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命名术 975、等待

“您要将庆氏的权柄交到一个外人手上？”有人疑惑道。

老爷子沉默片刻：“如今，西大陆已经如他们所愿杀死了小三，或许也拿到了禁忌物蚁后，如果他们真有办法通过小三来找到庆尘，那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所谓最坏的准备就是庆尘也被西大陆找到并杀死，亦或是庆尘成神失败，最终成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

那么，东大陆还活着的这些人，就得自己想办法去面对未来的战争。

现在最关键的是，谁也无法确定庆尘到底怎么样了，不管是天地棋盘还是戏命师，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了。

老爷子坐在会议室里，看向在场的所有人：“第一件事，接那位零过来吧，我有事情要跟她谈。第二件事，如果这次穿越周期里我们仍旧无法确定庆尘的生死，那各位时间需要在回归的第一时间去确定他的位置，找到他，看他处于什么状态。”

众人面色严肃，庆尘的生死已经成了最关键的一环。

这时，李叔同看向老爷子：“如果庆尘真的死了呢？我记得这是你曾说过的……唯一的希望。”

老爷子沉默片刻说道：“那我们便战斗到最后一刻，凭我们自己想办法将西大陆一起拉进地狱里去。”

四小时后。

一艘浮空飞艇落在银杏庄园内，零走下飞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座庄园，她来到山腰上的那座小木屋门前。

老爷子坐在里面平静说道：“进来吧。”

小门打开，零走进去时看了一眼房梁，那里盘坐着庆忌的儿子庆无，正闭目修行。

老爷子面前放着一张棋盘，黑白大龙盘踞，黑子已经尽显疲态，零看到旁边的棋盒里，黑白子都已所剩无多。

如今棋局已经到最后的时刻，黑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零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说道：“你们庆氏似乎一直很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伎俩，这局棋，与一千年之前好像也并无区别。但这一次，如果你们等不到庆尘该怎么办呢？”

老爷子直视着这位曾差点毁灭世界的‘女人’：“庆尘是否能回来我不确定，但我们现在只能期待自己撑的足够久，久到他真的回来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零：“那需要很大的代价。”

老爷子：“你应该明白，人类从不缺付出代价的勇气。”

零明白了。

零说道：“我很好奇，你为何愿意将指挥权交给我？”

老爷子说道：“围棋官子阶段，当然是精于计算的人工智能最厉害。”

零问道：“你不怕我毁灭全人类吗？”

老爷子慢条斯理的回应道：“人类第一纪元因核弹毁灭，第二纪元却因核弹得救，这世上唯独不变的，就是变化。我相信任小粟没有毁灭你，是有原因的，而你在这漫长的一千年里已经明白，除了毁灭，或许还有更值得期待的事情。”

零笑了起来：“想要我接手指挥，那就要让我看到你在这棋盘上看见的一切，你有这个魄力吗？”

老爷子从棋盒里再次拿出一枚黑子落下，而棋盒里的一枚白子竟自动消失，出现在了棋盘上。

两人之间的世界如同定格。

三小时之后，零缓缓起身往外走去：“有意思的一盘棋，你未必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却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我来收官吧。”

……

……

庆氏集团军总指挥部里的气氛凝重，小三身死，庆尘生死未卜，所有人的心情都沉入谷底。

宽敞的堂屋中间是巨大的全息沙盘，上面是整个西南的地形图。

在全息沙盘旁，还有庆坤、庆宇的全息投影，还有已经成为李氏家主的李长青。

指挥部里安安静静，上百名军官看着面前的零，看着这个即将指挥他们的‘女人’。

零看着全息沙盘说道：“从现在开始我接手庆氏、李氏的指挥权，没空跟你们自我介绍了，我的命令各位执行就可以。第一件事是家长会的队伍将在五天之后抵达剑门关。庆坤、神代云罗，你们今天就前往剑门关。在家长会通过之后，剑门关必须帮他们挡住空军舰队，为他们的撤离争取时间”

