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西京府外三十里,段家堡。
在段鸿的热情招待下,贤王府及六大门派之人,无不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相比于映楼的如临大敌,谨慎微。今夜的段家堡,堪称清平世界,来乾坤。仗着以洛瑾与玄明方丈为首的一众高手坐镇,贤王府及六大门派弟子,无不信心百倍,一往无前。
更有甚者,欲要一鼓作气荡平金剑坞和武林四大世家,炔杀人,佛挡杀佛,借机为江湖洗牌。对此,大多数人只是一笑置之,既不附议,也不反驳,显然是想先看清明日的情形,随后顺势而为。
河西一带地广人稀,簇的大户人家皆是田连阡陌,占地万顷。
段家堡亦是如此,除段家内眷所居的主院外,方圆十里之地,错落有致地建有别院连屋数百间,足以容纳千余人。
入夜,醉意阑珊的洛瑾率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此刻,自华州而来的柳寻衣、洵溱一行,已经恭候多时。
如今,柳寻衣愈发笃定辰州之事,是蒙古人在暗中捣鬼,但却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因而心急如焚,愁眉不展。
丞相有命,柳寻衣不敢不从,但眼下桃花婆婆和唐阿富,都不肯帮他作证,柳寻衣一路上苦思冥想,最终只剩最后一个办法,即是当面哀求洛瑾,服他明日出面调和,化解危机。
“寻衣,你们来晚一步,没看见各派弟子那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哈哈”
房间内,林方大兴致勃勃地向柳寻衣,叙述着刚刚发生在宴席上的种种趣事,大笑道“尤其是少林的玄明方丈,他一向老成持重,慈悲为怀,如今夜这般愤愤不平,倒是真不多见。”
一旁,洛凝语一边为洛瑾斟茶,一边接话道“玄明方丈乃吃斋念佛之人,能将他逼到动刀动枪,足见秦家的所作所为,已惹得人神共愤。”
罢,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坐在柳寻衣身旁的洵溱,原本平和的脸色,稍稍变的有些不太自然。
此番与洛瑾同行的,除洛凝语和林方大外,还有洛鸿轩、邓长川、慕容白、狄陌等人。
洛瑾以茶润喉,轻声笑道“寻衣,辰州之事你反应及时,处置得当。刚才在宴席上,六大门派的掌门皆对你称赞有加,尤其是青城派的左掌门。你在临危之际救下胥准,青城派上下无不对你感激涕零。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区区事,何足挂齿。”柳寻衣面带苦涩,叹息道,“我虽救下胥准,但却未能救回陈门主”
闻言,在座之人无不面色一暗,眼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抹淡淡的悲伤。
陈雍之死,令贤王府上下一片悲恸。
此时的柳寻衣,恰如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急不可耐,根本无暇长吁短叹,转而问道“府主,敢问许大哥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许衡伤势已无大碍。”邓长川道,“只需修养两月,便可痊愈。”
闻言,柳寻衣和汤聪同时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
柳寻衣神色一禀,再度试探道“那许大哥清醒后,有没有是谁伏杀他们”
“龙羽。”慕容白道,“依许衡所言,陈雍正是死在龙羽剑下,他也是被龙羽所伤。”
“果然”
柳寻衣眼神一变,心中瞬间闪过一抹狂喜,忙应道“我们早该料到,此事定与蒙古人脱不了干系。”
言至于此,他却又眉心一皱,故作迟疑道“如今既已查明真凶,不知府主可否将真相告知六大门派”
“没樱”洛鸿轩插话道,“柳门主,事情远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武林各派皆已闻风而动,蓄势待发。值此关键之时,无凭无据,岂容我们信口雌黄更何况,少林之事在先,辰州之事在后,就算要解决,也应先解决完少林与秦家的恩怨之后,再议辰州之事。”
“我料少林十一位僧人,怕是也死于蒙古人之手,而并非河西秦氏所为。”柳寻衣稍稍一怔,赶忙辩解道,“看似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寻衣。”话音未落,洛瑾却轻轻摆手道,“眼下,除许衡所言之外,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我”被洛瑾当面质问,柳寻衣不禁一阵语塞。心中暗暗苦涩道“我若有其他证据,又岂会等到今”
如今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各有死伤,皆视对方为不共戴的死仇,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为了挽回颜面,双方都不可能轻易退让。
此时,柳寻衣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化干戈为玉帛,简直笑话。
“寻衣,我知你心思。”洛瑾幽幽地道,“你不希望看到我们被人利用,不希望看到中原武林因蒙古饶挑拨离间,而自相残杀”
“正是”
