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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88章 寻常

作者:我想吃肉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9-22 00:35:34 来源:就爱谈小说

金良等人走后, 祝大、张仙姑、花姐忽啦啦都拉开了房门跑了出来,就在中间那间门房里围住了祝缨“又出什么事了金兄弟怎么跟别人一伙来找你了”“怎么这两天上门的人都这么瘆人呢”“还是那个案子吗”

祝缨关好大门,拿顶门杠把门给顶好, 就着张仙姑手里的油灯的光,看了看家人关切的脸,笑道“还是那个案子,昨天那边来找、今天这边来找,咱们两边的东西都不接。”

祝大有点庆幸地说“你也不早说, 周将军得罪的是金兄弟嗐”

张仙姑道“说了你能怎样”

祝大道“那周家的东西就不该接, 还得跟金兄弟说明白了。”

“你可别跟人家表功了吧那是你的功吗”

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了,花姐道“同金校尉讲了, 他还不觉得, 他那些朋友怕要以为三郎在索赂了,还是不说的好。”

张仙姑道“对呀, 这人情跟乡里一样的, 卖好也得会卖呢。老三啊, 那个姓周的也不是东西,不能叫他吃个教训啊”

祝缨道“他的案子上达天听, 不好动这个手脚的, 关他几天叫他吃点苦头罢了。”

一家人都很惋惜。

张仙姑道“只要跟咱们家没关系就成睡觉睡觉哎哟,老三,你还没吃晚饭吧怎么回事啊皇帝不差饿兵呢你快回屋去,我这就把饭给你拿来,放蒸笼里呢。”

花姐就去帮忙,一会儿祝缨把身上的官服换了身布袍子, 那边饭也摆了下来, 三个人看着她吃。祝缨抱着碗一边吃一边听他们念叨, 什么花姐今天开始开方配药了,现在是郎中了。花姐道“都是很常见的时气病,春夏之交换季的时候嘛。背几副方子,差不离的脉,稍作一点增减,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张仙姑就说这样是很了不起的“你知道症候呀,不像我,就烧符灰的时候觉得可能是,就摘两片药草叶子搁里面混着煮。”花姐从来不知道张仙姑的符水里还有药,也觉得惊奇。张仙姑道“就听老人家说一说嘛,什么金银花去热解毒的,我觉得是热症,就顺手加一点儿。光靠符水,那是不成的。”

又因为连着两天家里来了两伙人,来头都不小,他们就又讨论起案情来。张仙姑说“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往那个地方去,还斗气,能是什么好东西”祝大道“那也不一定,你瞧那个马将军,有那么多兄弟为他身后事操心,活着的时候一定是条讲义气的好汉。”花姐说“周将军看着一个纨绔,不像会亲手杀人的。”

祝大又问祝缨“老三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缨道“才两天,哪就看明白了明天还得接着查呢。”

张仙姑嫌祝大打扰祝缨吃饭,然后两个人又口角起来。花姐此时才慢慢适应了祝家的氛围,见祝缨四平八稳地吃着饭,一点也不为父母之间的激烈冲突所动,有点心疼祝缨难为她还能吃得下去。

他们闲聊,祝缨很快吃完了饭,张仙姑收拾碗筷喊祝大一块儿烧水去,祝大又说“柴剩不多了,明天去市里叫人送一车来”

花姐留下来问祝缨“这案子两边都不太好相与,我看他们,怎么有点儿冲你呢”

祝缨道“他们冲郑大人、王大人的时候你没见着,人家直接搬出了陛下,厉害不厉害”

花姐点头道“那咱们家这里已算是小阵仗啦,我懂啦,咱们还照旧过日子。不过,就怕他们冲不动那两位,却拿咱们来撒气。”

祝缨道“我已想好了。”

“要家里做什么吗”

祝缨道“两头的礼哪个也别接,真扛了雷,我找郑大人要好处去。”

