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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下[穿越时空] 18、18

作者:林格啾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13 21:02:54 来源:就爱谈小说

梁然是被一阵轻微的摇晃叫醒的。

梦中的鲜活场面尽数远去,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正对上的却是梁自成满面焦急的表情。

“然然,你没事吧?”他不住轻抚着梁然额间鬓角,“不是、爸爸昨天亲手锁的门,

以为你不回家睡了,你怎么……你爬了窗户吗宝贝?有没有磕碰到哪?怎么不敲门,爸爸还以为……”

他分明昨天还对她疾言厉色、好像恨不得把她丢在秦家,再也不要回来。

亲眼见着了,却依旧还是憋不住满眼愧疚又惊惧, 唯恐把她碰碎了般的疼惜。

梁然怔怔片刻,抬手挡了挡阳光,缓了好一阵, 方才迟缓地回了一句:“没事……现在什么时候了?”

好像她最近每次都在问这个问题。

梁自成抬起手腕, 瞄了眼腕上金表,“还早, 才七点, ”说话间,坐近了些, 伸手搀人坐起,“是不是还觉得累?爸爸给你请假好不好?”

梁然没应声,只手肘抵住床铺, 顺着人搀扶的力气, 笨拙地撑起半边身子。活动活动手脚过后,平静地掀开被子, 双脚触地。

盯着脚尖好半晌,她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晰了分寸。

末了,她问:“爸,秦家那边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啊,这倒是没有,”梁自成不住轻拍她手背,安抚似的,“也挺奇怪,送你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感觉这次奇奇怪怪的。”

当然奇怪。

这次他们是自露马脚,一时之间估计都不敢过来确认:一来,人回来了不好解释,二来,要是没回来,可不就更麻烦。

思及此,梁然只是轻轻摆手,“昨天我是自己回来的,估计他们还在找人,爸,我手机丢了,你联系他们吧。”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寒暄。

她正准备挣开他手起身,梁自成却倏而动作一顿,反问一句:“你手机丢了?什么时候丢的?昨晚我还打通了。”

“……”她不可置信地猛一抬头,“啊?”

“怪不得呢,我一打通,自己叽里呱啦说一通,对面没人接话,我以为你是生闷气,一下打了五六个过去,再到后面,手机就关……诶,然然,你干嘛呢!”

梁然脸色大变,几乎是飞奔到电脑桌前,翻开电脑,点出那个名为【榕树下】的文件夹。

鼠标在池戬日记扫描件的文件上游移片刻,又蓦地想起梁自成还没离开,这才猛一定神,扭头看人,“我还有点事,你先出——”

话音一顿。

她瞄了一眼文件夹,又盯着满面担忧的梁自成,倏而话锋一转:“爸,能不能帮我查几个人的资料?”

说话间,也不等梁自成点头答应,便先一步摸过书桌上的中性笔和笔记本,沙沙下笔,列出一大段人名。

撕下那一页,她塞进梁自成手里。

也顾不得诸多考虑,眼下她能利用的资源全都来自于梁自成,这个时候不装可怜还待何时。

“爸,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你想帮我治病,”是故,她压低声音,长睫微颤,努力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就不要告诉其他人,也不要告诉辛阿姨,你知道的,不管话说得再好听,她不会真心疼我的,你知道的。”

梁自成低头,看着女儿白嫩手指,沉默间把那薄薄纸页展开,瞧见上头从上至下,依次写得是:梁齐,丁洋,蒋成杰,陈旸,杜超。

他问:“这些人是谁?”

梁然避重就轻:“爸,你也不想让我心里更不舒服,可不可以不要问得这么清楚?”

两父女僵持片刻。

末了,还是梁自成妥协,将那纸条对折,收进睡裤兜里。

“我会联系人帮你去找,但是然然,千万不要让爸再失望,”他拍了拍她肩膀,难得真挚沉重,“爸只希望你不要走你妈妈的老路,再也不要了。”

这话落地,忽而一个电话打进。

梁自成接起电话,应和两句,回身给梁然打了个招呼、让她记得下楼吃饭,便脚步匆匆地离开房间。

他前脚刚走,梁然后脚便把门锁上。

重新坐在电脑前,她点开池戬日记扫描件的pdf文件,细细从头到尾再检索一遍。

但很奇怪,预想中改变过去的事件并没有出现在池戬的日记上,依旧和她前次打开时一模一样,2010年5月20日-2011年9月13日之间毫无记录,撕毁过的痕迹如故。

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正思忖间,门外忽而传来几下轻轻叩门声,熟悉的娇弱嗓音,小声喊她:“然然姐姐,醒了吗?”

