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穿越时空] 20、20

短暂的沉默过后, 梁然当机立断，挂掉了与程家旭的通话。

门外听得隐约脚步声，似乎是池戬已经处理好手上琐事，她忙又把名片塞回原处, 猛一转身，双手撑住桌面，面向刚进了门的池戬。

“怎么了?”

他甩着手上水珠，随口问了一句，复又抬眼。瞧见她神色不定, 这才眉心微蹙，眼神在桌面上那反盖的手机同她之间逡巡一圈，追问一句：“谁打来的?”

“……老三他们, ”梁然挤出个笑脸, 半真半假的应了，“说想找你出去玩, 问要不要去旱冰场。”

“你想去吗?”

“我?我随便, 今天……我家里人应该不会来接我吧，”她不着痕迹地盖住手机, 胡话一箩筐，只下意识地指向屋外，“那个, 我想喝水,

池戬，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虽说慌张尽露。

但池戬瞥她一眼, 依旧没有开口戳穿什么，只扭头出门，去给她找水杯。

人一走，梁然飞快转身，拿起那仍亮着屏幕的手机，以最快速度删去了方才和程家旭的通话记录。

确认删的彻底过后，才垂头耷脑，终于松了口气，跌坐在书桌前的矮脚凳上。

倒不是没想过要不要直接问池戬，这些所谓的什么tas还有程家旭的“等答复”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理清中间的逻辑——自己在心理诊室进行咨询也好，之后被引导去了池戬家也罢，包括时空穿越、程家旭一直有意无意的试探……

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之前就早早接触过池戬，并且和他做过什么交易吗?所以才会说“等待你的答复”这样的话。

她至今也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池戬在这时空穿越的源头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0203凶案的发生又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

如若真的像过去那苍老声音说的，【一切你所改变的，都将以别的方式偿还】，那她必须慎而又慎地理清这之间的关系再做决定，把握好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机会。

思及此，梁然深呼吸，看着敞开的房门外，池戬不知打哪拎了个热水壶出来，在灶台边倒满半杯，复才往里倒冷水，摸着瓷杯杯壁试着温度。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少年唇角微抿，逆光时平白勾勒出的侧脸阴影，愈发显得轮廓冷硬，唯独在这种无话时候，她才几乎能想象他在旁人面前扮凶的样子，想起他甚至无需刻意，一个抬眼便是十足戾气的眼神。

池戬——到底是怎么才彻底变成那个样子的呢。

一个晃神。

下一秒，他却已然反应过来这不偏不倚的打量，也侧头看向她。

阳光自发顶倾泻，少年沐浴在暖意里。

只是问一句：“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手背轻揉眉心，他笑着，“我等它晾凉点，热水放的好像多了。”

她怔了一下，没答话。

末了，只把手机攥在手里，小步跑了出去，在他身边站定。

“嗯?”

“池戬，我们去旱冰场玩吧，我还没有看你滑过冰呢。”

“刚才想什么了?突然改变主意了，”池戬似乎有些诧异，眉尾一挑，“我原本以为你不太想去，老三他们几个都在，常搞得乱糟糟的。”

虽然梁然从没亲身体验过，但联想起来也知道，他这说法还客气了点——怕不是群魔乱舞，鬼哭狼嚎才贴切点。

“没有啊。”

但她也只是这么淡淡一句，继而把手机给了池戬，自己接过那杯温水，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背靠灶台，尚带余温的水从喉口一直往下蔓，梁然忽而侧头，冲他笑了笑。

她一贯生得有点阴恻，瓷娃娃似的雪白清秀，笑容咧开，却竟还有两个天生为爱笑人准备的浅浅梨涡微绽。

眼是月牙，眉亦弯弯，平白多添了三分亲近人的错觉。

“池戬，我很喜欢你们，真的很喜欢，也很想多了解一点你的生活。虽然我常觉得在家里很辛苦，很累，但看见你……”