花姐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一句话,你只当耳旁风吹过郑大人待你恩重如山,可有些时候”

“也别跟他把实底全交了出去,对不对”

花姐笑笑“你有的本来就少,你好歹给自己留一些儿。你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祝缨第二天依旧是先去大理寺应卯。

路过宫门的时候,禁军也忍不住跟她打听消息。祝缨也都说“才第二天,没有什么眉目,真有大消息瞒也瞒不住,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禁军们都说“周将军不像是能下那样狠手的人。”

祝缨奇道“哪样的狠手”

禁军们低声说“嗐当时有人看到的么有话传出来的。还有那个姓马的,据我们探听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祝缨又从禁军那里听到了一些马校尉的坏话,也与花街上说的一样,这人是有些坏毛病。同时的,好父亲当然是个好父亲,做丈夫也不算太差,老婆死了也没再续弦,然而能让家里过得滋润,捞钱也是少不了的。他不喝兵血,但是旁的就不好说了。

祝缨心里自有盘算,只管听着。这件案子到现在,案子本身的结局也不是她能操控的,不管真凶是谁,也是快要露出来了。她在琢磨着,怎么从中动点旁的手脚。

与禁军告别,到了大理寺又被左司直拉到一边问“案子怎么样啦”

祝缨道“你不是昨夜当值的么怎么现在还没回家”

左司直一腔的憋屈“就问你这个案子怎么样了嘛那个狗屁周将军昨天夜里搅得大家伙儿也没睡好”

周游在大理寺里蹲大狱,除了不敢点唱小曲儿的过来,他是变着法儿的作了两天。嫌饭菜不好吃、嫌铺盖不香软,这都是小事儿,他还会嚎,又装病,装得还极像。亏得御医们医术颇佳,且有一老御医应付周游很有一手,半夜被叫过来一看就知道他装病了,起手就是与之前一样的法子整治他,说是普通的积郁,是周游的老毛病了,轻轻一剂药下去,周游药都没吃就好了。

只苦了左司直,他值夜,跟着鞍前马后,还要被宫中出来的人传话训斥“陛下问,大理寺的人是怎么干的怎么能虐待人”

左司直恨不得把毕生所学之十八般酷刑都给周游上一遍,好展示给皇帝看看什么叫虐待。然而他不敢,还是忍气吞声,先守在皇城大门边上等郑熹进宫的时候小告一状,又守在大理寺等祝缨回来,跟这位同僚打听一下,再拜托一下“凶手真就不能是他吗”

祝缨道“我也想是他,这样大家都清净。”

“还真不是他”左司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能多拖两天吗”

“老左”

“你听我说,就是查案,行,他是冤枉的。就不能是他得罪的人太多被人嫁祸了吗哦哦,不不不,是他太单纯了,被人嫁祸的看谁跟他有仇,查他干了什么不法事。这等纨绔,嘿嘿”

说起这个左司直就有经验了,这种纨绔之家,想要维持他们的奢侈生活是需要大量的财富的。怎么,吃肉的有你,挨打的时候你想躲你家里干的不法事,积累的财富你享用了,那也有你的一份儿没听说这些逆案里,犯官的子女享了福还能不诛连的

左司直跟祝缨直咬耳朵,祝缨听了,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她还要说“老左,你看看大理寺能出多少人跟咱们去查这个案子翻是着力翻那马校尉的过往呀你要是有周游的把柄,我给你报上去。就算不能昭告天下,至少让陛下知道,你看呢”

左司直抄着袖子,愁道“那就不够让陛下生气了,陛下才不会为他一点点发财的事儿生气呢,他爹,死得惨啊”想当年周游他爹那里拿命换了皇帝和一干朋友的平安,死撑到了郑侯来救驾的。听说,身上起下来的箭头有一大捧。

祝缨道“接着找,反正得找点儿什么出来。老左,你留个意啊,不行就找杨六打听。悄悄的啊。周游那样的人,消息漏出去,你先倒霉。”

