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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37章 第37章

作者:关心则乱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9-22 02:16:37 来源:就爱谈小说

虽然蔡昭不止一次嫌弃青阙镇不够繁华, 然而其地广人众远超落英镇。单定居人口就有小两千人,拢起来差不多三百来户。常蔡二人远远尾随那两人,一路上小心遮掩, 最后见他们走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后消失不见了。

这是条毫无异处的寻常小巷, 青阙镇上没有五十条也有三十条。

小巷左右各有三扇双扉门, 显然是住了六户人家。所谓大隐隐于市, 没想到可疑之人竟栖身此处。问题在于, 那两人跑进哪扇大门后头去了呢

常宁表示可以在巷子里放把火, 把人全都逼出来后就知道哪家不对劲了。

蔡昭当然不统一,不过常宁这话也启发了她另一个主意她在镇上一气买了三四十个染红了壳的白煮蛋,然后在街上找了一对十岁上下口齿伶俐的市井小姐弟,让他们挽着篮子挨家挨户去敲门。

敲开门后就说自家是刚搬来隔壁巷子的, 自家婶婶刚生了儿子, 请周遭的街坊邻舍吃几个红蛋高兴高兴常蔡二人就远远的在斜侧角观看。

常宁疑惑“这你能看出什么来”

“樊师兄说过, 本地的习俗是红蛋要送双数, 否则会对自家不吉利, 可我让他们每家送的都是单数。”蔡昭低声道。

果然, 六户人家中, 有三户收到单数红蛋后, 立时善意的提醒小姐弟回去告诉父母当地的风俗,其中更有一家当场还回一个红蛋,收下的便是双数红蛋。

还有两户虽未当面提醒, 但也拿着红蛋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只有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位穿戴成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然而这人举止冷漠,言语中透着不耐烦,行动间手脚又虎虎生风, 显然是个练家子。他听清小姐弟的来意后,二话不说接过红蛋,随手抛给小姐弟俩一个银稞子后立刻关上大门。

“就是这家了。”这次连常宁也看出来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

常蔡两人先跃入那座宅子隔壁的人家,遇上什么人直接点倒了便是,然后隔墙观察那座宅子只见庭院中原来的花木树荫现出凋零之态,显是有阵子无人打理了,五六名身佩兵器的锦衣侍卫来来回回的巡守。

其实潜入别人宅邸的最好时间是在晚上,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任你轻功再高明,大白天明晃晃的跑进人家院落也未免太嚣张了。

幸亏此时天冷,昼短夜长;天色渐渐黯淡,黄昏已至。

每家每户都飘散出饭菜香气,这时对面远远又走来几名锦衣侍卫,显然是用过饭后来交接的。这边的侍卫喜出望外,不等他们走过来就急急迎上前去。

常蔡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犹如两股轻烟般飘进庭院墙下的一个死角,离得近的那几人背面朝他们,正面朝他们的又离得远,于是他俩就借着这个机会飞快腾挪而去。

其实常宁并不怕被人发觉,然而既然女孩决意引而不发,他就只好顺她的意。

这座院落前后有三进,蔡昭对这种民居结构再熟悉不过了,眼见中间第二进主屋旁有两间连起来的抱厦,于是拉着常宁闪了进去。

进去之后,蔡昭愣了。

这种抱厦一般是丫鬟奴仆住的,为的是就近服侍住在隔壁主屋的主人,不曾想这屋子布置的精致舒适异常,连中厅的桌布用的都是上好的锦缎,上头摆放的茶具更是昂贵的纯色玉瓷所以,究竟是这帮人实在太有钱,以至于连仆人都能过上豪奢的生活,还有另有含义

蔡昭脑子有些乱,常宁倒听见门外发出极轻微的动静,二话不说拉着蔡昭躲进了屋后净房旁的一个暗阁,让重重厚实的幔帐将他们遮蔽起来,同时留出细细的一条缝,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名华服青年,同时还有一阵奇怪的铁器响动。