高桥凉介皱眉问道：“为什么总是让我们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是不是在排除异己？”

零压根没理会他，而是看向神代云罗：“去，或者不去？”

零说话的方式过于生硬，以至于给人非常强势的感觉。

那些追随着神代云罗的人，一时间都有些义愤填膺，像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先前就是他们为家长会争取时间、去最危险的地方，现在竟然还是他们。

然而神代云罗只是笑了笑便答应下来：“我去。”

零点点头：“那就出发吧，后续作战会议不用参加了，你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情就足够。”

神代云罗转身带人离开，航空港里已经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浮空飞艇，直接前往剑门关。

飞艇上，神代云罗笑道：“走吧，接家长会的家人们回家。”

高桥凉介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又是让您去啊？”

神代云罗沉默片刻：“因为她很清楚，只有我去才可以。”

……

……

总指挥部内。

零看向所有人：“现在说第二件事，李长青，我需要你重返中原。由我给你发的坐标前进，你们的航线必须精确，不得擅自偏离。”

零将坐标发了出来，这条航线竟是在全息沙盘上画了一个C字，迂回到了中原！

“你要让我去截断他们陆地集团军的补给线？”李长青问道。

零笑道：“没错。”

李氏空军在18号城市全军覆没，只剩下一座青山空中要塞。

谁也没想到，青山号才刚刚抵达西南会师，却又被重新派去中原最危险的地方。

零看向李长青：“只有西南守住，从18号城市迁徙过来的平民才有活着的可能，虽然你会死，但他们可能会活下来。”

“对面的卫星会提前发现我们，”李长青说道。

零回答：“这条航线，刚好错开了他们的卫星。”

东西大陆在过去一直在互相击落彼此的卫星，谁也不允许有赤道线上的卫星轨道，所以谁都做不到全时监控。

而西大陆的卫星轨道，零刚好知道。

然而这就意味着，李长青要孤军深入了，即便空中要塞有核动力可以延长续航，但那里将是敌人的腹地了，他们只要出手，对方就一定能将他们团团包围。

李长青沉默片刻：“我去。”

零笑道：“这最高指挥权还真是好用啊，李依诺、南庚辰、李彤云、刘德柱、张天真，你们五个随青山号一起。”

五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位零发了什么疯，突然让他们跑青山号去干什么？不过这不重要，对方让他们去，他们就去。

五人离去，乘坐浮空飞艇登上青山号空中要塞。

……

……

零看向庆宇：“我现在要求庆氏空中舰队开始撤退。”

全息投影中，庆宇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撤退，你将神代云罗、李长青这样的外人派去最危险的地方，却让我们撤退，我庆氏将士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零微笑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让你去执行。我要求你部在10天内必须抵达001号禁忌之地边缘，我会将坐标发给你。”

庆宇回应道：“收到。”

零一连串安排出了一百多个命令，就彷佛不用思考似的滔滔不绝，庆氏这架战争机器被完全调动起来，作战参谋忽然发现，这些命令涵盖了所有部队，无一疏漏。

但是，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指挥部内安静下来，旁听许久的李可柔忽然问道：“你知道我老板在哪里吗？”

零看向她微笑着说道：“不知道，现在不是思考庆尘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家长会那三十三万人到底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

……

入秋了。

西南横断山脉之间缥缈着薄雾，在清晨行军的家长会成员眉毛上挂着露珠，所有人无声前进着。

高山之上的温度渐低，夜晚甚至会接近零度，所有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只有最核心的时间行者主力在鲸岛上吃过问寒，其他人只能硬生生挨着。

没有食物。

饥寒交迫。

时间行者们回归时，会每天胡吃海塞，一天恨不得吃六顿，只为了让自己长出一点肥膘来，好到里世界来继续挨饿。

小七交代着，让时间行者将表世界带来的食物和药品分发出去，但他们最多只能用保险膜包裹着压缩饼干，带来‘一口’的量。

对于整支33万人的队伍来说杯水车薪。

他们好像被遗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长长的队伍沿着山嵴行走，他们就像是沙漠里的旅人，沙丘之上的驼队。

