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穆枫眠在理智与失控之间徘徊。
在他眼里,卫蛮是神女,但也是他兄长的未婚妻,但凡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是对兄长的亵渎。
可兄长已经不在了,不是么?
卫蛮想要孩子的理由,充分又合理。
扪心自问,穆枫眠也想与卫蛮共同生育一个孩子,如此,也是对康元帝的报复。
穆枫眠生了一双深邃迷离眼,鲜少有人可以看懂他的心思,然而,这一刻,他所有的心思皆被卫蛮猜中。
卫蛮圈住了他的脖颈,一只手缓缓从脖颈往下,停在了他凸起的喉结上,指尖轻轻划了几下。
似是饶有兴致。
两人挨近,距离近到呼吸相闻。
卫蛮循序渐诱。
她之所以挑中了穆枫眠,自然有她的道理。这个人不贪图皇权富贵,他想要的只是报仇。他也是霍家郎君。
“三郎,你在担心,会对不起你兄长?可你兄长不在了,你帮了我,也是替你兄长圆满了此生。你我的孩子,便是兄长的孩子。”
“你不是很信任卫姐姐么?卫姐姐如今想要一个孩子,你一定会满足我的,是吧?”
“这皇朝早已腐朽不堪,萧氏皇族无可用之人,我挑来挑去,只看中了卫、霍两家的血脉。”
“三郎,这江山本就是卫、霍、顾三家打下来的。你我的孩子将来继承大统,也是天命所归。”
“此事太过重要,不仅仅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天下黎民,唔……”
卫蛮话音未落,穆枫眠重重吻住了她。
二人相识于少时,但后来长达数年不曾有交集,可不知为何,穆枫眠还是动心了,他没有将卫蛮视作兄长的未婚妻,而是把她看做一个女子。
他渴望她。
无论卫蛮的容貌、胆识、聪慧……皆是他所倾慕的。
卫蛮笑了笑,附耳低语:“抱我去那边的软塌,不必管狗皇帝,没有四五个时辰,他根本醒不来。”
穆枫眠言听计从,他是一头豺狼,但也是一头十分忠诚听话的豺狼。
“卫姐姐……”穆枫眠低低轻唤,嗓音喑哑到了极致,但重要关头,却又改了称呼,他红着眼眶,对上了卫蛮的一双勾人狐貍眼,又唤:“蛮蛮……”
从前,兄长就是这么喊她的。
穆枫眠觉得,这个称呼甚是好听,他也喜欢这称呼。
翌日,康元帝是被冻醒的。
他头疼欲裂,身上只潦草的盖了一层薄衾,待他恢复意识,很快就发现帝王常服早就被脱下,只剩下明黄色亵衣。
康元帝刚坐起身,坐在妆奁前的美人转过头来,容貌清丽妩媚,展颜一笑:“皇上可算是醒了。”
美人乌发及腰,雪腻漂亮的天鹅颈上,落了朵朵红痕,她的眼梢还隐约残存着几丝媚态。
康元帝一愣,柔声问:“爱妃,昨晚……”
他将卫蛮看得太过重要,但床笫之事一直很少,倒不是他不想,还是自卑作祟。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够亵渎了神女。
卫蛮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回想起从前的卑微。
这厢,卫蛮怒嗔:“皇上还好意思说呢,时辰不早了,莫要再赖在臣妾宫里,免得朝臣会说,臣妾魅惑君心,害得皇上从此不早朝。”
“来人!侍奉皇上更衣洗漱,今日还有庭议呢。皇上不可在凤泽宫里久留。”
卫蛮一气呵成,压根不打算留下康元帝,更是不会亲自服侍他。
赶紧走,她一眼不想看见。
康元帝脸上却是笑意温柔:“好好好,都听爱妃的。”
他一心以为,昨晚他与爱妃温存/缠/绵了,自是心情极好。
卫蛮对他一直都是这般态度,从不会蓄意奉承,素来如此清高孤傲,康元帝见怪不怪。
康元帝离开后,心腹端来一碗参汤:“娘娘,这是助孕药汤。若是这次没怀上,多试几次一定能行。娘娘身子骨康健着呢,一定能生一个活泼聪明的公主出来。”
卫蛮对镜,展颜一笑。
她自是盼着一个公主。
她要亲手将那个女儿扶持成为一代帝姬。
这是一个机会,是世间女子开始改命的机会。
谁说女儿家只能安居后宅生儿育女?
