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代掌门 第五百八十一章 和则两利

浅山宗，东亭郡。

作为新近升级为“郡”的东亭镇，凡俗人口相对于大邑郡、东湖郡甚至偏安西南的暖谷郡,其实都是有些基础不足的，不过等同于北木郡和西岭郡，其位置亦十分重要，东临赤霞门和金城盟要道，加上之前与赤霞门、凌翔居以及天理门达成的合作，此地的商贸活动，日趋繁荣起来。

近来，御风宗据说也有意开辟一条经由赤霞门直通北陆东南的商路，而此间距离这条商路并不遥远,有如此预期，此地的商贾如雨后春笋般增长迅速，这也是近来门内奏报中常常提及的事，江枫不由得重视起来，加上之前在狱中曾与赤霞门的曾宝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所以待在罗川处理好一众事务，便协同匆匆赶回罗川的夫人苏锦，以及苦寂寺住持弘知，一同来此再会赤霞门一众宗门要人。

“我似乎有些多余。”弘知瞥了一眼同行但早已远避的给事中顾延巳，苦笑自嘲道，故地重游,本来应是一番怀旧感慨，无奈掌门和夫人苏锦久别重逢，虽然没有故意在自己眼前秀恩爱，但作为第三人的他，自然吃味。

“苦寂寺”只是名号而已，并不是禁止婚配。作为金丹修士，弘知虽然一直坚守本心，但也不是不通凡念。

“卢天明手中的功法，你参阅了没？”江枫可不管他尴尬不尴尬，他与夫人苏锦的关系，之前虽然称不上淡漠，但缘于两宗关系的联姻，自然基础不牢，不过作为正妻，必要的关注还是需要的，两位师兄提供给自己的功法，便有适合苏锦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必要拿捏，直接摘取其中合适的部分，传给苏锦便是了。

伊的确欢喜得很。

故此一路行来，尽是欢声笑语在侧，苦修多年大道不成，眼看人老珠黄，一眼望得到尽头的未来，突然得此机缘，任谁不心动？

呵！

即便江枫换位思考，他也一样不能免俗，何况她身上已经打上浅山宗掌门夫人的烙印，还能中途改换门庭不成？

周遭无人的时候，换做我，拿到突破大道瓶颈的法门，也许我跪的姿势只会更好。

他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夜里和夫人共同解锁的那些特殊的心得体会，不由得心头有些火热拨动，只得暗暗祭起清心功法，压下那杂念方罢。

“适合我的不多，但能参详的很多。我会留心的，多谢掌门挂念。”

弘知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太差，没有意识到一旁在侧的掌门心头正杂草横生，更没意识到苏锦眉目传情，暗自掐了掌门的小动作，只谈此次出行的目的，“相比这些功法，门内的诸般收藏倒是粗陋了，将其全部用于此地的藏经阁，倒是能加码不少，也能让赤霞门投入更多。”

“加上之前的心法，我想直接开设一个散修也能方便研习的规矩，只要散修够多，即便可能灵级的占多数，我想对于此间的繁荣，才真正有利。只是些凡俗的生意，最终也只是些小热闹罢了。”江枫提前定下计划，至于贯彻，他相信弘知在前期执行的时候，能够做好，尽管对方婉拒了自己任命他为此间镇守的想法，但也答应了协助一二，毕竟散修多了，事情也变得千头万绪，只靠玄级同境界的修士，很难镇服一方。

至于郡守的人选，江枫暂时还没有稳妥的人选。外门执事吴天德新近登入玄级境界，但他人过于年轻，即便与赵良狄已经结亲，但举动仍不甚稳重，常常干出些出格的事来，在三宗交界之地，实为不妥。

至于其他门内玄级或筑基修士，要么尚处于境界初段，实力不济，要么新加入宗门不久，强行任命难以服众，都无法担此重任。

原本这件事是毫无办法的，不过他新得了秋南嘉的传信，说愿意将“云泽”商会的分部，迁到浅山宗的一郡之地，至于地址，自然是他来选，欣喜之余，他不由得怀疑这种好事，或许也是两位师兄的手笔。

