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自上次离开南虞后, 便没怎么关注灵教内部职务调整,此时听说班轻语变成了所谓圣女,还是略微吃了一惊“圣女是什么地位”
在他有限认知里, 圣女通常是不管事吉祥物, 但以班轻语性格,可不像会甘心当吉祥物样子。
尤柏含糊地说“乌玄音回来当了教主,她这个代教主自然要退而求其次。”他也是半桶水,晃时候能响,但真倒出来,很快见底。
傅希言很快想通了。
新城局后,灵教元气大伤, 班轻语“飞升”失败,自然不再享有独一无二特殊地位,这时候乌玄音想要借小皇帝之力, 夺回教主权柄,她这个“代教主”只能退让。“圣女”这个微妙职务便是她退路, 让她不至于从“代教主”一下子沦落为教主下属。
傅希言问“她去豫章做什么”
“传播教义,博施济众, 恤老怜贫”尤柏见傅希言表情不对, 话锋一转,“实为假仁假义, 假模假样,惺惺作态。”
傅希言说“你刚才说任务是”
“刺杀班轻语”尤柏故意讲得很大声, 很有力, 充满了一种正气凛然力道。
然而傅希言看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 哦, 这个世界还没有这种说法, 只能说是疯子。倒不是他认为这个任务难如登天,而是越王敢这么暗示,那是真知道我是谁。但你是谁又知道我是谁哪来自信底气,嘴巴一张,就要人帮忙刺杀武王
尤柏见他不为所动,也不意外,第一个任务只是用来抛砖引玉,他看好还是后面两个任务“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就在豫章潜伏下来。地安司会在暗中配合。”
傅希言依旧兴致缺缺。
“两者都不行,就打探一下班轻语去豫章原因。”
尤柏心中还是认定他们二人是北周暗探,不然镖头最后不会将自己交给他们,积极为他们谋划“豫章曾是越王殿治下,他不希望那里复现新城惨剧。你们不管打探到什么消息,哪怕太平无事,对越王而言,也是有用。”
傅希言脸色微变,神情终于严肃起来,裴元瑾突然道“新城前后耗费灵教无数心血才得以建成,豫章归虞才几日。”
这是暗指尤柏危言耸听了。
这又轮到尤柏脸色微变。裴元瑾平日寡言少语,但每次说话,都直中要害,且对他有着直接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反驳,只好转了个弯说“灵教害人手段层出不穷,难以预料啊。”
他见傅希言听后沉默不语,并没有当即表态,稍感失落,他本想借此与地安司打好关系。但与傅、裴两人相处这么久,早知他们性格,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便起身告辞。
傅希言随意送到门口。
尤柏语重心长地说“既然都到了这里,总要为未来打算吧。”
这话既有私心,也有关怀。他们一起来南虞,一起渡江,一起进入越王地盘,若傅希言被重用,他也能有人帮衬。
他设身处地为傅希言想了想,觉得两人刚刚遭遇南虞方面追杀,又要回到南虞控制地界冒险,心中有抵触也是正常,便道“我过几日就要去榕城了。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再帮你们找找其他路子。”
傅希言将人送走,面色凝重地回过头,说“我们给贵贵做条裙子吧。”
裴元瑾“”
话题跳跃太快,以致他思绪都出现了短暂空白。他勉强忽略了女儿穿裙子这件似靠谱实离谱事,问“尤柏建议”
傅希言说“我们隐姓埋名这么久,就是为了有备而战,此时不是最好时机。”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个都不靠边,现在去榕城,等于羊入虎口,一往无前和鲁莽向前还是有区别。
但裴元瑾说“我想去。”
傅希言呆了呆,看来一往无前和鲁莽向前是一母同胞啊。他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却半点不犹豫“那就去。”
裴元瑾扬眉,大概没想到他转向得如此迅猛。
傅希言深知入道之后,心境对武者重要性,尤其是裴元瑾真气都被封存了,要是心境再破,那可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所以犹豫半分都是对他们感情不肯定