她偏不信那个邪。
这是顾远琛离开京都的第五天,海东青送回了书信,是专门给乔宁的。
以防被人俘获海东青,顾远琛不会在家书上,涉及任何重要之事。
他写给乔宁的书信,看似是寻常家书,但实则就是情信。
“吾妻,见字如晤,一别已有几日,夫行千里在外,日夜寄挂于心,望妻珍之重之……”
起初,乔宁的回信也尽可能的表露相思。
但没过几日,顾远琛的书信又送了回来,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情信,内容无非是沿途的风景,日渐变寒的季节,外加他对她的想念,诸如此类。
连续四封家书过后,乔宁的回信变得愈发简洁,仅此“勿念、甚好”四字。
倒不是她敷衍了事,而是回复前面几封家书,已经耗尽了她的文墨。再加上,镇国公府上下都需要筹备起来。她与苏容忙里忙外,着实无暇分心。
顾远琛此次能脱离京都,前去南境,是操控时局的一个关键点。
待他班师回朝时,会带回数十万顾家兵马,届时,便是康元帝滚下龙椅的时候。
但,卫、顾两家的人,皆被“困”在京都城,他们这些人断然不能沦为人质。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乔宁当然没心思风花雪月。
另外,她总觉得,夫君在路上不宜花太多精力写家书。遂,打算与他言简意赅的通信。
这一日,黄昏日落,队伍安营扎寨,顾远琛望着苍茫天际,听见一声鹰鸣,他肃重的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喜色。
海东青盘旋了片刻,仿佛是故意逗它的主人,顿了顿,这才直冲了过来,最终老老实实停靠在了顾远琛的手臂上。
顾远琛擡手敲了它的脑门,训斥了一句:“混账,就连小爷都敢戏耍,耽搁了小爷的家书,定让你好看!”
这只海东青极为凶猛,很难驯服,但也害怕顾远琛。
待摘下牛皮卷,翻开里面藏着的家书,看着上面寥寥几字时,顾远琛一腔热情,仿佛顿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勿念、甚好……
这是阿宁的笔迹。
可这言辞,未免显得过分凉薄了一些吧?!
阿宁,她是被人胁迫了么?
倒也不至于。
他在京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若是镇国公府出大事,他的人定会送来消息。
他的一腔相思无处可以宣泄,唯有家书可以解忧。
可阿宁如何能这般冷漠?!
仅送了他四个字?!
顾远琛只觉得,通过这四字,他可以揣摩出乔宁冷漠的心境。
他才离开京都没多少日子,阿宁就不想他了?
他忽然鬼使神差的想到,镇国公府的隔壁,还住着一个陆云卿呢!
顾远琛:“……”
一时间,年轻的将军,一脸阴云密布。
于是,顾远琛执笔,也仅仅给乔宁写了四个字:不必牵挂。
他甚至用了草书,洋洋洒洒,随手一挥,似是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抽出空写了一封简易家书。
原本,顾远琛觉得如此才能解气。
可海东青将家书送走后,他又悔了。
他又何必与阿宁斤斤计较?
男子本该包容自己的妻子。
他与阿宁走到今日,委实不易。
他虽不记得前世,但也想象的出来,他前世对阿宁求而不得,后来阿宁也只能以魂魄身份守在他身边,处境凄楚。
他与她,此生,本就是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
但海东青仅此一只,他要想再寄送一封家书,还得静等几日。
谁知,乔宁那边收到书信后,以为顾远琛过于繁忙,不然的话,字迹岂会这般潦草?
要知道,夫君的家书一惯冗长,宛若是个话痨子。
故此,乔宁考虑到顾远琛旅途艰辛,又需得随时准备开战,自是无暇分心,她索性就不寄回信了。
待海东青折返时,顾远琛反复检查了数遍,见牛皮卷中并无家书,他愣是气笑了。
阿宁……
当真不牵挂他了?
是谁在他临走的前一晚,一直缠着他的腰身不放的?
丈夫,一丈之内方为夫。顾远琛莫名有了危机感。
但此次,他务必要前去南境,尽快与顾家军汇合,彻底拿下南蛮。
“公子,晚膳简陋,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茂生安抚道。
白晓风翻了个白眼。
瞎子都看得出来,公子想少夫人了。
顾远琛在营帐来回踱步了片刻,忽然擡眸问道:“还有几日抵达危虎关?”
