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朝廷层面上,会元宋煊辱骂开封府尹这件事的终结了。
可是东京城哪有不透风的墙?
除非犹如天子身世那般。
大家用厚厚的信息茧房,把他给彻底的包裹起来。
最为重要的是,也没有人敢去触当朝太后的霉头。
正直如王曾等宰相,对于此事一个个也是装聋作哑,三缄其口。
这种事在刘太后活着的时候,谁提谁死!
除了天子这件事,好像其余事情,皇室并不很在意。
再加上宋煊如今热议极高,故而此事在民间遭遇热议。
自古以来,百姓间的舆情可不认为当官的是个好东西。
权力不对称的天然立场,弱者共情效应。
更何况官逼民反的例子极多。
再加上支持“反抗者”能获得到的优越感。
反正他们吃饭喝茶议论一二的“键盘正义”成本趋近于零,又不需要承担实际后果。
宋煊反抗开封府尹陈尧佐的事,如何能得不到热议?
况且东京城的百姓,可是最爱吃瓜的!
东京城的赌坊把宋煊拿出来钓鱼,结果鱼竟然脱钩而走,赔了大笔钱财。
以至于现在殿试在即,他们都不敢再开宋煊夺取状元的盘口,又是遭到许多百姓以及赌狗的唾骂。
毕竟压中宋煊中会元,当真是让不少人都赚到了钱。
宋煊他就算考中会元,如今那也是百姓的身份,只不过会给家里免除劳役等特权。
毕竟官员使坏在百姓心中那才是传统操作。
经历过五代十国战乱的百姓,自然会教育后代“宁可赌一个清官,不可信百个酷吏。”
要不然包青天也不会被喊了这多年。
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陈尧佐这个开封府尹做的差劲。
强行让人家贡士退婚,娶她女儿,为此还要拘禁下药。
当真是没皮没脸。
你若是个没地位的商人这样做,也就罢了。
偏偏陈氏一门三状元。
当真是跌份啊!
不仅如此,陈家还鼓动御史去弹劾宋煊这个没当官的会元。
结果幸亏有大娘娘以及官家明察秋毫,那御史被贬低到岭南吃虫子。
果然是好死!
即使御史弹劾这件事,就算赵温瑜去岭南吃虫子,也不敢说是陈家指使的。
一旦有结党的罪名出现,那受到牵连的人更多。
再加上前期有宋煊当街喝骂宗室子之事开始传播。
小宋在东京城百姓嘴里的形象,直接拔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细细数来,宋煊他对付的都是比他“更强者”。
陈尧佐这几日去上值,面色阴沉。
因为他总觉得府内的小吏以及诸多临时工都是在背后蛐蛐自己。
毕竟陈家因为强婿关押韩琦这件事栽了个跟头。
本来还想着先发制人,结果被韩琦他老丈人先发制人,告了一状。
陈尧佐原以为崔立定然不敢跟自己做对,未曾想接二连三的失误,造成如今的局面。
开封府等人皆是晓得上官不顺气,故而也不敢上前说话。
只不过陈尧佐过于敏感了。
大家要蛐蛐他,也得出外勤在茶馆以及瓦子等地更加方便放松。
开封府尹陈尧佐坐在屋内,一直盘算着如何给宋煊在殿试之前搞搞事。
否则他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在下班回家途中,依旧听到时不时的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搞的陈尧佐都红温了。
再加上他们全都议论宋煊考大宋状元的事,**不离十之类的。
更是让陈尧佐心烦意乱。
待到他回了家之后,陈尧咨也在生闷气。
毕竟赵安仁之子赵温瑜被发配岭南这件事上,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谁承想宰相王曾会突然发难,连吕相爷都没法保住御史赵温瑜。
甚至就这还是据理力争,让赵温瑜免于一死。
“二哥,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尧咨恨恨的拍了下桌子。
“那你想怎么办?”
陈尧佐同样脸色不好,这几日总是生闷气。
吕相爷表示此事就此揭过,否则在太后那里也不好交代。
毕竟这件事你们也不占理,还落了下乘。
若是一再与宋煊纠缠,怕是会越陷越深。
尤其是此事在刘太后那里,至少张耆是把宋煊的话给带过去了。
吕夷简告诉他们哥俩,安心做事即可。
些许小事算不得什么,毕竟当上宰相这件事更加重要。
“既然他想要考状元,那咱们就给他使使劲!”
