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十年代谈恋爱 6.领粮

六十年代的城市生活有着它独有的特色，每个月的城市供应都是有限定的，每个工人每月可以领取三十斤粮食，其中二十斤粗粮，十斤细粮，二两肉票，一个鸡蛋票，小孩子减半，只有十二斤粮食，一两肉票。

这时候的城市人口不像农民，可以在地里刨食，吃大锅饭，一个家庭基本上就是靠着一个月的供应粮存活，每个月的第一天是城里人排队领粮的规定时间。

这个年代但凡有关于吃的，国家都是有定数的，每样东西按照城市家庭人口的多少进行分配，每个月的初一就是各家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早点来排队就能买到好东西，要是晚了，肉沫渣滓估计都不会留给你，这严重影响到一家人接下来一个月的吃喝，有些重视的人家可能半夜都不睡觉，两三点就来排队了。

因为周父、周母和周嘉磊明天要上班，所以昨天晚上周母早早就把今天早上要用到的钱和票给了周嘉言，让她和周嘉齐提前四五点钟到供销商店门口排队，姐弟俩昨天已经跟学校请好了上午的假，就是为了今天去抢货。

周嘉言心里惦记着这事，晚上睡得也不是很安稳，大概四点多钟就醒了，一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手表是周父昨天晚上暂时借给女儿用来看时间的，就怕他们忘了时辰，起晚了，耽误家里的大事。

打着哈欠起床，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来到小弟的房间，轻轻敲了下门。周家的房子有点小，大概就八十多平米，周父周母睡一间，周嘉言自己睡一间，周嘉磊和周嘉齐两人睡一间。

周嘉言怕吵到周父和周母，她哥就算了，谁叫他和小弟睡在一起，被吵醒是无法避免的，压抑住心里的幸灾乐祸，抱着“我大半夜的不能睡觉，你也别想睡”的暗黑心理，头贴到门上，双手合成喇叭状，掩着嘴，对着门小声说：“小齐，起床了，起床了，再不起床你的肉被人家买走了。”

睡得正香，还做着美梦吃着鸡腿的周嘉齐猛地被旁边的周嘉磊捅醒，只听见他哥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齐，别睡了，快起床，你姐在外面叫你。”

周嘉齐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懵了好一会，才勉强清醒过来，脚下哒拉着一双拖鞋，打开房门，看到已经穿戴好的姐姐，哈欠不停：“姐，几点了？”

周嘉言这时候丝毫没有爱幼之心，一直在催促：“赶紧收拾收拾的，已经四点多了，再晚点你心心念念的肉可就没了。”

周家的肉半个月前就已经吃完了，就那点分量，周母每顿饭抠着做，就算这样，半个月里就吃完了，剩下的半个月，周嘉齐跟着家里吃的都是素菜，菜里也没多少油，总感觉没吃饱，事实上，的确没吃饱，要是让这么个半大小子放开了来吃，家里的粮估计不够吃了。

这个时候的油限量，价格贵且还要油票，每家每户很是珍惜家里的一瓶油，炒菜的时候都是先将油瓶里的油倒几滴到纱布上，然后再在炒菜的锅里轻轻抹一下，有些节俭的人家，一瓶油可以用上一年甚至还有更久的。

周嘉齐不到五分钟就弄好了，男孩子收拾起来就是快，两人快赶慢赶，终于在五点前到了副食品供销商店。

周嘉言站在商店门口一看望过去，顿时想晕倒在地，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每条队伍都很长，看不到队头，太多人了，她表示宝宝有点被吓到，想回家去了。

周嘉齐倒是没有发现姐姐的异样，看着前面这么多人，他有些懊恼，比以往来迟了那么一点，人就多了这么多，时间宝贵，话里都带了急意：“姐，你把买粮食的票和钱给我，我去排队，你去排买肉那边的队。”

周嘉言从衣兜里拿出一沓钱和票，数出买粮要用到的钱和粮票，递给周嘉齐，周嘉齐拿好后，转眼就溜进了人群中。

问清楚哪条是买肉的队伍，周嘉言挎着菜篮子跟在队伍后面。不知道站了多久，双脚累得简直要怀疑老天爷让她过来体验六十年代生活的目的了。好在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前面喊：“排好队，排好队，开始了。”