他心态极其积极向上“说起来,在这种时不与我环境里,我们若能成功击杀班轻语,这不就是在绝路中寻找一条活路
吗”也很契合他武道
只是怎么找这条活路,他还要好好筹谋一下。
下午,傅贵贵就穿上了他爹定制留仙裙。
当裙子罩住尾巴刹那,傅希言感觉灵魂得到了救赎。他满意地看着女儿毛发稀疏小脑袋“很好,终于只丑一边了。”
傅贵贵却很难受,哎呀哎呀抗议,还拿嘴巴去叼裙子。
傅希言远远地警告它“你给我住口,裙子要是破了,爹就不要你了。”
傅贵贵也不知是听懂了没听懂,脑袋突然一转,冲着傅希言方向,可怜巴巴地张着嘴,那尾巴还从裙子里翘了出来。
傅希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对裴元瑾说“要不给它尾巴穿个套子吧,天冷了,它浑身上下只有尾巴属于冷血动物,怪寒碜寒冷。”
裴元瑾“”
傅贵贵最终还是没有穿上他爹觉得他冷尾巴套,倒不是他爹智商突然得到升华,对自己曾经歪点子做出反省,而是尾巴太细,匆忙赶制棉套没套住。
他们如此沉溺于亲子活动,叫暗中观察地安司很快沉不住气了。根据岳虎汇报,这两人至多是脱胎期,虽可勉强列入高手,却还不至于让他们在越王麾下拿乔。
尤柏当夜便走了,临走前,他没有将话说死,只说傅希言他们还在考虑。
地安司长在内部重重压力下,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傅希言他们执意不肯接下任务,接受考验,那就只能请去地安司坐下来聊一聊北周情况了。
在他看来,自己给出这三个任务方案,可以说兼顾了方方面面。
如果傅希言有心为越王效力,想要争取出头,那就该想办法“刺杀班轻语”,成功与否且不论,态度有了,后面自然好说;
若想敷衍了事,那就去豫章随便走一遭,哪怕了解民生,也有个交代;
万一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耗子,打探到有用消息,那更是锦上添花。
至于隐含危险都当暗探了,怎么可能不危险呢何况,他身为北周在南虞谍网中人,难道就不能利用一下手头消息
这都拒绝,就说明对方不想与榕城合作。
这才是地安司长下决心要给傅希言他们最后期限原因。不管他们因公因私来到这里,既然陷入南虞内战,总要有个明确立场,不然就会变成不安定因素。
就在地安司长心里发狠当口儿,傅希言答应了。
他同意让很多觊觎赤鹏鸟人失望,却让司长松了口气。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尤其,他们还是两个人。
不过傅希言提出了要求,语气理直气壮“总不能又叫马儿跑,又不叫马儿吃草。”而且他说他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三十种草药而已。
对地安司这种掌握了越王地盘所有动态机构而言,找三十种药确不过分,但所有药都闻所未闻就有些过分了。
“玉髓芝、天灵果、龙鳞果”
城中最著名大夫齐聚一堂,一同研究这份如梦似幻名录,一同愁眉苦脸。你看我我看你了半天,终于推选出一个人出来告罪“请恕老夫才疏学浅,这些草药确是从未听闻啊。”
地安司长有些生气“三十种草药,一种也没有听过”
如果他认识班轻语,就会知道,这种骚操作傅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施展,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南虞谍网还在,遍撒北周当铺钱庄,他询问乾坤大挪移小李飞刀时期。
这次傅希言用相似套路,将金元丹剩下三味药混了两味在其中。
有个年老大夫突然说“这味河泥月棠,我倒听我师父提起过。据说是长在河底淤泥中一种花,形似海棠,终年不见天日,只吸收水中月华。它能够调和体内狂乱霸道真气,对一般人没有用,但对习武之人,尤其是走火入魔武者,是极好补药。这种花极难繁衍,同样天时地利,也未必能开出第二朵,哪怕一瓣万金,也是有市无价啊。”
地安司长原本想着,就算一种,自己找出来也足以堵住傅希言嘴了,一听一瓣万金还有市无价,立刻打消了念头。
这价格都足以请动武王了,区区脱胎期,想得美
