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折夏被拽得猝不及防。
等她站稳, 那辆儿童车从她身侧晃晃悠悠开过去。
林折夏“你才白痴。”
迟曜“你对这个词有意见么。”
林折夏正要说“谁会满意白痴啊”。
就听迟曜松开手时,又略带嘲弄地说,“那, 笨蛋”
“”
“我不想散步了, ”她转过身往回走, “正常散步是延年益寿,跟你出来散步是折寿。”
春节前夕, 林折夏被林荷拉出去置办年货,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林荷现在得继续养身体, 主要负责躺在沙发上使唤他们“你和你魏叔叔,把春联贴门上去,然后那堆东西放厨房,新衣服放房间。”
“还有, ”林荷指指点点,“这地也该拖了。”
林折夏忙活半天,在贴春联的时候偷了会儿懒。
她把春联交给魏平“魏叔叔,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个子很高。”
魏平心领神会“行了, 你休息去吧,我来。”
闻言,她把手里的春联分了一大半给魏平, 剩下三张仍拿在手里。
魏平问“你手里这叠不贴”
林折夏说“秘密。”
“那你偷偷告诉叔叔, 叔叔保证不说出去。”
“告诉你了,”林折夏摇摇头,“就不是秘密了。”
魏平没问到, 也不介意, 笑笑说“行, 我们夏夏现在还有小秘密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林折夏拿着手里的春联想, 她就是打算等会儿去迟曜家门口给他贴上。
哪怕迟曜嘴上不说,且总是爱谁谁的态度,但春节这么热闹的日子,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凄凉。
她想给迟曜一个惊喜。
特意挑了晚上睡前偷偷溜出去,仔仔细细把三张红彤彤的春联往他家门上贴。
她衣服都没换,穿着件蓝色、戴帽子的珊瑚绒睡衣,来去像一阵风。贴完回家继续睡觉。
睡前,她又期待迟曜第二天能早早地看到她贴的春联。
于是给他留言你明天千万不能睡懒觉。
次日一大早。
迟曜很早就醒了。
他就是想多睡会儿都难,外面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和这些喜庆纷杂的声音不同的,是他现在身处的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躺在床上,半阖着眼,抓了下头发,然后踩着拖鞋去洗漱。
简单洗了把脸后,手机铃响,他倚在洗手间门口接电话“爸,妈。”
电话对面传过来的声音不带多少温度“今天过年,给你转了账,想买什么就买。还有,给你寄的过年礼盒收到没有,里头有些年货。我和你妈公司里有事,有批货要急着交,赶不回来了。”
然后是他妈,插话进来叮嘱了一句“最近在家里还好吧,自己照顾好自己。”
迟曜“知道了。”
“没事的话,”他又说,“我挂了。”
末了。
他又补上一句,“新年快乐。”
“”
三两句话后,再没有其他话可说。
通话很快中断。
挂了电话,他顺手点进微信。
今天过节。
很多人在群发消息,微信列表全是未读红点。
他没有看其他消息,直接点开某个被置顶的,永远躺在列表最顶上的那个对话框。
胆小鬼。
林折夏发来的消息有好几条。
他一条条往下看。
千万别起太晚。
你最好早点起来
然后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因为,这样才能
张开双手
拥抱灿烂明天
“”
迟曜对着这堆消息看了会儿“又发什么疯。”
虽然这堆话看起来莫名其妙,但以他对林折夏的了解,这堆话背后一定有什么用意。
而这个用意对他来说并不难猜。
于是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口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包裹,他移开视线,这才发现门上多了三张红色春联。
春联上,刚劲有力的黑色笔墨印着
一帆风顺年年好。
万事如意步步高。
横批吉星高照。
可以看出来这三张春联被人贴得很认真,排列工整,连边角都贴得仔细。
只是。
迟曜看着门,没忍住笑了一声。
只是别家的春联都贴在门顶上,而某个矮子由于身高限制,只能把春联贴在下面的位置。
看到了,挺灿烂的。
他单手在对话框里打字,又回了两句
位置很独特
下次够不到,可以进来搬个椅子
林折夏今天醒得也很早。
几乎秒回。
胆小鬼今天过年
胆小鬼我不想杀生,劝你好自为之拳头
“给你贴上就不错了,”另一边,林折夏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话还那么多。”
“我又不是两米高的巨人。”
“门那么高,贴得矮一点,不是也很正常。”
但她吐槽完,这事也就过去了。
过了会儿,她换好新衣服,又高高兴兴地出门说“妈,魏叔叔,我去找迟曜了”
林荷“我正要跟你说呢,叫迟曜过来一块儿过年。”
魏平也说“是啊,大过年的,还是热闹点,哪有一个人在家过的。”
迟曜来的时候带了个礼盒,林荷说着“不用那么客气”,就招呼他在客厅坐着。
春节,对大人来说很忙碌。