队伍艰难地向前移动，人挤人，我踩了你一脚，你推了我一下，整条队伍乱糟糟的，骂音和怨声交织不断，周嘉言已经不知道被人推了多少次，踩了多少次脚，整个人就如灵魂出窍一般，一脸的“我是谁，我在那里，我在干嘛”。

身前身后的人拼了命地往前挤，身边的人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批，突然被人用力一推，身体直直向侧边倒去，天要亡她啊，这种情况下摔倒在地，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踩死，周嘉言认命地闭上了眼。

“小心。”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周嘉言有些害怕地慢慢睁开双眼，万幸，被路见不平的“雷锋”同志接住了，后知后觉地拍拍胸口，老天爷果然还是喜欢她的。

杨承康看着眼前这姑娘变来变去的脸色，觉得真真好玩，情急之下握着她腰肢的双手悄悄放开，脸上一副正人君子样，心里却在暗戳戳地想，这腰可真细啊，谑笑：“又见面了，周嘉言同学，我们真是有缘分呐。”

周嘉言站稳身形，抬头一眼就看到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杨承康，到口就要说出来的感谢话被硬生生咽了下来，当初的猜想一点也没错，遇上这个人她绝对会倒霉，真是晦气，硬挤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呵，是挺有缘分的，每次看到你准没好事，我这段时间真应该听我妈的话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去霉运。“

杨承康听了她这话一点也不恼，反而觉得她这副别扭的小模样真是讨人喜欢：“话说，刚才好歹是我救了你，让你免于在众人面前摔倒，得不到一句感谢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一个施恩一定要图回报的人，不过我今天没有招惹到你吧，火气这么大。”

被他这么一说，周嘉言也知道自己今天脾气是有那么一点冲，一大早被迫起床，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还没得坐，又被一堆人挤来挤去，踩来踩去的，一时没能控制好窜上来的火气，正好他凑了上来，便直接被拿来当出气筒了，想想也觉得人家挺委屈的，救了她，还被她各种嫌弃。

“呃，是我语气不好，我向你道歉，刚才的事，谢谢你了。”不太真诚的道谢。

杨承康挑挑眉，勇于承认错误的姑娘，不错，也不再执着于刚刚那事，沉吟了一下，说：“这里人多，你一个小姑娘家，很容易被伤到，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你跟我说要买的东西，我去排队，反正我本来就是要给家里买东西的，也不在乎多买一点。”

周嘉言抬眸四处看了一下，周围都是人，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又瞄了他一眼，这人看着挺温和的，每次说话都是笑着，之前送的一袋子水果也蛮贵的，看着就不是个缺钱的人，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觉得小命最为重要，伸手将兜里一沓的票和钱全都给了杨承康，又告诉他需要买的东西，最后握起拳头威胁性地扬了扬：“你可不要把我的钱偷偷拿走了，我可是记住你了，要是你偷跑了，我就去公安局告发你，你别不信啊。”

杨承康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这姑娘聪明，还是单纯，要是他真想偷跑，怎么可能会被她找到，不过还是点点头以作保证：“放心，我不会偷偷跑掉的，把你手里的篮子也一并给我，你去那边的树底下等我，买好东西我们在那里会合。”

周嘉言在树底下站了快半个小时，踢踢脚，站了这么久脚都要僵了，双眼四处搜寻，还不见杨承康出来，难道他真的带着钱偷偷跑了，她怎么这么傻啊，就这么相信了他，真是知人好面不知心，老祖宗诚不欺人啊。

杨承康看着不远处的周嘉言，虽然距离有点远没能看清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不过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脸色，估计心里正在骂他呢，的确，就是在骂他。

快步走上去，站在她身后，先弄出点声音好让她有所警觉，他可还记得上次她的手指是怎么受伤的：“等急了吧，东西我已经都买好了。”

周嘉言转头，看着心里正吐槽着的正主突然出现在眼前，觉得有些尴尬，就好像背后说人家坏话正好被人家抓到一样，热气突然涌到了脸上，明明都到秋天了，天气怎么还这么热，尬笑：“哈哈，你回来了，东西都给我吧。”