陈尧咨发了狠道:
“要么就让他用破洞砚台,待到考试时不知不觉污染卷子。”
“要么就誊抄的时候,给他改卷子。”
“就是要收买的人挺多的。”
殿试差官人数和分工情况:详定官三人、编排官二人、初考官三人、添差初考官三人、覆考官三人、添差覆考官三人、初考检点试卷官一人、覆考检点试卷官一人、对读官五人、封弥官二人、巡铺官二人。
监督犹如叠架子床一般,谁都得被监督。
殿试官员的慎重选择和细密的职任分工,有利于提高取士质量,防止营私舞弊。
陈尧佐猛的抬头:
“你觉得殿试的时候,作为会元的试卷,不会被官家亲自看吗?”
谁都知道这是官家第一次主持殿试。
谁若是在这个时候上眼药,一旦追究起来,怕是后果难以接受。
“况且这些官员是随便选的吗?”
陈尧佐觉得弟弟太冲动了:
“无论是省试,还是殿试,对考选官的选择都很严格,都有三个条件。
“一是有才学,殿试举人,差初考、覆考、详定官,并委中书选择有文学官充。”
“二是要廉洁奉法,忠诚可靠。”
“三是知举官员避亲。”
“二哥,我作为翰林学士,应该能进入择官范围。”
陈尧咨压低声音:“可以一试的。”
“不行,风险太大了。”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着?”
陈尧咨气的站起身来:
“他宋煊一个个小小的会元,胆敢侮辱我陈家家风,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去!”
“先给他分一个半破不破的砚台,最好写一半就漏了,只要污染了试卷,他写出花来也没有用。”
“你确认那只砚台能准确无误的放在宋煊的桌子上吗?”
陈尧咨站起身来,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排座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科场是竞争的场所,以伦理道德自命的举子们也常不顾廉耻。
考场上,奸伪之迹,朋结相连。
或乞于他人,或传以相授,纷然杂乱,无以辨明。
太宗雍熙二年(985),始命礼部考场排座。
但至真宗初年,殿试尚未固定座位。
举子有入场前商定坐在一起者,亦有考场上临时换更座位者,互相抄袭,试卷难以反映出每人的真实水平。
因此,大中祥符元年(1008)四月殿试,初于殿廊设帐,列座席标其姓命。又揭榜表其次序,令视讫就座”。
入场后禁止更易,违者即置以法。
“操纵宋煊座位这件事,倒不是不行。”
“那我就赶快去找人做了这件事。”
陈尧咨哼笑一声:“保准让宋十二那小贼哑巴吃黄莲,叫他有苦说不出。”
“等等。”
陈尧佐又开口道:“你说我若是拿殿试题目来钓那宋煊,你觉得有戏吗?”
“嗯?”陈尧咨面露疑惑:“二哥是什么意思?”
“命题。”
“我不明白。”
陈尧佐进一步解释道:
“殿试的考题要么差臣僚商定,要么官家亲撰,但总的要求有二:一是不得与诸州解试和省试考题重复。”
“如真宗时,命题之前“悉取三京天下州郡发解题目及诸科义题一一阅视,虑于重出也”。”
“二是严防试题泄露。”
陈尧佐重音落在泄漏二字上:“我陈家一门三状元,与韩琦说那话自然是有独家窍门的,可是宋煊他不知道。”
“我的意思在明日请他前来,赔礼道歉,就当此事是个误会给解开。”
“然后把考题给他。”
“咱们哪里有考题啊?”陈尧咨面露不解之色:
“没有的事,怎么给?”
“我们请大儒孙奭一同作陪,只要宋煊与孙奭提前接触,就有泄题的意图。”
大儒孙奭是当今天子的侍读,又会与天子商议殿试的出题内容。
人一旦聚齐了,不管做没做,那就是林冲带刀误入白虎堂的效果了。
陈尧咨想了半天,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有大儒孙奭做中间人,宋煊不可能不给面子前来。
一举两得。
“二哥,高啊!”
