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四日,陈子峰率领的宪兵队,终于乘船撤离武汉。
虽然没找到他们日思夜想的老乞丐,但他们得到消息,日军先头部队已到达黄陂,最迟明天就可能进入武汉他们必须撤离了
到了这个时候,国民各部门、守城军队,以及重要厂矿企业,早已撤离武汉,分批迁往重庆他们这支宪兵队,几乎是最后一支撤离武汉的
在郭重木长官制定的“武汉防御战略”里,保卫广州和粤汉铁路,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却一直未受到高层重视甚至,保卫广州的军队也相继被调走,去阻击进攻武汉的日军
所以,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广州沦陷,粤汉铁路又被日军切断,再说什么保卫武汉,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在这最后的几天里,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先后送走好几拨与他们有关系的人
1-2
陈子峰和萧安城最先送走的,竟然是武汉“八办”的秘书长刘日辰和他的警卫林家泰。送走的人里还有一个人,是他们认识的,林家泰的媳妇李秀兰。
在五天前,林家泰突然进了水渔街的宪兵队驻地。
“兄弟,我是特地来告别的。”林家泰一进门,就笑着对陈子峰说。
“怎么回事你们还没走”陈子峰一边请他坐下,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
林家泰微笑着,神情也很轻松,轻声说“周先生、叶先生他们,上个月就走了。刘先生留下来收尾。现在,收尾工作也结束了,刘先生今天下午就走。”
陈子峰怪异地笑着,狡黠的脸上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他搓着双手说“哎呀,周先生和叶先生已经走了他们是你们的大领导,也是我最敬佩的人哎呀,我们没去送送,真是太遗憾了刘先生今天下午走,是不是”
林家泰也笑着,含着深意,说“是,今天下午走。”
陈子峰一挥手,瞪着眼睛说“我要去送送刘先生刘先生是我见过最智慧的人,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是之一”他嘎嘎地笑着,“我一定要去送送怎么样,可以吗”
林家泰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周先生和叶先生,现在就住在重庆的机房街70号。如果你们也去重庆,周先生和叶先生,都欢迎你们去坐坐。”
一听到这个话,陈子峰更加放肆地嘎嘎大笑起来,快乐得不得了。人家可是共方的大领导呀却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队长这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此时,连坐在旁边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也在脸上露出笑容。对他们来说,能得到周先生和叶先生这样大领导的看重,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好好能和你们共方的大领导做朋友,是我的幸运那么,你呢”陈子峰问。
“我护送刘先生回陕北。刘先生有新工作了,我当然要跟着走。我是他的警卫嘛。”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是希望在重庆,能见着你和刘先生呢”
“中一国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没准哪天我们就又碰见了,这可是说不定的。”
林家泰面带微笑,神色轻松,谈笑自如。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把陈子峰这些人,当作好朋友了。
“有道理,有道理。那么,我们下午就去送送刘先生吧至于将来什么的,哎呀,将来再说吧你说是不是”陈子峰脸色怪怪的,点着头说。
“好,好,我等着你们来。”林家泰快乐地笑着,走的时候,还不住向他们挥手。
1-3
下午,武汉火车站里,人来人往,都是行色匆匆的。
日军即将进城,这是谁都知道的今天的火车,几乎就是最后一班了
即将离开的刘先生,对前来送行的陈子峰等人很热情,说了许多赞扬的话。
他说“陈队长,你们这个宪兵队,是我见过最有能力的队伍是精锐,我很佩服将来我们一定还会见面我相信,我们在抗日这件事上,是一致的,对不对”
陈子峰连连点头,“刘先生,您真是过奖了抗日,绝对没问题”
