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峰他们,监视那些人,能监视出什么结果吗”佐藤先生注意地看着石田。
“只是监视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可能很难不过是这些人今天到哪里,明天到哪里,和什么人见面,仅此而已”
这时,佐藤先生的眼睛里,仿佛电光一闪,迅速盯了川上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睛。
他点着头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还有什么”
石田不动声色说“先生,我认为,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推动木桶计划继续向前发展如何尽快达到我们的目的您说呢”
他说的是请教询问的话,但使用的口气,却像在下达命令
佐藤先生能听出这一点,但他仍然面带微笑,看着石田。
他轻声说“石田君,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已由陆军和海军双方的高层批准我们负责执行”
“没问题您请说。”石田目不转睛地盯着佐藤先生。
“第一步,最近,近卫首相将要发布一个声明,向中一国政一府,也向汪先生那些人,发出一个信号”
“好”石田点头说。他的口气,就好像他在确认并且批准这件事
“第二步,要请汪先生这边的人,派人去上海谈判,是秘密谈判”
“好”石田再次点头。
“第三步,一旦谈判成功,我们要督促汪先生离开重庆这一步的目的,就是请汪先生另组建一个中一国政一府”
“好非常好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时,将要天下大乱了”石田明显兴奋起来了。
但佐藤先生并不让他高兴太久。
他用轻言且更有威力的口气说“石田先生,这其中的关键,就是那些高级将领,能不能及时支持汪先生的政一府石田先生,您能做到这一点吗”
石田到了这个时候,才听出这三步中的重中之重关键中的关键
推动汪先生另外组建中一国政一府,似乎并不难难的是那些高级将领他们能不能及时支持汪先生的政一府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最为困难
那些高级将领,都是比泥鳅还有滑的家伙
但是,这一点必须做到否则,“木桶计划”将会失败那也就是陆军的失败但做到这一点的难度,却极其巨大
他盯了佐藤先生一眼,立刻说“先生,我将倾尽全力”
佐藤先生轻声说“请石田先生多联系那个何畏,让我们掌握准确情况”
石田用力一点头,“这是当然的”
6-20
这一夜,还没有完全过去。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重庆的山路上他就是何畏
他和两个手下在路口分手,然后就独自一人,进入重庆卫戍司令部的大门。
他无声穿过走廊,上楼,最后在缉查处处一长办公室门外停下,轻轻敲门。
他听见龚滨生在办公室里的声音,便推开门进去。
龚滨生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吸着烟。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何畏在龚滨生面前坐下,轻声说“陈子峰那些人,已经安装好窃听器。他们今天就开始工作了。我猜想,他们很快就会得到什么情况。”
到了这个时候,龚滨生才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夜,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如果陈子峰他们安装窃听器出了问题,他面临的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至少现在,汪主席那边的人,就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你确实看清楚了”他轻声问。
“是的我能看出来,他们的安装任务很顺利。他们找了两个小毛贼,轻而易举就进去了一处是周隆庠在外交部的办公室,还有一处是陈春圃在侨务委一员会的办公室”
“我给他们六套设备呀本部只有这六套设备”龚滨生轻声说。
“长官,我猜想,今后几天,陈子峰那些人,还会在什么人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安装窃听器那些设备,应该会物尽其用”
龚滨生点点头,说“很好。你也回去休息吧。记住,一定要密切注意他们他们无论干了什么,我都要尽快知道”
何畏站了起来,“是,长官,我一定”
6-21
何畏离开卫戍司令部,独自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
