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秀 64.灭火

如果你从接手俱乐部开始，就陆续被人骂着当好玩, 为了拯救自己的财产决定成为选手之后, 更是整个微博沦陷掉, 被所有人质疑是来乱的富二代，然后甚至在赢了比赛——而且还是carry着赢了比赛以后，还要被当成团队突破口来骂, 什么荡妇羞辱、仇富情绪、性别歧视, 脏话、人身攻击, 怎么样的言论都有, 微博评论和私信根本就是一个大型垃圾场——如果是你被这样骂，完了你骂回去之后还要被人怀疑‘这微博是不是除了出气以外还有别的意图’, 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觉得这世界真他妈扭曲？

天秀忍了又忍, 没把这么一大坨反驳劈头扔到李经理脸上——李经理也不容易，前期还没加大名单的时候, 就是他提醒天秀，如果被联盟拿去营销美女老板, 她可能会被骂，而且他也尽心尽力地为她挡驾了，最后是实在没办法，进了选手大名单，没逃过联盟的魔爪, 这也不是李经理的责任。至于说对网络攻击见怪不怪, 也不能说李经理道德底线低, 只能说这个圈子是真的很畸形。

“他们敢骂我, 难道我不能骂回去啊？”她有些没好气地说，“之前忙于备战都没上微博，赢了比赛忽然想起来去看看，心态看炸了不行吗？”

这话可以由别人来分析她的行为，给她的回击找原因，但天秀自己来说挺无赖的，李经理一阵无语，“这……行行行，没有说不行……”

顿了下，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真的……就只是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天秀气乐了，“难不成这些骂人的话都是我自己编出来的，为了带我自己的节奏？”

她也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特立独行的事，l选手被骂的有很多，但和她这样九宫格挂人骂回去的估计也就只有她自己了。但她苏天秀做事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合群的，想做就做了，更不会害怕后果。她又没有脏话连篇，除了骂了几声傻逼，可以说是用词不雅之外，别的不就是怼喷子吗？她有什么可亏心的，难道被这样网络霸凌了还不许受害者骂回去的？

“这……”李经理怎么都不相信她就是偶然兴起打开微博，然后被私信和评论气到，“难道你之前都没看过吗？包括前段时间的超话——”

“没，超话说我什么了？我看看。”这句话简直说得大错特错，天秀立刻敏感地问，“都说我什么呢？赢了还说？难道那群傻逼看不出到底是谁在carry吗？”

“没有没有，没什么没什么，”李经理差点没吓死，连声找补回来，“都是赛季刚开始时候说的，也算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后来赢了就没再说什么了。”

“哦。”天秀将信将疑，不过她挂人骂回去以后情绪已经好多了，也就无心细究。说实话，开赛以来，每天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训练赛、营销，俱乐部每天那么多文件，还有财务往来，联盟种种戏精的要求，这都需要人处理，李经理性格软弱，很多决定只有她来做才能服众，她没事还得琢磨游戏，这么一把抓的状态比念书当然累人太多了，别说微博，连微信群她都没时间去爬楼的，也就是之前那场比赛赢得开心，兴奋之下想要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彩虹屁吹她的，这才打开了社交软件……

结果当然是让人气炸肺，对她的神仙bp，网络观众根本毫无所觉，简直看得就不是一个比赛！不懂不说，还反过来继续骂她，这种扭曲事实的感觉实在叫人生气，天秀连火锅都没怎么吃，在餐馆就直接开始做图了，刚开始手都是抖的，做完图才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刚才隔空怼联盟，她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妈的流量是他们的，人身攻击是选手的，还不许骂回去，天下有这么赔本的买卖？

“要不……”李经理正面劝说未遂，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我们买点水军，引导一下舆论？”

“买什么水军。”天秀一口否决，“我就是要正面刚回去——而且买水军不觉得可笑吗，人家明星买水军是因为有真实流量，混在里面不是特别显眼，电竞圈买水军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李经理伺候她也是真不容易，天秀一边发脾气一边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容易，“但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子的，l已经算是好的了，别的圈子，比这个更过分的节奏也都很正常，舆论环境一般也都是靠水军引导起来的啊……要不，人家明星的微博底下有人搞什么净化、控评呢，现在网上的舆论就这样……”

