的也就只是这个,我原本想,等决定了,再跟你说。”

他站在那儿,身上有种靠近兽类的侵略性,一点点野,气息是清澈的。

温盏默不作声,立着,听他讲。

“至于我和宁语兮我那天真没回过她消息,我跟我爸在一块儿的时候,根本没办法看手机。”

商行舟声线低沉,脸上表情有些僵。

他好像也没想过有一天要低头跟谁解释这些事情,他很讨厌解释,在温盏之前,他一直觉得,别人理解不了就算了,无所谓,他就这样。

“然后,你和费元嘉”他停了停,像是有点词穷,“我没觉得你们有什么,我那天就是”

“哎,舟子”游戏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室内烟熏缭绕的二手烟跟着滚出来,飘散。

石一茗眼睛一亮,掐了烟“你不是睡觉去了吗,醒了怎么一个人杵这儿啊”

商行舟脸黑如炭,默了默,无语地往旁边站站。

露出温盏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的身形。

石一茗“”

他顿了下,打个哈欠,转身一手一个,拉住纪司宴和裴墨,想假装三个人没出来过“忽然想起脑子忘了拿,我们回去再打一把吧。”

温盏耳根忽然红了,石一茗这样说,搞得她好像跟商行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赶紧走出去两步,跟商行舟拉开距离,朝着三个男生的背影叫“你,你们拿完东西,我们就出门吧。初初刚刚也醒了我们俩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玩吧。”

石一茗回头看一眼,对上商行舟的目光。

他应该是真无语了,抵了抵腮,有点郁闷的样子。

但也没说别的。

石一茗只能挠挠头“好。”

到最后,到出门。

商行舟也没找到机会,把话说完。

日薄西山,夕阳慢慢沉下去,浮在海面上,像一颗远远的蛋黄。

气温比白天稍低了点儿,但太阳光还没完全消失,海边仍然有些热。

那支乐队的演出在晚上,几个人吃了点儿东西散步过去,听到舞台上歌声热烈,不知名的乐队正在翻唱五月天一首旧歌。

声音有点沙,像日出前的海。

“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

如果说要我选出代表青春那个画面

那片蓝天那年毕业

那一张边哭边笑还要拥抱是你的脸

想起来可爱可怜

一票人在海边大坝上坐下,涂初初往温盏头上夹了个音乐节的发箍,不知道什么赞助商做的,像小飞鼠的耳朵。

纪司宴眯着眼,没头没脑地,忽然冒出句“我下个月去上海实习,估计年底期末考才回来了。”

这几个人大四都没什么课,石一茗也要走。

唯一需要好好读书的人,真的只有涂初初。

她忧心忡忡“那我岂不是未来半年,都吃不到那些暗恋你的女生,送你的巧克力和小蛋糕了”

这时候了,她满脑子就这。

纪司宴瞥她一眼,无语,善良地指出“跟你说个实话吧,你这几年吃的那些巧克力和小蛋糕,本来也不是暗恋我的女生送的。”

涂初初“啊”

她这儿还没反应过来,石一茗忽然说“你提这个啊,那裴墨后半年不是也不在北京吗舟子那事儿定下来没,定下来的话,他也不在。”

涂初初想起“盏盏是不是也要出国。”

商行舟跟温盏之间隔着几个人,眼前海浪拍岸,水光粼粼,海风将鬓边碎发吹得融融的。

他偏过脸,去看她。

少女面对着夕阳,脸庞被温暖的光线照亮,手里拿着青瓜味的汽水,飘扬的裙摆下下小腿白皙,笑起来温和明净“嗯,我跟家里人谈过,还是决定去斯坦福。如果保研顺利,回国,我会去上海读研。”

商行舟身形顿住。

这话一出,几个人很微妙地静默了下。

眼前海鸥盘旋,远处人声吵闹鼎沸。

夕阳开始垂落,海水退潮,石桥边有人在支着炉子烤烧烤,人间烟火温暖得不真实。

空气中还在飘

“冲破考卷冲出岁月在我眼前我和你喝着汽水在操场边

说好无论如何一起走到未来的世界

现在就是那个未来那个世界

为什么你的身边我的身边不是同一边

石一茗抓抓头发“其实我们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么为什么现在,这么快,大家就都不在一起了。”