左司直道“那还是算了吧。好晦气你也留意着些,他出来了,怕要迁怒。我回家了。”

祝缨目送他离开,鲍评事又凑了上来,他已听说了周游的一些事情,也有点发愁“这个周将军有点不识好歹呀,哪怕是咱们证明了他的清白,只怕也要讨不着好了。人家又投的好胎,怎么办”

祝缨道“先把眼前的差使应付过去呗。一会儿还得跟京兆府打擂台呢。”

她说的打擂台不是去京兆府,而是王云鹤和范绍基到大理寺来提审周游。大理寺提审周游,刑部的姚侍郎还要尖着耳朵来听,王云鹤一到,先把刑部的人赶走了,原话是“嫌犯何其多,刑部能为他们每个人撑腰,告诉嫌犯终能脱罪么”

他已知周游八成不是犯人,仍是这样讲,打的与祝缨、左司直一样的主意你不是杀人犯,也不妨碍我把你查个底儿掉

王云鹤的本意是肃清京城风气,只要不是用非法的手段,怎么肃清,他倒不是很计较。查案嘛,把嫌犯查个清楚,没毛病

周游一见刑部的人走了,心里先没底了,他想骂郑熹,郑熹人家不过来,王云鹤来了。周游就说王云鹤白瞎了青天的美名,竟冤枉于他王云鹤命人拿了张单子给他“我自清廉,所以没收府上的贿赂。至于府上说的什么纵使你做错了什么,你也不会有事我先记下了。你还是官身,我先不打你。说吧,你当晚做了什么。”

周游靠山也不见了,对头也不在了,家里人行贿的把柄还在王云鹤手里,心里已经软了。可他实在无罪可招,因为人压根就不是他杀的,就算打死了他,他也招不出来。

王云鹤是个有经验的人,将周游翻来覆去审了一整个早上,一口水也没给周游喝,周游三餐丰盛,早饭才吃完想方便,王云鹤也只当没听见。周游看着无赖,并不是街面上的真无赖,他也不好意思当堂便溺,脸都憋青了。从小打大招猫逗狗的破事说了一箩筐。

到后来,连“我在五娘家真的没干什么,就送了玲玲一套头面”都说了,再憋他半刻,他居然想起来这套头面是顺手从老婆妆匣里拿出来的。

王云鹤也不能让他尿裤子,看看差不多了,才让他回牢房去,自己背着手出来了。

郑熹、裴清带着祝缨和鲍评事都在隔壁等着,到了此时都有些佩服王云鹤,这位真不是迂腐之人呐

郑、裴二会都说“佩服佩服。”

王云鹤却苦着脸说“惭愧惭愧,本不该如此。”

郑熹请王云鹤去他那里细聊,裴清就招待范绍基,两处聊得都挺愉快。一则王云鹤经验丰富,以他自己的观察,周游过堂的表现确实不像是本案的凶手,并且他看过了周游的佩刀“平日不用的东西,保养得倒好。可见周将军的武艺”比较拉胯。

二则王云鹤还是比较相信祝缨的判断,周游没有进出过莺莺的院子,除非他会飞。

郑熹也心知肚明,他也接受了祝缨的说法,把周游放出去会乱拱。

郑、王二人又彼此心知肚明,刚才在朝上的时候,很有默契地先不提周游是不是真凶,但是要说周游此人平素“不拘小节”,到花街嫖宿的时候也带着佩刀,还拿禁军的身份去放话要弄死人,实在是想放了他都不太好意思放。如果他是冤枉的,也只好等拿到真凶再放他。再说了,一个禁军、一个南军,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也都该受到教训了。

现在二人又再次达成了共识,郑熹道“人就在我这里看着,案子就有劳京兆了。说来,是晚辈偷懒啦。”

王云鹤道“大理谦虚了。大理不是看一个周游,是顶着刑部与礼部乃至陛下。”