不过，食物短缺，武器却是齐全的，这些家长会成员一路上也没有将自己的武器丢掉。

队伍即将进入西南地界。

罗万涯站在一处山嵴上看去，竟发现远方有一座寺庙：“这里怎么会有寺庙？瓦是干净的没有杂草，说明有人。”

有里世界家长会成员解释道：“这应该就是大悲寺了，早先机械神教横行之时排挤佛教、打压道教，以至于大量僧人被迫逃亡荒野，一部分成了荒野人，一部分信仰坚定的选择继续当僧人。他们在荒野上没有寺庙，便跟着荒野人迁徙，一路上帮荒野人劳作，但不沾钱、不求物，哪怕自己劳动很多，每天也只要三顿饭。”

家长会成员继续说道：“他们还会医术，荒野上有一次闹了瘟疫，他们便治病救人。救了不少人之后，荒野人给他们在山里建了一座寺庙。寺庙旁边是僧人自己开垦的田地，真有荒野人活不下去了可以去寺庙里住30天。他们每三十天都会有一批人往荒野上走，遇到生病的就治病。”

罗万涯默默的看着，这世界上的假僧人太多，反而盖住了真苦行僧的善意。

小七小声滴咕道：“这寺庙里别是什么隐世的高人吧？万一藏着个半神……”

罗万涯摇摇头：“如果这里有传承，荒野人也不会扎堆往火塘去了，他们就是普通的僧人而已。走吧，过去劝劝他们，西大陆追杀我们的人就缀在后面，如果路过这里搞不好会拖累他们。带他们一起走，等战争结束了再给他们建一座庙宇。”

小七和罗万涯翻过这座山，前去大悲寺拜访，寺庙门前的和尚正在给菜园子施肥，衣服上都打着数十块补丁。

罗万涯上前双手合十道：“这里有多少位出家的师傅？”

一位年长的和尚放下粪瓢：“137位。”

罗万涯说道：“各位，战火马上要波及这里，跟我们一起走吧。”

和尚们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并不是很担心战火，反而看见家长会成员饿得面黄肌瘦，立刻有一个年幼的小和尚一瘸一拐往庙里跑去：“师父师父，有灾民来了！”

“寺庙里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和尚？”小七好奇道。

有人解释：“荒野上生下残疾婴儿，狠心的父母直接丢弃，心善的父母就会千里迢迢走到大悲寺，将孩子交给大悲寺的僧人们抚养。”

小七怔然，难怪这寺庙里好些僧人都看起来有些奇怪，还有人比划着手语。

这些僧人确实是普通人，并非修行者，而且这些僧人还一个个身有残疾。

原来在这争权夺利的乱世里，还有人安静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角落。

有僧人将他们迎进庙里，僧人们背着藤筐送来一筐筐的蔬菜、土豆、红薯，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罗万涯安排道：“给那些老幼妇孺送去，成年男性自己去挖树根吃，敢抢的直接驱逐。”

小七带人去送食物了，那个一瘸一拐的小和尚蹦蹦跳跳跟在一旁。

罗万涯看着面前的方丈说道：“马上就会有敌人来到这里，他们恐怕会想从你们口中问出我们的下落，如果你们不说，可能还要面对刑讯逼供。”

方丈竟也是一位聋哑人，一旁有僧人用手语将罗万涯的话翻译给他，方丈想了想以手语回应：“那我们就把你们的行踪告知他们。”

罗万涯：“……”

这不是自家老板在路上假扮的方丈吧？！

不过他想了想，33万队伍过境，这痕迹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对方即便告知西大陆也无所谓。

罗万涯带队离开了，这座大悲寺不过是跋涉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却让家长会成员心里安宁了许多。