“我以前老觉得大四特别遥远,日子怎么过也过不完,读书给我读得快烦死了。”纪司宴停了停,说,“现在觉得,跟你们这几个混蛋在一块儿也不错,单身也行。”

一群人七嘴八舌,涂初初忽然有点难过

“而且,怎么你们都不读研盏盏回来之后也不在北京了,就只有我我大学竟然要读五年等我读完硕士读完博士再参加规培,我就老了”

夕阳光湮灭在天边,留下一片弥散的痕迹,像是白天与黑夜之间,留出给人间的,告别的时间。

刚聚起来一点儿气氛,被涂初初一句话戳破。

温盏本来有点伤感,听见这个,忽然想笑“都没问过初初,怎么会想学医啊”

涂初初睁圆眼“为什么不学医医生是多伟大光辉的职业”

“就是。”温盏一下子也没想到要怎么形容,“好像,很多人都会觉得,做医生太辛苦了,不适合女生。”

她回忆着,模仿“同理还有,因为女生逻辑思维差,所以不适合读理科;空间想象能力不够好,不适合学物理;数学能力普遍不强,做不了算法。”

“说这些话的人知道,第一个发现bug的人,就是女孩子吗”涂初初觉得说这些话的人非常可怜,“这些人做技术,一辈子卡bug。”

温盏笑吟吟,商行舟沉默着,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她身上。

光源已经落到海的那一边去了,现在在发光的是她。

她声音很轻“那我们约定好,初初也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天边,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一寸寸变成深蓝色。

沙滩上木屋和酒吧亮起灯,连石桥也被映成暖黄。

舞台附近热闹得像小小的集会,有人头上顶着怪兽面具,骑着小小的粉白色电动车从身后驶过,那一秒黄昏结束,海岛仿佛一瞬坠入光怪陆离的世界。

纪司宴举起手中的汽水,玻璃瓶身被灯光照得透亮“兄弟们,你们有什么愿望吗干一杯,今晚让海神替你们实现”

石一茗笑歪了嘴“海神有宝藏么我想拥有很多很多钱,多到能把我埋起来那种。”

“滚一边儿去你俗不俗。”

“你懂什么大侠都是这样的,等我有钱了,不仅能忧其民,还可以兼济天下。”

纪司宴勉强接受,转头问裴墨“你呢”

“我没什么很想做的事。”裴墨扯唇笑了下,声线清冷,“许愿能玩一辈子射击好了。”

涂初初放下汽水,兴奋兮兮“那我也来。”

裴墨帮她扶正玻璃瓶,她喊“我爸是脑梗去世的,虽然他没被抢救回来,但我以后一定有办法救活别人的爸爸”

烧烤摊白烟散开,入夜,海水拍岸,远处摇滚乐震耳欲聋。

商行舟望着海面,起伏的心绪忽然平静下来。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好像也没这么重要了。

他身体朝后靠,许久,捏了捏后颈,声音很低地,只是说“那我以后,做个对世界有用的人。”

想要这个世界,未来,以后。

真的会因为有我这个人,而有一点点不一样。

深夜海风吹拂,咸湿的气息也被卷入乐队急促的鼓点。

这一晚摇晃的光柱,冲天的乐声,水面升起的圆月,碰撞在一起的啤酒瓶

拼凑出二十岁出头,这个夏季的尾巴。

后半夜,温盏被音乐震得有点轻微失聪。

骨子里躁动的小分子被唤醒,入了夜海滩上还有不少年轻人聚集,五湖四海都是朋友,纪司宴也没管路过的都是谁,在海边给支了个帐篷给大家烤烧烤,几扎冰啤酒开箱,撬开盖子对瓶吹。