……
晏殊作为应天府知府,暂且还未卸任,自是组织了一次应天府举子的聚会。
没有上榜的再接再厉,陛下已然开口说要扩招,你们机会还是挺大的。
至于通过省试的,则是要加把劲,免得在殿试当中被刷下来。
当然人也不全,有些举子得知自己没有通过省试,便立即动身返回书院好好温习。
毕竟东京城的消费可太高了。
宋煊作为会元,自是坐在了晏殊的左侧。
王尧臣坐在晏殊的右侧,他听着晏殊对自己说好好考,莫要有太大的心里负担。
“多谢晏相公,我此番定要夺得状元。”
“好。”
晏殊颇为感慨的摸着胡须道:“少年人就该有如此志气!”
然后他看热闹又不嫌弃事大的模样,拍了拍左侧的宋煊:
“十二,王尧臣说要夺取状元,终结了你连中三元的梦想。”
宋煊闻言哈哈笑了两声:
“晏相公,你如何被调进东京就变得坏了呢?”
“实话实说罢了。”
晏殊倒是不以为意的指了指在场的几个人,一个个都有状元之姿。
可惜他们全都是同一届。
定然厮杀极为惨烈。
宋煊瞧着晏殊给自己指着的这几个对手:
“万一其余州府还有黑马一般的状元之姿呢?”
“那只能说明天圣五年这份榜单,含金量很足啊,将来必定会出现许多宰相。”
晏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你小子莫要把尾巴翘起来了,这最后一哆嗦厮杀更加激烈。”
宋煊点点头,既然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他自是要对今年的状元发起冲击。
于是宋煊又压低声音道:“晏相公,你方才所指的那几个人是很强。”
“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更强!”
晏殊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二,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好家伙,如此自信的宋十二,我当真是许久没见过你幅嘴脸了。”
宋煊哼笑两声:“我本以为等着我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回宋城,惊的你喜不自胜,才会来东京赴任。”
“原本是如此打算的。”
晏殊随即压低声音道:
“还不是你小子搞出事起来了,这最后一场,我正好作为监考,免得有人使坏,想搞你的招数多了去。”
宋煊同样放下手中的茶杯:
“这是官家头一次亲自主持的殿试,有人敢在这次搞事,不是找死吗?”
“怎么你小子进了东京城习惯装糊涂了?”
面对晏殊的揶揄,宋煊尴尬一笑。
“如今朝廷是大娘娘做主。”
晏殊瞥了一眼周遭吃喝的考生。
那些落榜的大吃特吃一顿,反倒是要积极备考殿试的,心情都很沉重。
身上背负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到时候发给你的笔墨纸砚一定要好好检查,免得出现什么纰漏,他们的手段脏着呢!”
“好。”
宋煊也就不再多与晏殊说什么,这个时候有举子过来请教。
“十二弟。”
宋铭笑嘻嘻的端着酒杯跑过来:“当日听闻你考中会元,着实是让我极为高兴。”
“七哥。”
宋煊端起酒杯笑道:“咱们争取一块金榜题名。”
“我排名靠后,怕是希望不大,但是五哥他排名靠前,兴许你们兄弟俩能一起中榜。”
宋浩脸上的神色也极为高兴,他缓步跟在宋铭后面,也是笑道:“十二弟。”
因为他觉得若是在殿试当中,自己也答的好,大娘娘若是按照天圣二年点状元的模式。
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兴许就能夺得状元头衔。
他一直都是如此期待的。
当年便是弟弟宋祁应该当状元,但是因为刘娥出手,认为当哥哥的应该排名在前,便让宋庠当状元。
“五哥。”
宋煊也是面上带笑:“五哥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当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哈哈哈。”
宋浩觉得自己低声下气的去跟真正的状元郎宋祁学习,一切都值了!
他笑了几声:“十二弟珠玉在前,我等可不能成为真正的砖头啊!”
宋煊也附和的笑了几声:“但愿我们都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一定。”
宋浩一饮而尽,神色十分痛快。
然后他才去见晏殊。
宋铭拍了拍宋煊的肩膀也跟了过去。
于是宋煊让出位置,拿着自己的茶杯走到另一旁。
梁蒨主动走了过来,开口笑道:
“十二郎,我怎么成了千年老二了?”
宋煊哈哈笑了几声。
当年韩琦考了解元,压了梁蒨一头。
他要求看韩琦以及宋煊的卷子,惹得晏殊极为不快。
因为宋煊的卷子能轻易给别人看吗?
一看准露馅。
梁蒨也确实是打抱不平,认为宋煊不可能通不过发解试,定然是有人借着窦臭那件事故意打压他。
但还是被晏殊给按了下去。
“怎么,你对于今年的状元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宋煊靠在窗边:“你梁家状元郎的头衔要拱手让人了?”
