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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镇 第三十章 梦起

作者:尸姐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5-03-12 06:44:49 来源:就爱谈小说

李娆没什么人生目标,只希望姑姑能够少唠叨一点。

本以为回镇上当个小护士就能过上安逸舒坦的躺平生活,结果平均每天要遭到三次以上姑姑的夺命连环催婚。

可她今年才二十二岁!

“二十二怎么了?女的二十岁就能领证了,你已经浪费了两年时间,再拖下去一眨眼就三十了!你可不能学那个许茕茕,全镇女人的反面教材,活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大龄剩女,现在根本没人要她了,肯定天天躲家里哭!”李婶怒其不争。

“姑姑,大龄剩女这个词早就过时了。”李娆叹气。

李婶可不管什么过时不过时,甚至要拉李娆去跟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的男人相亲。

“虽然沐煦他爸名声不太好,但胜在他家有钱啊,反正他爸已经死在牢里了,就当以前的事不存在,不要因此嫌弃人家嘛,那么大的杂货铺都是沐煦一个人的,只要跟他结了婚,能在镇上安安逸逸过上两辈子!”李婶循循善诱。

李娆头疼:“我没有嫌弃人家。”

“好!你不介意他爸的事就好!我马上就去跟小沐商量!”李婶立刻冲出家门。

李娆:?

所幸沐煦并没有相亲的打算,李娆才逃过一劫。

结果春节期间李婶还是不死心地塞给李娆一大盆刚煮好的饺子,强行让她送去沐煦家。

李娆张口要拒绝,李婶却已经唠叨起来:“人家小沐身边没爹没妈的,孤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多可怜啊,作为邻居送点饺子过去有何不可?快点去!”

李娆只好妥协。

反正活了二十二年,她一直在妥协。

李娆端着饺子来到沐煦家,发现他家大门没锁,只拍了一下便开了条缝,她站在门口唤了几声,没人理。如果就这么回去,肯定免不了又被姑姑一顿训,于是她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门,想先把饺子放下再说,一边叫着沐煦的名字,一边走进了屋里。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大亮着。

而地板上,正躺着一个被鲜血浸染的人。

李娆一眼认出,那是她的小学同学,纪寒灯。

渴望过上安逸生活的小李护士,丢下手里的饺子,发出了震耳欲聋、惊动全镇的尖叫。

叫完之后,她立刻扑上去,拿出了这辈子最迅猛的专业手法,果断给纪寒灯的伤口止血。

事后,医院同事无不感叹:“真是多亏了小李,要不是她及时出现,快速处理,病人必死无疑。”

李娆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在急救室门口守了一晚上,看见许茕茕披头散发地奔了过来,差点栽倒在她脚边。李娆扶稳许茕茕,注意到对方额头有伤,连忙要带她去处理伤口。

“不用了,我不疼的,”许茕茕整个人都木木的,“我要在这里等纪寒灯出来。”

“茕茕姐,你放心,纪寒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现在正在里面缝针。”李娆耐心劝着,“总不能让他一出来就看到你渗血肿起的额头,对不对?”

李娆跟许茕茕并不熟,但多多少少听说过她父母的事,对她一直怀有同情。身处雪粒镇这种对女人尤为严苛的环境,许茕茕却敢于到了二十八岁还不结婚,对镇上人的议论毫无畏惧,甚至还动手薅过李婶的头发,李娆对她的同情中又带了一点敬佩。

天知道她有多想薅自家姑姑的头发。

帮许茕茕处理好伤口后,来了几个警察问话,李娆如实作答,又接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送来了医院,连抢救的步骤都略去了,直接推进了医院太平间。

那具尸体,是沐煦。

听说,他捅伤了纪寒灯,又企图杀害许茕茕,失手之后选择畏罪自杀。还听说,连十四年前那具无名女尸,也是他杀的。

亲朋好友纷纷给李娆发来消息,慰问的同时也在探听八卦,镇上发生了这么轰动的大事件,大家在饭桌上又会多了很长时间的谈资。

有人差点死去,有人散尽灵魂,有人付出生命,而这些惨痛的,悲伤的,凄凉的,对事不关己的外人而言,就只不过是,一场八卦。

李娆一一应付着手机里的人,余光看向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八卦当事人。

刚才,许茕茕一眼都没有去看白布下的沐煦。她额头包着纱布,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大门上的指示灯,一动也不动。

