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35章 第35章

纯白的山地车穿过校门, 鹿晴环抱薄夜里腰肢的亲密姿态, 比昨天还羡煞人眼, 流言蜚语自然发酵得更厉。

但鹿晴觉得，比起薄夜里心头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明里暗里难听的话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山地车在塑料车棚前停下。

鹿晴松开胳膊, 少年干净的白衬衫擦着她皮肤而过，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慢慢在指尖消散。

她盯着手背上微弱的光斑，忽然意识到，看起来是她在帮薄夜里解开心结，但又何尝不是他帮她从那段灰暗的过往中走出来

“发什么呆”薄夜里单手撑着车，低眉看她，“到了。”

鹿晴这才回神，撑着座沿要下车，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些，拉扯伤口, 疼得她皱了眉。

胳膊就被一只手捉住。

冷白肤色，手指根根分明。

不同于赵凛那双因长期打篮球而生茧的手，薄夜里的手一看便知养尊处优, 掌心干爽平滑。

“谢谢，我没事。”她道谢。

薄夜里抿了下唇，飞快地收了手，然后拎过挂在车头的两个背包，一股脑甩在背上，先她一步朝教学楼走去。

鹿晴愣了愣, 追上：“书包我自己背吧！”

薄夜里没应，像是没听到般，顺手挂上耳机，一脸“请勿打扰”。鹿晴只好自顾自地说了声谢谢，捏着手安安静静跟在他身边。

两人穿过楼梯和走廊，一前一后进了高二1班的教室。

“薄夜里。”鹿晴扯了扯他衣袖，小声提醒，“我的书包……”

怕他戴着耳机听不见，鹿晴索性伸手去拿。薄夜里一个侧身，避开她的手，径直朝她座位走去。

今天耽误了点时间，比昨天来得晚，此时罗薇已经来了，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冷不丁一团阴影笼下，她以为是鹿晴，扬起笑打招呼：“哟！今早跟你家薄同学温存这么久啊，都快七点半……”

倒映眼里的，是居高临下朝她看来的薄夜里。

罗薇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挤出最后一个“了”字。

他、他跑鹿晴座位上来干嘛

疑问刚冒出头，就看到鹿晴的白色书包从少年肩头滑下，稳稳放在课桌上。

罗薇：

什么情况

“我觉得郑欣可以去摆个摊儿，专门给人算姻缘！”罗薇回味今早的一幕幕，感叹，“之前她说赵凛喜欢你，我还不信呢，结果转头就成真了！这回我绝逼信她！薄夜里就是喜欢你！”

鹿晴拧开水龙头，认真洗手：“都说你们想多了，薄夜里面冷心热，换了其他人摔伤膝盖，他也会帮忙背书包的。”

罗薇瘪嘴：“得了吧！全校估计也就你会这么说，有空刷刷附近微博、偷窥偷窥匿名群、水一下贴吧，就知道薄夜里对你有多特殊了。”

鹿晴无奈地笑笑。

也不怪罗薇放不下偏见，如果她和薄夜里毫无接触，大概也会觉得他是个冷漠得稍稍靠近都会被冻死的人。

洗完手，她拿出小方巾擦拭。

正打算和罗薇离开洗手台，左侧女卫里走出来三个打扮张扬的女生，盯着鹿晴，眼神不善。

“呵！现在很得意是吗”打头的女生手撑着洗手台，挑眉问。

鹿晴皱眉：“得意什么”

“装什么装找了个京市富二代帮你撑腰，谁惹你，谁滚蛋，爽得很啊你！”女生讽笑。

罗薇立马回嘴：“黎秃子要是作风端正，谁也让他滚不了，薄夜里不过是借此机会为民除害！”

三个女生都是黎娜的闺蜜，没少占黎家好处，现在黎校长被革职，黎娜转学去了市里，罪魁祸首却在享受她的甜蜜恋爱，能不怄气

打头的女生推搡罗薇：“滚一边儿去！别凑上来找存在感，我们不敢动她，还不敢动你了吗”

双方说着就要打起来。

忽然，站在后面不时看手机的女生出声打断：“别吵了！黄杰出事了！”