梁蒨背负家族的期望。
毕竟两代人全都是状元郎,到了他这第三代,自是也要奔着这个目标努力。
“想得状元的人多了,可惜只能有一个人能当。”
梁蒨靠在窗户的另一边,他指了指坐着的那几个人:
“只考策论,我怕是连张方平都比不过的,更不用说其他几个强中手。”
“王尧臣与赵概的压力很大,尤其是你宋十二压在他们头上。”
宋煊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就要开考了。”
梁蒨瞧着一点都不紧张的宋煊:“看样子你还挺有信心的。”
“我怕过谁?”
听着宋煊的回答,梁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宋十二的这份豪气,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过的。
梁蒨悠悠的叹了口气。
看样子今年这届状元自己怕是真没机会抱回自家,再次光耀门楣了。
不光是宋煊如此,那王尧臣以及赵概等人皆是如此。
甚至连韩琦、张方平的实力也不逞多让。
梁蒨觉得自己能过保持千年老二的位置,都很难啊!
王尧臣透过人群,冲着宋煊点头举杯,随即走了过来:
“十二郎,状元的名头我可不会让出去的。”
“哈哈哈。”
宋煊忍不住发笑:“王兄莫不是忘了,我宋十二想要的都是靠着自己抢来的,何须他人让啊!”
王尧臣啧啧几声摇了摇头,宋煊他还是如此狂妄。
可这就是自己认识的宋煊啊!
王尧臣内心是有着不小的压力,宋煊他连中解元、会元,自己虽然剑指状元,可是在这两次考试当中排名并不靠前。
这也是他蹲了一届,再参加殿试的想法。
如今王尧臣发现当真是一届更比一届强,躲是躲不过了,他只能拼尽全力。
晏殊并没有让众人喝多,又分别与众人嘱托了一会,才散了局儿。
大白天的慢悠悠的回去。
“走走。”
晏殊邀请宋煊也想要叮嘱他几句。
毕竟东京城的水太深了,他当年为了明哲保身,主动退出去。
如今再次回来,感慨良多。
宋煊并没有拒绝,张方平等人识趣的在前头走。
毕竟十二哥当真是有极大可能连中三元,成为晏相公大力发展应天书院的一个“最大的政绩”。
“范院长让我帮他带句话。”
“哦?”
宋煊打起精神来:“他说什么?”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能考中状元是最好的,考不中还能重新考嘛。”
“哈哈哈。”宋煊大笑几声:“我不相信这是范院长说的话。”
大宋第一完人,绝不可能说如此功利性的话,把学生逼成那种“成功”模式。
“果然,你小子方才在宴席上便是装糊涂。”
晏殊也懒得再试探,而是与宋煊说了自己赶快回来的事。
就是因为你出头帮了韩琦,惹恼了陈氏兄弟。
陈家老大官至宰相,倒是一个品行极为端正之人,但是他两个弟弟因为他的清正廉洁,在官场上遭到了不止一次的打击报复。
故而陈氏两兄弟就比他大哥心黑了许多。
他们心中的这口怨气定然不会轻易咽下去的。
可以说他们兄弟当真是从反抗官场黑暗的屠龙少年,变成了恶龙。
走上了循环的道路。
这在官场当中,或许是一个极强的诅咒,许多人都逃脱不了。
“我还以为有张枢密使从中说和,这件事就算完了呢。”
宋煊随即伸手:“我的意思是知道明面上要给太后一个面子,我从来不觉得他们不会报复回来。”
“太后虽然临朝称制,权力大的很,可是许多人内心却是不屑一个女子当政的。”
晏殊悠悠的叹了口气:“如今官家又有些年轻,许多事更是会被人算计。”
“谁会真正的跟帝王一条心呢,毕竟伴君如伴虎嘛。”
“所以在东京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事,多了去。”
“故而我才敢肯定,陈氏兄弟必然会想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在殿试这种场合,你就算吃了亏,也没有挽救的措施。”
“因为其余贡士,凭什么要受你牵连,陪你一起再考?”
晏殊说的是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们真的有勇气舍弃那翰林学士以及开封府尹的位置?”