纪寒灯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那是许茕茕人生中最漫长的两天,她守在病床前,不断地对着神明祈祷:只要纪寒灯平安醒来,她会抛下一切约束,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去省城,去开始新生活,再也不会推开他,拒绝他。

纪寒灯睁开眼的时候,李娆正在劝许茕茕喝点米粥,这两天她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看上去比病床上的患者还要憔悴易碎,让李娆很是担心,经常在工作间隙过来看看她。

“姐。”

刚舀起一勺米粥,许茕茕便听见了那道沙哑的声音。

她转过头,愣怔间,与病床上的纪寒灯四目相对,如同隔了整整两个世纪般,遥远,梦幻,不真实。

就好像,她之所以诞生于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此时此刻与他对视的这一眼。

勺子从指间坠落,许茕茕想扑上去抱住他,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能用力攥紧他的手,垂下头,眼泪滴落到他手背上。

纪寒灯注视着她额头上的纱布,用干涩的嗓子努力发出声音:“很疼吧?”

“没事了。”许茕茕摇头,颤声说,“没事了。”

不知是在宽慰纪寒灯,还是在宽慰她自己。

李娆叫来医生,做了详细检查后,确认纪寒灯是真的没事了,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好好休养,等待康复。

“看来老天还是眷顾你弟的。”

余馥抽空来医院看望了一次纪寒灯,带了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塞满了病房储物柜。

“不,”许茕茕说,“老天眷顾的是我。”

在让她经历过世间各种苦难后,老天决定放她一马,没有将纪寒灯从她身边夺走,没有让她从此陷入永世孤独。

余馥笑道:“那我再眷顾你一下好了,你们不是打算搬去省城吗?我舅舅在省城开的公司正好缺个财务,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直接去他那儿报到就行。”

许茕茕一愣,猛地抱住余馥,默默哽咽。

“别急着感动。我舅舅可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候会严格考核你的能力,究竟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余馥语气随意。

“好,我一定竭尽全力!”

许茕茕抱紧余馥,心想,真正的神明,或许是身边这些给予她帮助的人才对。

比如余馥,比如李娆。

送走余馥后,许茕茕撞上纪寒灯迷惘的眼神,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通知这个当事人,她打算和他一起去省城了。

她坐在病床边,对纪寒灯道:“去了省城以后,你第一个要教我的就是坐地铁,只有先把通行搞定了,才能更快适应一个新城市。”

纪寒灯脸上的迷惘渐渐化为热切和欣喜,他微微抬起手,立刻被许茕茕握住,他们十指相扣,久久没有散开。

最近,李婶每天一起床就要念叨——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平时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幸好小娆没跟他在一起,幸好,幸好。”

像魔怔了。

又过了一阵子,李婶似乎想通了,神采奕奕地对李娆道:“仔细想想,其实纪寒灯那小子也挺好的,穷是穷了点,可人家考上了重点大学,还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前途一片大好,跟你又是小学同学,天时地利人和,我当初怎么会老糊涂去撮合你和沐煦?明明你和小纪才是绝配!”

李娆:“……”

李婶越说越来劲:“而且你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他一感动还不以身相许?你们简直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这恋爱啊,就应该跟同龄人谈才对!哦对了,小纪那个伤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李娆:“……不会。”

李婶第二天就拎着果篮去了纪寒灯病房,李娆怎么拦都拦不住。

许茕茕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病房里传来李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慰问。

“小纪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娆讲,她可关心你了,天天回家都在聊你!我们家小娆从小就善良,热心,厨艺还好,你有什么想吃的随便提,让她回家给你做!”