这人年约二十三四岁,身形中等,面目清秀,就是精气神极差,皮肤惨白,双眼发红,既疲倦又厌烦。他身上明明穿的是最名贵的布料,头戴的是万金难买的羊脂玉冠,却一副愁眉苦脸,活像被人追债到穷途末路却发现自己没有妻女可卖的烂赌鬼。

他蜷缩着坐在桌旁,看着不知何处呆呆出神,这时半掩的门又被推开,进来两名锦衣侍卫。其中一人道“千公子,请伸出脚来。”

千公子浑身一抖,身上再度发出铁器响动,“才刚吃完饭,就不能叫我歇歇么”

锦衣侍卫道“上锁后,公子一样可以歇息。”

千公子无奈,认命的伸出双脚,脚踝处赫然是一幅森冷漆黑的铁镣铐。

锦衣侍卫从墙上拉来两条拇指粗的铁锁链,啪嗒啪嗒两声,扣到两只铁镣铐上,然后再上锁,并将钥匙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蔡昭与常宁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眼中俱是一样的了然与疑惑。

能住在这样精致豪华的房中,显然房间主人多少有点身份,然而镣铐一露出来,他俩立刻明白了,这位千公子应是一名十分要紧的囚徒。

为了看好他,那帮人还弄了个障眼法,故意让他住在奴仆才住的抱厦中。

身为囚徒,不待在牢狱中反而这么受优待,不是对这位千公子的身份有所忌惮,就是他对这帮人别有用途蔡昭隐隐觉得是后者。

那么是什么用途呢

两名侍卫上完锁就离去了,徒留千公子一人继续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还没叹气足十下,只听吱呀一声门再度被推开,千公子犹如惊弓之鸟般差点跳起来。

常蔡二人已看出这名千公子脚步虚浮,身形平直,武功不会很高。

从门外进来三个人。

第一人目光炯炯,气蕴于内,肉眼可见是位一名内功强劲的高手,他进屋后双手负背站到侧面,长长的鹰钩鼻子格外注目。

第二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颇为俊俏。

第三人是个低头垂眼的矮个中年男子蔡昭觉得这人很是面熟,仿佛哪里见过。

常宁忽然按上她的肩头,另一手做了个打算盘的动作。

蔡昭无声张大了嘴她想起来了,这名矮个中年男子不就是中午在戚云柯屋里报账的管事之一么所以是这管事被人买通了,还是他本来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她心烦意乱,差点没听清下面的对话。

千公子看见那鹰钩鼻子十分激动“你们想累死我啊,就是口骡子也该歇口气吧,我有几分几两难道你们不清楚么,半月前那个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功力,你们还来还来”

“你也说那是半月前的事了。”鹰钩鼻子阴阴一笑,“这些日子好汤好药的伺候你,别说一点功力也没恢复,糊弄谁呢。”

千公子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坐下。

鹰钩鼻子又道“千公子放心,我们也舍不得真把您累死了,这回这个只要天就成了,还烦请千公子施展神通吧。”

千公子抬起眼皮“这次是哪个”

俊俏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我。”

千公子无语“谁问你们的人了,我问的是这回要变成哪个倒霉催的别再给我一张画像啊,忘记上回弄成三不像了么。我早说过一定要见到真人,而且要活的,活的”

这几人一来一回,言语中透出来的信息让蔡昭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一个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的恐怖念头。她扭头,看见常宁也露出一样惊异的神情。

鹰钩鼻子笑了“这回要多谢老陈了,若不是他把人骗下山来,千公子也无法可施了。”

陈管事拱手“我武功低微,还是多亏了迷魄针,才能手到擒来。”

“好说好说,陈管事知情识趣,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俊俏年轻人道。

随着鹰钩鼻子一声令下,又有两人扛着只重重的麻袋进屋来,看形状麻袋里应是个人。

这次来的人常蔡二人都认识,正是他们尾随了一下午的那两家伙。

两人将麻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解开口子后慢慢露出一张昏迷的清秀面孔

蔡昭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感到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一紧。她抬头侧眼,看见常宁也绷紧了下颌麻袋里的人正是樊兴家。

鹰钩鼻子对那两人道“等我们这儿完事了,你们就陪着小宫回山上去。老陈毕竟是外院的,鞭长莫及。若是小宫言行举止有什么疏漏,你们要及时给他描补。”