过了危虎关,便就能抵达南境,一旦与顾家军碰面,顾远琛单凭顾家少主的身份,便就是数十万大军的统帅了。
顾家军,只服从于顾家人。
顾家人在南境,便是无冕之王。
白晓风如实禀报:“回公子,还有两日。”
顾远琛颔首,似稍作思量:“嗯,吩咐下去,这两日加严戒备。”
狗皇帝当真就这么让他去南境?
顾远琛怎就不信呢?
危虎关是一个关键之地。
“是,公子。”白晓风应下。
他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多嘴了一句:“公子,少夫人这次没寄书信过来了?”
此前,公子每次收到家书,嘴巴都是咧着的呀。
顾远琛一个凛冽眼神射了过去:“闭嘴。”
白晓风了然了。
果然,少夫人这次没有寄家书。
单从公子的情绪便能看出来。
自前几日“侍寝”过后,康元帝对卫贵妃更是疼宠有加,就连他最爱的各类珠宝,也搬来了凤泽宫。
卫贵妃从来都是来之不拒,她也不谢恩。
这就给康元帝造成一种错觉——
那便是卫贵妃本该被如此疼宠。
他的这点小恩小惠,卫贵妃根本不放在眼里。
卫贵妃越是如此,康元帝就越是上杆子讨好。
这一日,康元帝邀请卫贵妃游御花园,秋菊开了,满园姹紫嫣红,天底下的各色菊花皆集聚在了这一处。
“这些菊花是朕特意命花匠精心栽培,听闻爱妃偏爱梅兰竹菊,但凡爱妃喜欢的,朕都会双手奉上给爱妃。”
康元帝一副很不值钱的模样。
卫蛮嗤笑了一声。
她的眼神是坚毅锐利的,冷眼时,锋芒毕露。
但容貌又实在清媚美艳。
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让人很自然的联想到悬崖峭壁上的带刺玫瑰,红艳迷人,却也难以企及。
“皇上说话当真?臣妾倒是十分渴望一样东西,这东西只有皇上有。”
康元帝来了兴致,很喜欢被卫贵妃需要的滋味。
“爱妃快说,你想要什么?”
卫贵妃但笑不语。
她还能想要什么?
自然是他的龙椅啊!
“爱妃怎么不说话了?”
“臣妾在想,但凡是臣妾想要的东西,也终究都能得到。臣妾当然相信,到了那一日,皇上自然会双手奉上。”
康元帝在卫贵妃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
除了美艳,还是美艳。
就这般看着她,也叫人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这时,宫奴领着一锦衣男子疾步走来。
卫蛮一眼认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康元帝的心腹,麒麟卫指挥使杜十一。
杜十一是草莽出生,当年被康元帝所救,也唯独此人死心塌地的追随康元帝。
是卫蛮也无法策反的人。
麒麟卫遍布朝野上下,京都城皆有麒麟卫的暗桩。
卫蛮往前走出几步,故意避嫌。
但她离开的并不远,恰好可以避嫌,且又可以窥听到康元帝与杜十一的谈话。
“皇上,危虎关已经在围攻顾远琛,不出三日,定能将他拿下。”杜十一言简意赅。
康元帝自是十分欢喜。
他当然不会让顾家人去南境。
一旦顾家人重新掌控兵权,顾远琛一有反心,必然会起兵。
他可不相信,单单扣押着顾家人,就能阻止顾远琛的贼心。
因着,他自己就是一个不顾至亲生死的人。
他自己,他的皇权,才是最重要的。
康元帝挥袖,让杜十一退下。
卫蛮当场掐断了一株“紫龙卧雪”,转身时,脸上毫无他色:“皇上先忙政务,臣妾先回去了。”
卫蛮转身就走。
如她寻常时候一般无二。
康元帝张了张嘴,还想多留贵妃片刻。
奈何,美人已翩然远去。
卫蛮回到凤泽宫,第一桩事就派人去通知镇国公府。
旋即,卫蛮又吩咐心腹:“给本宫把杜十一的一切卷宗都找来,本宫要知道有关他的所有事迹。”
杜十一,是一把刀,更是淬了毒的刀。
但他也同样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
与其将杜十一连根拔起,卫蛮更觉得,若是可以将这把刀变成自己的武器,岂不更好。
“是,娘娘。对了,少傅已在内殿候着了。”
心腹眼神示意卫蛮,这又端上一碗助孕汤药。
卫蛮将汤药一饮而尽,独自一人迈入内殿。
不出意外,康元帝今日一下午都会被政务缠身,不可能踏足后宫。
穆枫眠是一个聪明人,卫蛮很喜欢他这一点。
留着聪明人在身边,可以省去不少事。
即便卫蛮不去吩咐,穆枫眠也可以将诸多事操办的十分完美。
这一次,穆枫眠主动迎上来:“蛮蛮。”
他的眼神炽热、渴望,不像第一次那会,再也无需卫蛮主动引导他。
“皇上他……方才可有欺负你?”
