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战事（三）

盛夏时分，景弘按规格发送了恭贤皇后。

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淑妃穆宝隽终于肯出冷宫了。她接手过一应宫务，操持了恭贤皇后的丧仪，景弘心疼她刚刚经逢大变，又经此伤心之事，怜惜她腹中的龙胎，当即给她晋了贵妃之位，又给三公主的生母萧昭仪晋了德妃的位子，叫两人协理后宫。

皇后崩，举国哀悼，辍朝三日，以示哀思。

景弘终于能回宣德殿好好抱抱他的棋心了。

龙姿俊逸的皇帝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一方面，他惋惜邓宣椒的离世，毕竟是他的结发之妻，两人之间虽无什么情意，只是各自坐在最高的两个宝座上遥遥相望，但他无法否认，邓宣椒是个好皇后。

恭贤皇后在世之时，后宫事务井井有条，处处都合他的心意，她的贤德，大概世间难寻。

另一方面，皇后崩逝是国丧，他虽然有一丝高兴皇后的位置空出来了，可惜至少要再等上三年才能将他的棋心册立为后。

宣德殿里的棋心听到皇帝这些语出真心的话的时候，是难以置信的。

“陛下，您！您怎么会这样想？”棋心的声音嘶哑难听，好像敲响了一面破锣。

景弘见她眉心紧蹙，知道是棋心这些日子哭的厉害，生生把嗓子哭哑了，这会儿说句话都疼，连忙将她揽在怀里：“朕只是觉得，要让棋心再无名无份的跟着朕三年，实在是委屈了棋心。”

棋心却挣开了他的怀抱，既是因为脱力跪倒在地上，喉间咳血丝出来，依旧目光冷凝，看着眼前的皇帝唯有一片陌生，她眼神凄哀，说话都费劲：“陛下，与恭贤皇后，夫妻，十余载，怎么能说出，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棋心甚至产生了些许的迷茫，她选择向皇帝投诚，一直做皇帝身边的幕僚，可皇帝却是如此的冷心冷情，她……真的做对了吗？

景弘微微皱眉，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若不是因为恭贤皇后的去世，朕又怎么会轻纵了承恩公府，捏着鼻子把公爵官职还给承恩公？”

无情？恭贤皇后的丧仪无比隆重，更是他身为皇帝之尊，亲自送皇后的梓宫出宫，安葬于陵寝，还要他怎么做？像太皇太后那样纵出一个为祸大昭的外戚，才不算是无情吗！

棋心动了动嘴唇，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又还能说什么？

左右，邓宣椒从生到死，都从来不曾得到皇帝的爱，不爱她，自然也不会珍视她。

景弘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他愤然起身，揪住跪倒在他身前棋心的手腕，龙眸带着锋锐的威势：“这已经是第二次，棋心，你就这么不想做朕的皇后吗？”

“不想。”棋心垂下酸痛红肿的双眼，答得毫不犹豫。

景弘听到这个自己完全不曾想过的答案，火气已经蹭的腾起，几乎舔舐上他的理智：“棋心！”

嘴唇嗡动许久，棋心才悲伤的扭过了头去：“奴婢……奴婢出身妓馆，不过奴籍，爬床侍婢，怎配做母仪天下之人。况且，奴婢只想做棋心，不想嫁给任何人。”

如果说前面，景弘尚且还能认为棋心是因为出身低微，不堪不配，他勉强能接受，反正他是皇帝，他喜欢棋心，什么公爵官职，他都可以赏给棋心的家人，再退一步说，就算棋心已经没什么血脉亲人了，朝中总还有个卫年卫将军。

此一战平西戎归来，卫年少说也能封一个一等将军，一等将军之妹，难道还不配做他的继后吗？

可最后一句话，却是在惹怒景弘了。

不想嫁给任何人？

景弘理解不了棋心的妓馆经历带给她怎么样的偏差认知，更理解不了棋心对成婚一事的恐惧和抵触。

他只能理解到棋心不爱他，所以，棋心不想嫁他，哪怕他给出的是皇后之位。

可……如果不爱他，为什么会愿意侍奉他？如果不爱他，为什么会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亲眷都压上来九死一生去夺政！如果棋心不爱他，又怎么会，在刺客来袭的时候，下意识的上前给他挡刀，舍生相救！

“陛下！”

就在景弘要质问棋心的时刻，外面忽然传来了裴朝卿凝重的声音：“陛下，西南战报，穆将军率先锋部队潜入西南土司联盟内部，诛杀土司首领阿木，棣王殿下起兵支援不及，穆将军不幸殉国，但西南土司联盟遭受重创，目前已经被棣王殿下全面接手。”

棋心和景弘同时听到了这一场战报，一个比一个不可置信。

“穆弛……死了？！”棋心心神巨震之下，喉间一口腥血涌出，又被她硬硬生咽下去。

景弘亦是心神不宁。

朝中拿得出手的将军本就稀少，这一场双线的战争下来，好容易培养起来的新一代小将就剩下了景黎，卫年和勉强能算一个的郑骥。

而镇国公又阵亡了，虽然如今西戎已不再如过往一般是心腹大患，但西南造反的土司却让景弘不得不忧愁。

“等等，先把这个消息封锁好，绝不能让穆贵妃知晓。”景弘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旋即想起了先前西戎一战，镇国公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穆宝隽大悲大痛，又有了滑胎的征兆。

太医院的太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保住了龙胎。

穆弛是穆宝隽的亲哥哥啊，穆弛战死的消息若是让穆宝隽得知了，比额说滑胎与否了，只怕人当场就能厥过去。

“是。”裴朝卿领命而去。

景弘不住的在宣德殿中踱步，快速思考着西南的战事应当要如何应对。

虽然损失了一个穆将军，但是……能换掉将西南杂乱不修的土司各部聚拢起来的阿木，也算是值得。

阿木既死，西南必然大乱，有景黎在，还有当地守军和带过去的三万大军，足有一十二万人，兵力充足供给亦充足。

还有目前还在路上的使臣谢丹臣，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西南战事应当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