她话音一顿，轻咳一声，又悄悄别过脸去，“看见你们，觉得日子真的过得好开心啊，热热闹闹的，如果我也能一直在就好了。”

有关你的人生，如果能参与得更多更多就好了。

如果能够改变你的未来，让你也存在在我的人生里……那就好了。

“……”

池戬被她这突如其来类似“告白”的这么一句，吓得僵在原地。

许久，才遮掩似的，慢吞吞拎起热水壶，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看着一切正常，结果一口抿下去，热水直往里灌，烫的他险些跳脚——可眼见着梁然就在身边坐着，除了“嘶”一声闷哼，倒硬是给活生生忍了下来。

可惜，梁然没忍住。

“噗嗤”一声，她小手掩了半张脸。

“……”

池戬把水杯放下，顺带把罪魁祸首热水瓶也拎走，丢下一句“去给你找件好穿的衣服咱们就走”，便随即落荒而逃。

梁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套着的、池戬那蓝白校服，底下隐隐约约还能露出点小礼服裙边。

“穿也能穿嘛，”她笑着，咕哝一句，“真是——”

当然，关于找衣服，池戬说是这么说。

无奈衣柜里折腾了好半天，后来连梁然也跟进屋里，在一旁看他翻来翻去，结果找出来能穿的，依旧不是到她膝盖的白衬衫，就是她套上像喇叭裤的泛白牛仔裤。

勉勉强强，套上那件白衬衫还看得过去，裤子就……

末了，还是池戬找了把剪刀过来，相当之果决的从裤脚往上，直接剪到膝盖，瞧着像是七分裤了——梁然瞅了半晌，看着怪别扭，复又二度加工，直接给剪成了件牛仔短裤。

换完一整套，不忘在池戬面前转了个圈，难得有点臭美似的。

“比我穿那个裙子好看吧?秦耀扬的眼光只适合老女人，我穿着可难受了其实，还是这么穿漂亮，对不对，池戬?”

虽说她其实对穿衣服并没什么偏好，刻意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池戬多想——对于她而言，金贵的礼服和“无牌”的白衬衫牛仔裤实在没什么区别，但还是有点心虚：万一不好看就……

池戬便依言看着她。

及腰黑发在那脚步微旋中划出个漂亮的弯弧。

她穿着他那惯常为之、毫无点缀的白色衬衫，衣角一边扎进裤腰，倒愈发衬出那纤细到底而毫无半点歪斜的小腿曲线，看向自己时，满眼都是被点亮的天真和简单笑意，只是问着：“池戬，我、我这样穿……?”

“很好看，”他手肘抵住膝盖，掌心掩住下半张脸，蓦地，双眼一弯，“我觉得很好看。”

他还在打着腹稿，找着百八十年没用过的“赞美话”，空着的左手却抢先一步被握住。

——“那我们拍个照吧。”

“……拍照?”

梁然笑笑，一把扯过他，“对啊，留个纪念。”

她这时的想法实在很简单：不知道穿越时空的机制何时会失效，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够改变池戬的人生，但是如果能够为他留下哪怕一点美好的回忆，或许都能在最后的时刻拉他一把。

所以，在请来邱老爷子帮两人拍完照以后，她点着手机屏幕上、两人肩靠着肩微笑的模样，也不忘轻声嘱咐一句：“等你上大学的时候，就十九岁吧，十九岁那年，我们再拍一次，看有没有变化吧?”

池戬正把那相片设置成桌面。

想了想，又把它上了锁，放进私密相册，在所有能备份的地方都备份了一遍，听得她这句，一边操作，一边问了声：“为什么是十九岁?”

