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信使 第128章 诅咒你

我来盗贼之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宴青第一反应是感觉莫名其妙，因为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根本不是盗贼，政审三代都清清白白，只是不小心穿越到这个副本里，才被迫跟这群盗贼到处杀人放火，假如有一天他们被神侯府抓了，宴青觉得自己可以辩解一下，他应该算是被裹挟的同谋。

而黑狼、白狐、赤蛇她们，有的是为了进入盗贼之家才故意做盗贼，有的是做盗贼顺便碰运气看能不能被盗贼之家征召，无论哪个都心怀鬼胎，属于主观有犯罪意图，客观有犯罪事实。但宴青不一样，他只是无处可去，又不敢踏入弱肉强食的现实丛林，所以才会一直待在盗贼之家……他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可就在得出这个答案的瞬间，宴青便意识到其中的荒谬之处。

因为他已经安全了。

夜四即将二转，江十即将三转，而鼠和尚到了玄武湖军镇后，不用几天时间也能二转然后朝三转冲锋。甚至不提这些小号，等宴青在交易板换来一本进阶刀法，再把两本秘法书用了，剩下的便是细磨功夫，三次转职已是一片坦途。

三转信使，放在什么地方都算是一方高手，更何况他还有回归令，哪怕面对筑基信使也有自保之力。

反倒是继续待在盗贼之家风险更大，先不提神侯府追捕，盗贼之家的任务是一次次加码的。譬如在这次倚天盗窃案里，他那边遇到筑基信使郁离居士，黑狼白狐则是与商宣文交战，若不是各种机缘巧合加上实力过人，他们四人未必能全须全尾返回盗贼之家。

第二次任务已经接近他们实力上限了。

如果宴青继续待在盗贼之家，虽然存在天衣无缝盗取任务目标的可能性，但更大概率发生的事，是他迟早会遇到自己无法抗衡的敌人，跌入重重包围之中难以脱身……盗贼的终点，永远都是这种末路。

所以商心泪才问他为什么要来盗贼之家，虽然可以放弃任务，但终究有死亡的可能性。若不是怀着庞大的心愿，谁会一次次参与如此危险的行动？

宴青也抿心自问:是啊，我为什么还要留在盗贼之家呢？

就像有人在准备结婚的时候，忽然被人问他你到底喜欢伴侣什么地方，然后他忽然惊醒，我好像根本不喜欢身边这个人，只是因为惯性才走到这一步。

刚开始的宴青很弱小，必须依托盗贼之家保护自己，哪怕冒险也在可承受范围内。现在他已经有许多保护自己的小号，自身也有一定实力，盗贼之家对他而言不再是必需品，但对他的风险却与日俱增。

他可以离开了。

接下来去什么地方还不确定，或许可以找商心泪在江南城买座宅院，在主城过逍遥日子天天吃吃喝喝不香吗？还不用出任务。

即便宴青想获取盗贼之家的奖励，也无须自己亲自参与，他完全可以起个盗贼小号看能不能混进来。而且盗贼之家的奖励虽然诱人，但并非不可或缺，只要宴青起的小号够多满世界刷副本，几十个小号养他一个大号，他的成长速度绝对不会比黑狼白狐赤蛇慢。

即便没有盗贼之家，他一样能筑基升仙。

宴青越想越心动，他感觉自己就想某些一边工作一边兼职写的作者，有一天发现自己收入是工作的好几倍，就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不辞职……仔细想想好像完全没有不辞职的理由。

但隐隐中，他又感觉哪里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他又说不上来。

看来只能听听其他人的想法了。

“那你呢？你来盗贼之家是为了什么？”

商心泪见他沉默了那么久还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没想到宴青居然反过来问自己。她拿起奶黄包撕开，里面滚烫奶黄的馅料顿时流淌出来，她一边舔一边回道：“一开始是因为好奇，想试试能不能掌握盗贼之家，可以传送到天下任意地方的秘境特性谁不眼馋？后来见你拿了丙子椒林，我自然也想竞拍一个传奇信物，只是没想到在这之前我就从漫宿林地获得一个传奇飞圈。”

“但盗贼之家除了传奇信物，还会奖励许多珍稀道具，像红炉火精这种东西，我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怕是四转以上秘境才可能出产。如果盗贼之家的奖励会越来越丰厚，那未来出现筑基丹也毫不稀奇。”商心泪认真说道：“相比起神侯府，从盗贼之家获取筑基丹无疑更加简单也更有可能。”

“那你获取筑基丹之后，会继续留在盗贼之家吗？”宴青问道。

商心泪理所当然地点头：“会啊，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只要我没遇到必须放弃任务的绝境，自然要一直待下去。”

