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51章 第51章

加长轿车穿梭在京市的街道, 鹿晴趴在窗边, 霓虹闪烁的夜景倒映眼底, 美得不真实。

高楼大厦中掺杂着几处古建筑，繁华又不失韵味。

这就是京市——

是薄夜里过往的十七年, 也是爸爸的梦想。

和江岛那么不一样……

车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前停下, 薄夜里亲自去后备箱替她去来行李，拉了把还在发呆的鹿晴：“到了，我们上去。”

“我订了酒店。”鹿晴拽住她的行李箱。

“所以”薄夜里挑眉，故意问，“你在邀请我”

鹿晴觉得此刻的少年特别像邪魅一笑的霸总，想到小说里那些翻云覆雨的桥段，脸顿时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我订的单人间，早就订好了的。”

“一张床不是更好”猜到她不想贪便宜住他家，薄夜里便刻意说得很暧昧。

鹿晴这样的恋爱萌新，亲吻都能让她分分钟晕厥过去, 成人的世界对她而言遥远得仿佛外太空般的存在，如今听他这么说，羞得跳脚。

“薄夜里！”她瞪着眼睛看他, 脸颊红扑扑的。

玩笑不能开过头，薄夜里点到即止，伸手去拿她的手机。

鹿晴愣了下，没躲开，眨眼间功夫就见他解开了密码。

“我的生日”他唇角勾出愉悦的笑，很是满意, 然后点开app将她预定的酒店取消，再把手机递还给她，“现在，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鹿晴：“……”

她不要喜欢他了！

这是霍亦轩名下的一处高档楼盘，两百平跃层，有8米长的大阳台，可以俯瞰京市大半夜景。

鹿晴趴在围栏边，不多时，身侧递来一瓶矿泉水。

她谢过，拧开小口小口地喝。余光瞥见薄夜里望着远处出神，眼底荡漾着复杂神色。

她表情一顿，犹豫着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竟然又回到这里……”

风里流淌着熟悉的味道，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众星捧月的殊荣，以及…在黑暗中挣扎的绝望……

闭了闭眼，他努力将心底的阴霾扫落，手紧攥着围栏，想起当初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解脱。

也不过离开半会儿，他又开始想念潮汐涌动的江岛。

那里很空旷。

天海连成一片。

不像这里。

浮躁得让人没有活着的实感。

他原本是打算再也不回来的……

可是……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孩，那双温恬眼眸仿佛映着江岛的月色。他一直以为，是江岛让他感到宁静平和，可她一离开，那里便什么都不是了。

“你能回到这里，我很高兴。”鹿晴想起他们的赌约，“你看，这下我们谁都没有输！”

薄夜里无声地笑笑。

他其实并没有彻底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来，只不过想念战胜了恐惧，他忍受不了见不到她的日子，便让霍亦轩派私人飞机将他接回来。

“你赢了，但我没有。”

他深深呼吸，对这座城市的恐惧和排斥后知后觉袭来。

鹿晴见他脸色苍白，咬了咬唇，扛下那份害羞主动拉住他的手，紧紧握着，什么也没说，但心意已表明。

薄夜里回握住她，眉眼带笑，“所以，你还得继续陪着我。”

休整了一天，鹿晴开始着手寻找鹿闻良的下落。

她起得早，想到薄夜里应该还睡着，便将动作放得很轻。只是，刚走到玄关，就听见背后一声：“去哪儿”

回头，薄夜里抱着胳膊倚在卧房门口，眼底有淡淡的青灰。

“出去一下，有点事。”见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样，鹿晴便说，“醒这么早回去再睡会儿吧。”

“我怕你跑了。”薄夜里抬手，将睡乱的额发捋到脑后，认真问，“什么事”

“就…一点私事。”

“不能和我说”他边问，边朝她走近。

鹿晴绞着手指，避开他目光，点了点头。

四周气压骤降，薄夜里绷着下巴，声音里满是郁戾：“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需要办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见她埋着头不说话，他气得心口发疼，提醒她，“鹿晴，我是你男朋友！”