他把消息传过去,只说自己会帮忙留意,其他
就没再许诺。
光是这点消息,对傅希言而言已是极为有用。当初于瑜儿为了两味药,不惜偷盗假混阳丹,可见灵药之稀缺,连储仙宫长老儿子都挡不住诱惑。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放过地安司长,对前来传话人说“司长诚意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点消息便作定金吧。待我完成任务,再来收取这味药。”单方面地定下了交易。
地安司长知道后怒极反笑,又叫人带话“问问他,哪个任务”
传话人不耐烦往返跑,转达时候语气有些冲。
倒是傅希言依旧气定神闲“当然是司长交代任务。”
地安司长听闻后,先是怒,觉得对方用废话敷衍自己,但细细品味,又觉得这话信息量颇大,自己给了三个任务选择,都算是交代任务,对方这么说,等于将三个任务都包含在内了。
其余两个好说,但刺杀班轻语
地安司长正色道“他们若能杀了班轻语,河泥月棠就包在我身上”
他说不是大话。榕城方面准备了很多对付南虞朝廷杀手锏,唯独对武神武王这样超常存在没有太好办法。若他们真能消除灵教至高战力之一班轻语,那只要这东西世上有,就算挖地三尺,淘遍河流,他也会找出来
傅希言本来就要去豫章,能得到河泥月棠是意外之喜,当下便爽快地说“成交”
既然他们答应要杀班轻语,地安司方面配合就积极了许多,进入豫章身份、途径,进入豫章之后接应,安排巨细无遗,还主动询问傅希言有没有什么其他需求。
傅希言想了想,比划说“长一点鸟裙子,在屁股位置缝一个细长内袋。”能把尾巴装进去那种。
当傅贵贵换上新裙子,且尾巴左摇右晃都无法突破裙子桎梏后,傅希言觉得世界都美丽了起来。
“哎呀哎呀”
傅贵贵被裴元瑾按在床边,发泄了一夜愤怒,傅希言第二天起床一看,赤鹏鸟气得眼睛都开了,眼珠子红通通,看不出是气红,熬夜熬红,还是本来就这个色。
如果说没睁开眼睛之前,傅贵贵还有些傻萌,那看见世界后它就完全是个破坏力爆棚愤青,吃饭要敲桌子摔碗,穿衣服要甩尾巴踹人,连傅希言嫌弃它,离它远点,它也要抖动翅膀冲过去,顶他肚皮,顶完就用圆滚滚红通通眼睛盯着人,似乎在问“你不拜倒在老娘石榴裙下吗”
傅希言“想念虎儿砸。”
裴元瑾说“这个才是你亲生。”这自恋劲儿,天上地下难有第三个。
傅希言想了想问“那不爱洗澡虎儿像谁”
裴元瑾“”
二选一问题,却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答案,最后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儿子果然都是垃圾堆里捡来。”
南方冬天寒意虽然比北方迟来,但一来便迅疾万分。前一日豫章街头还到处是单衫出行人们,今日已有人换上薄袄,双手搓揉,呵出一口白气。
炭火生意极好,短短一上午,已经卖出好几单。由此可见,之前战争阴影已逐渐从这座城池消退,百姓不再生活在朝不保夕恐惧中,开始认真谋划接下来日子。
傅希言和裴元瑾便在此时穿过了豫章城门。
豫章是新拿下地盘,官员还没有配备齐全,如今掌控整座城池,便是当日打下这块地龙虎将军封怀古。根据地安司消息,因战争而离开流民已经陆陆续续得到安置,所谓战乱终究战而未乱,这虽然是好消息,可当他们听说灵教圣女在中间起到了关键作用时,依旧感觉到了不安。
像班轻语这样人,如果亲力亲为做好事,那必然是为了图谋利益。
刷民间声望也是利益之一。
傅希言曾经这么猜测,但裴元瑾摇了摇头。
当时傅希言不明白自己说错了哪里,后来看着裴元瑾进城门时,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身姿背影,才恍然大悟。
他觉得
刷民间声望重要,是因为前世有很多相关名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可班轻语从小就生活在武者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世界里,她怎会舍得花心思讨好对自己武道前途毫无补益百姓
裴元瑾是因为和班轻语出身相仿,所以立马想通了。