背靠大树乘凉，果然好过自己苦心孤诣的琢磨。他当然知道这个代价是七盟整合，也必须为着这个目标努力，否则待到“蜜月期”过了，自己还未达成目标，那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呢，他不敢想。

说是傀儡，但又不全是，但也是，至少是相对万禹亭那个老魔，更好用且值得信赖的傀儡，他多少能体会这种滋味，但绝不愿意尝试。

也许需要和曾宝骏商议一下，必要的时候做些让步。

和则两利。

双方各出些灵石，临时雇佣一名玄级镇守，毕竟有商贾经验的散修，不在少数，至于让赤霞门的人担任己方镇守，他自然一百个不愿意。江枫也考虑过况书才，不过对方散漫惯了，想必也不合理。

…………

桃源城。原落英门故地，原本要撤离此间的况书才一众，并没有卷铺盖逃走。

谣言止于智者。

他这么自诩，也这么在手，就会发现黑市上的物价并没有大涨大跌，就连大批量用的符箓都是老价钱，这说明一切都各自安好，只是此间换了个新主人而已。

迎风站在落英门旧址的城楼上，指尖摩挲着青砖缝隙里新长的野草，感受着脸上一侧与另一侧不同的温度，那是他洗去刺青的后遗症，他深吐一口浊气，回忆起往昔种种旧事，只感觉一切照旧，包括顺势倒戈的权贵，除了面子也没有多少损失，只是以后要多陪几次笑脸罢了。

好在修为还不算落下。

前几日踏入玄级六重，也算真正稳在玄级中段了，只是因为每每从指缝中挤出灵石修炼提升，其他方面就捉襟见肘了，轻挽左手袖袍，遮住其中一处小心缝补不太显眼的补丁，他缓步慢行下了城楼，紧缩的眉头也随之舒展起来，仿若刚才的都是过眼云烟，与自己仅仅是擦肩而过的尘缘。

一方面，他和一众手下，只能继续干着散修，接着修士们委托的清单，同时暗中收集附近宗门的情报，按照熟悉的路线，呈送到浅山宗，另一方面，他也按照掌门江枫的密令，与远在北剑门的“非正牌夫人”邱真真保持联络，互通情报和少量的物资来往。相比对方能向宗内输送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族散修，自己的存在价值，无外乎此处的情报，与浅山宗更密切关联。

要说赤霞门吞并了桃源城，散修的生意看起来应该更难，实则……

实则更难。

相比终日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况书才果断决定抱团取暖，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情，说得痛快，但前提是有足够的利益驱动。

在饼不大的时候，和则两利，争取共同分润更大的利益才是正道。于是，他暗中联络了两个和自己团队规模差不多的散修团体，一同做更大的单子，也因此结识了更多的修士。

其中一个名曰“胡冽”的人族修士，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看起来天赋平常，但常常有惊人之举，每次遇到危险，都能逢凶化吉，他不由得兴起了爱才之心，如果能将此人引入自己的队伍，或许比刘培生那个坏水要有用的多，后者只是自带干粮，真正做起事来，还是有本事的好。

不过他还没有得逞，只能暗自下定决心，好好向这个方向努力。说起来这人有些滑不溜手，有些人他相谈甚欢，甚至几次三番都不懈怠，而偏偏对于脸已经刷熟的自己，熟视无睹，常常敷衍了事。

难道是我的天赋不够好么，没有他值得学习的地方？

…………

玄灵宗，紫云城，也是力宗原本的拓源城。

楚弈鸣并非第一次来这座边境城市，作为力宗楚家的掌舵人，他曾经数次经由这里，前往赤龙门公干，只不过每次都行色匆匆，飞剑遁光游走间，竟无暇观看此间风景。

如今看来，这座原本不起眼的边境小城，因为成为玄灵宗宗门所在地，正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只看地级上品的护城大阵，琉璃色的阵法光幕，就颇显贵气。

应该是挖空了某座灵脉，他心中不禁暗自猜想道，虽然因为千面紫苏真君的关系，力宗与玄灵宗分道扬镳，对方也抽离了萧家在内数个家族的修士为己用，但力宗的根基尚在，初立宗门的玄灵宗，反而因为物资掣肘，发展缓慢。

