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翌日,迟青云苏醒时,屋内已无卫靖的踪影。
她一夜好梦。
天知道,她想睡一个安稳觉有多难?从荆州出发开始,便夜夜梦魇,总梦见一些魑魅魍魉,加之又听闻过康元帝的暴行,她更是后怕不已。她虽美貌无边,但也不想被制作成蜡人永久封存。
眼下不同了。
她有靠山了。
对方还是大殷战神。
武力超强就罢了,还长得那般俊美无俦!
大抵是到了女子最好的年纪了,她一看见卫靖呐……就想直接扑上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迟青云抿唇窃笑。
“本小郡王一定要按捺住!要矜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她看着安定公府今晨送来的诸多用度,堆了一脸笑意。
“靖哥哥真是太贴心了。不像世间大多数男子,只会动嘴皮子,什么吃过么了?近来可好?心情不悦了?都是一些废话!皆不如靖哥哥实在。瞧瞧,这些衣裳都是上等的料子,还有这些糕点,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我家靖哥哥,他太好了。”
很有人夫的潜质!
一旁的心腹:“……”
卫国公当然是极好的!
人家可是要载入史册的战神!
可……
再反观自家少主,委实上不了台面。
莫名同情卫国公,堂堂大殷战神,被自家主子这样的女子给拿下了?!
战神大抵是常年忙于打战,在男女之事上终究是太过纯情了些。
不然,也不至于被自家少主给骗了。
迟青云看着琳琅满目的礼物,嘚瑟了好半天。
心腹清了嗓门,紧绷俊脸,道:“少主,冀州世子沈浪,与西南王世子崔墨初,大概日落之前就能抵达京都。”
迟青云眸色微眯,一抹狡黠一闪而逝。
很好,三位藩王的继承人都来了,她不是孤立无援了。
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太多。
心腹垂首,递上了大漆托盘,上面摆放着特制的束胸带,可以防水防透。
迟青云摆手:“不必了,书上说,束得太紧会得病,拿件修身一些的亵衣过来即可。”
她身子骨清瘦,这些年一直被当做男子养着,本就没怎么发育。
卫靖是个好男儿,不嫌弃她,也很负责,可她却又有了新的想法。
卫靖既是她的人,那便不能娶旁人。
卫国公夫人的身份,只能她的!
旁的小妖精,决不能挨近她男人。
安国公夫人,得有夫人的样子啊。
故此,迟青云开始注意妆容了。
心腹:“……”
少主可还记得,她的身份是荆州小郡王,至少表面上应该是个男子?!
乌金西坠,山河满目皆是如血残阳,迟迟消散不去。
一匹矫健彪悍的雪色战马尤为惹眼,而坐在上面的男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人的气度、眼神都可以变化,但五官的大致模样不会改变。
顾远琛策马而来,正结伴入京都的沈浪与崔墨初二人,看见了他,顿了一顿,立刻朗声喊道:
“顾四?!你当真是顾四!”
“还真是男大十八变啊!顾四,你如今倒是人模狗样了!”
顾远琛薄唇猛地一扯:“……”
这两人还是老样子,看来,他少时对他二人下手还是不够重,没有将他们给揍怕了。
顾远琛踢了马腹上前,随意抱拳,风流中又透着几丝漫不经心:“沈浪、崔墨初,别来无恙。”
三人算是时隔多年,再一次打了照面。
顾远琛一靠近,沈浪这才发现,顾远琛又比他高出了些许,他很是不服气:“顾四,你怎么还比我高?”
顾远琛呵笑:“便是百年之后,小爷还是会比你高。”
沈浪:“……”气死人不偿命呐。
崔墨初一袭白衣,手持一把江山水墨画的折扇,乍一看,风流倜傥。
顾远琛故意揶揄:“阿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浪荡,你一来京都,小爷就不是京都城第一纨绔了,小爷该让贤。”
崔墨初一噎。
他虽故作风流,但远不及顾远琛举手投足间的风流气韵。
风流浪荡,也是需要天赋的。
身后就是京都城城门,顾远琛回头看了一眼,这又看向面前两人,咧嘴一笑:“你二人有什么打算?可有何遗愿?毕竟,此番未必能活着回去。”
沈浪:“……”
崔墨初:“……”
顾四的嘴巴,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啊,不会说话可不可以不说?!