重庆的冬天,还是挺冷的,尤其是多雾的早晨。
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此时,行人渐渐多起来,在仿佛黑白照片一般昏沉潮湿的街巷里,影影绰绰,忽隐忽现。
周围尤如鬼域,暗藏无数杀机至少在何畏的心里,就是这样感觉的
他必须加快脚步,回到他在较场口的住所。他不希望被人看见他的踪影
他希望,自己越隐蔽越好他只有完成龚长官的任务,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这就是他眼前最真实的现实
整整五个月前,他才回到武汉的军统本部他终于逃出了南京,也逃出了必死的灾难他甚至救了一批士兵的命他真的以为,他可以继续存活下去了
他只是没想到,审查他的长官,是龚滨生
龚滨生面带微笑,轻声说出的每句话,都如匕首一般,刺入他的心里
所有从南京逃出来的特工,都要受到审查这是必然的他明白这一点
面对龚滨生,他详细叙述了他从南京逃出来的经历。龚滨生始终面带微笑,并且频频点头。最后,龚滨生很轻易地找到他救出来的那批士兵。
那些士兵叙述的经历,与何畏叙述的经历,完全一样
那些士兵那么诚恳地说“如果不是何长官,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剩,全得死是何长官带着我们逃出来的”
6-22
那时,龚滨生的办公室还在武汉的立兴大楼里,一个阴暗而狭窄的小房间。
龚滨生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带微笑,诚恳地看着何畏,不断点头说“很好,很好,你确实很不容易”
特工的思维,在不安定的时刻里,就极其敏感,甚至能察觉暗藏的危险
何畏此时,隐约察觉到,他可能并没有瞒过龚长官
龚滨生合上面前的卷宗,轻声说“很好,其他问题没有了。只有一个小问题,你如果解释清楚了,我就可以结束审查了。”
何畏听出来了,所谓只有一个小问题,一定关系他的生死
龚滨生微笑着,轻声说“你是十二月十二日逃出南京城,十二月十三日,在芦苇丛中找到那些士兵,是吧”
何畏紧张得不敢开口,只是点点头。
龚滨生继续说“我昨天得到南京徐区长的回复。他说,他命令你撤出南京的时间,是十二月十日。他送你出的门。这个没错吧”
何畏不敢说话,更不敢摇头或点头,只是呆呆地看着龚长官他此时已感受到颈上刀锋的冰凉龚长官下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果然,龚滨生轻声说“请你告诉我,十二月十日到十二日之间,你在哪里”
眼泪终于从何畏脸上滚落下来。他每夜每夜都做恶梦,梦到的,都是那两天里发生的事他忍不住想到,他在那两天里死了就不会遭这个罪了
6-23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日,南京城里早已一片混乱
日军的炮弹如雨点一般落在城里,连续不断地爆炸整个南京城已是一片废墟
许多百姓在堆满砖瓦的街道上疯狂奔跑,四面躲避。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躲到哪里都有炮弹爆炸他们哭泣着,四面喊叫自己的家人,仍然奔跑躲避
何畏告别送他出门的徐新民,穿过那些百姓,很快走着。
哪里刚刚爆炸,他就往哪里走刚刚爆炸过的地方,再落一颗炮弹的可能性,要低一些。他想尽快出三民门,逃出南京
他确实听到背后有奔跑的脚步声。但当时到处都是奔跑的百姓,他也就没太在意
等他从背后奔跑的脚步声听出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根木棒击中他的后脑,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6-24
不知过了多久,何畏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猜测,时间并不久。因为有水正从他脸上滴落下来,他有落入冰河的感觉
接着,他就看清眼前站着的人他叫石田高广日本陆军情报部南京情报组的组长
至少两个月里,他和徐新民,就想抓住这个家伙却始终没有抓住他
石田微笑说“何科一长,咱们终于见面了很不容易呀是不是”
何畏怒视着他,也在心里猜测他的用意
石田继续说“何科一长,我只有一句话,你愿意和我合作吗你愿意,我就放你走”
何畏从牙缝里说“休想我宁可死也不会和你合作”
石田说“这个回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过,我不着急。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合作我很期待你和我的合作”
后来发生的事,让何畏每夜每夜做恶梦每次从恶梦中惊醒,他都会满身大汗,张大嘴拚命喘息,仿佛要憋死过去一般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