“……”

梁然笑容一僵。

“因为十九岁，我，那个，我觉得比较……”

“那就十九岁吧。”

池戬并没抬头，还在专注于备份相片，声音却放缓，“你觉得十九岁好，那十九岁再拍吧。还有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他没刁难她，也没细问，好似一秒便妥协了，丝毫也没想过这单独被挑出来的节点意义何在。

梁然喉间却突然一哽。

“嗯，”末了，她轻轻应，“……很快就过去了，平平安安的。”

=

等到收拾齐整，拴好家门。

下午两点，梁然和池戬又一次坐上那辆依旧“吱吱呀呀”的破烂中巴往市中心赶，路程无二，只是上次那个“勇哥”不在，这次换了个不那么唠叨的刀疤脸司机，全程一句话没说，倒是速度快了不少。

一个多小时车程下来，他唯独吭声一次，还是临在西市街下车时，池戬给完钱，又被人忽而开口叫住。

“小子，”刀疤脸声气粗犷，“记得，跟你那个便宜爸说一声——最近药卖得有点过分了，一群生人找上门，我们车小，载不动，别想着一口吞象。”

“让我说?”

池戬眉心顿蹙，瞥了已经等在车外的梁然一眼，压低声音：“他的事我从来不管。”

“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说什么管不管，要你说你就说!”

“……”

刀疤脸冷笑一声，“装什么清高，王军揍你就能说明你是清白的了?小子，识时务点吧，脏钱还不是养大你——”

话音未落。

确定梁然正好别过脸看向对街，池戬上前一步，蓦地挡在刀疤脸身前，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霍然出手的少年捏住后脖颈——

“砰”。

一声钝响，他的头被死死按倒在仪表盘上。

练家子如池戬，深知如何钳住对方要害，刀疤脸一时之间动弹不得，正要破口大骂，却听得身边人抢先一步开口。

“陈辉，你可不是勇哥，以为我会对你客气?”

池戬声音平静，手上劲道却丝毫未减，空下的右手也没闲着，狠狠一拳，直击对方小腹，听得闷哼一声，这才补上轻描淡写一句，“正则村一向是看拳头说话的，跟年纪可没太大关系。”

话音落下，眼角余光注意到梁然扭头回来，他复又慢悠悠收回手，转而改作放钱似的动作，丝毫不见半分凶狠。

“王军的事我不管，想做‘司机’的人多得是，我劝你别给我找事。”

撂下最后一句，便扭头下车，丝毫也没有打量对方脸色的意思。

梁然见他磨蹭好一会儿才下来，还随口问了句：“在车上说什么啊?”

“好久没见了，他找我客套了几句，”池戬指了指对面街口，将这页淡淡掀过，“走吧，老三他们应该来了很久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梁然被他带着走了一路，也默默记了一遍路。

丁老三他们说的那个旱冰场，原来是在西市街往南一个巷口深处，瞧着像是个老厂子改造过的，算是“废地利用”，整个场地充斥着种……后工业时代的重金属气息。

总之，整个装修相当狂放不羁，要不是中间冰场人流如织，脚底生风似的这头滑到那头，穿梭不息，梁然丝毫不怀疑，这里随便放几面酒柜，直接就是能改造成新主题酒吧的架势。

还没打量完全，倒是旱冰场老板一见到池戬，便放弃了倚在栏杆边聊得正欢的美女迎上前来，伸手，同两人一一交握。

“池戬，难得看你这大忙人也来哈，”对方挑染得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刘海被潇洒拂到脑后，复又冲梁然微微弯唇一笑，“还带了个小美人，不错啊，这眼光，一看就不是咱能搭上的货。”

话虽如此，在池戬随意一瞪的警告下，自称“aron”的老板还是适可而止的撒了手，只指指前台，“小姑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哥哥教你，除了鞋，头盔、护掌、护膝也都在那借，安全第一，磕了碰了小脸就亏本了哈。”

梁然刚要开口解释自己不算新手，一旁却忽然扑来个人，毫无顾忌的一左一右，搭住她和池戬肩膀。

“池哥!你们总算来了!”

丁老三聒噪的大嗓门响在耳边，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我脚都快废了，对面那看见吗，杨一然在那折腾老五呢，李思琪和她都快打起来了，我笑死了，赶紧赶紧，看热……不是，咱们帮忙拉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