顾远琛调转马头,给沈浪与崔墨初领路,身后则是一众随从,人数不多,仅数十人。
三人刚入城门,就发现了端倪,只见,总有行脚商鬼鬼祟祟的看向他们,这些行脚商一路尾随,一看便知是探子。
沈浪与崔墨初心里很清楚。
一旦进入京都城城门,今后就不是自由身了。
如顾四所言,能不能活着回去,还真是不好说。
队伍继续往前,就在进入长安街主道时,沿途的百姓多了起来,更是目光灼灼的看向骑马走在最前头的三人,有大胆的女子朗声高喊:
“沈世子、崔世子,你二人成婚了么?可有中意的小娘子?!”
这女子一起头,方才还在观望的女子们也附和了起来。
一时间,竟是上演了一出掷果盈车的场景。
这场面,让沈浪与崔墨初感觉自己备受欢迎。
顾远琛吹了口哨,侧过脸看向这二人:“小爷我给二位准备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如此一来,全京都城皆知,三位“质子”皆抵达京都城了。
还有一位已经入住驿站。
顾远琛直接领着沈浪与崔墨初去见了迟青云。
迟青云一袭碧绿色长袍,她一路逶迤走来,有那么几分病弱公子的模样。
顾远琛见状,不免多想:“……”
难道卫靖与这家伙当真成事了?
这样快?
他与阿宁成婚在前,却是迟迟不能顺利礼成……
迟青云先是朝着顾远琛挑了挑秀眉:“顾四,你给本小郡王的“礼物”,本小郡王甚是满意。”
“礼物”自是意有所指,是卫靖。
顾远琛颔首:“既是自己人,今后,还望小郡王多多帮衬。”
迟青云自是不知,乔宁就是卫靖的亲妹妹,更是不知顾远琛已经将她视作了嫂嫂,她并没有听懂顾远琛的话,但还是点头了:“好啊。”
沈浪的求生欲也极强,他可不想克死异乡,只盼着能够早日从京都城回去。
“你俩是自己人了,那我们呢?”
顾远琛意有所指:“大家都是自己人。”
几方势力皆联盟,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此处驿站是官家的地盘,有小二端来茶水时,几人纷纷缄默,老实闭上了嘴,仅用眼神交流。
顾远琛没有久留,离开之前,当着小二的面,对三位质子,道:“过几日,小爷带你们去逛花楼,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可都在京都城。”
迟青云朗声大笑:“哈哈哈!本小郡王已经急不可待。”
沈浪与崔墨初也附和。
这四人聚在一块,让人立刻想到“纨绔不化、风流成性”的诸如此类的字眼。
顾远琛离开后,身后也被人一路尾随,直至抵达镇国公府大门外。
顾远琛当做毫无察觉,跳下赤电,径直跨入府门。
老国公爷已经静等他许久。
顾行舟虽找回来了,但身子骨没有一年半载不可能恢复,故此,眼下,顾远琛才是镇国公府的顶梁柱。
顾远琛没有隐瞒,直言:“祖父,咱们也没法藏太久了,或许是时候光明正大行事,外面的探子盯得太紧。”
老国公爷擡手捋了捋续髯。
他当然知道,纸包不住火。
康元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何况,即便顾家没有反心,康元帝也不会轻易放过。
老人家心里门儿清,却突然转移话题:“你打算几时让我抱上重孙?”
顾远琛俊脸一红:“……说正事!”
老国公爷:“你要与皇上斗,也不影响生孩子,近日莫要饮酒,亦不要去烟花柳巷之地,更不可与人打架斗殴,会影响孩子的品行。”
顾远琛:“……”
他的孩子是什么品行,他自己能不知道?!