他给天秀解释，“首先，您要知道，这电竞的观众和一般竞技体育不一样，在网上的战斗力要强得多，而且年龄要小的多，文化水平也要低得多……”

确实，一般竞技体育的爱好者，大多都是在体育场上挥洒着青春呢，而且这种现充就算关心比赛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最想做的事也是去现场观赛，大不了输了以后现场闹事，不论是喜欢还是憎恶，都会直接表达在三次元中，反而在网络上不会太关心明星球员什么的，可能球衣会买，季票、转播一样不落下，但不管是在网上留言疯狂支持自己喜欢的球员，还是疯狂侮辱自己讨厌的球员，感觉都不太符合一般竞技体育爱好者的画风——人家根本就不会那么怂，讨厌你就去现场嘘了，可能还扔个纸杯什么的，网上骂人太娘炮，不屑为之。

而电竞比赛的爱好者，那就不一样了，本身大部分娱乐活动都在网络中完成，和社交媒体的联系当然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密，而且电竞比赛没有到现场去嘘对方队员的传统，感情都只能通过网络来宣泄，而且，最大众的运动足球，专业选手一般都忙着现充训练呢，对社交媒体上瘾的不多见，他们更在意的是媒体、同行的点评，和粉丝之间始终就像是老牌电影明星一样，有一层厚厚的隔膜。而比起来相对小众的电竞，选手个个都是网络宅男，收到的反馈也几乎都要比足球运动员更多了，而且观众张嘴就是骂菜，可是要比别的观众感情要更极端得多。

“这也是因为，电子游戏的门槛要比传统体育运动低多了——不论是乒乓球、羽毛球还是足球，现在都逐渐成为中产阶级家庭起步的体育活动，事实上，运动本身也正在成为一种轻度的奢侈品。”

郎和怡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他特意打车到俱乐部来劝她，摆明了知道李经理肯定搞不定。“想一下，现在一双球鞋卖多少钱？球场是多么的难找，如果想上课的话，一节课至少都是几百块，经济条件稍微低一点的人根本都不可能接触到正规的球类训练，也就是当学生的时候抱个球自己瞎玩，甚至现在很多学校连球场都没有了，想要入门一类传统运动，并且精通到可以粗略看懂比赛，沉迷进圈子的门槛其实一点不低，但，电竞就不一样了，两块钱一小时的网费，几百块钱的山寨手机，足够了，电子游戏的初衷就是要从用户口袋里挖时间、挖钱，所以它是很容易让人沉迷的，门槛是所有竞技体育中最低的。很多人看好它是因为这点，但电竞选手会承担极多的舆论压力也是因为这点，门槛低让他们可以从很低的起点出发，很简单地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也因为门槛低，选手要承担得比别的项目更多这也是事实。”

事实上，手游的竞技前景更被业内看好，也是基于用户群更广阔，从这点来说，手游用户的平均素质水平也会比端游更低，因为两块钱一小时的网费以及特定的使用场所，对于很多人来说依然是个槛，他们在乎这个花销，也没有时间去网吧上网，端游的使用场景对他们来说依然太昂贵。

“你就想一下，一个富x康的厂弟，每天早八晚九，厂区就是一个小社会，他基本没有时间去厂区外，当然更别谈上网了，下工以后，唯一的乐趣就是躺在床上看看l的直播——之所以是l不是别的游戏，是因为只有手游能让他在宿舍木板床上爽一把，任何其余端游都太麻烦。他可能在车间被霸道主任骂，被工友甩锅，怀疑自己在隔壁车间的女朋友绿了自己，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对未来的担忧，对社会的不满。然后他打开直播，看到一个漂亮姑娘，神气活现的在台上bp，搜一下微博——居然还是老板，年纪轻轻，身家就是他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厚度……你说，他能不仇视你，能不骂你吗？”

办公室里很安静，不论是李经理还是天秀，或者是路过办公室进来打招呼的锟哥、若花雨以及飞扬都被郎和怡说得一片沉默，郎和怡指了一下若花雨，“还有他，一样的年纪，雨娘已经靠打游戏赚大钱了，他还在打工，那他能盼着你好？你要搞懂一点，盼着你好那是人性的闪光，可盼着你输，然后过来喷你菜，这才是人性的真实。雨娘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子？”