宋煊眼里露出疑问:“毕竟他们脚上可都是穿着华丽的鞋子,不像我。”
“醒了,这里是东京城,不要总拿出你在家乡当无赖子的思维。”
晏殊又细心叮嘱了宋煊一二,让他以后莫要臭脾气,逮谁就怼谁,很容易激化矛盾的。
待到你宋十二哪怕真的考中状元,到时候与你连为一体的,你岳父曹利用,院长范仲淹以及我晏殊等等。
朝廷当中的关系,早就有着各自的脉络,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煊明白,其实他们这种关系,天然就属于“结党”。
但是还说的过去,就如同吕夷简也利用这种关系来建立自己的利益集团,把不少官员纳入其中。
囊括中青老年,确保权力交接,集团的共有利益能长久的维持下去。
就这么说着,二人到了宋煊住的地方,晏殊被邀请进去喝口茶,认认门。
他啧啧称奇,觉得曹利用当真是面子挺大的,张耆拥有七百多间房子,可从来都没往外出租过。
可就在这个时候,老仆人送来一封请帖,说是陈家派人送来的。
“陈家?”
宋煊连接都没接:“哪个陈家,我认识的举子在东京城好像没有姓陈的。”
“陈尧佐。”
听着老仆的回答,宋煊哼笑一声:
“放着吧,就当没瞧见。”
老仆:???
“给我瞧瞧。”晏殊直接讨要:“我帮你瞧瞧他们出了什么招。”
晏殊打开请帖,里面除了陈家的标志,还有一封简短的信。
反正就是依照吕相的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
本来是一件小事,结果却闹成了这个样子。
他身为大宋状元,当时与韩琦说让他争取状元,也不是什么操控殿试,而是陈家独特的学习方法。
要不然一门能出三状元嘛?
反正就是误会,为了表示诚意,他请了吕相爷以及当世大儒孙奭作为中间人,咱们就此了解此事。
最终约定好了时间,请宋煊明日去陈府赴宴。
“呦呵,鸿门宴呢这是。”
宋煊打趣了一句。
晏殊也深以为然的颔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从书信的内容上瞧,确实是十分的诚恳。
可是一旦进入陈府的家中,那不可控的事情就变得多起来了。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晏殊放下手中的书信。
“宴无好宴,人无好人。”
宋煊给晏殊倒杯茶:
“我是不会去的,万一他们给我下泻药,我第二天还能参加殿试嘛?”
“难不成我要当着皇帝以及诸多大臣的面,在大殿上表演当众拉屎?”
晏殊刚想夸宋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的粗鄙之语给怼回去了。
缓了许久,晏殊才称赞道:
“你说的太对了。”
“全都是晏知府教育的好。”
“别别别。”晏殊连忙伸手制止:
“你的夫子是王洙,院长是范仲淹,出门在外爆他们的名号,莫要报我的,你宋十二好事想不到我,坏事头一个就把我拉出来挡箭。”
“这里不是应天府,东京城的水太深,我自己都把握不住。”
“好好好。”
宋煊连连点头:“你可别后悔。”
晏殊随即摆摆手,拿起那封信:“你就当没瞧见这封信,我帮你处理了。”
“多谢。”
宋煊站起身来相送,他确实不想参加什么宴会。
尤其还是有仇怨的宴会,他恨不得给那几张令人生厌的老脸几拳头,帮助他们获取良好的睡眠质量。
陈尧佐内心深处期待着宋煊能够到来。
毕竟大儒孙奭是愿意帮他们从中说和,也愿意见一见自己非常欣赏的宋十二。
他的治理黄河法子一旦成功,那就是功在千秋。
孙奭教了一辈子学,有许多学生都出自他门下。
可是宋煊这个举子更是让他十分惊喜,觉得就算立死也瞑目了。
至于殿试出题这种事,那是官家自己决定的,而且谁都没给说。
所以孙奭也不用像省试那样去“坐牢。”
吕夷简是想要拉拢宋煊的,所以对于陈家兄弟请他来做个见证,他也是乐意的。
如今宴席已经摆好了,就等着今日主角宋煊登场。
有礼貌的都要提早登门,根本就不会有准点到达或者迟到后再来的。
此时距离宋煊赴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约定的日期。
陈尧咨当即变得焦急起来。
如此大的算计,都已经摆好阵势了,偏偏还不见宋煊的踪影,如何请君入瓮啊?