卫蛮轻笑,擡手轻抚穆枫眠的面颊:“傻三郎,这世上谁能欺负你的卫姐姐。今日时间很多,你不必着急,今晚亦可以留在我这里。”
穆枫眠岂会不急,一低头就吻了上来。
上次分别之后,他满脑子都是卫蛮。
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他是卫姐姐的第一个男人,也想当她唯一的男人。
这贫瘠的后半生,好似突然有了希翼,他不再只渴望报仇。如今,除了报仇之外,他还多了美好的期许。
“蛮蛮……你是我的。”
穆枫眠将人打横抱起,其实,他很想对卫蛮说,他今后再也不想喊她卫家姐姐了。
蛮蛮,才是他应该唤的。
情浓之后,卫蛮的指尖抵在了穆枫眠凸起的喉结上,稍一用力,但转瞬又松开。
“蛮蛮?”穆枫眠不解的轻唤,眼底的情/潮/未退。
卫蛮淡笑一声:“三郎,你别担心,你既是我挑中的人,我定会委以重任。我对旁人,也不感兴趣,所以,你大可不必紧张。另外,你切记警惕杜十一此人。若能拉拢,那是最好不过。可倘若不能……那便杀了。”
穆枫眠眼神痴痴。
卫蛮的性子,是他渴望至极的。
他喜欢她的人,也喜欢她的性情,他也不知从几时开始,已经不可自拔了。
“嗯,我都听蛮蛮的。”
镇国公府受到卫蛮送来的消息后,并不吃惊。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甚至于顾远琛启程之前,老爷子等人也警告过他。
苏容蹙眉:“危虎关刚好横在中原与南境中间,这些年一直闹匪患,但朝廷似乎并不重视,如今看来,并非是皇上不关注,而是早已暗中归为自己人!”
顾行舟拍案,愤然不已:“大殷帝王,竟与山贼勾结,他可真是给萧氏皇族长脸了!当初就该让他被豺狼吞了!”
顾行舟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卑微祈怜的五皇子,会成为萧氏皇族最大的败类。
那年秋猎,康元帝还是一个卑微皇子,被大皇子陷害后,遭豺狼围困,是顾行舟出手相救,才保住了他一条狗命。
每每思及此,顾行舟恨不能自扇耳光。
乔宁还算镇定,但让她在京都静等,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祖父、父亲、母亲,眼下看来,夫君必定是遭受埋伏了,我得带人去救他。”乔宁出乎意料的平静。
冥冥之中,她总感觉,她与顾远琛这一世定能化危为安。
苏容刚要开口阻止,乔宁却笑了:“祖父年事已高,父亲还在休养中,母亲需得留在家中照料一切。我去助夫君一臂之力,最是合适。”
她这半年一直在习武,研读兵法,心性早已不同。
卫靖闻讯而来,他身份特殊,康元帝不可能让他离开京都,遂只好给乔宁安排了一支上百人的精锐。
“阿宁,这一百人,虽不多,但胜在武艺高强,你们一行人行动迅速,不宜被察觉。”
卫靖一言至此,擡手搭在了乔宁的肩头,眼中俱是欣慰:“阿宁,你是真的长大了。你要记住,你是卫家女。你的嫡亲祖母、母亲、长姐,都是上过战场的女子,你也可以。”
乔宁点头,受到了莫大的鼓励。
她也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强大的内心力量,仿佛体内的卫家血脉彻底觉醒,让她不畏惧任何事。
何况,夫君每次都主动奔赴她,如今,也轮到她奔赴夫君了。
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卫靖始终不放心乔宁,吩咐广寒护送乔宁。
当晚,乔宁便带着上百精锐秘密离开京都。
她这一走,卫靖、老国公爷几人达成了一致共识。
一旦康元帝拿他们当做人质,他们大可以自刎。
苏容释然一笑:“宁丫头也离开京都了,咱们没什么软肋了。”
顾四:媳妇儿还是在意我的~
乔妹:(⊙o⊙)…
宝子们、姑娘们,今天还有一更哈~咱们晚些见啦~一会捉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