若花雨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混得差的时候，肯定看谁都不顺眼的，骂人也会骂得特别狠……就是心里不高兴啊，肯定希望别人也和我一样不高兴，那就开心了呗。不是很经常，但是……偶尔也有这样的心思。”

“这很正常，人性就是这样子，骂人骂得最狠的都是一无所有的loser。真正的白富美会骂你是野鸡吗？不会啊，她们忙着约会都来不及，网上喊一声小哥哥帅就完事了呗，自己的恋爱都谈不完呢，管喜欢的选手和谁谈？就是没人要的胖宅女才会在网上舔着一个陌生人，把他当自己男友一样意淫着，看到稍微漂亮一点的女生出现在周围，就迫不及待地来骂你。和这些人你计较什么呢？为此动气值得吗？”郎和怡每一句都说得人根本无法反驳，“你自己说嘛，shawn，值得吗？”

虽然平时也被她训着玩，没事更是经常被拉黑，但是郎和怡正经和她讲道理的时候……天秀嘟起嘴，有些不情愿，但仍说道，“好啦，知道你的意思了，别念了ok？”

“乖。”郎和怡含笑想摸摸她的头，天秀一缩头赶紧躲掉，嫌恶道，“不许摸！”——她还要当老板呢，哪个老板是随便被人摸头的？这要被摸了，以后还怎么管理手下？

“好好好。”郎和怡不为己甚，在周围人一脸微妙的表情中收回手，“反正不气不气了啊，微博删掉，就说是盗号好了——要是联盟那里还要骂你，你就和我说。”

“和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啊？”天秀冲他使劲翻白眼。“你帮我买水军带节奏？”

“水军费用又不贵，几十万而已。”郎和怡不以为意，看了天秀的表情才笑，“哦，忘了，现在你自己当老板了，当家人了，针头线脑都是钱，是吧——那不行，水军费不能给你出，做事业还是要认真点，不过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别的资源。”

“什么资源？”在场竖起的耳朵可不止一对，不过除了天秀以外，其他人正在极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郎和怡倒也不避讳，看看了四周的员工，笑道，“你们联盟再怎么样，还不是游戏工作室在背后当大佬？游戏工作室再怎么样也是事业群的高层在管啊。反正，你啊，也别太过分了。”

他点了一下天秀，后者正忙着转眼珠子，不知道盘算什么呢。“懂事点，没有什么特权，这都是真金白银的事业——但是也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负了，明白？”

特权什么的，何曾敢想过，玩电竞的富二代可不止她一个，人家的家族企业还没倒呢，蒸蒸日上的，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特权。天秀也就是不禁做做梦而已，没想到郎和怡火眼金睛，连做梦都不许。她忍不住有点委屈，“我这不就被人欺负着呢吗？”

合着郎和怡这半天思想工作都是白做了？别说郞公子了，连李经理都着急，“可是老板，郎先生真的句句在理啊——”

“别说了。”天秀举起手，封住他滔滔不绝的解释——要是再不拦着，李经理估计能把eg全队都叫过来，让他们一个个都说说自己是怎么被网络暴力的。“道理我都懂，我呢，也代表那些文化水平太次，所以没法总结的选手回你们一句话——”

回的什么话？若花雨和飞扬都是一脸的好奇，听她继续往下说，“说得这么心平气和，那就是因为没骂到你头上，理是这个理，那又怎么样？真骂着你了，你也和我一样急，没被骂过，你就不要觉得自己能理解我的感受。”

这……

说实话，关于网络舆论这块，俱乐部也经常开导队员，做做心理辅导什么的，但到底效果如何是很值得怀疑的，李经理看看两个队员的表情，就知道老板这话大概是说到他们心里了——事实上也封死了他再劝解的角度，他无奈地叹口气，才想要壮着胆子给郎先生递个同情的眼神：大半夜的赶过来，这份苦心怕是要白费了。——耳边就听得老板又开口说道。

“不过，你放心好了，也不会让你难做的。”

她看似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李经理有种感觉，老板字字句句都是说给郎先生听的，“微博就当是盗号好了，总得找个借口是吧，把selina的微信给我，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的。”

她或多或少有点无奈的样子，“都觉得我发这条微博不止那么简单是吗？”

“——行吧……那就，给它找点伏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