傅希言酸溜溜地说“说起来,你和班轻语倒确当得起门当户对四个字。”
裴元瑾说“嗯。”
傅希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居然嗯”
裴元瑾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傅希言心情瞬间从低谷跃升高峰,嘴巴却不饶人“哼哼,是吗”
裴元瑾说“若非天定,哪有这么多机缘巧合”
傅希言仔细想想两人相识过程,确是,赵通衢串通诡影组织,于瑜儿私心盗药,宋旗云利用唐恭,唐恭卖女求荣不成,又想拿他当替罪羔羊,莫翛然对金芫秀下饕餮蛊,自己灵魂阴差阳错被投胎到金怀秀肚子里,吸引了地鉴,地鉴免疫混阳丹这中间任何一环出差错,他和裴元瑾就可能擦肩而过。
他总结道“仔细想来,都是坏人从中作梗,我们因祸得福,这说明老天有眼,邪不胜正”
原本来这一趟,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可分析完这一段,突然觉得冥冥之中存在因果报应。这遁去一必然是好人阵营一。
裴元瑾见他整个人放松许多,便不再说话。
他们进入豫章后,并没有急着找地方落脚,或是打探班轻语下落,而是去了一间当铺。
经过几番战乱,豫章当铺生意红火,不少百姓为了度过难关,都拿出家中物什来典当,傅希言还在外面排了会队。
当铺老板问“典当什么”
“鸟。”傅希言将傅贵贵往前面一推。傅贵贵脖子伸来伸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敲门砖。
掌柜眼皮一抬,也不觉得奇,只是懒洋洋地说“活物只能死当。”
傅希言佯作叹气“死当也没办法,主要是价钱。”
掌柜说“就按鸡价格来吧我拿把秤称称重量”
“我这是赤鹏鸟”傅希言“着急”地说,“乃是世间难得珍禽,岂是普通鸡鸭凡物”
掌柜听到赤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想要什么价钱”
傅希言比了一个手掌。
“五两银子”掌柜故意皱了皱眉头,“这个价格怕是要问问东家”
傅希言运用真气,稍微提高上门,叫道“五万两黄金少一两都不行”
掌柜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真气震,只以为自己是被他口气给气,冷笑道“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只杂毛鸟也敢开这样价格”
傅希言原先是在演戏,听到这里,却有些生气了。自家丑孩子自家说可以,别人不能。
他说“还因为当铺掌柜都是见多识广,没想到也有你这样孤陋寡闻人罢了,这鸟我还是另外找行家相看吧”
掌柜见他扭头就走,心中一紧,暗道难道那只秃头鸟真是传说中赤鹏毕竟这么大鸟,确不多见。
可转念一想,五万两黄金已经远远超过他权利范围,不管是不是赤鹏,自己小心总是没有错,而且对方是自己走,不是自己赶走,就算以后东家问起来,也怪不得自己头上。
想是这般想着,可不知怎,后面不管接了多少单生意,留在掌柜脑海中,依旧是那只丑鸟。
不止他这么想,傅希言那句“五万两黄金少一两都不行”引起不少人瞩目,以至于他从当铺出来没多久,后面就跟上了不少人。
傅希言权当不知道,带着裴元瑾问了好几家客栈,找了家最便宜住了下来。
关上房门,推开窗户,傅希言站在房间里面朝着街道看去。下面人来人往,又有多少是官府眼线,灵教密探
他掩上窗户,笑眯眯地说“你猜是官府先上门,还是灵教先来人”
裴元瑾拿出一本从地安司那边顺来书,安之若素地看着“灵教。”
作为一座新打下来城池,封怀古在城中安插眼线人数不少,赤鹏鸟在当铺出现消息也第一时间送到了他
案头。
不过封怀古对赤鹏鸟这样珍禽兴致缺缺。他自信于自己战术,并不屑于用这些辅助手段,只是
军师建议道“陛下大婚将至,若有赤鹏做为贺礼,将军必能露脸。”皇帝是天下至高人物,自然应当拥有天下最珍贵东西。
封怀古想了想,觉得也是道理“只是五万两黄金”
五万两白银他还可以咬牙承受,黄金便是卖了他都攒不出来。
军师笑道“封将军乃是豫章父母,一言九鼎,何至于就要用真金白银呢。”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