吕夷简也看出来了陈氏兄弟脸上焦急的神色,该不会是宋煊没答应他们要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连孙奭都看出不对劲了。
“怎么?”
孙奭放下手中的茶杯:“是宋十二心中有芥蒂,不愿意来赴宴?”
“定是如此。”陈尧咨脸上带着冷笑:
“吕相爷与孙侍读可都瞧见了,非我陈家不愿意和解,乃是宋煊那小儿实在是猖狂!”
“三弟,莫要多说。”
陈尧佐同样面色不虞,若是今日这件事无法办成,那就只能靠着明日排座位,给宋煊搞块破砚台的花招了。
不如今日这个“舞弊”的效果好!
“请。”
晏殊手里拿着宋煊的请帖:“许久未回东京城,倒是有路不认识了,这才来晚了,见谅见谅!”
陈尧咨瞧着前来赴宴的是晏殊,而不是宋煊,大感意外。
“同叔何时回到东京的?”
吕夷简笑呵呵的站起身来迎接,虽然他知道给晏殊下的调令,但是也摸不准。
“便是前日,昨日又聚集应天府举子们畅饮一场,毕竟他们诸多人都上了榜,着实是让我这个知府面上油光。”
“哈哈哈,原来如此。”
大儒孙奭脸上也带着笑意:
“老夫教了一辈子学,都没有遇到如此多优秀的学子,全都被你晏同叔给赶上了。”
晏殊也是笑着行礼,把请帖放在桌子上:
“昨日宋煊那小子高兴,喝了太多的酒,今日未曾醒来,我便替他来赴宴,免得寒了陈府尹的一片赤诚之心。”
陈尧咨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陈尧佐则是觉得晏殊他话里带着刺呢。
晏殊出现了,宋煊没来。
至于是不是真的醉酒未醒,他们也得不到证实。
要理由还不是随便找一个!
吕夷简也瞧出来陈家兄弟两个脸上不是很得意,又笑呵呵的道:
“既然都是老朋友,正好聊一聊,坐,都坐。”
晏殊瞧着陈尧咨那神情,就晓得今日这场宴会当真是没啥好事。
宋煊不来对了。
尤其殿试当前,出现什么意外,都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
东京城内热议的状元郎,似乎已经要花落宋煊头上。
可是走进皇宫准备参加考试的贡士们,却是不这样认为。
在最终结果没有出现之前,谁都想要搏一搏那状元。
毕竟这次只是单纯的考一科策论。
寅时四刻(凌晨五点),皇宫外火把如龙。
宋煊身着白襕衫,腰悬礼部验符,与千余名贡士在宣德门外排队。
进入皇宫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这次连考篮都不需要自备了,宫内都给你提前准备好了。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人想要刺杀天子。
入皇城第一关,就是有专门的搜检官让众人解发、脱靴,查看是否夹带什么玩意。
这个时候夹带小册子反倒不是重点。
万一有什么利器,那可就惨了。
天子万一有兴趣在殿试当中巡场瞧一瞧,那怎么办?
别的监考不能巡逻去看,可是架不住皇帝特殊啊!
