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一百四十三章 转变（二）

景弘一直跑出去很远，才伸手拍了拍自己还在发热的脸，深呼吸几次，才又回了宣德殿。

恰好赶上了裴朝卿风尘仆仆的归来。

裴朝卿身后背着一卷装裱过的画轴，递给了景弘：“幸不辱命。”

景弘眼前一亮，伸手拿过画轴，轻巧解开系带，展开来看。

这画看起来是一副再明显不过的山水画，画的景物也无甚出奇的，只是一副夕阳时分的山景。

只是奇怪的是，这副山水画一没有落款，二没有题诗，干干净净的，只有这幅画本身。

景弘啧啧称奇：“看笔触，的确是淑妃的手笔。真是难为朝卿了，连这么犄角旮旯里的东西也能查得到，找得到。”

裴朝卿浅笑着拱手行礼：“陛下言重了，能为陛下效微末之力，是朝卿此生无上的光荣。”

随后，他便将自己查到的穆宝隽出阁之前，曾去过景山赏三星连珠的奇景不成一事，据山上尼姑庵里小尼姑的说法，那天穆家的小姐一夜没睡，叫她们添了好多次的灯油，天刚亮就让身边的丫鬟送了一幅画去山顶。

还是那小尼姑给卷头发的姐姐指的路呢，卷头发的姐姐特别好，还给了她话梅糖吃。

赏景的穆家小姐，卷发的棋心，桩桩件件都对的上。

只是当时穆家小姐作画以酬山林，而这幅画最终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捡走，卖了几两碎银。

买画的是一个商户，不怎么识货，但是樵夫说此画来历稀奇，是三星连珠的天象那日，披着霞光落到景山的山顶上的，商户便痛痛快快的收下了这副据说来历稀奇的画作。

还颇为珍惜的装裱了一番。

景弘盯着这副画作，稍微沉思了一会儿，提笔走龙蛇，写了题跋，写上了自己当时的续诗，又盖了印。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他拿着这副“来历稀奇”的画作去找淑妃鉴赏了。

穆宝隽正在永福宫里把着棋心的手学画，棋心也是真的怪了，跟在穆宝隽身边这么多年，接受着穆宝隽耳濡目染的熏陶。

琴和棋，棋心从前就学过，而且学的还挺不错，只是慢慢的由大俗往大雅转变。

书法练了这几年，也从最开始的横平竖直毫无情致，渐渐学会了点顿，有了自己的风骨。

唯独这个画画，穆宝隽是怎么教都教不会。

棋心刚到她身边的时候，穆宝隽叫她画画，棋心抓耳挠腮，对着宣纸怎么也下不了笔，最后棋心拉着穆宝隽跑到国公府的花园里，捡了一个枯枝，在泥地里画了一只特别简单的王八。

棋心苦着脸看着穆宝隽：“小姐，我就会画这个，旁的都不会的。”

穆宝隽也没灰心，从王八开始，教棋心去观察花园里的的花，再落到纸上。

但……棋心最多只能模仿着别人的画作照着抄，至于穆宝隽说的什么看这朵花是什么样子，想这朵花每一个花瓣的状态。

棋心一脸的茫然。

她搞不懂，到底要怎么把一朵花，变成扁扁平平但是能叫人看得出来是花的。

穆宝隽也搞不懂，为什么棋心能拿着刀给一颗萝卜雕出花来，她就是学不会画画。

在教棋心画画这个方面，穆宝隽屡败屡战，毅力可嘉。

听到外面太监的通报声，穆宝隽连忙搁下了手中的画笔，出门去迎接圣驾，棋心则是瞅了一眼门口，赶在景弘进门之前，先把自己的画作撤了下来团成一团丢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桌子上只留下了穆宝隽的画作。

棋心这才忙忙的出门去迎接圣驾。

景弘一手扶着穆宝隽，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止不住，手里还拿着一副画卷，给穆宝隽讲稀奇的事。

“今日朕可真是得了件好宝贝，据说这画是神仙所作，机缘巧合落入凡间，落下的时候还身披霞光，光芒万丈。高泰淘到这么件宝贝之后马不停蹄的就给朕送了来。”

穆宝隽没忍住自己的笑：“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是商家为了卖画，编造出来的谎言假语，陛下倒是信了。”

景弘挑挑眉：“谁说朕信了？朕才不信什么神神鬼鬼，不过这画既然落入朕的手中，当一则闲闻轶事来听也未尝不可。”

穆宝隽伸手给他脱下薄锦提花织的披风：“好好好，陛下才不信这些呢。”

景弘入门便看到了穆宝隽的画桌，不由得眉毛一挑心中暗喜：“淑妃也在画画？”

穆宝隽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桌子上，宽大的桌子另一边放着的宣纸已经悄无声息的失踪，只有自己的画作还留在桌子上，再看向一旁的棋心，棋心悄悄的冲她吐了吐舌头，也是哭笑不得：“是啊，所以真是巧了。”

景弘凑到桌前去看穆宝隽的画作，只是大略的看了一眼：“淑妃笔力深厚啊。”

说完便走到了另一边，将自己手里的画卷在桌子上铺开。

穆宝隽愣在了原地。

景弘还在那介绍呢：“这画的来历当真是奇妙，朕与皇后大婚之后，据说便出现了三星连珠的天象，而那一晚，有一个樵夫去景山上砍柴，便亲眼看到了万丈霞光落在了景山的山顶上，那樵夫以为是什么宝贝，便一直爬到了山顶上，发现了这副画。后来那樵夫逢人便说，这画是天上的神仙遗落凡尘的。”

讲到这儿，景弘看了看这副画，又转过去看穆宝隽的画作：“是朕的错觉吗？朕怎么觉得这副神仙遗落凡尘的画作，倒跟淑妃的画风很相似呢。”

一旁听着的棋心早就瞪大了眼。

穆宝隽眼神复杂的轻轻抚上这副据说是神仙所作的画卷，声音都带了一丝的颤抖：“当然像了，这画，原本就是我作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带着遗憾，带着讶异，还有浓浓的造化弄人之感。

“淑妃何出此言？”景弘一副惊诧的模样，忙拉过一个绣墩，让穆宝隽坐下：“淑妃细细讲来，朕洗耳恭听。”

穆宝隽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缓缓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