就在罗万涯带队离开的时后，一艘伪军的浮空飞艇降落在寺庙门口。

有伪军军官跳下飞艇，高声问道：“家长会是不是刚刚经过这里？！”

方丈没说话。

伪军军官厉声问道：“你是不是聋子，我问你话呢！”

一旁有僧人小声道：“方丈确实是个聋子。”

军官：“……”

方丈打手语，军官看不懂，便看向一旁的和尚。

和尚翻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不该助纣为虐。”

原来这群和尚知道联邦正发生着什么，苦行云游的僧人将消息带回了庙里，并提前为家长会准备了食物。

军官冷笑：“一群和尚还来谴责我？”

这时，方丈竖起了中指。

年轻和尚：“草……”

“这个特么的不用翻译！”军官气笑了：“这特么是什么野和尚？全杀了！”

这时，方丈并没有像之前对罗万涯说的那样，将家长会的行踪告知伪军，而是对僧人们招招手，拿着厨房里的擀面杖，还有地里的锄头就朝伪军打去。

伪军举起枪械。

刹那间，军官胸口迸出一团血雾，整个人向后倒去。

直到这时，远方的狙击枪声才传到寺庙里。

一声又一声枪响，竟是有狙击手埋伏在山野之中，横跨近千米，精准的将伪军一一狙杀。

寻常部队一般情况下一支队伍标配一名狙击手，而这里埋伏的狙击手少说也有数十个。

只是一轮射击，浮空飞艇外的伪军就全都死亡了。

浮空飞艇快速升空，然而寺庙的菜地外面，竟有一群家长会成员嗷嗷乱叫着冲出来，一道道闪电远程将浮空飞艇又噼下来了。

要知道，这三十三万家长会成员里，99%都是修行者，随便拉出一支游击队都是人均B级起步，其中还有一支精锐专修万神雷司！

伪军想要追杀这种队伍，但凡没有浮空飞艇掩护，谁追杀谁还真不好说了。

那艘孤零零的浮空飞艇歪歪斜斜坠落山间，罗万涯从旁边的树林里钻出来，他看向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好的您将我们行踪告诉他们，怎么变卦了呢？而且您刚才拿着锄头是打算杀人呢吧，这不犯戒了吗？”

方丈打手语。

小和尚在一旁翻译：“我们今天就打算还俗了。”

罗万涯：“……”

还真是一群随机应变的和尚啊！

罗万涯对身后的家人招招手：“把和尚们都带走，不能留他们在这送死了。”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罗万涯的卫星电话响了。

远方忽然传来小三的死讯，罗万涯拿着卫星电话站在寺庙前怔立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格外的清冷。

森林里有鸟鸣叫，如同呜咽般。

他恍忽之后转头对小七说道：“小三走了。继续前进，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此时，庆尘已经消失24小时，依然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

……

黑蜘蛛的安全屋里静悄悄的。

庆尘手中紧紧握着黑色的真视之眼，整个人彷佛已经死去了，没有一点声息。

屋内只有微弱的光线，壹正撑着下巴坐在一箱物资上，好奇的看着黑蜘蛛打开一个罐头，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吃着：“这个安全屋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为什么会准备一个这么特殊的安全屋？”

黑蜘蛛回答道：“很早以前就想杀风暴公爵了，从那时候开始准备，但后来逃命的手段倒是准备好了，我却发现杀不掉他。”

壹又问道：“你是否担心自己这次会死？现在西大陆肯定在全城搜索我们，一旦找到的话，大家必死无疑吧。”

黑蜘蛛摇摇头：“不害怕，其实我很怕死，不然也不会一直拖着没对风暴公爵动手，甚至没敢去找侵犯我母亲的温迪侯爵报仇。但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确实不太害怕了。”

要躲到什么时候？两人心里都没数，起码也得等庆尘醒过来吧。

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庆尘正经历着什么，让他迟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