想必挖空灵脉，暂时饮鸩止渴的事，必然是干的出来的。方才路过集市，竟然有赤龙门服饰的商旅在公然贩卖违禁的修士奴隶，可见此间的财政状况，算得上捉襟见肘，竟容得此类非法勾当，只为些许税金。

不过这事情并不需要他担忧，今日来此间，他只是受掌门朱镇洛委派，作为宗内大家族的旁证者出席，具体的洽谈事务，自然由外事长老负责，而对方，则主要是萧家的人，相对于双方的不同立场，都算得是老面孔，新朋友。

和则两利。

所以玄灵宗一旦放出这种示弱信号，原本与之羁绊甚多的力宗，也登时不计前嫌，派人前往此间洽谈，在初期接触时，掌门亲自出席自然是不需要的，甚至在没有彻底谈成之前，都是自己这个层面的修士在其中周旋谈判，一切功成之后，真正的话事人，才需要觥筹交错，聚在一起把酒言欢，谈谈儿女亲事，顺便把一切功劳拥在怀中。

看！

我如此“英明神武”的决策，才促成了两宗百年基业。

他暗自模仿了一下一众掌门当权者的心态，心中嗤笑了一番，但也未敢真正的轻视，毕竟这种“和稀泥”式的周旋，也不是自己擅长的，也许江枫更擅长，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想起了故友，传言他在之前的那场危机之中身陷囹圄，不知道此刻是否脱困，楚家人丁不旺，情报工作自然也差得多，这方面，短期内倒是很难改善。

我难道要为楚家的开枝散叶牺牲一下么？

他心中忽然有些难过了。

…………

“最终还是你棋高一着。”

坐在双轮车上，双腿缺失的曾宝贤精神状态甚好，向江枫道喜。相比江枫地级五重的境界，他更在意对方此番从高处着手做局的通天手段。双方约定在东亭郡的会面如期举行，事前没有互相下绊子，这是双方此番的向好之处，这一切得益于更高层面的安排。

这一点，曾宝贤心知肚明，曾宝骏却并未过多在意，弘知则是一头懵懂雾水，至于江枫，他洞察得更为透彻。毕竟，他离那权力的烛火更近，自然也更容易被其灼伤。

“和则两利。金城盟总有事情我们无法做主，不如更好的七盟。不是么？”江枫也不忌讳，当然他也没有说的很直白，懂得都懂就是了。

只要两宗密切合作的协议达成，曾宝骏承袭赤霞门的掌门，而曾宝贤则获得一个机会安心养伤，且不会在赤霞门逗留和担任任何职务，至少二十年的闭关离开免不了。他看起来只是双腿缺失，实则伤势更甚，只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

江枫看得出他的落寞，但同情败者，并不是他想做的，何况对方也不会接纳自己的同情，伸手屏退想要帮助自己的己宗外事执事，曾宝贤独自一人扳动双轮车，静静的离开了。

正值夕阳西下，他的身影在余晖之中竟异常伟岸，江枫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这个阴谋家最终还是败给了命运的捉弄。

好在，还有命在，不至于身陨道消。

不过这也是个对自己有底线的人，倘若愿意坠入魔道，想必短期内就能找到手段复原，而他，将机会留给了后来人，也留给了自己。

更多的修士交流，更多的情报共享，更多的商路合作，共同打击边境上的劫掠散修，扩建东亭郡的藏经阁，以及共同派驻修士镇守，江枫和曾宝骏达成了双方合作的大量协议，两家的长老之间，也达成了五宗灵级修士层面的联姻，利益算是捆绑在了一起。至于江枫本人，曾宝骏倒是有意将自己同宗的一名玄级寡嫂嫁给江枫，且无需名分，但江枫还是拒绝了。

只是中人之姿而已，江枫的口味多少也有些养得刁了。

“怎么能乱了伦理纲常。”他严词拒绝道。弘知自然是暗自咂嘴，邱真真的事情，他是多少有所耳闻的，不过他此刻忽然情商附身，竟露出一副膜拜尊敬的神色来。

如今我也算是演技派了，他暗自腹诽，不过结亲这种事，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呢，他心中还多少有点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