“什么东西,掏出来。”
听着禁军的喝问,吴育连忙开口:“就是一张炊饼。”
“要么现在就吃掉,要么就扔在一旁,决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入皇宫。”
听着禁军的要求,吴育一时间愣了一下,连吃的都不允许带进去。
在这寒风当中啃炊饼,确实有些不得劲。
但是他依旧顺从的啃着。
吴育在参加殿试后,不满意自己的进士排名,还是找机会参加了制科,成为仅次于苏轼的“考神”。
宋煊本想着弄点糖的,结果也被搜出来了。
于是他掰了半块胶牙饧(麦芽糖),递给一旁的吴育:
“这玩意挺有饱腹感的。”
吴育点头道谢。
禁军瞧着宋煊把糖吃完了,才让他排队进去。
可是依旧被站岗的禁军呵斥不要东张西望,赶紧随大流走。
如此冷的天,还在持械站岗,当真是辛苦的很。
特别是金瓜武士怒斥学子,看着点,谁让你踩御道螭首纹,此乃大不敬。
这种道只有皇帝能走,其余人都不能走。
吓得学子惊骇不已,纷纷低头看路,避免自己踩到御道。
皇帝御崇政殿试礼部奏名进士。
待到宋煊被领着走到角落第一排。
但是他身边早早就坐了不认识的人。
谁让应天府学子霸榜了呢。
这种时候,必须就把他们的座位全都隔开,免得有人作弊。
陈尧咨瞧着宋煊坐在了那第一的位置上,目光很快就离开了,不再去看。
就算宋煊他没去,可是哥俩商量了许久。
不仅仅是砚台趁着天冷给破洞冻冰了,到时候热水一化开,自然是会出问题的。
而且宋煊身边的燃香,也是做了一丁点手脚,让他精神不能集中的昏昏欲睡。
尤其是在考试当中,太累了,睡着了,实属正常。
宋煊只是在那里检查笔墨纸砚,他发现自己御赐的澄心堂纸竟有细微墨点,一瞧就是有些劣质,容易被洇湿。
他觉得晏殊提醒的对,果然是把这些玩意给弄出来了。
看样子陈家兄弟在皇宫内是私交宦官的。
今日这么早醒来,又是排队,又是要在无法关门的大殿当中等待,幸亏自己在前面角落,要不然后背就要吹冷风。
宋煊随即盖好皮毛大衣趴在桌子上补觉了。
……
作为皇帝的赵祯,很是紧张。
即使他是监考的那一个。
今日赵祯第一次主持殿试,而且还要以天子的身份见宋煊。
到时候定要吓他一跳!
赵祯又有些担忧,万一十二哥被吓到了,不会写策论了那可如何是好?
他出了三道题,分别是《圣有谟训赋》、《南风之熏诗》、《执政如金石论》。
谁都没有提前告诉。
待到临近考试的时候,他抓阄决定考哪一个题。
作为大儒的孙奭以及刘筠,翰林学士宋绶、张尧咨,以及初考官晏殊等人都瞧见了这三道题目。
因为要在他们的见证下,天子要抽出一道题来,给那些贡士们去做。
此番完全是由天子独自一人编纂,其余人都插不上手。
孙奭以及刘筠皆是嘴上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特别是刘筠根本就不在乎,只想着赶紧完事,丝毫没有理会小皇帝激动的心情。
刘筠此时已经完全摆烂了。
他三十年前中的进士,特别吃的开,不仅受到士大夫们的追捧,在仕途上也极为顺利。
在真宗皇帝的重用下,他可谓是官运亨通。
随着赵祯继位,他依旧是翰林学士以及知贡举等重要职位。
但随着时间长了,再重要的职务,倘若老在同等级别上来回反复而毫无起色和升迁的话,人心往往会被磨平的。
刘筠就是如此。
他翰林学士、知贡举都干了几回了,别提有多难受。
不说他自己,就连同僚们也看在眼里,有人当面或者背后议论他,说他“三入禁林,三典贡部”。
这种论调,一方面可以看作大家的称羡:你看他,竟然能三任翰林、三知贡举,这么重要的岗位都干过三回了。
另一方面,也可看作是讥笑和嘲讽:你看他,翰林学士和知贡举都做三回了,还在“原地踏步”。
到了翰林学士这个位置上,谁不想网上爬一步,去当宰相啊!
奈何就是没有机会,也没有把他往那方面去放。
刘筠其实觉得这三道题无论是抽中哪一道都挺难的!
可是他又懒得挑头说。
就算说了,也不管用。
还不如不说,让小皇帝自己个高兴高兴。
谁都能瞧得出来小皇帝当真是美滋滋的,这种场合刘娥也没有出现,唯有在结果的时候,她在一锤定音。
所以别看赵祯美滋滋,可最终决定权也不在他手里。
“陛下,快要到辰时(8点)了,快抓阄吧,方好让人誊抄在牌匾上。”
因为到了八点就要开始考试了。
赵祯闻言也不再迟疑,当即命令张茂则写好三个纸条,团起来扔进瓶里子。
他伸手去抓,捏住一张纸条递给了许久未见的神童晏殊。
晏殊接过来,展开团着的纸条:
“好叫官家知晓,天圣五年殿试的策论题目是《执政如金石论》。”
随着晏殊的展示,刘筠泽啧啧两声,好家伙三道题都难,结果陛下抽了个最难一道题。
他相信,待到最终结果出来之后,纵然官家想要扩招到五百人左右,也是没有机会的!
到底是吃了没有经验的亏。
赵祯却是哈哈大笑道:“朕早就想要考这个,当真是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