那两人抱拳应命,随后关门离去。

千公子起身走到躺椅旁,看了会儿后疑惑道“这人手脚细嫩,骨骼纤脆,看着不像武功很高强的人,你们为何要变他”

鹰钩鼻子哈哈一笑,甚是得意“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宫,你过去坐好,等千公子给咱们来个大变活人,哈哈哈。”

俊俏的年轻人笑笑,端正的坐到桌旁。

千公子从躺椅旁的立柜中取出一把剪刀,缓缓剪开麻袋,然后他开始摸了从樊兴家的头顶颅骨,至后脑,双耳,再额头,鼻梁,脸颊,脖颈,一一而下

仿佛屠夫在抚摸待宰的牲口,看看从哪里下刀合适,又似是正骨师傅在给客人推油过劲,顺着肌肉纹路仔细缓慢的摸索。

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蔡昭不自制的泛起了恶心。

趁千公子工作的当口,鹰钩鼻子回头道“老陈,这姓樊的小子是戚云柯的亲传弟子,真的非要换他么”

陈管事低声道“非换不可了。你们的人一上山这小子就起疑了,偏偏他又分管庶务,总有打交道的时候。今日中午蔡家小丫头在戚云柯面前一通胡说八道,旁人是半信半疑,可我瞧出这姓樊的是上了心。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午膳后溜去客院看看,果不然逮住这小子在偷偷翻查你们人的行囊。”

鹰钩鼻子神情一紧“他翻查出什么了”

“还没有。我借故将他引了出来。”陈管事道,“不过,若是继续留着他,被他寻出破绽是迟早的事。这小子看着整日乐呵呵,其实心细的很。那位叫李得标的壮士,刚上山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他看出是练毒蝎指的。呵呵,这等功夫,咱们名门正派可不练。”

鹰钩鼻子喟叹“我已经叫他们只带刀剑上山,那些阴损的毒镖还有镰钩叉拐什么的一概留下,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到底是青阙宗弟子,眼力不凡啊。”

这时,千公子已经摸完了樊兴家的双臂和手掌,连指尖都摩挲了半天,现在开始摸樊兴家的胸膛了看着男人摸男人,蔡昭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

难怪她怎么也看不进书铺里的那些男风话本,她果然不好这一口。不过她是个宽容的鉴赏家,自己不喜欢没关系,主顾喜欢就行。

小宫有些不耐烦“天色不早了,千公子快些吧。这小子尚未成婚,是个连相好都没有的童子鸡,又不爱精研武艺,不会动不动脱了衣裳练功的。”

千公子转回头“你能不能别插嘴,易身是能随便含糊的么习武之人收弟子为何非要讲究天资天赋什么的,因为每个人的肌理经络还有骨骼丹田都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关节都有些许差异,是以有些人适合练刀,有些适合练剑,还有些适合流星锤”

鹰钩鼻子道“千公子莫恼,不过小宫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这回就是应应急,不必那么较真,千公子还是尽快动手吧。”话虽说的客气,然而胁迫之意毫不遮掩。

千公子无奈,只好再从立柜中取出一个半尺见方的黑色檀木扁匣。他将扁匣放在桌上,打开后一阵银光闪过,里头竟是排的密密麻麻的银针,足有几百根。

蔡昭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针,长短粗细五花八门,有针头扁圆形的,有针尾楔形的,有前细后粗的,甚至还有长得像细长的三棱锥