温盏想一个人静静。

散步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发觉已经是下半夜,再回到原地,人群散去一半,剩下的已经喝趴一片。

海面上,圆月遥遥。

只有商行舟靠在一个马扎上,冲锋衣半敞着,修长双腿微屈,半张脸侧对着海面,眼中的漆黑被眼前摇曳的灯火照亮,星星一样,点在瞳仁底部,孤单璀璨。

温盏紧了紧披肩,走过去。

“你早说,你要去斯坦福。”他没抬头,可好像很清楚来的人是谁,喝了酒,声线低沉微哑,反而像是带着混不吝的笑,“我就不跟你解释那么多了。”

温盏微怔了下,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两人之间隔着个小几,霜白的月,海洋平静包容,这一刻万籁俱静。

她说,“你还是解释吧,我觉得你想解释的。”

商行舟终于忍不住,侧脸过来看她,有点纳罕似的,他慵懒地笑“你这么了解我”

温盏沉默了下,转过去,平静地跟他对视。

然后,忽然说“是挺了解的。商行舟,我认识你,比你想象中早。”

“这么巧啊。”商行舟眼尾处,笑意流动,“我也是。”

就这一眼,温盏知道他喝醉了。

他喝酒很少上头,至少此前温盏没见过,她没细想,觉得他在说胡话。

可她反而轻松了点。

清晨天一亮,商行舟大概就会忘记今晚所有的对话。

他会忘记啊

温盏心下微动,凑过去,小鹿眼亮晶晶,小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商行舟耸眉“嗯”

“其实我,大学时,还没见到你,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温盏专注地望着他的侧脸,他还是他,绕一个圈,她仍然只能是望着。

“高二高三,你去国外读书,我见不到你的那两年,看过打铁花时,落在水面上烟花一样的倒影;看过三月的雪掉在桃花枝头,路灯下电影终章一样的画面还有四五月的北京,天气回暖,我一个人走鲁迅故居门前那条路,桐花铺满街道,像雪一样,一朵一朵掉在伞上。”

她轻声“那都是我喜欢你的瞬间。”

那种持久的感觉一直延续着,在身体深处,像周期的潮。

她说不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把他和她所能见到的,美好的、珍贵的东西,都联系在一起。

商行舟眼眶忽然红了。

“那现在呢”他像小兽,有些不解,“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他这一点点脆弱,似乎只有在喝醉时才会流露出来一点。

温盏手指蜷缩又伸展,听他声音很低地,说“温盏,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你之前跟我说,你没填过去斯坦福的申请表,我相信了。但是今天,你还是说,你要走。”

他低声“你不会骗我。你是因为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才改了主意吗”

夜色明净,空中没有云朵,明日大概又是晴天。

白色的浪花如同推土机,不知疲倦地拍打沙滩。

温盏思考了很久,反问他“你呢你说你想等决定了再跟我说,但你有没有预想过,如果我不同意呢”

商行舟微顿。

下一秒,她已经给出答案“其实就算我不同意,你还是会走。”

还是回到现在这个结果上来。

温盏很早就知道,商行舟根本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就改变自己原定计划的人。

所以哪怕他妈妈早早带他出国,他还是考回国内;改了他报军校的志愿,他绕了个圈还是去当兵;日积月累地被父亲误会、被骂没用,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跟家庭割席,从没把精力耗费在与父亲对立。

温盏总是被说木讷、不懂人情。

但她见过很多很多人,因为高考没考好就一蹶不振原地摆烂的;因为父母控制欲太强所以把失败糟糕的生活全归咎于父母的;因为学业压力太大就染上各种恶习的。

商行舟不一样啊。

他身上永远有吸引她的品质,坚定,明亮,自由,从不自暴自弃。

即使人生轨迹被短暂地更改,他也没有怨天尤人,她见过他仔细地上每一堂金融系的课,沉默认真地过每一天,尽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课程与他未来的人生、将要去到的地方,毫无关系。