但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真到了这天,其实也往常也没太大区别,都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看电视,偶尔还得陪亲戚家的熊孩子玩。
这天林折夏家里就来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起初还很拘谨,坐了会儿,开始不老实地东张西望。
他看着林折夏“姐姐。”
林折夏正忙着回复好友信息,她给陈琳和唐书萱各自回复了一段新年祝福,然后问“怎么了”
小男孩一本正经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康家豪,我今年六岁。”
看他那么认真,林折夏也坐直了,放下手机,下意识接上“我,我叫林折夏,今年十六。”
小男孩显然出门前背了一套走亲戚标准发言“我期末三门都考了97分,全班第三,平时的爱好是打羽毛球。”
林折夏赞叹“你考得真不错。”
小男孩问她“你考几分”
林折夏“我们卷面分不一样,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平时的爱好,喜欢看书。”
林折夏这句“喜欢看书”说完,边上的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迟曜“你十岁那年买的那本红楼梦,过去六年,看了几页”
“”
“你不说话,”林折夏咬牙,“也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她就是想在孩子面前树立个良好形象。
总不能说她的爱好是吃饭睡觉玩手机吧。
这太不积极向上了。
不过迟曜开口后,小男孩立刻把转移注意力到边上这位穿灰色毛衣,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身上,问他“你叫什么。”
迟曜扫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男孩“我们认识一下。”
迟曜移开眼“不用了,我不和小屁孩交朋友。”
“”
小男孩踢到铁板,愣了。
半晌,他缓过神,拽了下林折夏的衣角,问出一句“这个人,是你哥哥吗”
都聚在一起过年,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种认知。
小男孩甚至都不需要林折夏回答,便自作主张确认了“他就是你哥哥吧。”
林折夏“”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他,我哥哥”
小男孩点了点头。
虽然迟曜确实比她大半岁。
但林折夏还是十分震惊“他怎么可能是我哥哥,我跟他长得很像吗。”
小男孩判定谁年纪大的方式简单而又纯粹“他比你高好多。”
林折夏“”
小男孩没来得及聊下去,很快被他妈叫走,要赶着去下一个亲戚家拜年,把这个烂摊子留了下来。
林折夏看着小男孩离开,男孩走后,客厅只剩下她和迟曜。
她只觉得现在这场面因为一句“哥哥”而变得有些尴尬。
她喝了口水,然后说“小孩子,不懂事。眼神不好使。”
迟曜不置可否。
她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而且虽然在身高上我不占优势,颜值上我明显比你好看很多。”
晚上,来来去去拜年的人都走了。
他们剩下的人坐在一块儿看春晚,林折夏笑点低,每次都是第一个笑。
魏平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给她,另一个给迟曜。
“不用,”迟曜起初没接,“您收起来吧。”
魏平“没多少,就塞了两百,图个吉利。拿着。”
林荷也说“是的呀,你今天都拎过来那么多礼物了,别跟你魏叔叔客气。”
林折夏在旁边接了句“不要也可以给我”,被林荷用眼神警告。
她当然只是说句玩笑话。
等迟曜伸手接过拜年红包后,几人继续看春晚的中途,林折夏偷偷打开自己的那份压岁钱,然后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
“给你。”
迟曜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人民币。
她今天收了很多红包,但迟曜只收到这一个,所以她很想分他一点。
林折夏本来还有句台词,她怕迟曜拒绝,想接着说“拿着吧,父爱如山,不要太感动”。
然而没想到迟曜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那张一百块。
只是他伸出手,把那张纸币夹在指间,在接过的瞬间,意味深长地说“你这是,给哥哥的压岁钱”
窗外有人开始放烟花。
林折夏感觉她的耳朵也跟着噼里啪啦的。
她没有想过,白天那个小男生的那句话,会被他突然这样拿出来打趣。
而且“哥哥”这两个字。
从小男孩嘴里说出来,和从迟曜嘴里说出来。
完全是两种语气。
迟曜平时说话拽里拽气,但偶尔有时候,比如像现在这样微微拖长尾音说话的时候,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啪”
窗外烟花还在放。
某一瞬间,绚丽的礼花点亮整个夜空,光亮从窗户照映进来。
“不说话,”那个声音又说,“那哥哥就收下了。”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