李娆:“……”

她明明只会煮方便面。

“谢谢李婶,不用麻烦李娆了,有我姐在足够了。”

纪寒灯格外礼貌,完全不像砸碎过李婶家玻璃。

李婶道:“你姐是你姐,小娆是小娆,不能相提并论嘛,我们小娆可是救了你命的大恩人。”

李娆跺脚:“姑姑!“

纪寒灯认真道:“是的,李娆,谢谢你,如果以后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请务必要告诉我,我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报答你。”

李娆脸有点红:“不用不用,哪有那么夸张,护士救人天经地义,不需要任何报答,别听我姑瞎说。”

李婶嗔怪:“怎么能叫瞎说呢?我这侄女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容易害臊。”

纪寒灯低低笑着,李娆又是跺脚。

许茕茕在门外站了很久,始终没有进去。

李婶显然有意撮合纪寒灯和李娆,而李娆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善良的姑娘,许茕茕心想,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进去打断他们。

之后几日,每当李娆过来的时候,许茕茕都会悄无声息地出门,或是躲进卫生间,默默为他们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许茕茕心里很乱,在死亡面前,她可以不顾一切地承认自己爱着纪寒灯,可一旦没了死亡威胁,她顿时又重新被顾虑和压力环绕。每次面对漂亮、热情、穿着护士服的李娆,许茕茕都会不由自主心生退缩,不是自卑,也不是嫉妒,而是站在一个姐姐的角度,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弟弟还是跟李娆这种女孩子在一起比较合适。

他们一样年轻,一样青涩,一样美好,许茕茕甚至可以想象出,假如纪寒灯真的能和李娆在一起,两个人的关系一定会非常健康、融洽、阳光。至少不会像她和纪寒灯一样,充满压抑和顾忌。

何况,说不定纪寒灯真的会在走了一趟鬼门关后爱上救命恩人,言情小说的通用套路,用在他和李娆身上再合适不过。当然,前提是人家李娆也看得上纪寒灯。她只不过是多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一个有可能摆脱执念的机会。她答应跟他一起去省城,不代表也答应了其他事,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许茕茕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理有据。

人总是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娆又一次过来换药,许茕茕立刻起身要走,手腕却冷不丁被纪寒灯攥住。

“姐,我渴了。”纪寒灯拇指摩挲着她的掌心。

许茕茕忙倒了杯水送到他嘴边,慢慢喂给他。

纪寒灯小口喝着水,眼睛直勾勾盯着许茕茕,目光幽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一旁的李娆莫名感到气氛怪怪的。

以纪寒灯现在的身体情况,自己坐起来喝水吃饭是完全没问题的,可他却每次都要让许茕茕亲自一口一口喂给他,像是小孩子在故意撒娇,故意缠着姐姐不放。

可他都二十二岁了啊。

李娆不禁反思自己想太多了。

换完药出来,李娆发现自己忘了带走空药瓶,连忙折回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纪寒灯坐在床上,一把将许茕茕拉向他。

许茕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伏在纪寒灯身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压到他腹部的伤口。

“干什么?”许茕茕急道。

“你讨厌我了吗?”纪寒灯声音闷闷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许茕茕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我非但没能保护好你,还差点葬送自己的命,让你独自一人处于险境,害你孤立无援。我的存在,似乎一无是处,毫无意义。”他肩膀轻颤,眼角泛起隐忍了多日的泪光。

许茕茕失笑:“没错,你确实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一时疏忽让自己被捅了那么多刀,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让这种事发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至于我,你瞧,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凭一己之力劫后余生,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开心的事,你为什么要因此而自责?纵然我们再亲密,可生命是自己的,不该由旁人来负责。”

曾经那个因为父母的死亡而自责、内疚、深陷绝望的许茕茕,终于下定决心从泥潭里爬了出来,然后伸出手,拽住了同样陷在里面的纪寒灯。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她拧起眉,表情变得严肃,“你还活着,还能冲我笑,对我哭,跟我说话,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意义。纪寒灯,你比你想象中更重要,你必须好好活着,陪着我。”

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弟情。李娆听得眼眶湿润起来,想起自家那个顽劣的亲弟,她只想一脚踹过去。

李娆擦了擦眼角,刚要推门进去,便听见纪寒灯哑着嗓子说:“我想抱抱你。”

“你现在不能乱动。”

所以,让她来抱他吧。

许茕茕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肩。

纪寒灯凑向她的脖颈,唇瓣若有似无地蹭过来,呼吸烙印着她的肌肤,他贪恋地嗅着她的气味,声音愈发低哑:“姐,我这样算犯规吗?”

