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桑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开始她不敢闭眼, 只是背着身窝在床的最里面,卧房里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她不敢回头, 心里却越来越紧张,额上渐渐有了薄薄的汗意。
后来,她悄悄地转了身, 偷偷去看他, 才发现他竟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眸色深深。
她就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小孩, 慌乱地又转回去, 却听他问道“还没睡着”
沐桑桑胡乱说道“有点热。”
细细的凉风很快送了过来,赵恒拿起她床头的团扇,轻轻给她扇着,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身上总是比我热了很多。”
沐桑桑脸上一红, 若不是肌肤相接, 他又怎么知道她比他热。
却突然又想到, 她并不是很抗拒他的亲近, 大约是因为他身上总是幽凉, 纾解了她的热度吧。
轻柔的凉风习习而来, 惬意又舒适,沐桑桑闭上了眼睛, 起初只是想掩饰自己的慌乱,慢慢地, 思绪开始飘忽, 不知不觉间门睡着了。
赵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睡着了,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等沐桑桑醒来时, 窗外已经显出了早晨的青白色,床头放着团扇,除了她,卧房里再没有第二个人。
赵恒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沐桑桑怔忪着坐起来,掠了掠肩上披散的头发,在这时,寝衣宽大的袖子滑下来,露出了手腕,她看到了几点暧昧的红色。
昨夜的一切突然闪回眼前,沐桑桑低呼一声,捂住了脸。
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她再也不要见他了,至少今天不要见他了,再见他她肯定会羞死。
然而他很快又来了,说要陪她一起去赴凌嫣的约会,早早地坐在府中等她。
她不得不跟他见面,但她却不敢看他,只得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每次只要她一抬头,却总能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也许是心虚,她总觉得他看着的地方是她的唇,于是脸上红晕更深,越发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情形太古怪,到后来连沐旬鹤都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看看她又看看赵恒,心里头猜测不已。
赵恒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场景,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到时候我在间门壁房间门守着你。”
她急急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却又不敢跟得太近,赵恒于是停下来,牵住她的手拉得她靠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问她“还疼吗”
她胡乱地摇头,下一息,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小盒子,他说“用簪子挑一些薄薄涂上一层,就不会留下痕迹。”
他其实有些不想让她涂,那些痕迹在的话,更让他愉悦,但他又舍不得。
沐桑桑红了脸,昨夜那些画面,那些气息和痕迹,甚至连他身体的温度都在一瞬间门闪回心上,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袭击了她,腿又有些软,她努力稳住自己,用力点头,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让侍女睡在卧房里值夜吧,他要是再这么老在夜里闯进来,可真是不行啊。
轿子在潮音阁前停下时,赵恒已经不知去向,沐桑桑搭着侍女的手下轿,很快有公主府的侍女迎出来,殷勤说道“沐姑娘,县主在三楼雅阁等你。”
沐桑桑跟着侍者来到雅阁,四下打量了一番,不觉微微皱起了眉。
这间门屋子一面临着热闹的大街,能听见外面的喧嚣声,另一面的房门又朝向人来人往的楼梯口,无论如何称不上安静,全不符合京城贵女们会面时安静秀雅的要求,凌嫣选在这里见面,不能不让人多想。
“来了。”凌嫣绷着脸把面前的茶盏推到她面前,硬邦邦地说道“吃茶。”
沐桑桑不准备与她过多纠缠,便道“县主如果有话就请直接说吧。”
凌嫣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问道“是不是你告诉太后和安王,让我去和亲”
沐桑桑淡淡说道“县主高看我了,国家大事,岂有我能插嘴的地方”
