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炎热。
而被地头蛇许显纯好好折磨一番的两个学子。
一个年长些的叫鱼周询,模样周正。
一个年轻的叫王拱寿,还没有长的太高。
王拱寿一直都在生闷气。
他着实没有想到在大宋境内,会有如此令人生厌的差役。
鱼周询瞧着城门士卒在那里使坏,就是在翻东西,动作很是粗鲁。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大宋的律法依旧不够震慑他们。
但让鱼周询惊奇的是,这些士卒并不会要钱,也不会要你东西。
反正就是为了“玩”。
嚯嚯人,玩!
王拱寿看见这一幕,更是离奇的愤怒。
反倒是被鱼周询拉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声张。
今夜咱们就在管城歇歇脚,明日再乘船直接走,不受这累了。
他们两个也是想要在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未曾想会遇到这种糟心事。
年轻的王拱寿没有想到,出门之后会遇到如此难缠之人。
若是他科举为官后,定然要好好整治一二。
无论是出行的学子,还是百姓,都不能遭到这般待遇!
简直是太折辱人了。
鱼周询也顺利通过了开封府解试,他也是天圣五年的进士。
而王拱寿则是天圣八年的状元,被赵祯钦点后,赐名王拱辰。
鱼周询与王拱寿二人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检查。
倒是没有像之前在树林子里那几个白役那般,逗弄他们就是为了给许显纯取乐。
此时这帮人还被捆在树上哀嚎着商量后续。
宋煊与王珪二人脚步快,直接到了城门口。
两个学子人高马大,守城士卒也不敢阻拦,直接让他们进去。
照他们这种外形,再拿着朴刀,一瞧就是不好好学习的士子,家里有点实力让他们去读书的。
在门口站岗的兵丁,一双眼睛看了太多人。
一眼望去就晓得什么人可以欺负欺负,什么人不能惹。
王拱寿站在门洞里乘凉,瞧着兵丁看都不看那个带着朴刀的学子,眉头微挑。
“鱼兄,我们是不是下次出门也带把朴刀?”
“带朴刀?”
鱼周询心里犯嘀咕。
毕竟他们俩人看起来都挺瘦弱的,扛个朴刀,那也不唬人呢!
王拱寿一瞧鱼周询的反应,长叹一口气,他当即上前:
“两位同窗,在下是开封府学子王拱寿,前往西京太室书院游学,不知二位是否也是如此?”
宋煊眼光早就撒抹到了在城门洞乘凉的二人,一高一矮,都是挺瘦弱的。
“嗯?”
宋煊制止脚步,审视了他们二人,确信是被许显纯给收拾一番的人,连连点头:
“不错。”
“在下应天书院学子,宋煊。”
“可是宋十二?”
鱼周询连忙惊喜的问道。
“嗯?”
这下子轮到王拱寿以及宋煊王珪三人惊疑了。
毕竟大家一丁点都不认识。
“我特别喜欢十二郎的三国演义。”
鱼周询连忙从自己包裹里掏出合订本的三国演义。
宋煊接过来瞧了瞧,是雷员外铺子产出的,随即脸上挂着笑:
“正是在下。”
鱼周询嘿嘿笑了两声。
他着实是没有料到宋十二会是这种高大威猛的模样,而且长相也颇为俊朗。
果然是极为有才华!
“十二郎的水调歌头,我也是抄录在册,时常拿出来琢磨。”
王拱寿也未曾想到此人就是传扬东京的宋十二。
毕竟一首水调歌头,没过几日便传播到了东京城。
众人不认识宋煊,但是对宋十二却是久闻其名。
那西游记很是符合小孩子的念叨,每个人都说自己是齐天大圣。
但是三国演义这个话本,在东京城的瓦子里都说的众人听了还想听。
热烈盼望着宋十二能够出现新篇章。
谁要是获取一手资料,那瓦子那日必然是十分火爆!
鱼周询显得极为激动:
“未曾想竟然会在这管城遇到十二郎。”
“忘了介绍,在下开封府学子,鱼周询,已然通过发解试,准备在参加省试之前游学,增长见闻。”
“哦?”
宋煊这也客气的回礼,介绍了一下旁边的人:
“王珪,我兄弟,武艺高强,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听到宋煊这样介绍,王珪当即挺起胸膛,客气的行礼。
王拱寿与鱼周询连忙向着王珪行礼。
此子年纪轻轻能够背着朴刀。
再加上方才兵丁的反应,他们也是认同了宋煊的话。
大家目标一致,自是可以结伴同行。
四个人走到一处客栈,鱼周询与王拱寿有些迟疑。
毕竟王拱寿自幼失去了父亲,独留他母亲一人外带四个孩子在开封府咸平县里讨生活。
他是长子,与母亲挑起家庭重担,生活极为简朴。
方才被人勒索一些铜板,自是十分气愤。
那是自己与母亲的血汗钱!