他们两个人的话里,其实都藏着另一个意思,抗战结束之后,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刘先生忽然问“那么,你们下一步去哪里”
陈子峰笑着说“长官指定,是去重庆。我们去重庆的任务,您一定知道”
“是什么呢”刘先生仍然轻松微笑地问,等他说出来。
“是木桶计划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任务”陈子峰说着,用力向他一点头。
刘先生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陈子峰,又回头看看萧安城,好一会儿没说话。
“刘先生,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们的”陈子峰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是这样,我这一路,先去陕北,向我的上级汇报最近在武汉的工作,可能还要接受一些指示。这个,你们一定能理解,是不是”
“理解,理解。应当的。” 陈子峰仍然狡黠地笑着。
“时间不会很长。”刘先生轻松自然地说。
“看这意思,您还要去别的什么地方不会是重庆吧”
“不是,我下一步要去陕西的西安。陈队长,我倒希望你们也去陕西。”
“为什么呢那里很重要吗比重庆还重要”陈子峰多少有点意外。
“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确实认为陕西很重要”刘日辰淡淡地笑着,似乎含着什么不言自明的深意。
“哎呀,刘先生,西安再重要,长官不发话,我们也去不了您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陈队长,咱们这样约定吧,如果你们什么时候去了陕西,一定到西安八办来找我,好不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嘛。”
陈子峰大笑起来,“先生,我是真怕让你失望,我实在看不出,我们会有机会去陕西。不过,也好也好咱们就这么约定吧万一我们一不留神去了呢”
他这么说着,又大笑起来。在他心里,包括在萧安城和乔艳芳等人的心里,都不相信他们会去陕西日本人制订的“木桶计划”,肯定和陕西没关系
这时,刘先生却面带微笑,目光深邃地看着陈子峰,仿佛别有深意。
片刻,他才轻声说“陈队长,一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和我之间,还有一个国共之间的事,对不对我看,这个事,我们都等将来再看吧,这样好不好”
陈子峰稍稍有一点尴尬,连声说“您说的对,将来再看,将来再看。有一句话我先告诉您,我敬仰您,这是实话”
刘先生说“这个我知道,否则,你今天就不会来送我了。”
火车汽笛鸣响时,陈子峰和萧安城等人,都挥着手,送刘先生和林家泰上了火车。一直等到火车开了,他们才转身向车站外面走。
陈子峰眼神古怪地看着萧安城,“安贼,你说,我们会去西安吗”
萧安城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我真看不出有这个机会。不过,这年头的事,什么也说不定万一我们一不留神,去了呢”
陈子峰大笑起来,说“我就看你怎么一不留神”
1-4
两天后,陈子峰和萧安城再送走的,则是骆江。
此时,武汉卫戍司令部已撤销。缉查处处一长骆江,将秘密就任军统局北平区区长。
陈子峰等几个军官,同样把骆江送到车站,并且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似的。
骆江站在车厢旁,眼神里同样藏着诡异和深沉,一个一个看着他们。
他忽然露出狡黠的微笑,盯着陈子峰和萧安城说“临别在即,我就说一句实话吧,我们之间,一直有一笔账,不知今后,我们有没有机会算一算”
陈子峰和萧安城都听得出来,骆江说的“账”,就是指上海的“清君侧”
不管过去、现在和将来,要指望骆江会忘记这笔“账”,那是绝不可能的“清君侧”就像一把刀,一直插在骆江的胸口上陈子峰和萧安城此时设身处地,都能感受到他胸口的疼痛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疼痛
陈子峰小声说“长官,这个,一定有这个机会我们都期待,能再听从长官的指挥”
骆江诡异地笑着,却没说话。片刻,他又转向萧安城,盯着他。
他很清楚,“清君侧”就是这家伙玩出来的花招害老子栽了一个大跟头对这个萧安城,用一句成语来说,就是“恨之入骨”
他问“萧安城,你呢你怎么说”
萧安城平静地看着他,也同样平静地说“长官,子峰说的那种机会,我感觉,可能不会出现。我们和长官之间的距离,可能会越来越大。将来,就是想见个面,说句话都不容易。我们恐怕很难再在长官指挥下工作。”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