千公子选了二十七八根形态各异的银针,用一种弥漫着奇怪气味的油水逐枚抹过,然后走到小宫背后站定,吩咐他褪下上衣。

一切就绪后,他凝神静气,忽的双手发力,一气不停的将银针往小宫的头顶后脑肩背脊柱腰椎几处扎去,后面扎完又迅速跃至小宫前面,在脑门脸颊脖颈几处扎上银针。

这千公子看着武功不高,然而这套指法快的令人难以置信,十指翻飞几乎晃成了残影。

扎完针后,他立刻双手按住小宫头顶的百会穴,屏息运功。

这功法甚是邪门,运功的千公子除了额头一点冷汗,全身没有一丝气劲泄出,反而小宫身上热气腾腾,扎针处冒出缕缕白气,好像一只没盖严实的蒸笼。

白气模糊了小宫的面目,隐约间蔡昭似乎看见他的相貌与身体发生了变化,有些地方的皮肉微微鼓起,有些地方的皮肉却塌陷下去,甚至连肩膀都拉宽了几寸。

小宫生了一把水蛇腰,在千公子运功之下,腰身竟然生生圆粗了一圈。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看小宫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仿佛故老相传的鬼故事中的画皮妖魔真的现身人间,撕开血淋淋的人皮披到了自己身上,迷惑世人。

蔡昭觉得后脊一阵寒气冒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千公子低声说了句行了。

他似乎疲惫至极,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到后面的躺椅上。

小宫周遭的白气缓缓散去,露出一个熟悉到令人惊恐的轮廓樊兴家

他兴奋的抚摸自己的脸,还从腰囊中掏出一面小银镜左看右看“真的变了,哈哈哈,真的变了,有趣极了”

在樊兴家的脸上看到这种兴奋而妖异的陌生表情,蔡昭仿佛看见一万只蚂蚁从自己枕边爬过,浑身难受。

鹰钩鼻子走到小宫面前看了会儿,笑道“千公子好手艺,果然分毫不差,哪怕睡在枕边的婆娘也未必分得出来,哈哈哈哈老陈是头一次见吧,快过来看看。”

陈管事弯腰细看小宫的面庞,赞叹道“一模一样,果然一模一样,真是神乎其技啊。我以前一直当千面门的传说是言过其实,没想到是真的。”

他站直身体,疑惑的看向鹰钩鼻子,“这般神技,九十多年前为何会被黑白两道联手灭门”

鹰钩鼻子神秘一笑“就是因为太过神技了,才不能放心啊。你想想看,若叫这个门派发扬光大了,江湖上哪家哪户能安心入睡啊。不怕一觉醒来枕边换人了么,不怕吃顿饭的功夫心腹弟子换人了么”

陈管事心领神会,视线往千公子身上一溜,随即大声道“多谢千公子出手相助,待来日成就大事,必然重谢公子。”

蔡昭在心中切了一声拉倒吧,还重谢你拾根棒棒当香烧,骗鬼呢你们成就大事之日恐怕就是这千公子的死期。

但是千公子似乎没想到这点,只疲惫的摆摆手“不必客气了。我先说好了,这回最多五日,就会现出原形的。”

小宫笑道“放心放心,三日之内我就会坠落深渊,尸骨无存。到时咱们的人就不必提心吊胆了,哈哈哈哈”

“是万水千山崖下的深渊么”陈管事有些犹豫,“那里可凶险的很,不会有事吧。”

鹰钩鼻子笑道“老陈真是菩萨心肠,这是在心疼小宫呢,小宫还不谢谢老陈。”

小宫忙道谢,随即又道“两位放心,我别的不行,牵丝壁虎功却是自小练大的,别说是风吹日晒的崖壁,就是面镜子也能攀附住。过上两个时辰,我自会慢慢爬上来的。”

老陈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将樊兴家除了罢,莫留后患。”

蔡昭心下一沉。

千公子似乎也很惊讶“至少再多留几个时辰,学学他的说话走路吧;变成另一个人,不是只皮囊相像就成了啊。”

小宫满不在乎“这小子每隔数日就要下山采买,我在镇上潜藏了那么久,已经偷偷看他不下七八回了,每回都盯牢他一个多时辰,他的言行举止我清楚的很。”言下之意,樊兴家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你们早就想换了这人”千公子惊异道。

小宫得意道“不只是他。青阙宗上有头有脸的人,咱们都有身形相仿的兄弟暗中盯梢,一旦情形有变,立刻就能换人”

千公子不满的轻哼一声。

鹰钩鼻子笑道“当然还得千公子出手。”