不是聋子就是明知故问。

“然然姐姐,你、你要不要下楼吃饭,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紫薯粥,啊,你要是不吃,那我……”

话音未落,梁然霍然起身,一把将门拉开。

站在门外的是辛丽的女儿——新时代标志性小白花辛文雅同学,没尝到闭门羹,反而和梁然四目相对,她登时吓得倒退半步。

显然还没吸收到她妈妈段位的十成一,显得过于青涩了些。

梁然还穿着昨天的小礼服裙,头发随意披散肩头,淡淡瞥她一眼,应了声:“我刷牙洗脸,等会儿就下来。”

“哦、哦,”辛文雅有些局促,“你今天去学校吗,不去的话,我……”

“去。”

“……”

辛文雅被她一个字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满脸都写满了【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惊诧。足足缓了五六秒,才迟钝地接上一句:“那、那行吧。”

梁然遂不再理睬她,扭头关门。

在电脑前复又坐了片刻,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起身去换校服。

不一会儿,便背着书包下楼。

耳听得楼下似乎并不怎么平静,倒还颇有经验地放轻脚步,果不其然,听见辛丽几年如一日,正在楼下厨房小声训斥辛文雅的“失态”,话题不外乎是围绕着在梁自成面前如何突出表现,颇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刚才你梁叔叔问你梁然是不是要去上学,你当然要说愿意等她!说什么要早点去上学?你这么说,有没有想过你梁叔叔会怎么想?!”

辛文雅怯生生的应一句:“不是,妈,今天、今天蒋成杰来我们学校宣讲,我,我急着去占位置,我……”

蒋成杰?!蒋老四?

梁然脚步一顿。

“什么蒋成杰!”话没说完,便被辛丽径直打断,“我不管什么学长来宣讲,我告诉你辛文雅,你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妈妈对你的教养!你时时刻刻都必须——”

听得她开始又说些惹人厌的套话,梁然当即刻意一个跺脚落地,一蹦一跳地下楼,响动之大,顺利的让辛丽未尽后话戛然而止。

是故,等到梁然下到一楼厨房,一仰头,看见的依旧是无论何时都打扮端庄,挂着温善微笑的“辛阿姨”。

“然然,下来了?”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紫薯粥,她摆手招呼着,“来喝粥吧,今天去上学是不是?文雅等着你呢,你们姐妹俩一起去。”

梁自成不知在忙些什么,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早饭也没下来吃,剩下梁然和辛丽母女围坐一桌。

一顿心照不宣的沉默早饭吃完,梁然和辛文雅便一起被辛丽送上了车。

“文雅,你乖,记得好好照顾姐姐,她身体不好,”临走,辛丽不忘笑面如花,温柔地给梁然补上把刀,“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麻烦了,随时跟妈妈保持联系哈。”

梁然:“……老张,开车吧,赶不及了。”

车辆总算开动,后视镜里,隐隐能看见辛丽站在原处,微微摆手送别,脸色却晦涩。

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她最近“心急”了点。

梁然收回视线。

没等老张这一贯嘴没个把门的唠叨鬼开口,倒抢先一步,侧头看向辛文雅:“对了,你说的蒋成杰是谁?”

辛文雅正看着窗外出神,被从没主动向她说过话的梁然这么随口一句,问得她整个人一抖擞,蹦出个:“啊?”

梁然竭力温和语气:“我是问你,蒋成杰是谁,为什么到我们学校来宣讲?”

毕竟,她和辛文雅就读的是f市首屈一指的高等私立高中,淮水一高,不仅挂了个贵族初中的牌子,年年也都能在升学率竞赛里拔得头筹,如果真是从七中毕业的蒋老四,应该……应该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给淮高的人宣讲来对,会是同一个人吗?

辛文雅摸了摸鼻尖,刚要开口,前座的老张忽而一声惊呼,车辆被从斜侧冲出的一辆红色法拉利紧急逼停,两人都不受控制地依着惯性向前一栽!

“老张,怎么回……!”

梁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嘴边骇然一问还没完全,蓦地听见身旁车窗轻叩,侧脸一瞧,却一眼对上那熟悉的凤眼含怒。

秦四竭力平静情绪,对她做了个“下车”的口型。

她当然不愿意。

只对前视镜里同样眼神惊惧的老张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开车离开。

开什么玩笑,真当她是傻子吗,昨天被下了一次套,今天还上赶着往里跳?!