这一刻,许茕茕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日子做的挣扎全是徒劳。

她想给纪寒灯一个摆脱执念的机会,而纪寒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强对她的执念。

他在用炙热的呼吸提醒她,无论死多少次,他依然疯狂地,偏执地,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她。

纪寒灯爱着许茕茕,这件事连死亡也无法改变。

门玻璃后的李娆呆立原地,惊愕地瞪大双眼,立刻掏出手机想要分享最新八卦,打了几行字后,又顿了顿,默默删除。

不信谣,不传谣。

说不定只是误会。

说不定人家姐弟只是单纯关系好。

弟弟蹭一蹭姐姐的脖子,严格意义上也不算道德沦丧。

李娆敲了下门,故作镇定地进去拿空药瓶,发现许茕茕已经火速从纪寒灯身上弹开,从耳朵到脖颈都红透了,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她直视。

完了。李娆心中哀叹。

这么心虚的反应,一看就不正常。

至于纪寒灯,上一秒刚冲李娆温和礼貌地微笑,下一秒将视线转向许茕茕后,眼底便迅速溢满了深切的、浓烈的、毫不掩饰的依恋。

李娆猛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们还是同班同学时,他就已经在用这样的眼神望向许茕茕了。

苍天老爷啊。

李娆欲哭无泪。

姑姑给她介绍的男人,还真是,没一个正常的。

之后,伍炀和沈渊也在百忙之中赶来了医院看望纪寒灯。

伍炀哽咽:“快点好起来,老子还等着拉你一起参加联谊呢。”

沈渊也一脸愁容:“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把我妹介绍给你。”

纪寒灯:“……”

两位室友走后,纪寒灯攥住许茕茕一根手指,急急解释:“他们只是在开玩笑,你一个字都不要信。我只在大一那年参加了一次联谊,那之后再也没去过,更不会和其他人相亲,以后永远都不会。”

似乎生怕她误会了他。

许茕茕笑笑:“知道了。”

纪寒灯嗓音低柔:“姐,我只爱……”

话没说完,便被许茕茕抄起苹果塞住了嘴。

“这个可甜了,你尝尝!”她语气夸张得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苹果。

“嗯,很甜。”纪寒灯咀嚼着嘴里的苹果,垂眸。

纪寒灯出院那天,李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黏在许茕茕身上,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他的伤口明明已经愈合了,走路的时候居然还要靠许茕茕搀扶,长臂环住她的肩,就差当街把他姐攥进怀里了。

这小子,可这真能装。

一想到全镇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许茕茕和纪寒灯的暧昧关系,李娆莫名有种偷偷摸摸的兴奋感。

当李婶又一次念叨着要撮合她和纪寒灯后,李娆一时没忍住,大笑出声。

李婶:?

回到家,许茕茕来不及休息,又忙起了搬家的事。纪寒灯休了一个月的病假,公司一直为他保留着职位,学校那边也还有些事要处理,他们需要尽早出发去省城。

纪寒灯也跟着收拾,被许茕茕阻止:“你不可以干重活!”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纪寒灯抬起桌子,试图证明自己。

“总之不行!”许茕茕一把薅过他的衣领,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纪寒灯不禁后悔先前一直在装柔弱了。只能趁许茕茕不注意偷偷收拾。

离开雪粒镇的前一晚,许茕茕最后一次睡在老屋的床上,脑中反复回忆着这二十八年的点点滴滴,想起父母,想起沐煦,想起桥花。

一闭上眼,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

躺在老槐树下,血一滴一滴渗入雪地里。

于是,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中间的布衣柜被收了起来,她一转头便能看见另一张床上的纪寒灯。静谧的最后一夜,几乎已经搬空了的屋子里,他们躺在各自的床上,隔空对望。

四周太空了。

空得让人发慌。

“纪寒灯。”许茕茕轻唤。

“嗯?”纪寒灯低低应着。

“过来。”许茕茕攥紧被角。

纪寒灯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住心口骤然升起的巨大欣喜,不急不缓地下床走向她,问:“怎么了?”