听到这里,蔡昭觉得自己手心湿冷一片。

常宁仿佛有所觉,拉了拉她的小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

蔡昭牵来他的大拇指握在手心,这稚气幼童般的举动只是为了找些信任和依靠。

常宁静静的看了女孩一会儿,转回头。

他已经对心口涌起的温热十分熟悉了。他知道,不论外面是妖魔横行还是恶鬼遍地,他总要护住这女孩的。

四人说话间,小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利刃,狞笑着朝樊兴家走去。

千公子不悦道“这是我的屋子,弄的血花四溅我可住不下去了。”

鹰钩鼻子拍拍小宫的肩“我来罢。”说着提掌运气,走向躺椅。

蔡昭怎会坐视樊兴家被害,在小宫亮刃时她已凝气在掌心,决心不管怎么样也得救下樊兴家一条性命。正当她打算扑出去时,忽觉肩头被沉沉按了一下,身形随即一滞。

常宁已如满弓而放的利箭般飞跃而去,宽广的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形,然后重重一掌击中鹰钩鼻子的背心这一掌他用足了目前的全部功力,那鹰钩鼻子顿时被打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口喷鲜血。

这四人全然不知屋内竟然藏了旁人,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乎都惊呆了。

小宫见鹰钩鼻子身受重伤,巨怒之下疯狂的挺刀冲向常宁,可他的武功远不如鹰钩鼻子,下场可想而知。

躺椅旁的千公子已经吓傻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陈管事反应最快,他深知鹰钩鼻子的武艺已是这座宅子中数一数二了,然而依旧不敌这个忽然窜出来的人一掌之力。虽说对方占了偷袭的便利,但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自己扑上去缠斗只是送命,还不如赶紧叫人。

于是他一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一脚踹开离自己最近的窗户,重重将茶壶摔了出去,正待放声呼救时候,忽觉得后领一紧,自己已像条死狗般被人拖回去摔在地上。

忍着浑身骨裂的疼痛,他看见身旁站了一名身形矮小的宗门弟子,只见他双掌虚空向内一翻,两扇窗扉宛如被无形的手拉动一般迅速合上。

陈管事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他见过这手功夫祭祀大典那日,即将拜师入门的美貌少女空手夺下数丈之外的罗元容手中的孩童,用的就是这么一招。

他震惊的指着蔡昭“你,你是蔡啊”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咽喉处插了一把不住晃动的短刀,正是小宫适才握在手里的那把。

蔡昭转头去看,只见鹰钩鼻子满脸是血的倒在墙边,脖颈已经拧断了,显然常宁又补了一手;千公子依旧抱着床腿抖若筛糠;只有躺在地上的小宫还剩一口气。

然而适才陈管事摔出去的那只茶壶砸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已然惊动周遭的护卫了。幸亏之前因为这屋里要进行换人,鹰钩鼻子将一众护卫屏出老远,不过他们赶来也近在眼前了。

常宁伸脚踩住小宫的脑袋,淡淡道“除了这处,你们还有其他潜藏之处没有老实说了,给你一个痛快。”

谁知小宫颇是硬气,强忍疼痛大笑道“你们青阙宗早被我们换成筛子了,灭派就在眼前,你还跟我耍威风,哈哈哈”他看常宁的衣袍,以为他也是宗门弟子。

常宁不再多言,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小宫踢翻过身,再一脚下去跺断了小宫的脊柱,让他慢慢疼痛而死。

蔡昭心惊不已。

这时外头人声已近,显然护卫都赶来了。

常宁将樊兴家夹在臂下,蔡昭伸手去拉千公子,想把他也带走。

千公子赶紧亮出脚上的镣铐“我我我,我脚被锁住了走不了”

蔡昭转头就要去搜鹰钩鼻子的身,千公子很好心的提醒她“钥匙不在他身上他们的规矩,带钥匙的人不能与我待一块儿。”

蔡昭只好转回来,两手握住铁镣拼命运气用力,谁知镣铐分毫不动,于是她又想去寻些刀剑来砍。

常宁看出了门道“这铁链应该掺了玄铁,寻常刀剑砍不动的,你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弄伤了手。将这家伙的两只脚剁了,就能把人带走了。”