老张满面为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边都不敢得罪。

末了,又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忙出声一顿劝:“不是,然然,这,我这不敢,你说要出了点什么事……”

“我说,开车。”

“然然姐姐,你……”

“你还想不想去听那个什么蒋成杰宣讲了,话怎么这么多?”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秦耀扬不让,老张不敢,迟疑良久,倒是把他那驾驶座的车窗按下,扬头对秦四喊了句:“四少,你就别为难我们,我这送两个孩子去上学呢,有什么事,你去家里找梁先生,找然然也没用啊?”

“你让阿然下车,昨天她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我找了大半个晚上。”

话说得可真好听。

“……”

一句“滚啊”卡在喉口,梁然险些“拍案而起”,却在正要开腔的当口,眼角余光一瞥,瞧见那不规不拒停在车前的红色法拉利副驾驶座——

依旧是蹩脚的假发和严严实实的口罩,那男人今天倒换了件平常些的白色衬衫,露在外头的半边胳膊白得叫人眼红,平白显得像个日系美少年似的,整个人清爽很多,

对方默不作声地掀起眼皮,同她对视一眼,复又飞快地眼睫低垂,仿佛主动跟她划清界限,没有半分熟稔感觉。

可莫名的,他就什么话也不说的坐在那,却仿佛个镇宅神似的,叫她有种“五毒不侵”的盲目自信。

——“你会活得很好。”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过这样飘忽又坚定的允诺。

是故,沉思片刻,梁然亦当即摁下车窗,直面同秦四说了句:“我昨天自己就回家了,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看到了,我很安全。但让你找我大半晚上,还是对不住你,可四哥,你知道的,我手机也不在身上,到家太累就……”

秦四问:“累得连随便拿谁的电话打声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倒是难得有些咄咄逼人。

看来是真找累了,不仅如此,坐副驾驶座那位,也当真一点口风没透。

“四哥,”梁然也索性放轻语气,“你要我回答这个问题,不如先回答我,为什么我喝了那个汤,痛到整个人都快死了?”

说话间,她打量着秦四的脸色。

注意到对方霎时间面如死灰的惊诧,复又堪堪话风一转,“……那,我是个女孩子嘛,要是拉肚子多丢脸?再加上老宅那片,你知道的,我打小就爱乱窜,那块地界我是再熟悉不过了,昨天晚上玩得不是特别开心,又不舒服,我就自己溜走了,小时候,这样的事我也没少干,你说是不是?”

她是话也问了,给人下的台阶也铺好了。

纨绔如秦四,也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当退则退。

是故,这样一场剑拔弩张,就在她轻飘飘一问一答间——至少在表面上化为飞灰,耽搁了没多久,秦四便把车停开,让出别墅区外大道。

临别前,凤眼微沉,只对她念叨了一句:“可能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下次不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舒服,要跟四哥说,知道吗?”

而她仰头冲人微笑,不发一语。

下次?

自诩为梁家惜命第一人,她可不会再让这种事有下次了。

话音落下,老张重新发动车辆,与那辆红色法拉利“擦肩而过”。

那当口,梁然若有所思地,复又看向副驾驶座上那位。

只是一眼。

她瞧见那位“口罩不离脸”的神秘人士,分明不曾抬眼看她,却抱着手臂,悄然冲她比了个随意的大拇指。

虽然只是一瞬便收回,漫不经心似的。

但不知为什么。

梁然想,这个人,现在瞧不清表情的脸上,或许曾淡淡笑舒过眼眉吧。

像他昨天离开前时那样,隐忍又内敛的笑着,不易察觉,却温柔弥坚。

=

梁然同辛文雅抵达淮水一高时,是早上八点整,错过了早读,但好在堪堪赶上那场在大礼堂举办的“双一流大学宣讲”。

她难得看见辛文雅这一贯装得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健步如飞,刚一下车,就扯着自己在校园里狂奔不已,等到礼堂门口,两个人一起扶着膝盖喘得像风箱鼓风现场。

偏偏是,打眼一看,四下无人,这宣讲还冷落得很。

“辛、辛文雅,你急什么啊?!”梁然擦了把汗,“你看这里哪有人听宣讲?快到高考周了,高三都……”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一阵列队动静,梁然怔怔间回头一看:好家伙,全高三一千多人十五个班排着队往这走呢!