这话极具杀伤力，鹿晴猛地抬头，表情不可置信：“男、男朋友！”

薄夜里被她气笑了，想撬开她脑袋看看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谁哭着嚷着说喜欢我亲都亲了，你想不负责”

鹿晴以为只是互通心意，没料到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了正式交往，她难为情地看着地面，嗫嚅：“是你亲我的……”

他笑一声：“所以我想负责，你给不给这个机会”

喜欢的少年也喜欢她，这已经是件奢侈的幸福了，现在他提出交往，鹿晴怎会不答应

她翘起嘴角，回应道：“给的。”

预料中的回答，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叫人心情愉悦。

被承认了身份后，话题回到最初：“那你跟男朋友说说，要出去办什么私事”

这架势，她要是不说，恐怕出不了这扇门，鹿晴迟疑了会儿，小声告诉他：“我想…找我爸……”

毕竟是京市的名流，找一个人不在话下，只是，当霍亦轩查到消息后，却比查到之前还觉棘手。

“怎么就出工伤事故了呢”霍亦轩瞪着助理，脸色奇差。

助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别问他啊！他只是个查消息的！

霍亦轩头疼极了。

瞒着可鹿闻良留下的信和日记怎么办鹿晴往后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怨他。

思前想后，霍亦轩无耻地把决策权推给了侄儿。

薄夜里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带着鹿晴在餐厅吃午饭，他看一眼对面的女孩，喉咙里仿佛卡了根刺，难以下咽。

他极力隐藏自己的异样，但越发苍白的脸色还是令鹿晴有所察觉。

“怎么了”她放下叉子，担忧地问，“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他先是这么说，片刻后又看着她，艰涩地道，“有叔叔的消息了……”

鹿晴眼眸一亮。

期待的神色让薄夜里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

“……他在哪儿现在过得好吗”

薄夜里抿着唇不说话。

他不想骗她。

欣喜在窒息的沉默中渐渐熄灭。

鹿晴意识到，事情不如她想象中那样顺利，或者应该说，很糟糕。

等她到了一片建筑工地，见到鹿闻良当年的工友后，才明白，薄夜里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你就是晴晴吧唉，闻良一直跟我们念叨，说他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啊……”中年男人坐在石阶上，裤脚沾满水泥，脸上是岁月无情的痕迹。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拼的人，打两份工，晚上大伙儿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就在房里看书，说是要考什么试。赚的钱也舍不得花，生病不肯去医院，随便吃点药应付，多好一人，唉！可惜……”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将身旁的蛇皮袋拿给她，“这是你爸爸的东西，我一直保管着，虽然他嘱托我不要将他出事的消息告诉你们母女，但我想，你们迟早会找来。”

鹿闻良是江岛中学的风云人物。

少年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可惜，谁也没料到他会落得客死异乡的悲惨下场。

他拜托工友将赔款和攒的钱全部寄回去，却隐瞒自己的死讯，背负抛妻弃子的骂名，孤独地永眠在这座充满机会和梦想的城市。

鹿晴翻开鹿闻良的日记本一页页读。

男人的字苍劲有力，充满雄心壮志和对妻女的思念。

——第一次见你，我想，这女生真张扬。

——第二次见你，你的红裙子迷了一众少年的眼。

——第三次见你，你挑着下巴，放话说要追到我，我冷淡一句“有病”，却无法克制地漏了心跳。

——后来，你总是见缝插针出现在我面前，不知不觉间，我已摆不出冷脸。

——你坐上我的单车，头轻轻将我倚靠，你说，鹿闻良，这辈子我赖定你了。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弯起唇角。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为一个女人放弃了前途，可在我眼里，你比梦想更重要，或者说，你成了我的梦想。

——舍不得你陪我操持小店，被生活磨光青春和美，想给你、给我们的女儿优渥的生活。

——秋玉，一直很想你。等我在京市扎了根，就接你们母女来这儿过好日子。

秋玉说，他最终还是后悔为她放弃前途，所以抛弃了她。

但实际上，鹿闻良从未后悔过，他只是想要趁年轻为妻女打拼出更美好的未来。

却……

再也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