许茕茕脸颊滚烫,紧张又羞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睡在我旁边吧。”

“好。”纪寒灯声音很轻。

他掀开许茕茕的被子,躺进去。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从许茕茕的肩头缓慢爬至全身,她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多一点空间。纪寒灯侧头凝视着她,控制好呼吸的频率,哑声问:“姐,我可以碰你了吗?”

哪一种“碰”?

许茕茕心脏狂跳不止,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胆怯,浑身都在微微发着颤。

无论哪一种,都是大逆不道的。

许江和赵静文在天之灵会想打断她的腿吗?

纪晖和金晓慧会痛斥她带坏他们的儿子吗?

镇上人会在背后议论她连弟弟也要勾引吗?

无数个顾虑、疑问在她脑中盘踞,最终汇集成同一个问题——许茕茕,你想跟纪寒灯在一起吗?

不管旁人如何指责和奚落,只遵循自己的心,只问自己: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想。”许茕茕低喃。

“什么?”纪寒灯靠近她。

“我想和你在一起。”许茕茕说。

纪寒灯呆住,漆黑的瞳仁骤然放大。

许茕茕累了。

她懒得再纠结犹豫了。

一想到那个渗血的夜晚,一切顾虑皆成空。

老天,让我任性一次吧。许茕茕默默祈求。

不。

就算老天爷不同意,她也任性定了。

纪寒灯呆愣着,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姐姐正缓缓贴过来,仰起脸,柔软的唇瓣划过他的下巴,停靠在他嘴角。

勇敢的,主动的,孤注一掷的。

如神女般眷顾他的,心爱的姐姐。

纪寒灯攥她入怀,紧密得像是要融化为一体。

舌尖探入,将那个浅浅的轻吻加深,搅乱,烧开。

纪寒灯翻身压向许茕茕,竭力抑制着手上的力道,提醒自己不要一时亢奋弄疼了她。

黑暗中的一切触感都变得异常清晰,滚烫的指尖在许茕茕的腰间抚揉,一点一点探进她的衣摆,在她身上燃起一大片燎原。

“许茕茕,我爱你。”纪寒灯在她耳边低语,重复着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的那句话,“只爱你。”

他叫她许茕茕。

她本该摆出姐姐的威严好好训斥他的,可她却张口迎接着他舌头的侵入,任由津液从嘴角渗出,再被他细细舔尽,吞咽。

任由他温热的掌心,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胸乳。

像在触摸珍宝。

空气中似乎弥漫了酒精和麻醉剂。

危险,迷离,烂软。

头顶忽然闪过墙上的全家福。

想到此刻正在温柔爱抚自己的男人,是她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弟弟,许茕茕下意识一抖,神智逐渐清醒。

纪寒灯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问:“疼吗?”

这还啥也没干呢,疼什么疼。

许茕茕忍不住笑,摇摇头:“……痒。”

纪寒灯伏在她颈窝,也跟着低低笑起来。

许茕茕轻咳:“明天还要搬家,我们早点睡吧。”

纪寒灯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箍紧许身下的人,万般委屈:“才只亲了一小会儿而已。”

许茕茕无奈:“听话,你的身体需要休息。”

“我真的痊愈了,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非常健康。”男人低磁的嗓音似带着蛊惑,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下滑,“不信你试一下,好不好?”