“如果你拥有其他机缘呢？譬如你有办法以极低代价攻克一座四转五转秘境，途中没有任何风险，光是靠秘境你就有远远不断的资源一直修炼到六转，你还会留在盗贼之家？”

“会。”

“为什么？当你筑基四转之后，盗贼之家匹配给你的任务肯定也是相同层次，到时候你可能遇到比你更强的敌人，甚至会陷入比皇室秘库更难以解决的绝境。如果你有其他更安全的机缘，为何还抓着盗贼之家不放？”宴青很是不解。

商心泪将奶黄包吃干净，想了想说道：“按照你这个说法，那我从一开始就没必要努力转职信使。”

“我生来就是商家四小姐，从小衣食无忧，任何不舒服都有医师包治百病，我完全可以吃喝玩乐度过一辈子，唯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嫁给不喜欢的人——但跟天天磨练技艺的辛苦，去秘境历练的风险相比，嫁人可轻松多了。像我二姐就是如此，前阵子探望她的时候，看得出她很幸福，人生里全是岁月静好，至少比差点困在皇室秘库的我好多了。”

宴青听得连连点头，如果他不是穿越到盗贼之家，而是穿越成哪个大家族的纨绔少爷，他才懒得转职，当个好吃懒做的米虫不香吗？

“其实我现在也可以休息了，三次转职对我来说不难，而三转信使在家族里已经有一定话语权，至少可以主宰我自己的婚姻。”商心泪瞥了宴青一眼：“我完全可以跟喜欢的人成亲，然后一辈子在家族庇护下活得幸福安康。哪怕商家被排挤出权力中心，也绝不会短了三转信使的供养。”

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啊，宴青心里感叹，但也更加好奇：“那你为何不这么做呢？留在盗贼之家是为了力量？为了筑基升仙？为了长生不老？为了见识更多风景？”

“你说的都对，我肯定有过这些考量。”商心泪点点头：“但如果要讨论最根本的原因，我的答案大概是……我能。”

“我能？”

“我能做到别人做不到，我能做得比别人更好。没有那么多目标，很多信使最开始只是能从技艺里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走到更高更远，非要说的话就是……天行有常，各司其职。”商心泪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命运会将人推到适合他的位置。”

“既然盗贼之家这艘船能载着我到更高更远的地方，我又何必离开？”

宴青摇摇头：“但终究是冒着危险……你这个回答说服不了我。”

“听起来，你似乎是贵无派？”

“贵无？”

“以前曾经出现过两种思潮，贵无派就像你一样，只做最安全的事，三转攻克二转秘境，二转攻克一转秘境，以最低伤亡获取资源。反过来的崇有就是抓住一切机缘，尽可能挑战极限，勇猛精进永不停滞。”

“你是崇有派？”

“准确点说，中原三国全都是崇有派，贵无派资源获取效率太低了，在竞争中很容易处于下风。譬如在梁国，只要世家人才稍微断代，都极有可能被其他世家打压挤出权力中央。”商心泪喝了口热茶，说道：“不过我举出这个例子倒也不是想用现实反驳你，毕竟崇有是整体有利，但贵无对个体而言确实是最安全的生存策略，像我之前就是贵无。”

“之前？”宴青敏锐抓住这点。

“是的，之前。我之所以从贵无转变为崇有，还是因为你诅咒我。”

宴青可不背锅：“女人，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乱说。”商心泪斜了他一眼：“我本来想着三转之后就安心待在家族里，毕竟我父亲也只是三转……是你说我能筑基四转庇佑家族，才让我起了这份从未有过的野心。我要借助盗贼之家走得更远，直到抵达我的极限才肯罢休。”

“或许我在途中就会遇到生死危机，到了那个时候我肯定会后悔。但跟放弃盗贼之家，在余生中后悔一辈子相比，还是前者更适合我。”

“都怪你诅咒我，现在我可能无法活到寿终正寝了，所以我也要诅咒你。”

商心泪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指着宴青画圈圈，嘴里念念有词：

“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摘下面具，你会遇到值得信赖的人，你的手下都会以你为荣。”

宴青心里一动，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结果商心泪早就看穿他强硬面具下是不安的灵魂。跟商心泪人情练达的相府千金相比，他还是太嫩了，之前的谨慎是对的，他跟盗贼们接触越多就暴露越多……每次盗贼会议他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金玉在外。

但看着面前这个嘴角还沾着奶黄的姑娘，宴青却没法害怕起来，反而感到如释重负。就像是杀人犯处理尸体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有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他那位常杀人的朋友……被她发现了也好，至少在她面前不用太认真演。

商心泪紧接着碎碎念：“还有，你是头猪，你是头猪，你是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