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为王十三年，方知是天龙 第307章 传灯

过去永恒不动，过去永远存在……

随着声音响彻整座殿堂，神案之上尘埃消却，燃灯古佛的金身呈现出来。

只看佛身宏伟巍峨，妙宝庄严，眉间射出温润毫光，手上提着散发莹莹幽芒的琉璃灯，灯中幽冥鬼火跃动，似能照见万物本相。

此时大殿四壁镶嵌的夜明珠，与莲花烛台交相辉映，祥云浮雕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袅袅檀香萦绕，仿若仙雾流转，呈出无限神秘之状。

乐声混杂着梵经动静，低沉响起，还有那诵着过去永恒不动，不可改变的毫无感**彩之音，恍如洪钟大吕，传遍殿中每一处地方。

赵倜神色严肃，内力飞快运转，向后极速倒退而去。

他身形如电，化为一串虚影，根本都辨不清形踪，若叫外人看到，定然会惊讶轻功怎会练至此种高深程度。

但无论他的速度如何快，殿门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有千里之遥，他身子再怎么掠动退去，都好像原地踏步一般，顶多不过挪去分毫，根本无法到至殿门正前。

大殿木门这一刻缓缓关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还有进来时的“吱呀”老掉渣般响动。

赵倜微微变色，这座燃灯古佛殿之前的残旧废弃根本就是假的，此刻的辉煌灿烂才为本来面目。

就不知为何要伪装成那种破败的面貌，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的情景实在太反常诡异了。

本来菩萨或者佛的传承就极度危险，还是燃灯古佛这种主佛的存在，说不定蕴含什么大惊悚大恐怖。

但还是……有些不对，如果幻境的话，为何幻阴经没有觉察？

赵倜流露一丝疑惑，幻阴经既能够幻化真假，同样也可以破除虚妄。

若是燃灯古佛真身在此，或许无法看透这大殿本象，但古佛已经消失不在，化作虚无了，这殿的幻象怎么还这般厉害？

或者不是什么幻象，是自己无法理解的一种情形？

这时就看殿中的景象再度变换，神案之上古佛金身不知何时已经从站像变成了坐像。

容貌还是那般容貌，不过单手挑提的琉璃灯已经变成手掌托着，灯身也小了无数倍。

而且在古佛的头顶还雕刻二十四颗明珠，连成满月之形，闪烁一派五色毫光。

赵倜吸了口气，既然出不去，就静观其变，看看这大殿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心下万分戒备，目光不离前方佛像，就看那佛像忽然之间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凝视向他。

赵倜心中一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古佛并没有消失，还活着吗？

佛像这时表情竟然生出异状，悲悯之下隐含一丝痛苦，嘴唇微微动起：“后世佛徒，不知年载，得进吾门，当有缘法。”

赵倜闻言不由下意识往后再退去几步，但看时依旧是站在原地未动。

这佛像怎么会发人声？是传承之音，还是燃灯古佛的声音？

赵倜皱眉，就听佛像继续声响一字一句发出。

“过去永恒不动，吾于无数年前便已陨落，以神通留此话语在旧日，破越时空言与尔听。”

赵倜微微一怔，不对，很不对劲，什么叫无数年前就已经陨落？无数年不应该是几百年，至少要以千年万年计吧？而千年万年之前的时候陨落，似乎时间有些对不上……

“吾不知当今之世，更不知在何方与尔对话。”

什么意思？赵倜不由眯起双眼，说不知当今之世还有可能，但不知是何方？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然一切都不再重要，唯传承第一重事，当务之急，承我法统，以留……明悟。”

佛像声音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赵倜听得颇有几分云山雾罩之感。

“既入佛门，当为佛徒，信我佛法，修成正果，尔信吗……”

赵倜闻言身子不由再退几步，依旧在原地没有移走分毫。

这话可不能随意乱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坑在，虽然对方说早便陨落无数年，但那是对方说的，究竟真假并不好讲。

