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庭悦 第四百一十二章：臣不得不死

殿门微启，周如环领尚仪局女官入内，与施斯儒见礼后道：“陛下有令，叫奴婢来掌家法二十，罚清河郡王妃于承晖殿敬抄《忠经》《孝经》各十，请罪供烧于先祖，未完不得出。”

施斯儒点了下头：“她已知错，你们行吧。”

“微臣谢陛下恩典。”庭悦勉强将身子挺直，又做了个稽首大拜，很规整地将手送了上去。

家法家法，行家法的戒尺没有尚仪局行戒罚的那么宽，而且一只手就够了，二十而已，她左右掌二百都受过了。

施斯儒瞟了眼庭悦被女官托起的臂，长叹口气：“换一只手。”

她眼泪夺眶而出。

“换一只手。”

这话楼修远也对她说过。

再如何，再如何，都不能打孩子写字的手。

施斯儒看着女史将给她罚抄准备的笔墨纸砚尽数奉上短桌后就领人回紫兰台了，庭悦被关在承晖殿抄了两日两夜的书经，夜里以臂为枕，尚食局送来的饭食也尽素。

她抄完经书出殿后，宗正寺已把此事盖棺定论，徒了两个碎嘴的老妈妈，贬了三个失职的典军，金吾卫大将军程处然被许申蓬和李居文联合骂了顿，冯其镇屁事没有。

他们四个被罚的理由特别简单，皇家夫妇王爷王妃，居然不顾体面在平康坊包个银座的小雅卧间败坏斯文，置天家威严于何地？

这理由用来给他们四个找明面上的台阶下，我朝玩得最花的乃陛下沈妤本人，以她的风流程度，根本不会把合法夫妇为了寻清净去烟花柳巷睡大觉放在眼里。

她就是在罚他们胆大包天敢做局。

她在气她的孩子相砍相伐，在气他们居然想靠做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来试探陛下心意，她甚至在气，他们成功了。

这场局太混乱了，最先怀疑庭悦和沈弘宁有私情的是南安郡王府，但絮风阁在东宫手底下，没有沈弘兴行方便，冯其镇进不来的。

连他们几个局中人都预料到了，更何况女皇。

只他们根本没想到此事扩散得如此之快，当天就上达天听告知陛下，女皇被气得病体孱孱，照旧雷霆手段连夜都没过直接料理，四个人打完跪完，她第二天若无其事地继续上朝。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权谋都是弟弟。

罚完就好了，没过多久，各地报秋收岁贡的折子已到，麟德殿开了场丰穂宴，女皇给亲信朝臣赐了她和施斯儒制的木樨香露共贺秋收，恭王府和清河郡王府皆有，她在赏物的时提了嘴，当年母后常用木樨香露添于金乳酪之中为朕所用，味甘且香，你们家去试试。

她的意思是，朕原谅你们这群小屁孩了。

夜里沈弘宁和守清来庭悦家里蹭饭，如今天确然渐冷，庭悦已经开始穿袄衫了，祝良侍按宫里的法子给他们几个做了金乳酪，底铺蜂蜜，上头有一层牛乳渣与糖霜混合后呈酪状的古代版动物奶油，再在上头洒了两滴木樨香露，当真香得很。

沈弘宁默默地用瓷匙挖了口往嘴里送，吞下后长叹口气：“我爹每年给我娘弄这玩意，我还以为他把这个琢磨出来的呢。”

庭悦已经没心思八卦施斯儒和女皇之间到底有啥过去，托起脑袋问：“你昨日和陛下提请就藩，她准了吗？”

沈弘宁摇摇头，道：“我娘叫我以后对我哥好点，悦姑娘，我们赢了。”

她惊得差点从凳上翻下，陆云起连忙将妻子兜住，轻轻为她顺背，道：“等陛下出手吧。”

九月十五，女皇下朝后命新平侯苏克坚前往立政殿议事厅议事，当日立政殿议事厅并外堂僻静无人，庭悦端身坐于厅内短桌旁理事，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苏大人好。”

武邑苏氏算有名的长寿世家，苏克坚年逾花甲，满头华发茂盛如林，长方脸，目光如漆，精神矍铄，几绺胡须白且长。

他当年跟着还是平阳公主的沈妤南征北战，料理过不少土皇帝国库遗留问题，致仕前官拜中书令，兼领了十六年的散骑常侍，随侍立政殿左右，统领过弘文馆，一手飞白写得飘逸挥洒，才子风貌老而不衰。

女皇刚登基时下令修撰《盛化要律》理清法统，就是他和温国公梁鼎带着彼时还算年轻的项玄真一起编的。

后来他上书致仕，女皇虽允准，却还留了他太子太傅的职侍候于东宫，准他致仕后以原职参朝，甚至太子去江南为敬皇夫持典，他以太子属官被钦点于东宫校检侍中的身份跟从。

苏克坚见厅内只庭悦一人，不由得警觉：“可是陛下还未来？”

庭悦起身从桌前走出，挪了把月牙凳请他坐下：“陛下叫本妃来与大人说几句，说完了，大人再想想要不要见陛下吧。”

苏克坚冷哼一声，挥开庭悦要虚扶的手，甩袖坐了，她也不恼，收起官袍衣摆归坐，将桌上各类文书撇至桌角，持起手边的越窑葫芦青瓷酒壶，撩起半截袖口倾出，双手持托奉过：“苏大人可闻得出来，这酒里添了什么？”

“作弄玩意。”苏克坚骂了半句，抢过她奉来的细托酒盏，放于鼻下轻闻，手陡然震颤，酒盏应声而落，“椒？”

“苏大人博闻广识，一点就透。”庭悦启开酒壶上盖，将壶内浑浊的酒水微微倾斜，壶底有把皇帝私库里放着的花椒。

卑贱人自尽常用砒霜，好一些的呢，用鸩酒，再好一点，用椒，皇帝赐死，赐剑命其自刎，赐绳命其自缢，赐酒命其服毒。

花椒在我朝名贵无比，可做香料食膳，亦可做药入引，皇家朱门才会储留此物，然大量花椒闷于口腹，亦可杀人，士大夫吞椒，算自尽最体面的一种了。

“陛下在哪？”苏克坚连怒都没有，语带绝望，“微臣要见陛下。”

庭悦手中狠狠按下那份絮风阁死士暗令，推在老臣面前：“您和薛审编了这玩意，大理寺正海临岳昨日已疾马带令前往黔州捉拿都督薛审回京问罪，第七条，刺上，按先南安郡王妃刘氏的供状，你们操了三次不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