许茕茕庆幸屋里没开灯,不然一定会被这小子瞧见自己羞得面红耳赤的模样。

没出息。她暗骂自己。

许茕茕推开纪寒灯,裹紧衣服,转身背对着他,闷声道:“试你个头。”

怀中忽地一空,纪寒灯的胸口瞬间涌起细密的恐慌,哪怕她只是轻轻推开了一下他,也让他如坠冰窟,惶惶不安。他从背后抱住许茕茕,压下体内翻滚的**,哑声道歉:“姐,我错了,我会听话的。”

其实许茕茕也没怪他。

她只是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答应与纪寒灯在一起,只是迈出去的第一步。往后还有很多很多步需要她去适应。

恋人之间要做的事,纪寒灯一件都不会放过,必定会拉着她一一实践,她没法逃避。

许茕茕惭愧又罪恶。

她做出妥协:“那就再亲十分钟。”

顿了顿,又补充:“不可以干别的。”

等一下,十分钟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纪寒灯没有给她改口的机会,炙热的呼吸迅速侵袭而来,撬开她的唇齿。

似是生怕许茕茕反悔,纪寒灯压紧了她,吻得贪婪,迫切,又笨拙,舌头毫无技巧地在她口腔里冲撞,反复舔弄每一个角落,又接着吮上她的脖颈,锁骨,再往下便有衣物遮挡,纪寒灯下意识去解她的睡衣纽扣,却被许茕茕伸手阻挡,她暂时还接受不了在他面前袒胸露乳,紧张得手指头都在抖。

纪寒灯看出了许茕茕的紧绷,立刻将手从她纽扣上拿开,收起刚才的急切,放慢他的动作,耐心地隔着衣服亲吻起了她的胸脯,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单薄的布料渗入她的胸口,细细吸吮着,舔舐着,弄湿了她的衣衫。许茕茕直到这时还在假装镇定,不断提醒自己,她是姐姐,她不能露怯。胸前不断传来的湿濡却让她禁不住攥紧拳头,将指甲戳进掌心。

衣摆在纠缠中掀起,纪寒灯的唇移向许茕茕的小腹,牙齿轻轻柔柔地磨着她的肤肉,痒得许茕茕浑身发麻,想出言呵斥,又担心一张口就会忍不住发出暧昧的呻吟,那她可能会丢脸到咬断舌头。

直到炙热的呼吸贴到她的大腿根部,许茕茕才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一把薅住他的头发,瞪过去:“纪寒灯!”

自小在镇上长大、恋爱经验为零的姐姐,哪里接受得了被弟弟吮吻那么私密的地方。

调皮的小狗被主人揪了回来,不安分的舌头乖乖回到了她的口中。

“姐……摸摸我。”

青年低吟着,用沾满**的沙哑嗓音一声又一声唤着姐姐,滚烫发硬的性器紧紧抵在她腰间,依着本能小幅度地蹭弄,隔着衣物灼烧她的肌肤,令她又陌生,又心惊肉跳。许茕茕涨红了脸,想躲,身子却被纪寒灯紧紧压着,想打他,又担心会碰到他刚愈合没多久的伤口。

她紧张又煎熬,还有着头一次与异性这般亲密的羞怯,何况这个异性还是自己的弟弟,她根本无法镇定,一会儿惊慌如小鹿,一会儿又恼怒想骂人。直到无意间抬眼,撞见纪寒灯眸底浓郁炽烈的爱意,许茕茕才微微一怔,心与身子同时软下来。

他的爱,比他的**更加令她脸红心跳,难以拒绝。

许茕茕这时才明白,纪寒灯之前那些大逆不道的越界举动,原来已是他竭力克制收敛过的了。无论他过去怎么缠着她、黏着她,都没有将生理反应暴露给她。此刻这个用掌心抚遍她的身体、连指尖都泛着欲的男人,才是纪寒灯彻底卸下伪装的样子。

还是以前的灯灯比较乖。她叹气,有样学样地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细细抚摸他的脊背,指腹轻柔地划过每一寸皮肤,感受着他的肌肉,他的骨头,他的温度,一点一点地,让他的身子在她的掌心下越来越烫,烧得她也跟着发起了烫。

纪寒灯的呼吸落在许茕茕的眼尾,悄然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发现她眼底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和厌恶,他将自己最卑劣最**的**全部展示给了她,而她一点都没有嫌弃他。