郑熹又说“大理寺前几年才经过风波,如今这些连同我都是新人,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京兆海涵。”

王云鹤道“哪里哪里,岂有不周譬如锥处囊中。总有让人心服口服的时候。”

王云鹤与郑熹这一番交流彼此都舒心,他与裴清等人一同去的京兆府,到了京兆府已到了午饭的时候了,王云鹤就招呼大理寺的人在京兆府里吃饭。

京兆府的伙食竟不比大理寺差,这让祝缨对王云鹤又多了一些认识。大理寺有钱,是因为郑熹会捞钱。王云鹤还是比较清廉不盘剥的,可见一是会经营,二是经办的人抽成也少了。京兆府的风气确实更好些。

王云鹤把大理寺的三个官儿一同邀到堂上吃饭,且对祝缨一如往日之亲切,夸她“往日劝你读书,你真读书时,又恐你把一身本事丢了。你这本事是没落下,这很好。”

祝缨道“京兆的嘱咐,晚辈不敢不遵。蒙您不弃,晚辈一定再接再厉。”

王云鹤点点头,还让给她再添菜,又跟裴清闲聊了几句。

吃完了饭,才重召了相关人等再说案情。

有他吃饭时的表现,京兆府都明确地知道了王云鹤的意思,不能再给人脸子看了。且祝缨这两天的表现也显出确实是有些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容易被宽容、接纳。再到下午的时候,大家对祝缨就好了许多。

王云鹤与范绍基不能明说不是周游,但是话锋已经转到了“缉拿真凶”上来了。

何京报“昨夜又连夜审了五娘家的妓女,今早又锁了几个嫖客,据他们所言脚上的表记,女尸确是燕燕,不是莺莺”

就凭这个,何京就觉得祝缨虽然年纪小,还是有点本事的。王云鹤今天审完了周游,回来也表现出周游不是真凶的意思,则与祝缨之前说周游不是真凶也合上了,何京对祝缨已有所改观。

然而另有一个人却不服了起来。

“替换不能够啊”杨仵作跳了起来,“生前伤和死后伤我还能分辨不出来”

因为据五娘交代,燕燕在案发前就死了,并且是在京兆府勾销了的今天早上,京兆府已查过了档案,确实是勾销了。因为官妓属于“官产”了,确实有一套比较严格的管理,当年祝缨查珍珠,就是这么查到的。其中之偷梁换柱不是没有,但是账面上的记录是必得有的。它关系到官府的收入

然而在场的全是在刑名上颇有经验的人,资历最浅的祝缨、鲍评事也都经历过了大理寺的案件复核、龚案等诸多案件。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鲍评事道“换人的时候,她就不能还是活着的”

杨仵作还沉浸在“被怀疑判断有误”的情绪里,是站在他旁边的张班头提醒“是说,燕燕报了死,但是其实没死。”

田仵作站他们俩旁边,也帮腔“小人也看过了,确实是生前伤。”

范绍基问道“但是尸身的表记是明白的,是吗”

两个仵作都说“以前也曾遇过造假,那些手段我们也略知一二。昨天说可能弄错了人,又仔细看了,是真的表记。”

“记下,再审的时候再问明白”王云鹤说。

何京等人气个半死“这群下流东西,嘴里没半句真话了”

王云鹤道“你常年办案的能不知道何曾有一问就招全了的莫要焦躁。”

何京脸上一红,又坐了回去,心里记下了一笔。

王云鹤又说“周某嫌疑不能全然排除,不是亲自动手,也可能是指使他人。当然,也不能就认定是他,也许是马某另有仇家。现要将这两家都查一查,看看他们有无可能结旁的仇家。”

京兆府办事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个他们懂啊就算是为了查凶案,顺藤摸瓜,咱们查到一点周某的“不法事”,那叫意外收获他们也不担心大理寺那边,因为张班头、杨仵作越想越气,就这两天功夫两人结伴将介绍他们与祝缨认识的牢头给堵了

