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间已经迈入三伏天,夜晚的深山中还是透着些许凉意。
迦南披着外袍趁着月色慢慢走出山崖小院,来到山崖边的平台上。
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全身上下竟包裹着一层柔柔的光晕,几近完美的容颜更是带着一种不可逼视的瑞气。
要是颜九九在这儿,一定会十分惊讶,他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竟然长出了一头直垂脚跟的柔顺黑发,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着。
迦南薄唇紧抿,抬头看向远方璀璨的星河,然后举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微微泛着鎏金的瞳仁中竟闪过一抹讶异。
他不敢置信的双手结印再度掐诀,一道纯白的线芒从他手中激射而出,直通天际。
漆黑的夜空中顷刻风起云涌,强大的威压从这光芒的位置向四周散开,惊起了山间鸟兽无数。
迦南缓缓闭眼,用心感知这卦象的玄妙,良久后,他才开始收敛神力,连接夜空的那道白光也缓缓收回,最终凝成一团圆形光球,静静的立在他掌心。
迦南看着那光球,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本君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看样子不还是不行了。”
他微微合掌,将那团光晕收回体内,潇洒转身,又缓缓走回了山崖小院中。
日出月落,金色的阳光驱散了山中的黑暗,迦南换上一袭青色道袍,将一头乌发绾了个道髻,背着斜跨布包走出小院反手带上了院门。
他站在院前细细打量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因为神力消散,尘世污浊,只有终南山还有些许微弱的灵力,他被困在这山里不能离开,已经多年没有入过世了,如今,也终于可以去看看他守护的这个世界了。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已经幻化成人的榕山恰好提了一个装着早点的竹篮从对面山头飞过来。
“神尊,您这是打算去哪?”榕山有些疑惑的挠挠头,问。
“九九那边遇到了些麻烦,我去处理一下,顺便下山去看看,”他笑眯眯的看向榕山,想了想掏出手机,问道,“对了,你会用网银吗?徒弟之前给我开通过,可我一直都没用过,现在连车票都定不了。”
榕山自告奋勇的挠了挠脸颊:“您给我看看,我研究一下就会了。”
“好。”迦南把手机递给它,默默等着他操作。
他才刚苏醒那会儿,就已经用传送阵送镇元去了颜九九身边,以他现在的神力,实在不足以支撑短期内两次长距离的传送了,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搭乘交通工具。
榕山摆弄了好一会儿后,听到“叮”的一声短信提示音,脸上露出喜色:“好了,应该没问题了,您去火车北站,乘坐这个G3299,出示身份证就行了。”
“好,多谢。”迦南收回手机,转身欲走。
“等等,”榕山伸手拦住他,“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迦南回眸一笑:“我这回下山不光是为了九九,也想出去看看如今的人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所以,山上就交给你们了。”
榕山被他这个和煦的笑容晃得怔了怔:“好,好的。”
迦南扬了扬手,头也不回的钻进山寺后院,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下山后,迦南俊美得令人不敢亵渎的容颜很快引起了人群的轰动和围观。
他一路挤出人群的包围,不得已之下,只好买了帽子和口罩带上,这才从容的上了火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迦南微微舒了口气,放好行李后抚平了道袍上的褶皱,这才从容坐下。
坐在他隔壁的,是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在见到身旁的迦南后,很是恭敬的朝他微微揖了一礼:“小道长也是去藏区参加交流大会的吗?”
迦南:“???”西藏不是北边吗?他要去南边的龙城啊。
他礼貌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片刻后,口哨声响,高铁微微震动起来,两边的景色也开始急速倒退。
而头顶的广播中,响起了乘务员温柔亲和的嗓音:“欢迎你乘坐G3299次高铁动车,本次列车是由龙城开往藏区萨城方向,本次列车全列禁烟......”
迦南:“......”
龙城。
镇元提着早点赶到颜九九家的时候她已经起来了。
开门的时候,她刚洗完澡,正在擦着滴水的头发。她四肢上的淤痕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褐色,在白皙的胳膊上画出一道又一道,看起来令人心惊。
镇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师兄买了小笼包、粥、还有茶叶蛋,饿了吧?来吃点。”
“嗯,我喂了六六就来。”颜九九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往六六的食盆中倒着猫粮。
语气平静,还好还好,镇元微微舒了口气,在餐桌前坐下。
颜九九很快也走了过来,她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吹凉了后,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舌尖碰触到食物的一刹那,她突然感觉喉头发涩,难以吞咽,一滴眼泪又忍不住的漫出了眼眶。
颜九九转头轻轻擦掉,笑着说:“这粥好烫哦,蒸汽熏到我眼睛了。”
“不急不急,你慢点吃。”镇元连忙撤了一张餐巾纸塞到她手里。
颜九九拭了拭眼角,将心头堵着的一股涩意压了下去,抬头就看见师兄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看样子昨晚睡得不好,发髻也梳的东倒西歪的,早上大概起得很匆忙。英气的眼尾爬着几条细纹,看向她的眼神中,有慈爱、有关切、还有深深的愧疚。
颜九九心里一酸,师兄对她来说既像大哥也像父亲,她出了事,他第一时间赶来;她伤心难过,他觉都睡不好;心里责怪自己来晚了,却又怕说错话惹她伤心。可这都是命,关师父和师兄什么事呢?