伸手就放到杨承康手里的篮子上，直接把篮子抢了过来，动作有多快就多快，杨承康有那么一秒钟的表情是处于懵逼状态的。

反过神来，杨承康松开力道，篮子就这样递回给了周嘉言：“猪肉八斤斤，鱼两条，白菜两颗，米线四斤斤，菜籽油一瓶，盐一包，你数数数量对不对。”

周嘉言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在里面翻看，周母昨晚交代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任务顺利完成，突然被篮子里的红色刺到了眼，不对，怎么还有苹果，她妈没叫她买苹果呀，这苹果是从哪来的？

周嘉言拿起一个苹果，这苹果长得有点丑，个头也不大，咽咽口水，好久没吃过苹果了，周嘉言这两个月以来就吃过两次水果，一次是刚来的时候，住院期间家里给买的，另一次就是上一个星期前，杨承康当时带过来的那袋水果，虽然想吃，但这毕竟不是自家的。

“怎么还多出了几个苹果，你是不是放错篮子了？把给你家里买的东西放到了我家的篮子里，快拿篮子过来，我放回去给你。”好舍不得哦，她好想吃苹果。

杨承康笑着摇头：“没有放错地方，这苹果就是我买给你的，正好看到今天有苹果卖，又不用票，就顺便买了些，你别看长得不好看，卖苹果的那个大叔跟我说了，很甜的。”

周嘉言不舍地将目光从苹果上移开，她是个有原则的人，拒绝道：“不行，我妈从小就跟我说了，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杨承康看着她这又是纠结又是难舍的小模样，心中好笑不已，怎么每次都是她妈说，他真怀疑到底是她说的还是他妈说的，故作为难地说：“可是我家里人都不喜欢吃苹果，你看现在买都买了，要不这样吧，你就当是借了我的钱买的，把钱还给我就行了。”

周嘉言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小声说：“我现在没钱。”

这姑娘还真是诚实，杨承康心想以后还得多教教她，别那么死心眼，做人要懂的随机应变方为上上之道。

要是周嘉言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估计会喷他一脸的口水，本姑娘才不是实诚，她这是故意才这么说的，没准他看着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就不会要她的钱了，直接送给也说不定，只不过，杨承康历来不是一个按照正常套路出牌的人，姑娘你这次看走眼了。

杨承康略微犹豫了一下：“那这样，钱你先欠着，到时再还我也行，我不着急。”

周嘉言气得就要吐血了，作为一个男人还这般吝啬，活该你找不到对象，就算有女朋友，早晚也会分了的，讨厌死人了，呜呜，她真特么没钱。

苹果最后还是让周嘉言拿回家了，两人商定，下个星期的周日下午，在百货商店门前见面，到时把欠他的十二块五毛的苹果钱还给他，从此不拖不欠。

每次想起这件事，周嘉言就恨得牙痒痒的，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周嘉齐很快就买好了粮食，不过由于粮食很重，背着不好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只好在一早就约定好的地方等周嘉言。

他眼神好，大老远就看到周嘉言挎着一篮子的东西向这边走来，连忙挥手：“姐，姐，这边，快来。”

周嘉言听到的小弟的叫声，也向他挥手应答。

周嘉齐小孩子心性，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周嘉言手中的菜篮子，一心想知道姐姐有没有买到他最爱吃的肉，果然姐姐还是爱他的，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肉，想想今天晚上就能吃到肉了，真是开心。

接着定眼一看，还特意伸手摸了摸，苹果，居然还买到了苹果，哈哈哈，生活真是美丽啊，喜悦之□□言于表：“姐，你怎么这么好，知道我喜欢吃苹果，还买了回来。”

周嘉言本来还有些不开心的，听到小弟这么一说，又觉得没什么，买都买了回来，还纠结那么多干嘛，于是也笑着说：“是啊，姐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今晚回家我们就切了吃。”

周嘉齐猛点头：“嗯嗯。”

姐弟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晚上吃到苹果的时候，嗯，还挺甜的，那个讨厌的家伙还真没骗人，周嘉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