牢头算是知道原委的,嘴也不会为祝缨把门,就说了周游、时公子坑害过祝缨的事。杨仵作当时气就消了一些,说“只为这个,跟咱们说一声就得,何必要亲自弄到大理寺去报复”

他们今天对祝缨的态度也好了一点。

王云鹤分派完任务,衙门内把五娘家的人再过一次堂,衙门外京兆府查周游、大理寺查马某,要把五娘家在花街上有无对头的事也给查清,再有,还要查找莺莺的下落。

清查也没有什么捷径,就是撒网,与祝缨当年查王府失窃案一样,只能靠笨功夫。祝缨那搜查痕迹的本事,在前三项上完全没用,在后一项上也只能满街乱蹿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

衙役、吏们各领一事,带人撒网去了,官们且要审一审案。

王云鹤京兆事多,要去处理,范绍基、裴清也不再亲自动手,他俩在一处一边喝茶一边聊案情,事情就交给何京、祝缨、鲍评事他们了。

鲍评事就要审“小番”,小番是个绰号,说是五娘的儿子,却不与五娘的丈夫一个姓,因为他俩不是亲父子,小番姓钱,五娘的丈夫却姓赵。何京还是审五娘,祝缨就审五娘的丈夫。

然后是妓女、仆人、打手之类。五娘家那几个男仆,除了小厮,倒有几个打手。

鲍评事在小番那里问到有用的情况有限,小番说“小人在各处伺候,哪里要人就去哪里,什么杂活都做的。咱们家就是伺候人的,哪有什么少东家的说法连家父家母都要为官人们端茶递水哩。不止这两间院子,这家里,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何京这里倒有点进展,据五娘说,燕燕确实不是她亲眼看着断气的,她也没那个功夫,眼见燕燕是活不成了,再延医问药就不划算了,就让人把燕燕拖出去处理了。何京问她怎么处理的,五娘道“让小番带两个人,一张席卷了,趁夜往外一送,自有人接了去。”

“接的人是谁怎么就肯接了尸首走”

“有的人收女尸配婚的,还有些钱拿。这样年轻的还贵些呢。”五娘说。

“燕燕的尸首是谁买了”

五娘又说不知道,反正这事儿吧,她两头吃,一头是卖尸首的钱,小番跟人接头,拿了钱回来交给她。她这头报了燕燕病故,又花了若干银钱烧埋。不是何京手太辣,除了打就是打,她还不肯招。

饶是何京审多了案子,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就这般无情么”

五娘道“妾倒想有情,可连妾自己都是个物件儿,哪有情给人呢”

祝缨那儿审五娘的丈夫,也是先打二十板子。这男人年纪不小了,一看眼睛就非善类,以前是做打手的,现在上了年纪了打不动了,在街面上依旧有几分面子,与五娘凑成一对儿。

他倒也懂规矩,挨完了打,就说“官人要问什么,小人都明白,只是小人真的不知道。她们婊子们的事儿,无非就是那些个。有想从良嫁人的,有想日后自己当娘的,有想蒙赦开脱的,也有想死的。小人只想过完这辈子,并不想生事。现摊上了官司,事已坏了一半,也没为别人瞒的道理。要问小人,要不是外人干的,这家里,就只有小番。”

祝缨就问他为什么怀疑小番。这男人一笑“嘿那小子那眼神儿,藏不住他瞧上莺莺了。”

再问证据,他也没个证据。因为夜里是最忙的,且老马有那么点爱好,什么挣扎尖叫之类的声音都是“寻常”,把人赶走了、插上门,自己随意摆布妓女,也是“寻常”。燕燕送出去的时候是有一口气还是已经断气无人在意,也是“寻常”。如果一时无法脱手,活埋了,也是“寻常”。