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远琛随意摆摆手:“老爷子不要瞎操心,父亲母亲整日黏在一块,搞不好你很快就会有新孙子,不急着抱重孙。”
老国公爷:“……”
这话虽不敬,但很有道理啊。
顾远琛急着去见小妻子,半日不见,甚是想念,他此刻只想与阿宁亲密。
“公子,少夫人去上院了。”
被婢女告知,阿宁在父亲母亲那里,顾远琛又健步如飞的去了上院。
因顾行舟和苏容的下落,不能泄露出去一个字,镇国公府的上院指派了黑甲士把守。
院内并无下人伺候。
顾远琛过来时,晚膳已经备好,是苏容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家常菜。
顾行舟刚从药浴中出来,身子骨虚弱,面色苍白,刚一落座,看见石案上的肉食,当场干呕。
顾远琛也不食荤。
父子两人的情况颇为相似。
但不同的是,顾行舟的身子需要滋补,不然苏容也不会急着让他吃荤菜。
“夫君,不必勉强,我这就将鸡鸭端下去。”苏容明白父子两人的处境。
大殷还有一位武将,也不食荤,那人就是卫靖。
乔宁神色黯然。
不用猜也能知晓,公爹、夫君,还有卫国公,都曾在战场上经历过什么骇人之事。
苏容折返时,又端来两盘素食,她不提方才的事,只笑道:“逐风,你来得正好,咱们一家四口正巧一起吃个便饭。”
顾远琛落座,乔宁贴心的递上一杯菊花茶。
顾远琛饮了凉茶,这才觉之腹中好受些。
乔宁看着他,莞尔一笑,又亲自喂他吃了一颗酸梅。
“夫君,可感觉好些了?”
苏容见状,也给顾行舟喂了一颗酸梅。
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仅仅一颗酸梅,竟是一脸满足。
有妻子在侧,就是不一样。
孤家寡人时,无人关切,无人心疼。
可妻子在身边,总觉之备受呵护。
顾行舟又在暗暗发誓,定要早日康复,他不能再让苏容受到一丝一毫的风雨。
顾远琛也同样如此想着。
他绝对不会让乔宁担惊受怕一点,更是不能让阿宁像顾家的其他女眷一样,最终也被迫披上铠甲。
他娶进门的娇花,他此生都要呵护好。
从上院出来,顾远琛拉着乔宁去后花园子消食。
盛暑天,天色似乎怎么都暗不下去。
薄墨夜色下,月华如练,半明半暗。
气氛刚刚好。
顾远琛拉着乔宁的小手,本想攥在手中。可这盛暑天,委实不宜谈情说爱,才拉了一会手,两人手心俱是汗。
顾远琛却依旧拉着不放,牵着乔宁去了荷花塘边,他对天发誓,他一开始的目的十分单纯,提议道:“阿宁,为夫教你凫水?”
如此,今后倘若遇到任何意外,小妻子也能自保。
乔宁眸子晶亮:“好呀。”
可下一刻,顾远琛就忽然萌生了其他念头。
盛暑天最适合凫水,后院荷花塘占地极广,荷花碧叶连天,刚好挡去了视野,即便鸳鸯在水中嬉戏,也很难被人察觉。
起初,顾远琛抱着乔宁下水,倒是兢兢业业的教她该如何凫水,待察觉到乔宁有些乏了,遂将她带去了荷花塘深处,二人藏在荷叶间,他附耳问她:“阿宁玩够了么?”
乔宁点头:“是有些乏了,但我还不会游。”
顾远琛嗓音有些喑哑,循序渐诱:“无妨,这阵子,为夫每晚都带你过来。既是玩够了,那咱们开始办正事。”
乔宁:“……”
什么正事?
显然,男子的脑子,与女子的脑子,所想的东西截然不同。
片刻过后,顾远琛冷沉了一张俊脸,看着又一次梨花带雨的乔宁,长臂摁住了她的后腰,已经被逼到有些气愤了,附耳说:“阿宁就这点出息!”