姐姐没有嫌弃他。

心脏狂跳不止。

身体因兴奋而发紧,发胀,发疼。

他想让她摸的并不是脊背。

想被她握住。

想被她包裹。

但他不能在第一晚就这么心急。

他不能吓退姐姐。

纪寒灯箍紧许茕茕,箍得用力而又痴迷,一想到她差点就死在沐煦手上,心口便会升起难耐的后怕和惊慌,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心脏,如梦魇般夜夜撕扯他的神经,无比渴望化为血水融入她的身体,用他的生命去滋养她,灌溉她,守护她,与她分分秒秒都不再分离。

许茕茕感受到了他的惶恐,主动吻向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唇角,每一个吻都温柔得像要化出水,轻轻浅浅地洒落下来,缓缓抚平了纪寒灯那颗混乱不安的心。

身体每一处都黏糊糊的。

肌肤,头发,衣物,许茕茕身上几乎浸透了专属于纪寒灯的痕迹。

两人明明一件衣服都没脱,她却觉得他们比赤身相对还要亲密黏腻。

“姐,这里被我弄湿了。”纪寒灯摸着许茕茕胸前的湿濡,在她耳边哑声哄道,“会着凉的,换下来好吗?”

“……”

许茕茕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果断拒绝:“不用。”

这小兔崽子肯定居心不良。她确信。

纪寒灯没有勉强,只是不敢再乱亲她胸口,担心会把她睡衣弄得更湿,他的手又一次探进许茕茕衣摆,掌心覆在她乳上,挡住她胸前湿了的衣服。

许茕茕并不知道,此小兔崽子真的只是单纯担心姐姐着凉。

纪寒灯让他的舌头专心待在许茕茕嘴里,时而温温柔柔地搅着,时而动用牙齿轻咬几下她的唇,偶尔得到她的回应,便会开心得忘了控制力道,忍不住重重吮吸她的舌头。

一个十分钟。

两个十分钟。

很多很多个十分钟。

他的舌像是要融化在她的口腔。

无止,无尽。

起初,许茕茕担心纪寒灯失控,时刻紧绷着身子,后来被折腾得一丁点儿力气都没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在医院陪床损耗了她不少精力。

纪寒灯怕吵醒她,没有再继续。他压下眷恋与不舍,把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整理好她凌乱的衣摆,然后动作轻柔地将许茕茕抱在怀里,吻了吻她额头上还没消下去的疤,满眼餍足,毫无倦意。

他想要的,不只如此。

可没关系,她已经接受他了。

太贪心的话,会惹她不高兴。

反正他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们慢慢来,姐姐。

第二天早上,许茕茕率先醒来,明明滴酒未沾,却有种宿醉断片的迷惘感。

等她慢慢回忆起昨夜的荒淫场景,唯一的念头,是想把头蒙在被子里尖叫。

昏了头了。

真是昏了头了。

浅浅接个吻也就罢了,她怎么会默许他干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原则呢?底线呢?姐姐的威严呢?

下次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一定!

纪寒灯环着许茕茕的腰,脸深埋在她胸口,睫毛低垂着陷入沉睡,呼吸又浅又热地洒在她胸前。

许茕茕打量着他乖巧安静的睡颜,苍白娇弱的少年模样仿佛与当年没有丝毫区别,她心中的懊恼一点一点散去,只剩下无尽柔软。

即便他们已经正式在一起,已经干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可他是她的弟弟,她是他的姐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不过是爱上了自己的姐姐,而她不过是喜欢上了自己的弟弟。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以家人的身份爱着对方,今后,这份爱会比之前更加炽烈牢固,仅此而已。

正这么自我说服着,她忽然觉察到小腹正被某个滚烫的硬物顶着,顿时条件反射一巴掌扇向怀中人的脸。

“纪寒灯!你有完没完!”