再问妓女们,也有说小番好像看上了莺莺的,也有说不知道的。她们在娼家,闲着时就会拿男仆也打个趣,那种话哪能当真呢

仵作们也又验了一回,这个女尸确实是“新鲜”的,因为有了燕燕这个人的存在,两个仵作又悄悄地、在别人睁一眼闭一眼的情况下,仔细验了一回女尸,道这女尸生前确实有重病。可能就是燕燕。

这些审完,天也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裴清道“不如连夜再审一审这个小番。”

何京想偷跑,让大理寺的人现在回去,他们京兆府好夜审。便说“他与莺莺似乎有染,不如等找到了莺莺,一鼓作气”

祝缨道“如果他知道莺莺在哪里呢不如先审他,不过一问。今天问不出来,明天再问。”

两下争了几句,王云鹤已处理完了今天的公务,过来一问,就说“有争执的功夫,早审完了。”

一锤定音审小番。

这小番长得还算周正,时而多话,时而沉默。打了二十板子他也挨了,一口咬定“燕燕是我卖的,拿了钱来给娘。他们谁要买的我也不在意,只问给钱最多的他们拿走了做什么,也不干我的事。省了咱家的棺木钱,燕燕也有个归宿,都挺好的。”

祝缨问道“燕燕和莺莺为什么这么像”

小番说“就是照着一个模子找的,那能不像吗”

鲍评事道“还有这事”

“您卖货,这一样快要缺了,不得备个差不离的”

五娘家比较大,虽然也讲究个“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但是比较受欢迎的类型还是要常有的。燕燕还没病重的时候就因身体越来越差,不大能逢迎得来了,五娘就要提前物色替代的。不止是快要死了的,五娘家高档一些,燕燕即使健康,快过花期的时候五娘也得提前准备同类型接班的。

祝缨也算开了眼界了,她知道,人有时候跟货也差不多,但人与货像得这么彻底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几人交换了个眼色,祝缨问道“你从莺莺院子从扶走的那个,是谁”

“小的干的活太多了,记不得了。”

祝缨没说话,她是觉得这个小番是有问题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怀疑莺莺就是小番带走的,燕燕也是小番弄来的。老马那个衰人,死了也不冤。她并不直接挑明这件事,也不明着回护任何人京兆府也不是吃素的。

京兆府借口天色已晚,又把大理寺的人客客气气地送走。祝缨对裴清道“他们今晚又要忙啦我猜一定是审五娘”

裴清道“我要是他们,一定要问五娘,是不是快要死了的人就算是死人,要处理掉了。”

鲍评事道“恐怕是的。货么”

祝缨道“我问过姓赵的了,你猜对了。”

三人感慨一回,各自归家。

又过五天,外面奔波的衙役、吏们的收获并不多,老马的“不法事”居然不多,周游那边事情多,但是都是些老百姓很无奈、气也只能白气、苦是真的苦、官场上看又不算很严重的“鸡毛蒜皮”。五娘的对头都是生意上的,没发现有胆子有本事杀老马的人。

至于莺莺的下落,没有任何进展。身为一个官妓,莺莺能够自由活动的机会很有限,她喜欢去的地方也没有,她的熟人家也没有。又因她的几个熟客是有家室的,衙役上门,弄得人家家里又是一番夫妻争吵。

京兆府果然是偷跑了,何京等人连夜再审,五娘不能再打了,不过已经被何京打怕了,夹棍上拿上来她就招了“是有还剩一口气就弄出去的。也有骗出去,说放她走的。燕燕,兴许是后来又活了吧小番确实把钱给了妾账上都有”

账上是有钱的,京兆府又连夜再审小番。小番还是咬定了已经卖掉了。

王云鹤又说不能打死这些“嫌犯”“证人”,眼下就只好先把莺莺找到,所可虑者,莺莺是不是还在京城内。

何京道“案发时是深夜,城门关着,她一个女子,又受马某磋磨行动不便,应该出不了城。纵出了,没有路引、没有户籍,也是难行。”

祝缨道“看踪迹,腿上也有些伤,行动是不大便利的。到现在,怕还没养好。我再亲自去找上一找。”