洗手台前安静下来，四双眼睛都注视着说话的人。

女生把屏幕亮给好姐妹看，脸色发白：“黄杰他…他要被送去少管所了……”

方才还嚣张的三个女生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用畏惧的眼神瞥了眼鹿晴，匆匆跑掉。

不出一堂课，全校再次深刻地体会到：

薄夜里，惹不起。

黄杰一家在当地也算有钱的土老板，黄杰个性嚣张，很少有人不怕他，结果，却在薄夜里面前栽了两次跟头。

“不就是毒死两条狗吗赔钱不够，还得送少管所”

“说是什么有谋杀嫌疑，京市的金牌律师，白的能说成黑的！”

“啧！薄夜里太狠了吧”

“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咱们！”

对薄夜里的那份害怕，像病毒一样扩散开。

昨天放学被怼的学妹将事情添油加醋一通说，女生们对他的那份憧憬也变为了不满。

“对女生都这么凶，真以为自己是男神了谁都要跪舔他。”

“不就有脸有钱吗人品不好怎么也白搭！”

“他这样的，鹿晴驾驭不住吧”

“就算驾驭住了又怎样人家迟早是要回京市继承家业的，她也就现在嚣张下了！”

平日压抑的反感，因黄杰这件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时间铺天盖地。

课间鹿晴去办公室交值日报告，碰上问题的宋辉和杨小倩，两人都很担忧。

宋辉：“当初我就觉得他人不怎么样，鹿晴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杨小倩：“我也觉得……黄杰虽然也是自作自受，但薄夜里的手段未免太强硬了点，我…我有点怕……”

这时，魏俊和王彦也并肩走来，见三人停在楼梯口，便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宋辉推推眼镜：“就劝她别和薄夜里走太近。”

王彦早看薄夜里不顺眼，尤其他还跟黎娜关系好，这会儿又听说黄杰的事，当即低骂：“操！他以为他谁啊想让谁玩儿完就让谁玩儿完！老子微博曝光他！”

魏俊倒显得理智些：“黄杰的行为，法律上确实构成犯罪，他原本就是冲着薄夜里去的，洗脱不了嫌疑。”

王彦表情崩溃：“喂！你干嘛帮那种人说话”

听了半天，鹿晴有些沉不住气，不太高兴地质问：“那种人哪种人”

王彦语气很冲，瞪眼道：“你说哪种人装逼！没家教！神经病！以权压人！”魏俊按了下他手，被用力挥开，“别打断我！鹿晴你这么护着他，不就看上他那张脸了吗”

薄夜里的确有一张令人心动的脸。

但……

那只是他的面具，她所看到的，是藏在背后温和善良的他……

她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和王彦争吵。

然后站在下午四点过金灿灿的楼道口，一字字认真说：“你们没有接触过薄夜里，所以看到的只有他表面的冷漠、傲慢，甚至所谓的以权压人……”

即将踏上最后一层楼梯的人，停下了脚步。

墙壁圈出一片影，将他全然隐没。

四周嘈杂，却只有少女清甜的声音传进耳里——

“但我所看到的薄夜里，是个温柔又热心的人。”

他眼底起了波澜，一圈圈，点进心底。

“他很好很好，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或者说…现在他的状态没法正常和人交流。”

王彦嗤笑，明显不想听她这些空洞的话：“行了吧！你们女生就会为那种小白脸幻想出一段悲惨身世，然后母爱泛滥，自我满足！鹿晴，你还是学委呢！没想到也这么肤浅！”

杨小倩不高兴了：“怎么说话的呢你们男生才肤浅呢！成天看种马文，以为自己也能盖世神功，凭借王八之气收一堆美女，做梦吧你！”

魏俊头疼，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有事说事，怎么扯到性别攻击上来了”

王彦瘪嘴：“我就看不惯她们一见帅哥脑子就没了的花痴样，薄夜里还温柔热心呢！这得多厚的滤镜”

有些属于她和薄夜里之间的事，鹿晴原本是不想说的，但不摆出事实怎么撑得起她单薄的言论

鹿晴开始一件件细说：“知道吗薄夜里转校来的第一天，我被萧姐安排带他参观学校那天大雨，我淋得浑身都湿透，当时他和我跟陌生人没两样，却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