原本以为继承佛的法统会有度化风险，可现在尚未传承便显现出危机，若答了一声信，难免出现什么不利的事情。

他沉默不语，便听佛像再次道：“尔信吗？”

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感，但却大了不少。

殿中诸般灯火“噌”地一下，暴涨了尺高，本来金光闪闪的灯火，竟变得如琉璃灯内的幽冥火焰一样森然诡谲。

八宝琉璃灯又名灵鹫宝灯，灵柩宫灯。

传说灯内的幽冥鬼火直通冥界，可与地府最深处建立联系，还能显现逝者一生情景，看到生灵的前世今生。

这时殿内的辉煌灿烂变得摇曳不定，光芒黯沉，阴行悚魅，赵倜干笑了一声，看来是不开口不行了。

这大殿变化莫测，自己轻功使到极限都没退去门边，说不定还有什么怪异能力，身在殿内，能避则避，不好与对方硬碰。

但回答“信”却是不可能的，这种答应承认的字眼，轻易不可说出，所谓信则是有，说不定一字出口，便直接被奇诡之力度成了真正的佛徒。

而模棱两可的“是”、“好”等词也不能说，不言会不会如那西游里金角的葫芦，答应一声，便被吸进灵柩宫灯内，只是这样的字其实和答信也没太大分别。

他思索道：“本是一座废殿，怎么突然之间就完整了，还变化了模样？”

佛像闻言目光深沉，似在打量他，想要看透他。

“过去永恒不动，尔眼前所看见乃是过去之时的大殿。”

过去的大殿……什么意思？赵倜担心佛像再问信不信佛，忙又道：“那之前的废殿呢？”

“废殿……”佛像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时高时低起来：“废殿，废殿……是未来，未来之殿。”

“不对。”赵倜摇头：“不应该是当前之殿？”

“当前之殿？”佛像声音似在犹豫，道：“过去永恒不动，无论当前还是未来，都在时刻变化，只有过去永恒，过去不变，过去永远存在，过去……”

赵倜紧盯着佛像，看佛像脸上的金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消失，急忙又道：“是当前的一切可以恢复至过去的意思吗？”

“正为如此！”佛像的声音突如其来出现了一丝高亢：“恢复过去，恢复最初，复原复苏……”

“可是……”赵倜道：“当前的大殿都已经废弃，如何能够真正恢复至旧日，真正恢复到最初？”

“如何能够真正，如何能够真正……”佛像的面容在这时竟然出现茫然，声音放低下来：“要如何才能够呢……”

“就是啊。”赵倜道：“此刻这大殿不过旧日之中情景再现，而当前却已然荒废，不过是幻境而已，都是假的。”

“不是幻境，不是假的……”佛像的声音微微出现一丝痛苦：“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赵倜心中升起疑惑，怎么可能不是幻境虚假呢？

“尔信佛法吗？”

又来了，赵倜额角跳了跳：“为何别的传承大殿当下都完好无损，只有这座大殿却变得废弃了呢？”

“别的完整无损？只有这座废弃？”佛像脸上的金光消失，声音怪异，喃喃自语。

“其他神王罗汉，菩萨佛陀，无论在不在位，陨没陨落，传承大殿都完完整整，只有此座看似凡物，损坏破旧，形似废弃。”赵倜谨慎观察佛像：“这是何故？”

“废弃……”佛像的脸上仿佛出现回忆之色：“其他完整，此殿废弃？不会这样，不会这样的……”

这时赵倜敏锐发现佛像的身外出现了极其微小的细纹。

他继续道：“就是废弃，望去如凡物，如风雨时光所催……怕再过些岁月便会坍塌倒掉。”

“其它的都完整，只有此殿废损了，不对……”佛像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失败了，究竟哪里不对呢……”

赵倜此刻看到佛身上的细纹越来越多起来，脸上的纹路已是仿如蛛网，竟开始在一点点裂开。

“尔信佛……”佛像又度开口。

赵倜闻言刚想找其它话来搪塞，但此次佛像却未等说完，那些裂纹便四下崩散起来。

只是瞬间，高大巍峨的像身碎成无数块，朝周围纷纷掉落，佛像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赵倜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只见那破碎像身之中突兀飞出一团黑色的光芒，似乎墨染的莲花花瓣，又如黑色的焰火，向他扑奔而至。