乔宁的手被擒住,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当然明白顾远琛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只能如此配合。
等到夫妇二人回到卧房,已是月上柳梢,乔宁手腕酸痛,她换上了干净的薄纱睡裙,而顾远琛则是大剌剌的敞开着亵衣,两人大眼瞪小眼。
乔宁被顾远琛盯得头皮发麻,眨眨眼,试图给自己找借口:“夫君,我看话本上说,有些男子天赋异禀,是天生如此,与旁的男子不同。理应不是我的问题,必定是你的身子骨……奇特了些。”
言罢,她快速瞄了一眼顾远琛腰身下方三寸的地方。
顾远琛愣了一愣:“……阿宁,你在夸我?”
乔宁:“……算是吧。”不然呢?
顾远琛剑眉轻轻一挑,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任何情话,都比不过这一句啊。
“这倒也是,你夫君的确出类拔萃……任何方面都是。”
“……”乔宁心领神会,夫君总算是被哄好了。
她爬上榻,抱着软枕,背对着外面,这便很快入睡。
实在太过乏力!
宫廷设宴,名义上是为三位质子洗尘,实则,是康元帝向所有人公布一个讯息——
这天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眼下,三位手握兵权的藩王,皆交出了他们的继承人,就等同于将命脉交给了朝廷。
康元帝就喜欢这种拿捏所有人的滋味。
此次宫宴,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携带家眷入宫。
让满朝文武,共同见证帝王的英明神武。
顾远琛夫妇自是收到了帖子,二人结伴入宫。
帝王的后宫也全部盛装出席,入宫宾客放眼望去,就见帝王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好一副盛世光景。
卫贵妃一如既往的气度华贵,她身量高挑,是武将出身,姿态与旁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单单是站在那里,也宛若一朵傲然于世的雪莲。
关键是,她目中无人,眼神仿佛睥睨一切,似是漫不经心,又像是时刻胜券在握。
康元帝便是爱惨了她这副“老娘天下第一”的姿态。
在康元帝眼中,卫贵妃的存在,更像是他供奉起来的一尊神女。
他需要卫贵妃来衬托他的身份。
“爱妃,今日盛装出席,让你受累了。”康元帝态度谦和。
卫蛮只淡淡一笑,仿佛对帝王,也同样爱搭不理。
康元帝不怒反笑。
卫蛮越是如此漫不经心,他就越是喜欢的紧。
乔婳见状,心中一阵冷笑。
果然……
帝王后宫的每一个女子,皆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比如,卫贵妃就是帝王不可猥亵的神女,可以将帝王踩在脚底下。而她却是让帝王畅快的玩物,其他女子也各有各的作用,每个嫔妃皆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哪一个角色多余了,就会被康元帝清理掉。
乔婳艳红的唇扬了扬。
幸好,像她这样的女子,后宫只有她一人,也唯有她敢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离着帝王厌弃她,还会有好一阵子,她有的是时间谋划。
乔婳找了个借口离开,她私底下见了心腹。
“娘娘,给陆少夫人安排的梅子酒,已经备好了。”宫奴如实交代。
乔婳满意的笑了:“本宫的好妹妹,皇上也喜欢呢。”
她要送帝王一份大礼。
按着乔宁的性子,若是入了宫,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制成蜡人吧?
乔婳已经迫不及待,她甚至觉得,康元帝的手法实在惊艳,她也想试试将人制作蜡人。
宫宴盛大,歌舞笙箫不绝。
康元帝虽表面上勤政,但半点不会委屈了他自己,宫里专门养了一众歌舞姬。
迟青云、沈浪、崔墨初三人算是今日宫宴的主角儿,歌舞持续期间,总有舞姬朝着他们三人暗送秋波。
三人也表现得甚是感兴趣。
迟青云总觉得有道目光正看着她,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刚好与卫靖对视上了。对方深邃的眸子里,藏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下一刻,卫靖又避开视线,端起面前酒水,一饮而尽。
迟青云是个人精,瞬间就悟了。
她的靖哥哥,这是醋了呀。
乔宁起初认真欣赏歌舞,不多时,她眼前开始涣散起来,身子骨也愈发灼烫,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她就有些受不住,目光直直的望向了男席处的顾远琛。
乔宁:(⊙o⊙)…
顾四:→_→
乔婳:本宫替别人做了嫁衣?!不——本宫不想当裁缝!
宝子们、姑娘们,咱们晚些见啦~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