王彦反驳：“这是基本的绅士风度，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杨小倩觉得稀奇，催促鹿晴继续：“还有这事我都不知道。”

“也是那天，找他的时候我摔了一跤，父亲留给我的腕表也进了水，彻底坏了。”鹿晴亮出腕表，唇边弯起笑意，“结果他偷偷往我抽屉里塞了盒创口贴，看我腿不方便，我值日的时候还帮我擦了黑板。这款早就绝版的新腕表，也是他找来送我的。”

王彦还在嘴硬：“你摔跤和腕表进水，可不都是因为他才这样吗这是他应该做的。”

“那好吧。”鹿晴摊了摊手，“在你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过，这不也恰好证明，薄夜里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没家教”

王彦噎住。

宋辉说：“即便是这样，他报复心也太重，把黄杰揍进医院不说，还要把人送少管所。”

王彦找回场子，立马嚷嚷：“对啊！这下你怎么说”

“要说以权压人，我觉得，谁也比不过黎校长吧”鹿晴说，“黎娜的成绩根本不可能考进文科实验班，跟她关系好的人打架违纪可以免于处分，和她有矛盾的，比如我，却要遭受开除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王彦挠了挠头：“这事…黎娜她爸确实做得不对，但也不至于被革职吧……诶对了！我一直没问呢！薄夜里是因为这事儿让他下台的”

魏俊几人也面露好奇：“是啊！要不是黄杰给黎娜出气的事爆出来，我们都不知道黎娜她爸是被薄夜里给革职的！他是因为你才……”

鹿晴：“他说不是为了帮我……但那天我在校长室被骂，是他把我带走，耐心地安慰了我。”

几个人听到这里，都有些傻眼。

他们实在想象不出，薄夜里耐心安慰人的样子。

杨小倩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这些行为都好戳少女心啊……”

王彦翻白眼：“得了吧，你个恋爱脑！”

杨小倩：“发表下看法就是恋爱脑了呵呵，那你没脑。”

魏俊：“行了！别打断，让她继续说。”

几双眼睛又重新聚集在鹿晴脸上。

“至于黄杰……”鹿晴很认真地问，“你们不觉得他…活该吗”

王彦跟黎娜关系不错，又跟黄杰一起打过篮球，便没吱声。但其他几个班委都不喜欢黄杰，便应声——

宋辉：“他确实挺欠揍，经常欺负人。”

杨小倩：“张口闭口就是脏话，真挺烦的。”

魏俊：“我也不喜欢，但也不喜欢薄夜里。”

鹿晴叹口气：“你们知道黄杰毒死狗还没有丝毫悔改吗如果下毒都不能把他送进少管所，他以后只会更嚣张！法律是不留情面的，这是他种下的恶果，就该他吃掉。跟薄夜里以权压人没有任何关系！再大的权利也不能动摇法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一旦曝光，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王彦被说得哑口无言。

片刻的沉默后，宋辉小声说：“我还是觉得，薄夜里挺危险的…听说他还有精神病……”

魏俊也点头：“那么多人目睹他发病，要是情绪失控确实很危险。”

杨小倩感叹：“难怪好好的京市不待，跑来我们江岛。”

薄夜里患有ptsd，这一点鹿晴无法否认。

她抿了抿唇，神色仍是坚持而温柔的：“和他接触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也没有主动去伤害过任何人，即便像传言那样，说他有精神病，我们不是更应该多关心他吗为什么要把他当怪物一样看”

王彦黑着脸说：“别圣母了！你这话怪恶心的！”

“我不圣母，我只关心值得关心的人。”鹿晴就此结束话题，“薄夜里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你们肯多了解他的话……”

围在楼道口的身影散了。

藏在阴影中的人却许久都没有动。

喉咙堵了太多情绪，以至于滚咽都如此艰难。

他才没有她说的那么好……

真正的他，脆弱、逃避、止步不前，只会抱着恐惧和悲伤日渐沉沦。

才不是她口中那个温良的少年……

薄夜里抬手捂住额头。

手心早就起了粘稠的汗。

他想把那些话抛之脑后、毫不在乎，却发现，那些话像是传进了心底，再也赶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给我送月石啊！qaq

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是刷负的！有仇才给的！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