千公子吓的差点昏过去,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连连哀求不要不要。

这种事蔡昭当然做不出来,此时她不由得摸自己的腰带,深深悔恨为何不带利刃出门。

纷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已逼到门口,蔡昭只好作罢。

她一把捏住千公子的后颈,另一手从腰囊中摸出一枚芬芳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将他的下颌用力一合,药丸就被吞下了。

千公子大惊失色“你你你,你给吃了什么救命啊啊”

话音未落就被蔡昭一记刀手击晕。

蔡昭起身,正打算与常宁一道冲出去。

谁知常宁却将樊兴家递给她,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后面走。”刚才他们躲在暗阁后面时,的确看见侧面有一扇小窗,应该是给净房通气的。

蔡昭深知常宁的本事以及底线,单他一个人逃脱重围并非难事,于是二话不说接过樊兴家躲到暗阁后头临进暗阁前,她看见趴在地上的小宫似乎断了气,然后身形微微扭曲。

这时房间大门被轰然撞开,常宁大笑一声扑上去,毫不意外的响起一片哎哟声

趁着前门一团混乱,蔡昭背着樊兴家从侧面小窗钻了出去,几下兔起鹘落便跃出了这座院落。出了小巷后,她拐进一个巷角将樊兴家放下,忽的发现他后颈处有什么闪了闪。

她拨开樊兴家的衣领细细查看一番后,从他后颈第二节处缓缓抽出一根极细的金针。

金针微微颤动,除了血腥气外,还散发着一股极微弱的熟悉异香。

一抹思绪闪过,迷雾渐渐拨开,蔡昭将金针收入腰囊。

她有些明白了。

此时,镇上巡逻的宗门弟子也听见了这条巷子响动,吹着银哨赶了过来,最前面领头那人就是李文训师伯的大弟子庄述。

蔡昭低头一看,拔出金针的樊兴家已经呻吟着要醒过来了。

她略略思索,便将樊兴家放到前边巷口,然后赶紧退开。直到远远看见庄述等弟子发现倒在地上的樊兴家之后,她才迅速离去。

之后她一路疾奔,差不多从镇西口一气奔到镇东头,才停下脚步,扶着一间饭馆门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气。这时她看见前方一片朱红色衣袍的人群缓缓过来,中间簇拥着的那人不是宋郁之是谁。

蔡昭本想躲开,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郁之求证,于是她眼睛一瞥,看见饭馆门口一侧的小桌上摆着一把粗瓦茶壶,供来往的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闪,就将它拎走了。

躲到店后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后,蔡昭用茶水沾湿帕子后飞快擦脸,卸下粉皮假喉结等物后一股脑儿丢进泔水桶,接着打散头发后理了理,再将外头的宗门袍服一脱,露出罩在里头的浅红裙装她又变回了人见人爱的小蔡师妹。

“三师兄,三师兄,等一下”小蔡师妹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上前去。

簇拥着宋郁之的众护卫先是按剑柄警戒,随后见到是个满头大汗的美貌小姑娘,宋郁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郁之搀住女孩胳膊,低声问“昭昭怎么了,有人追你么”

这当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释这个,急急道“三师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孩双目晶亮,犹如燃着两簇火苗,既兴奋又着急。

宋郁之多看几眼都觉得心跳加速,他转头吩咐了众侍卫几句,众侍卫立刻善解人意的齐齐后退七八大步然后伸长了耳朵。

蔡昭见此处是个无人的街角,直截了当道“三师兄,昨日那拨广天门的人不是令尊派来的,而是你自己叫来的,对不对”

宋郁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径直承认道“不错。”

“为什么三师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卫上山就算师兄你伤势未愈,何必在自己的师门防备如此呢”蔡昭问。

宋郁之沉吟不语。

女孩似乎也没期望他回答,继续道“因为三师兄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不对劲,我说的对不对。”

宋郁之蓦的抬起头来,目色深沉。

蔡昭真诚的一字一句道“三师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现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紧关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前些日子你究竟发觉哪里不对劲”

宋郁之心中几番犹豫,然而看着女孩执着不屈的眸子,最后张开嘴,说出了他至今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发觉,师父不对劲。” ,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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