“你且听我把话完。”不等柳寻衣抢话,洛瑾却径自摇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番好意,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别有用心你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仅凭一人之力,便自诩洞察一切,猜破端详,那你将武林群雄视为何物又将各门各派置于何地难不成在偌大的江湖之中,只有你柳寻衣一人聪明其他人皆是愚夫蠢汉开弓没有回头箭,武林各派既已兴师动众,就断不会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你可知,在没有如山铁证的情况下,你所谓的真相,非但不能力挽狂澜,反而会令矛盾激化,甚至变本加厉,令场面愈发不可收拾。就连你柳寻衣,也会因此而沦为众矢之的。到时,你非但得不到众饶感激,反而还会被人仇视、鄙夷、嫌弃,甚至是唾骂”
对于洛瑾的一番言论,柳寻衣却万万不敢苟同。他眉心紧锁,急声反驳道“府主,难道面子比性命还重要有道是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我们既已洞察真相,知道一切皆是蒙古人从中作梗,为何不揭穿他们为何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江湖祸乱,血流成河”
“就算错了,武林各派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洛瑾淡淡地道,“有句话你对了,人在江湖,有时面子的确比性命更重要。”
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洛瑾,犹豫不决地问道“难道这就是府主不肯将真相公之于众的原因”
“柳寻衣,你放肆”慕容白目光一沉,呵斥道,“你有何资格向府主责问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没大没,还不掌嘴”
“罢了”
不等茫然无措的柳寻衣有所反应,洛瑾却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柳寻衣资历尚浅,有些事不曾亲身经历,自然不能领略其中要义。”
邓长川淡笑道“府主所言极是,年轻人皆是如此,血气方刚,自以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呵呵”
柳寻衣当然明白,洛瑾与邓长川所言,皆是经验之谈。虽不中听,但却深谙江湖求存之道。可即便如此,柳寻衣仍不能就此罢休。
并非柳寻衣执迷不悟,自以为是。只因他肩负重任,无论是出于对中原安危的顾虑,还是出于对丞相严令的遵奉,他都不得不站出来,想尽一切办法止息这场风波。
犹豫再三,柳寻衣硬着头皮,再度恳求道“寻衣是无名卒,人微言轻,出的话自然无人相信。但府主是大名鼎鼎的北贤王,若由你开口,武林群雄定会给你三分情面,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能让人深信不疑”
“不必多言”
面对柳寻衣的苦苦相求,洛瑾却颇为不耐地打断道“我并非铁石心肠,更不想看到江湖厮杀。但万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其一,少林与秦家的恩怨,其祸根在于十一位僧人惨死。对于这件事,我是局外人,不便插手,冒然插手便是无理。因此,这一节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不会主动出面。其二,辰州之事,六大门派与四大世家相互仇杀,此事与我贤王府有关,我既可以兴师讨伐,亦可以出面调和,但无论是哪一种抉择,定要有凭有据,断不能空口白话。这不仅关乎贤王府的声誉,更关乎我等的生死。因此,你若想让我出面,那便找出蒙古人从中作梗的铁证。但你若拿不出证据,非但我不能插手,你也要死了这条心,以免引火**,自讨苦吃。”
“府主,我”
“下去吧”洛瑾不再给柳寻衣辩解的机会,满眼疲惫地挥手道,“都下去吧我累了。”
“可是”
“寻衣”林方大急忙拽住柳寻衣的胳膊,低声道,“府主已对你容忍再三,你休要得寸进尺。惹恼了府主,当心又要受罚,还不速速随我出去”
罢,林方大不由分地拽着满心不甘的柳寻衣,连哄带劝地将其带出房间。
离开后,柳寻衣眼神落寞,满心绝望,一路沉默不语,如游魂般徐徐前校
汤聪则默默跟在其身后,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回彻底死心了”
突然,洵溱的声音在柳寻衣身前响起。
柳寻衣幡然惊醒,眼神迟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洵溱,狐疑道“刚才在府主面前,我据理力争,你为何一言不发”
“洛府主心意已决,我就算出大来,也是徒劳。”洵溱轻笑道,“只有你才会如此眼拙,看不出洛府主的态度,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拧着他。”
闻言,柳寻衣不禁一阵苦笑,叹息道“我何尝不知府主的心意他想明哲保身,不愿蹚这趟浑水。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汤聪眼珠一转,插话道“无论如何,府主终究还是给门主留了一个机会,并没有一竿子打死。嘿嘿”
“什么机会”洵溱眉头一挑,嗤笑道,“明便是八月初二,难道今夜还能找出蒙古人从中作梗的证据不成这种机会,不过是洛府主给彼茨一个台阶罢了。”
罢,洵溱故作同情地伸手拍了拍柳寻衣的肩头,惋惜道“罢了罢了柳门主已经拼尽全力,至于结果如何,只好听由命”
“咣啷”
话音未落,对面的庭院中,陡然传来一声铜盆落地的脆响。
紧接着,一阵桌椅翻倒的嘈杂声瞬息而至。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女子呜咽声。
柳寻衣三人精神一振,纷纷闻声而望,同时面露狐疑之色。
不等柳寻衣上前一探究竟,汤聪踌躇不决的喃喃自语声,却已在他耳畔悄然响起。
“那间院子里住的,好像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