所以才会不依不饶的。
至于鱼周询,自幼便是孤儿,靠着家族的救济,勉强过活。
所以此时二人站在客栈门口,一时间有些迟疑。
宋煊则是揽着他们道:
“二位不必为钱财担忧,我瞧见了尾巴你们被人为难了,我收拾了他们一顿,他们几个定然不会甘心。”
“等他们寻我们来的时候,无论是饭钱还是住宿钱,都由他们来报销。”
王拱寿还在迟疑。
因为他真的想要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处。
鱼周询却笑道:
“多谢十二郎的好意,我等本就是想要在这里尝尝那肉粥和酸辣汤的,然后随便对付一宿,明天一早便乘船前往西京。”
他比王拱寿成熟,从心里觉得这是宋煊的一种说辞。
强龙不压地头蛇。
人家背后可是县尉,又是知县的。
到时候因为这点意气之争,反倒是频出意外。
弄不好要关进牢中,任人揉捏,那真是倒了大霉。
可不等鱼周询再说,便又是被宋煊给拉了一把直接进入店铺当中。
王珪已经开始招呼小二上菜,他们几个要大吃特吃一顿。
待到王拱寿坐在长凳上,鱼周询也不好再起身。
“左右不过一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煊这才解下身上的包裹,轻轻的放在椅长凳上:
“况且咱们同行,鱼兄又喜欢我写的书,我请你们二位吃顿饭又算得了什么?”
鱼周询一听宋煊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便不再反抗。
王珪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如今这天气可太热了。
王拱寿也是听过宋煊的水调歌头的,随即询问:
“不知王兄是怎么教训那些个无赖子的?”
“就是,把他们一脚一个,全都打倒在地哀嚎。”
宋煊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热汗:
“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什么狗屁管城小周处,他也配!”
王珪闻言发笑。
因为眼前这位可是勒马镇三害之首,那也是小周处咧。
这些人连点本事都没有,仗着有几分关系就敢横行霸道,没什么难度。
鱼周询倒是有些佩服宋煊这副语气。
毕竟大部分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忍气吞声的。
唯有少部分人才敢于反抗。
王拱寿听的痛快,但是他心里也有个疑问。
“宋十二向来是会写故事的,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当真能以一敌十,把他们全都顺利打倒吗?”
只不过早熟的王拱寿并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毕竟宋煊表现的非常热情,没必要提这种疑问。
店小二快速的先上了凉菜麻腐鸡皮、麻饮细粉、沙糖冰雪冷元子等解暑美食,让宋煊等人解解暑。
一会再上热菜。
宋煊喝了一口,顿时感觉爽歪歪。
王拱寿与鱼周询也是觉得浑身舒畅多了。
小凉饮子一喝上,鱼周询也说不出要走的话来。
没让宋煊四人等太久,店家便把鲤鱼焙面、排炽羊、入炉羊、煎羊白肠等等全都上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子。
王拱寿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鱼周询也是一样。
在吃食这方面上,他们俩是大哥别笑话二哥。
羊肉是多珍贵的肉食啊!
这么多年,他们当真是没有吃过。
“十二哥儿,这顿怕是要破费了。”
鱼周询还有些矜持,但是肚子早就出卖了他。
“废话不多说,快吃,我也饿了!”
宋煊直接开炫。
鱼周询一开始还想要矜持些,但是无论是宋煊还是王拱寿都没有客气,拿着羊肉恶狠狠的咬进嘴里。
在船上晃晃悠悠的,也不想吃什么东西。
这脚踏实地后,正是胃口大开。
鱼周询也不在纠结,而是奋力开始吃羊肉。
这口他可是馋了许久。
一旁的掌柜的,眼皮子直跳,瞧着这四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一个个的都跟没吃过好东西,再加上学子能有几个钱?
他已然开始有些担忧的了。
因为旁边那个人吃饱喝足后,想要起身就走。
“哎,这位客官还没有结账呢。”
店小二连忙拦着。
“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那无赖子直接抱着自己的肚子蹲下:
“规矩我懂,别打我肚子,免得脏了你们的地面,影响了客人,还让我白白受苦。”
掌柜的一听这话,登时一口气有些上不来,颤抖着指着蹲好的无赖子:
“给我打。”
几个伙计拳打脚踢的直接给无赖子揍的蜷缩在地上。
掌柜的毫不留情,你要是吃个白食态度好点也就罢了,偏偏还点了酒!
这如何能行?
掌柜的见宋煊一边吃一边瞧,连忙走过来:
“几位客官勿要担忧,些许宵小之辈,定是要教训一番的,否则我这买卖今后如何能做了?”
“理解,理解。”
宋煊放下手中的羊骨头:
“若是我们四个没钱付,也打一顿就了事吗?”
掌柜的听到这话都麻了,那几个动手的伙计也全都停下来,看着宋煊。
今天他们这桌子可是没少花钱,要是吃如此席面打一顿了事,那也忒难受了。
正在满口流油往肚子里咽菜的王拱寿有些发懵。
不是,咱们吃着一顿没钱付?
反倒是鱼周询一点也不在意,就算逃单,他也有能力跟上。
反正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主要是对于宋煊那个兄弟身手的信任。
“客官,莫要开玩笑。”
宋煊饮了口凉浆笑了笑:
“他差你几个钱,记在我账上,没必要揍人一顿?”