伤心也好,难过也罢,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不该的,不该拉着身边的人共沉沦。
颜九九鼓着腮帮子舒了口气,把桌上的粥端起来:“师兄快吃吧,我今天还有工作呢,你去把酒店退了,住到家里来,外面哪有家里方便,钥匙还在老地方,你出门的时候自己拿。”说完后,她把一碗粥呼噜噜全倒进嘴里。
“欸,你慢点,慢点吃。今天就不去了吧,请一天假师兄带你出去玩玩,我们去那个什么,欢乐谷。”镇元劝道。
“不行,拍摄可不像其他,一个人不去,耽误的可是全组人的进度。昨天我没去,师姐又跑了,导演都快气炸了。我今天早上打了通电话说了好久的好话他才稍稍好了点。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再怎么样日子还得继续不是?”
“好吧,那你要是有事记得给师兄打电话啊,我很快就到。”镇元还是有些不放心。
颜九九连忙安慰他:“放心吧,没事的,有师姐陪着我呢,待会儿她和师姐夫就来楼下接我了。倒是你,龙城天气热,白天也别到处跑了,就在家看看电视叫外卖。我把车钥匙留给你,出门的话开我的车去,知道吗?”
镇元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都这时候,还不忘挂念身边的人,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疼,还不知道她心里怎么难过呢。
两人正说着,吴女士突然拨了通电话过来。
“喂,妈。”
“九九啊,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颜九九连忙从桌边站起来,努力压抑着情绪朝房间走去。
“真没事?你妈我。昨天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直跳,老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打电话也是关机。你们那个综艺拍的还顺利吗?”
颜九九关上门,靠在门后,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带有哭腔:“我好着呢,就是外面太热了,拍完这一次我再也不要拍了,当艺人真不是人干的。”
“好好好,暂不拍了,演艺圈那么乱,你妈我还不放心呢,还好你想得开。对了,你白天不在家,三三和六六有人照顾吗?要不要你妈我过来帮你看着?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三三了,小东西还怪想它的。”
听到三三,颜九九的泪水瞬间决了堤,她缓缓滑落坐在地上,捂着唇无声哽咽,好半天才回到:“都好呢,三三啊,是三有动物,城里不让养,我让......让师兄的朋友接回西北了。那里有山林,有草场,多自由啊,肯定比关在家里快活多啦。”说完后,她已是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样啊,”吴女士听说三三走了,情绪有几分低落,却还是安慰颜九九,“也好,毕竟它不是猫猫狗狗的,这种野性难驯的小动物,还是自由自在的快活,在城里啊,委屈它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啊?你好好的啊,咱们以后有空出去旅游,再去看它,三三那么激灵,肯定记得咱们。”
“我知道的妈,您放心吧。”颜九九挂了电话,伏在膝上流了好一会儿眼泪,才换了衣服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住眼下的红痕,若无其事的走出房间。
镇元道长已经吃完了,桌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见她手上拧着包,连忙围过来:“这就出门了吗?”
“嗯,师兄,我妈听说你来了,叫你中午去家里吃饭。我姐姐家你去过的,知道怎么走吧?车钥匙和门钥匙我都一起放在门口的篮子里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这多不好意思,天气这么热,怪麻烦的,”镇元局促的搓了搓手,“那......林夕他们来了吗?”
“嗯,师姐他们等在楼下了,师兄我出门了。”颜九九带上家门。
之后,由于昨天颜九九和林夕的缺席,原本两天内可以拍完的综艺又延后了一天。
经过三天紧锣密鼓的拍摄,第一单元的综艺总算结束了。
这三天里,颜九九一切如常,无论导演叫她做什么,都超水平发挥完成,每天乔墨送来洲上的午餐,她也被林夕盯着吃的干干净净,晚上老老实实回家和镇元待在看电视,然后早早就上床修炼睡觉了。
她按部就班的生活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仿佛狐三三的逝去,对她来说不过是家里没了一只小宠物,伤心个几天又能如常过她的日子了。
可只有最了解她的镇元和林夕知道,九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九九了,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活力,每天像机器一样的活着,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没了兴致,没了**,也没了笑容。
两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在结束了星期一剧组的杀青晚宴后,到了她们跟陈丰约定的日子。
陈丰已经开车等在楼下了,镇元将颜九九和林夕送出门外,突然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什么?您买错了票,坐反了方向?那现在呢?”
“哦哦,那还好那还好,还好您老人家知道询问乘务员,现在到哪了?我来接你,站在原地别动啊。”
挂了电话后,镇元连忙拿了钥匙也出了门,颜九九和林夕刚到楼下跟陈丰汇合,就听到师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师妹,师妹,等等,师兄跟你们一起去,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什么?”颜九九和林夕异口同声惊呼。
“是的,师父来了,他说,他也要去洲上。还有,九九,我说了你别太激动,一定要稳住了啊。”
“什.....什么?”颜九九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然后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心脏砰砰的快速跳动起来,下意识的攥着脖子上的两只玉狐狸,期待的看向镇元。
“师父说,说,三三还有救!”
颜九九闻言,一张巴掌脸瞬间皱成一团,她捂着唇,憋了三天的眼泪,终于如决了堤的山洪般顺着手背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