凌嫣哼了一声,道“我不信,你总是想害我除非你给我发个誓,你要是敢在背后害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沐桑桑站起身来,冷冷说道“县主死活让人请了我来,还说要给我道歉,所以我才来赴约,若县主只管这样胡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她转身就走,凌嫣脱口道“沐桑桑,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硬气了”
沐桑桑没有理会,也许她以前太好性子,不过以后,不会了。
凌嫣见她这样,越发窝火,但想到今天的目的,却也只能站起来道“你等等”
她咬着牙,举起了自己的茶盏,道“过去的事你我都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但我母亲非逼着我给你陪不是,沐桑桑,我听母亲的话,今天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从前的事就此揭过,以后我不去惹你,你也休要害我”
沐桑桑回身看了看桌上的茶盏,道“我从未害过你,不过,我也希望从前的事就此揭过。”
“那你喝了这杯茶,就当我们做了约定。”凌嫣盯着她,紧张地说。
所以,问题是在茶水里吗沐桑桑看了眼那盏茶,汤色清澈,却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她直觉不能喝,于是道“既然已经做出约定,你我各自不食言就行,何必非要喝县主,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起身向外走,凌嫣很快追过来,一手拿着自己的茶盏,一手拿着另一盏,急急说道“你不喝茶,那就是根本没有诚意你喝了这杯,我才信你。”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偏想要跟你要和好。”沐桑桑笑了笑,“乐陵县主,再会。”
凌嫣急了,使劲把那盏茶向她面前一推,厉声道“你必须喝”
沐桑桑瞟了眼茶杯,微微一笑“县主,你这么着急,莫非茶里有什么古怪”
凌嫣黑了脸,呼一下将两杯茶全泼在了她裙子上,夏天的丝裙单薄,一下子湿了一大片。
沐桑桑连忙裹起裙子,凌嫣却叫侍女“开门,带她换衣服去”
下一息,门突然被从外面踢开,赵恒欺身闪进来,拉过沐桑桑圈在怀里,跟着飞快地解下外袍给她披上。
凌嫣惊诧到了极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赵恒冷冷道“动手。”
房梁上兜头倒下一桶水,不偏不倚倒在凌嫣头上,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凌嫣尖叫起来,被水模糊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朦朦胧胧觉得那两个人都从眼前消失了,但雅阁的房门还大开着。
她大声叫喊侍女去关门,但没人回应,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想要关门,身后却忽然一阵大力将她推出门外,直直地扑向刚刚走上楼梯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世界瞬间门静止了,凌嫣怔了半晌才尖叫起来,那个冷不防被她撞进怀里的男人抬手捂住耳朵,皱着眉头说道“你把本王的衣服弄湿,本王还没训斥,你只管乱叫什么”
是乌拔乃力。
傅晚告诉她乌拔乃力今天会到潮音阁听曲,她特地选了这个房间门,准备用茶水迷倒沐桑桑,送到乌拔乃力身边,这样沐桑桑就不得不去和亲。可沐桑桑不肯喝茶,她临时改了主意,泼她一身水,这样等乌拔乃力来的时候,看见她衣衫不整,也算能达到目的。
她自以为算的周全,可现在,竟然是她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全身湿透地扑进了乌拔乃力的怀里。
她穿的衣服也不厚,被这一桶水浇在身上,衣服都打湿了紧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与没穿也没什么两样。
凌嫣双手环抱自己,怔怔地站着,看着四周的男人们露骨的眼神,听着耳边越来越多的议论声和嘲笑声,失魂落魄。
就在此时,她失神的目光却突然瞥见了对面窗口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凌嫣尖叫着骂了起来“沐桑桑你不得好死,你敢这么害我,我杀了你”
楼梯对面,沐桑桑叹口气关上窗,道“虽然她很可厌,但,一个年轻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又觉得她也很可怜。”
“你想一想她就是打算这么对你,就不会觉得她可怜了。”赵恒揽她入怀,轻声道,“你心肠太软,但是对敌人,经常心软一下就会万劫不复。”
沐桑桑若有所思。如果是她落到这个地步,凌嫣会觉得她可怜吗多半不会。甚至还会四处宣扬,再把她往深渊里推一把。
他说得对,对敌人心软,就是让自己万劫不复。
沐桑桑裹紧身上的袍,轻声道“走吧。”
她当先走出去,赵恒很快跟上来,伴着她一道走向楼梯。外面乱成一团,公主府的人、乌剌的人,还有看热闹的吵在一起,凌嫣已经被带回了房间门,茶楼里还能听见她的哭闹咒骂,但沐桑桑不再觉得不安,凌嫣筹划了这事,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她自作自受,旁人都救不得。
翌日一早皇帝宣布,册封凌嫣为乐陵公主,和亲乌剌。 ,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