这小子该不会从昨晚一直硬到现在吧?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温馨氛围全被他毁了。许茕茕咬牙切齿。

纪寒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姐,这是晨勃。”他眼底泛起委屈,怯声解释,“我控制不了的。”

许茕茕:“……”

怪不得以前他们每次一起睡的时候,早上他都会先一步起床,冲凉。

男孩子啊,真是麻烦。

于是,刚发完脾气的姐姐,又赔着笑凑上去揉起了弟弟被扇红的脸。

“对不起哦。”她心疼道。

“打弟弟不用道歉。”他笑。

纪寒灯享受地被许茕茕揉着脸,顺手勾过她的腰,缠上去。

……

今天晴空万里,正是适合搬家的好日子。

墙上的全家福被小心摘下,郑重地放入行李箱里。

过年时贴的春联沾上了些许尘土,许茕茕伸手细细擦去,清理干净后,轻轻关门,上锁。

一只老鼠从天花板上的破洞里探出脑袋,小小的眼睛扫了一圈空空的屋子,又飞快爬走。

将二十八年的记忆尽数装上货车,路过巷子,路过小树林,路过集市,路过学校。

透过车窗,许茕茕看向杂货铺的位置,那里已经重新装修过了,被沐煦母亲托人匆匆卖了出去,新老板将其改造成了一间小型超市,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便焕然一新,变得更现代,更便捷。

从此,镇上再也没有沐家杂货铺。

刚从超市出来的李娆朝他们招手道别,许茕茕扭过头冲她笑,用口型说再见。

昨天李娆突然收到了纪寒灯的一笔转账,她义正词严地怒斥:“你什么意思?我救你可不是图钱!说多少遍了?护士救人天经地义!”

纪寒灯:“你姑姑家的玻璃是我砸的,抱歉。”

李娆:“……”

咳,还挺会耍阴招。

于是,李娆收下那笔钱,今天特意带着李婶来逛新超市,疯狂消费了一把。

“真好啊,他们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李娆望着远去的货车,感叹。

“怎么?你也想去省城?”一旁的李婶冷哼,“那之前怎么不加把劲?要是你成功跟纪寒灯谈上了,说不定现在就能跟他们一起去了!”

“我才不做电灯泡呢。”李娆意味深长。

“啥?”李婶没反应过来,“反正你绝对不能跟许茕茕一样快三十岁了还不嫁人!”

“我决定了,”李娆郑重道,“一定要在三十岁前升上护士长!”

李婶:?

一直以来,李娆都没什么人生目标。专业是随便选的,单位也是随便定的,她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讨厌的,对待一切都不咸不淡,反正大家都是这样普普通通地活着,微不足道。

可当她凭借专业技能把纪寒灯从生死边缘救回来,当她看见许茕茕死灰般的眸子在纪寒灯醒来后重新焕发光彩,当她目睹那辆货车载着许茕茕和纪寒灯渐渐远去,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并没有那么微不足道。

至少,她拯救了那两个人的人生。

或许,以后还可以救更多人。

她头一次,发自肺腑地,喜欢上了自己的职业。

比起忙着相亲结婚,早日升上护士长更加重要。

至于姑姑的唠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是他们人生的配角,他们也是她人生的配角。

大家各为配角,也各为主角,有人散,有人留。

而这不过是小镇上平凡的一天。

路旁的乔木在车窗外飞速闪过。

雪粒镇逐渐缩为小小的一个点。

那些熟悉的,过往的,逝去的人与事,一一远去。

许茕茕拂去眼角的泪,歪头靠在了纪寒灯肩上。

离开之后,他们就一定会获得幸福吗?

亲情与爱情的交缠相融,他们能够适应吗?

到了省城,会不会遭遇新一轮的困苦磨难?

会不会,比曾经的日子更加难熬?

许茕茕不知道。

命运最狡猾的地方,就是充满未知。

只要还活着一天,人生就没有大结局。

现实中的他们,每一步都带着忐忑犹疑。

尽管如此,依然要坚持前行。

迈向陌生,迈向未卜。

迈向或许会到来的幸福。

“未来会好的,对吗?”许茕茕轻声问。

“会很好,很好。”纪寒灯握紧她的手。

“嗯。”她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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