可他人生的操纵杆,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他从来是,对待过客,也很认真的人。

所以,温盏想。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故事只能写到今年夏天,那时候,灯光璀璨的雪夜长街,他也还是会热烈地靠近她,侧脸看她,笑着对她说“好啊,那在一起。”

他没什么错。

只是这跟温盏想要的不一样。

他喜欢吗喜欢,但没那么喜欢。

没喜欢到不管不顾,可以为对方让渡自己的人生。

她要靠什么,才能留住这样的商行舟。

商行舟沉默着,望着她,这一眼久到像是要走完地老天荒,他问她“如果你挽留了,我真的没走我成绩很不错,也许我夏天开始考研,继续读金融,研究生也跟你去了一个学校。”

温盏笑起来,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笑得害羞又温和,脸颊一侧梨涡浮现。

她说“那你就不是商行舟了。”

话出口时心里酸涩,她语气很轻松地,问“商行舟,我真的喜欢过你,你喜欢过我吗”

商行舟心头微震,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什么气都消了。

面对温盏,他在心里演算解释的话,颓然时,有很多恶毒的话想说。

想告诉她,世界上没有“体面的告别”这种东西,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吗那我们分手之后,你也别想跟别人在一起。

但真走到这一步,他心里剩下的,竟然只有祝福。

他专注地看着她,黎明到来前的夜,温柔得像一声叹息。

只是低声说“好姑娘,你往前走,往前看吧。”

温盏又想哭,但这回忍住了。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天已经快要亮了。

二十岁的年纪,人生刚过四分之一,要怎么去说,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

但就是喜欢,毫无道理的喜欢。

因为喜欢,天涯海角,想付出一切,但不希望对方真的让步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我跟亲戚家好几个小孩,一起被养在奶奶家。”她有点没头没脑地,忽然垂下眼,“奶奶说,不会哄大人高兴的小朋友就没有吃的,我不擅长这个,学了,学不会。我做什么,她都不高兴,我努力了,还是不行。”

“后来不跟她住在一起了,我还是不敢吃东西。我妈妈说,奶奶不让我吃东西,是因为她不喜欢我,跟我没有关系。我听不懂,我妈就不解释了,只说,可以吃。这个我听懂了,我就一直吃。”

她说,“长大之后我才明白,谁喜欢我,根本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你当时说喜欢我,我很珍惜,一直记得。但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对我究竟是真包容,还是不在乎。”

“盏盏”商行舟张了张嘴,千百句话想说,最后,也只是哑声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东方泛起鱼肚白,温盏笑笑“商行舟,生日快乐。”

她准备的礼物,放在北京,以后都没机会送了。

“不管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再见面,还是会喜欢他。

分手的场景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她最想说的话,到最后,没机会说出来。

喜欢的,现在还是喜欢啊。

走到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也不讨厌他。

她喜欢甜食,但不喜欢那么甜的甜甜圈,因为是他给的,所以还是吃了。

这些年来,笔记本怕被人看见,漫画里藏满他说过的话。

升旗时总是在人群里找他,连余光都能看清他的影子。

他靠近时手心都湿了脸上还要假装冷静,被他点赞过的朋友圈,删也舍不得删。

是过去,这些擦肩而过的,无数个瞬间,拼凑成了现在的温盏。

把时间向前溯回十年,她还是想再遇见这个人一次。

所以,所以。

“商行舟。”

为什么要问我喜不喜欢你呢

全世界的人都会喜欢你的,过去,现在,未来,遥远的以后。

“你要明亮,灿烂,声名满。”

商行舟靠着帐篷,听到涛声击打岩石。

很莫名地,想起高中时,老师在大课上讲赤壁赋。

他太讨厌语文课了,可每次温盏都听得好专心啊,她连五子棋都不下了。

见她那么专注,他着迷似的,也跟着听。

老师读“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他混在人群中,跟着哼“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后来那些琅琅的书声,跟随着青春年少的时光,一起远去了。

他总是忘不了最后一句话,老师那么解释苏轼与同伴在船里互相枕着睡去,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睁开眼,温盏不在。

但天亮了。

上卷完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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