掌柜的一听这话,连忙道谢。
王拱寿继续吃饭,他觉得宋十二是有些豪气的。
连素不相识的都能请一顿,更不用说遇到这种白吃白喝的人了。
不对。
我也是白吃白喝的。
王拱寿说完,便同情的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白吃白喝的同行。
可是躺在地上的人不干了:
“不行,不能给,要不然我这顿打白挨了。
“嘿。”
掌柜的指着地上的无赖子:
“王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呐,下次你还想进店里来?”
“那你也得给记上一顿,要不然这顿打白挨了,不符合规矩。”
王保从地上坐起来,他自是要为自己的利益据理力争。
宋煊啃着店家送的瓜果,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如今在宋城,他根本就见不着这种节目。
掌柜的明显气的不轻:
“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要么就记上我一顿,要么就不要把我的帐挂在别人头上,我王保虽然穷,可穷的有底气,绝不欠人情!”
宋煊听着这个无赖子的言论,倒是有一番自己的逻辑在里面。
这种人是有点诡辩能力的。
掌柜的像是被恶心坏了,只要有钱进账就行,下次绝不给他进来吃饭的机会。
便随手道:“行,那我便给你记上一笔,这总行了吧?”
“行。”王保跟个没事人似的,站起身来满脸笑意:
“那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掌柜的都要被眼前这个无赖子给气晕了,他指了指王保的,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掌柜的在一瞪几个伙计,见他们打人头上都出了细细的汗珠,这个时候还累的气喘吁吁。
他便明白,对于王保这个吃白食的殴打并没有松劲。
掌柜的只能气势汹汹的回到柜台上,给王保这个无赖子写了一个字据。
王保笑嘻嘻的接过来,跑到宋煊面前:
“还望公子能够帮我瞧一瞧,可否对啊?”
宋煊摊摊手,表示都是油:“你举着我给你瞧瞧。”
待到一次后,宋煊点点头:
“没什么问题,兄弟你经常这样干吗?”
“哪能啊!”
王保小心翼翼的收好字据,又坐在一旁,自来熟的捡起盘子里的一块小羊排啃了起来。
“实在是两天肚子里没吃食了,过来混一顿。”
王拱寿大为惊讶。
虽说他幼年便深知生活的不易,也经常饿肚子。
但依旧是一天吃一顿饭,在帮助母亲劳作之下,经常是天不亮就起床,甚至是半夜醒来也要翻一翻书。
通过多年的努力,王拱寿十几岁就已经能写一手的好文章。
如今正是想要选择一个书院去读书,听夫子讲课,但是东京的书院收费太贵了,他根本就负担不起。
在乡下就已经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更不用说要进城生活。
但是好友鱼周询说西京任职的钱惟演他十分慷慨。
尤其是对有天赋的学子,可以供应他们在书院当中读书。
王拱寿说是要来游学,也是想要借着游学的名义来探探路。
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因为鱼周询便是走的如此路子。
所以王拱辰对于两天没吃饭这种情况,还是有过经验的,多喝水便是了。
就是嘴里十分发酸。
“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无业,当个闲汉,给人指指路,搬搬东西。”
王保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长得壮,饿得快,我娘也是因为养我这个大肚汉生生饿死了!”
“你爹呢?”
“三岁的时候早跑了,我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在座的几个人一阵沉默。
宋煊让店小二拿过来水盆来洗洗手,这才捏了捏王保的肩膀:
“倒是有点力气。”
“不知道公子是否需要扛包的,或者是需要护送,这一路上兴许有歹人呐。”
王保为了填报自己的肚子,当即开始推销起来。
反正他瞧着这一桌子吃食,都不像是没钱的主。
“你说我们也吃白食合适吗?”
听着宋煊如此询问,王保越发开始往自己嘴里塞剩余的吃食,装作没听见。
待到他终于咽下去了,这才主动开口道:
“我劝公子不要这样做,你是外乡人,我是本地人,这一桌子席面至少几百文打底,你们可容易进了县衙大牢。”
“我点的饭食,数额不大,犯不着扭送县衙去。”
“哈哈哈。”
宋煊连连点头:“说的有道理,我倒是想要雇佣你,只不过怕你不敢!”
“只要填饱肚子,我有什么不敢的?”
王保继续往嘴里塞东西,连盆里剩下的米饭也是就着菜汤吃了。
“管城小周处许显纯被我打了一顿,捆在城外的树林子里了,我猜他这会应该解困了,兴许是满城找我呢。”
“公子勿要如此吹牛。”
王保大口嚼着汤拌饭:
“什么他娘的狗屁小周处,我一拳就给他撂倒。”
“不过仗着自己是县尉的小舅子横行霸道,那个小衙内真以为自己武艺有多强是怎么滴?”
“哦,是吗?”
宋煊敲了敲桌子,示意正在旋风塞饭的王保抬头瞧瞧。
管城小周处的脸色不是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