王云鹤道“多带上几个人,网撒得大一些,也能快些找到。”

“不用,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就换了便服,慢悠悠地去花街后巷那里逛去。先从后门去了九娘家,问九娘买卖尸体的情况。九娘苦得要死“您都知道了,还问妾做甚呢哎哎,不过妾可没干过那样的事,妾就是心不够狠生意才没有五娘家那样的盛况。”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莺莺要是找着了,会怎样啊”

祝缨道“她要不是凶手”

“恐怕不能吧,咱们不动恩客”

“嗯”

“哎哟,就算想,也不敢呐又不是她们私家。”九娘嘀咕了一声。

祝缨又问“你们这里,都请哪个郎中看病”

九娘猜到了什么,迟疑了“呃”

祝缨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她终于吐了个地方,说“有个地方各种伤、病,都对症。不过价钱有点高,不是有钱的请不起,没钱的就胡乱请了,路上请个谁都有可能。五娘家么后街上有个药铺,也兼卖药,吴记就是了。”

祝缨道“有话一次说完。”

“它家兼为一些小娘子治不好说的病,比如打个胎什么的。”

祝缨点点头,说“别说我来过。”

“哎哟,不敢,妾从小胆子就小,违法的事不敢干。”

祝缨道“这么看,你倒是个宽和的人了”

“不敢说不敢说,在这儿打滚,从当别人的女儿到自己也有了女儿,谁敢说自己是好人”

“差不多就行。”

“哎。”

“你家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争执,可以来找我。”

“哎”九娘这一声就十分的真诚了。

祝缨照着九娘的地址找到了吴记,吴记生意还不错,三、四个伙计在拣药、称药、配药,一个掌柜的在看账,一个老郎中摇头晃脑唱小曲儿。

见她过来,有伙计迎上来道“这位小官人,来错地方了吧小店擅长妇科,另有配些伤药一类。”

祝缨拇指指了指外面,道“花街上常来照顾你们的生意”

“呃,是。”

“伤药有马某的功劳吗才刚死的那个马校尉。”

因这两天也有衙役来问话,吴记已然知道了在查案。

她以询问马某的风评为由,吴记的人戒心就低了一些,讲了马某的一些事情。祝缨又问了常需要什么样的伤药,是烫伤、棒伤还是鞭伤之类,是钝器伤还是锐器伤。与这吴记聊了半天,套了些话,伤药对应的症候,燕燕身上也有,可见尸体仿得十分到位。

又问常受马某之害的人都有哪些,吴记道“倒有不少,不过有好几个都走啦,莺莺不就是么。”

“他以前也弄过莺莺”

“可不是。”

“可这马某也算是照顾你家生意了吧”

掌柜的笑了“哎哟,这条街上,谁不照顾小店的生意呢说不得,说不得。”

“他还不是大宗”

吴记就不说话了,祝缨也不逼问,话又绕回了马某身上,又问他“多久照顾一回生意”,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与谁又发生了争执之类。

掌柜的就都说了“上一回还是五娘家小番来买的药,一到就说,老样子,我就知道是他了。”

祝缨问完了自己想问的,又向讨了一些伤药,付了钱,提着药又转向另一条街。她在京城踩过点,这花街略踩走过一回就不来了,因为打小张仙姑就不乐意她到这些地方,后来有了珍珠的事儿,她就更不乐意跟花街有太多牵扯了。不过她还记得,有些私娼也在附近,那条街上背面是一条河,常有花船经过。依附花街而生的除这样的药铺,还有一些旁的行当。

譬如一些年老色衰的、被赶出来的,又或者无处可去的,就在沿河边上的一些小院子里租住。有些有一点积蓄,就住在那里,为娼家洗衣、缝补,也有做些零工的。还有些有技艺的老妓,也租个略宽敞的屋子,在那里教授技艺,赚得倒还多些。