两人赶紧把书包带子一扒拉,急匆匆进去占了个前排的座,期间,梁然还拿着辛文雅的手机给班主任说了下情况,那班主任一向对她犯怵——准确来说,是对梁家人犯怵,没怎么仔细听就满口应下,只让梁然有时间来参加下第七节课的班会。

“大家都很关心你,”电话里,老师声音竭力温和,“尤其是你同桌,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来上学。”

同桌?

梁然尝试回忆了一下:貌似是个她连脸都记不清的小胖墩,经常有事没事管自己借橡皮擦和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两个人之间说得最多的,无非是些借与还的问题,那小胖墩怕不是想自己,是想念从来不管他主动要还橡皮擦的冤大头了吧?

“我尽量,”是故,梁然也只是随口搭腔,“谢谢老师,宣讲开始了,不耽误您时间,我挂了。”

挂断电话的同时。

梁然抬眼,看向正前方的礼堂舞台。

喧腾掌声簇拥之中,右手侧的宣讲位上,那个“昨天”还红着脸在夜市摊感谢人的小矮子老四,正不偏不倚站定,向众人微微鞠躬。

她脸色蓦地凝重。

——还真的是他。

而后的所谓宣讲发言,梁然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只是恍恍惚惚,眼睁睁看着蒋老四在台上谈笑风生,从容应对,当真有了种切实的、时空交错般晃神感。

只是,如若她脚下所触这片土地上,真的曾记录过池戬在人生中最后一段时间所经历过的一切,那她……真的很好奇,眼前这个变化颇大,好像一夜之间长成个成熟大人的蒋老四,是不是也知道哪怕一点底细呢?

如果说在经历夜市前那一夜,梁然能够想出无数个理由来解释几个所谓兄弟的沉默,那么经过那一夜之后,亲身见证了蒋老四发自内心对池戬的感谢之后,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台上的蒋老四甚至在谈及七中时,谈及自己的青春时,表情丝毫没有半分变色。

为什么在0203案件调查中沉默不发声?因为这个时空的池戬去过一年少管所,几人的感情有所冷淡?

如果不是这样浅薄的理由,那他有没有参与过案情,沉默是为了自保,还是真的一无所知?——

“那个,你好,我是高三2班的秦璐,学长你好。”

不知不觉,却到了提问的环节,后排有个女孩接起话筒起身,大方发问:“我知道,学长你毕业于虞山七中,但七中年年都是我们f市重本率倒数前三,当然,这几年最出名的,也就只有你一个全市状元、全省前三,总的升学率还是倒数。”

女孩话音清脆悦耳,问的问题却尖刻不已,梁然霎时间神思回笼,一时之间,也听得面露诧异。

“不仅这样,听说七中整个的学风也不行,前段时间,还有个出了名的灭门凶案,不知道学长你在大学里有没有听说过……凶手也是毕业于七中,可想而知七中的整体环境。我想问,这对学长你来说有什么影响呢?怎样在恶劣的环境里保持良好的心态?”

不像是问题,倒像是刁难了。

一语落地,满室哗然。

梁然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去看那女孩,而是定定望向蒋成杰。

“……”

他沉默片刻,脸上笑意未褪。

末了,这个常被一群兄弟戏称为矮个儿的蒋老四,抬眼时满面回忆与憧憬,一字一顿:“你问的问题很好。但其实我在七中,看到过很多人和事。我从不觉得,在七中的经历是一句‘糟糕的环境’能够概括的。”

“在那里,我有一群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们或许不怎么擅长做题,不会学习,可每个人的闪光点,都足以弥补那些大众眼光中拙劣的缺点。

在他们面前,我是一粒很小很小的沙砾,我也愿意当一片不起眼的绿叶,但当我的朋友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努力的,变得很强大很强大,为了有一天,当他们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可以骄傲的说,‘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们会再凝聚成一团,会高举杯盏,谈天说地地聊起梦想——啊,对不起,有点偏题了。你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怎样在恶劣的环境里保持心态’是吗?我的回答其实只有一句话。”

“寻找人生中的路标和远处的光芒,在什么年纪都不晚,找到了,就不会再害怕。”

说话间,他缓缓弯腰鞠躬,“我很荣幸,在七中,我找到了。”

霎时间,大礼堂那悬顶吊灯忽而闪烁数下。

梁然仰头,痴痴看着那灯光许久,猛一眨眼,恍惚竟又看见某道撕裂般豁口,一瞬即逝。

她拽住一旁听呆了的辛文雅,手指收紧,紧攥不放。

“然……”

“辛文雅,手机借给我。”

话音刚落,她来不及接住对方递来的手机,心脏却先一步开始绞痛,前所未有的抽搐感和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空间挤压——

【呲。】

嗯?