她从这条街上走过,摸到了个街面上的小龙头,叫住他“好悠闲”

那人一看“哎哟,小祝大人穆老还念叨您呢”

祝缨曾经的狱友老穆在外避了两年风头回来了,一朝回来却发现狱友成了官,当时祝缨正一边读书一边满街乱蹿,跟京兆府的关系正好,遇着了他就帮了他一个小忙,让他重在京城安顿了下来。老穆也不敢斗狠了,但又没别的营生手艺,就依旧干些收保护费的打手生意。不过因为大龙头都被清了,倒显出他也算个人物了。

祝缨就问小龙头“现在忙,闲了再找他。有事问你近来这里有什么新人搬过来了么女人。”

小龙头道“您要找女娘,该去九娘家呀,那里人衬您,别的都不配。”

祝缨哭笑不得,骂道“干正事呢,谁跟你胡扯”

小龙头道“哎哟,有的。”将祝缨带到了一处小院前“就这家吧。有个瘸子在这儿买了连着的两处院子,自住一处,另一处租了。瘸子住这儿,教弹琵琶。”说着一拍门,让里面的出来。

里面一个长得黑乎乎的小丫头开了门,回头说“娘子,有客。”又对小龙头说,钱她们按月交的。

祝缨心中一动,看着一个一身白衣白裙的女子,微跛着走了出来,对她一拜“小祝大人。”

珍珠

祝缨心中感慨,没想到珍珠还在这里,虽是情理之中,却也有些扼腕。她说“这位娘子,怎么称呼”

珍珠怔了一下,道“妾,如今姓江。”

“江娘子。”

小龙头道“有话问你呢,新来你这儿住的那个,是个什么人”

珍珠摇头道“不知。我只认房钱。”

祝缨看着那个小丫头问道“是小番送过来的”小丫头躲到珍珠身后去了。

小龙头道“害干脆别问了我带您去找”

说着,拽开了步子往隔壁去了祝缨也要跟去,珍珠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小祝大人。”

祝缨道“看来是了。我也没想到一找就找到了你,这事儿牵连不到你。”

“又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珍珠喃喃地道。

祝缨道“我也不想让她与这事儿有牵扯。是莺莺么”

珍珠不说话。

祝缨道“小江,我得知道真相才好想明白要怎么做。”

珍珠听到“小江”两个字有点吃惊,仍然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这里讨生活罢了。小祝大人要审我,我也只知道这些。别人给我钱,我把房子给她住。”

祝缨道“好了,我不问你。你这里”她看了一下,珍珠,哦,小江买了房,还两个院子,“看来九娘没扣你的私房。”

小江笑了一下“您放了话,她不敢。”

祝缨道“走了。”转身给她把门带上了,对小龙头说“别叫人打扰了她。”

小龙头正等着呢,挤眉弄眼地问“您好这一口。”

“放屁她是良家妇女,少来调戏。”

“哎。”

两人到了租给房客的小院,发现这里拥挤得紧,也很杂乱,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被间成单间,每间都开了门当中一个天井,南墙的门房是一排灶台。院子里晒着各种衣物,都是乱七八糟的。

小龙头直接推开了一间门,只见里面泥土地上摆着两张床,空着一张,另一张上躺着一个女子。祝缨走近了看她身形,与仵作房的女尸十分相似,低头一看地面,叹了口气“莺莺。”

床上的女子呻吟了一声,半张着眼“小番水”

在她的背后,小江的声音响起来,说“她伤得挺重,昨儿还发烧了。”

祝缨道“你不该跟过来的,房客见着了不好。”

小江道“也没什么。一手交钱一手交房,骂两句难听的,也是我听惯了的。”她皱了皱眉,低头跺去了洁白的鞋子上沾的一点点灰土。小黑丫头说“哎哟,脏了,我回去拿新鞋”

祝缨探了探莺莺的鼻息,对小龙头道“去,雇辆车,把她带走。”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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