【砰。】

撕裂声不复存在,一声钝响,已经逐渐熟悉的“时空穿梭流程”就此中止。

可霎时间,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齐齐僵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

隔着长长走廊,礼堂入口处,匆匆赶来的男人衣袂翻飞,扶住墙壁的纤长五指微微发颤。

她与他对视,对方双眼猩红,有如饮血。

“停下!……别在这里。”

良久,却是他先开了口,话音沉沉,一字一顿。

分明相隔甚远,音量也压低,依旧准确地传进她耳中。

一声下去,从高空灯架上逼近她的时空裂缝登时被喝退数米。

这个人确凿无疑地拥有某种能力,可又竭力不在她面前表露出压迫性,一时之间,叫人看不分明他的态度。

“什、什么意思?”是故,她眉心微蹙,局促间匆忙起身,面向人,“你指……那些裂缝吗?可我控制不了,我一直都很……”

很被动。

甚至还没搞清楚这个穿越时空的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而他沉默着,只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继而微微躬身,扶住她肩膀。

斟酌措辞许久,才温声说:“你的能力很特别。”

“越少人知道,对你越安全,哪怕时空裂缝主动出现,你也要保证在四下无人并且足够安全的地方进行穿越,否则……”

口罩遮盖之外,他的眉心忽而紧蹙,闷哼一声,却依旧紧咬牙关,“否则,它就不仅属于你,而是属于一些居心叵测的研究者。”

“比如?”

“不需要比如,操控‘时空’,对于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来说,都很有吸引力。”

梁然默然片刻。

“所以,你要带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她指了指男人背后,那个突然急速扩大并重新靠近的时空裂缝,“那我们走吧——它好像在催我走了。”

“……”

“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他叫池戬,他在时空的另一边等我。”

说话间,她反手握住男人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起书包,拽着人就要走,“我们可以去后门那……”

转身时,少女黑发飞旋,却倏尔被人轻轻一拽,顿了脚步。

“嗯?”

她扭过头来,“怎,怎么了?”

搞半天,你不是来帮人的?

男人没有应和她的疑惑,只话音一转,仿佛下定极大的决心。

“比起躲,我给你第二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做个平凡的人——我会帮你补上这个裂缝。”

梁然一怔。

而男人松开她的手,右手霍然后伸,五指弯曲,控住那愈发接近的时空裂缝。

滋滋作响的电流声在他指尖爆发又凝聚,却始终无法脱离。

而他轻声说:“改变是需要代价的。梁然,如果你的……朋友知道,他也会告诉你,不要再去了。”

“……”

的确。

这好像正是最初她想要做的:撇清自己,不要乱蹚浑水,最好快点回来,永不“回去”。

可一切是从哪里发生改变的呢?

是好奇心?是不甘心?又或是时空的那一端,榕树树梢、他垂眼时的笑,是甜甜的草莓冰淇淋和约定与告别,是拳场里血肉淋漓却温声的安慰,是那杯被交换的橙汁?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看得到结局。

但她不想让曾经在自己人生中耀眼的星星,陨落在命运的围追堵截中,被按倒在那个雨夜。

如果只有自己有修正他命运能力的话。

她想——

那就自作主张,赌一把吧!

几乎在这下定决心的瞬间。

她仰头看人,白瓷般清丽小脸,忽而冲人粲然一笑。

下一秒,猛地一猫腰,趁他被这一笑看呆、面露迟疑之际,迅捷躬身,飞也似地钻进了他身后的时空裂缝中!

“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徒留最后一句,和身体沉沉落地的钝响一道响起,“谢了,我会安全回来的!”

他扭头。

时空缝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倒在地上,看似沉沉昏睡过去的少女。

沉默半晌。

末了,终究还是轻叹一声,他弯腰将人抱起,一步一步,径直走向礼堂出口。

凡他走过的地方,一切喧腾重归,鲜活面孔复又重现,却似乎人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踪迹。

就连身边少了个人、左右四顾找着梁然的辛文雅,也像个睁眼瞎似的,任由他抱着人从眼前走过。

在这静默与喧哗交错的当口。

恍惚间,男人几乎能想起时空那头的画面,看见她笨拙地跌出时空缝隙,看见她与“她的朋友”重逢在榕树下——

甚至听见“那位朋友”擂鼓般心跳,是人生头一遭。

真奇怪。

他分明不想让她再回到过去,却也难得一次,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过残忍。

“能看见你,”他轻声说,“……毕竟,能看见你,那时候的我,得多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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