这黑光极快，形样奇诡，赵倜身子往旁一侧，却不料这黑光居然会拐弯，依旧朝他而去。

他伸手运足内力向外一拨，这黑光居然并不着力，直接飞进了他的身体之中，然后稳稳地沉落丹田。

赵倜立刻心中有所感悟，传承，这是燃灯古佛的传承烙印种子。

只看这枚传承种子在丹田内变成一个火焰莲瓣的形状，接着便要散开。

赵倜不由神色微变，这传承种子与大自在天的不同。

大自在天是法统直接开放，与自己接触，自己边吸收边接纳，这燃灯古佛的传承竟然是直接进入了身体，若是里面有什么强行度化的猫腻存在，自己想躲都无处躲藏。

就看那火焰莲瓣的烙印种子似要绽开一般，他体内莫名地传起过去永恒不动，旧日永存不变的声音。

他不由立刻调集幻阴真气向着这烙印层层掩盖封印过去，绝不能叫传承直接开放。

除了担心里面有度化的陷阱外，燃灯古佛居然可以在过去留下声音传至现在，且恍如还有思考能力，这究竟是死还是没死？

看大殿的情形，对方的表现，似乎确实陨落了，但佛像露出思考的情景却实在过于诡异，叫人不能不担心，不得不防范。

黑色烙印被幻阴真气阻了一阻，但只是眨眼便要继续开散，赵倜皱紧眉头，飞速运转幻阴经，调动身上所有的幻阴真气进行包裹。

他体内真气，幻阴足足占了八成，这时全部催动起来，那明灭不定的古蜃虚影立刻出现，直抵十二重楼璇玑台，将黑色烙印笼罩其中。

这时只看那黑色烙印仿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却被古蜃给牢牢禁锢，轻轻颤动却无法再行散开。

赵倜伸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也不知自己这么谨慎是对是错，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对这种佛之传承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这时就看大殿之中的景象正在慢慢改变，仿佛时光在飞速流逝，殿内的器物跟随着一点点变得破败古旧，甚至有一些似乎无法经受岁月的洗礼，已经开始消失。

这……不太像是幻境破灭？赵倜脸上露出些许迟疑，他对幻境接触颇多，无论是因为修炼幻阴经的关系，还是经受心境考验，都不止一次经历了幻境。

一般来说，幻境破灭只是瞬间之事，或者如同镜面破裂，水波漾开，直接消失，不会这么缓慢，更不会出现什么仿佛岁月侵染，一点点延续至真实存在的过程场景。

赵倜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无数年时光的流走，看着四周一件件东西陈旧了下去，地面物上的灰尘慢慢积叠，一些不经摧磨的肉眼可见的消失。

他虽然身体未随周围物事发生变化，但心境却在此刻仿佛经历了万年甚至更久远时间的砺练，沧海桑田，不过短霎。

渐渐的，大殿之内尘埃越积越多，将他的双脚覆盖，恢复到他进入殿中时的景象。

赵倜神色复杂，难道刚才真是燃灯古佛于陨落之前留下**力，将此殿恢复了旧日形象？

而又因为法力耗尽，传承有了归宿，一切过去之景再无法维持，而缓缓恢复了当下样貌？

赵倜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无法做最终的判断，开始转身朝外走去。

这时再也没有那种与殿门相隔千百里远的感觉，只是十几息就走至门前，伸手推去，木门发出老掉渣般的“吱吱呀呀”声音。

他一步跨出了门外，忽然双眉微皱，回头看去，只见就在大殿穹顶之上，却有一只锃亮的青铜灯悬挂，不由身形便是一滞。

居然……保留下了一样东西，旧日情景再现，却留在当前的时间一件物品，没有消逝或重新返回过去，或者被岁月摧残变成本该有的现在模样。

他记得进入大殿之时，这盏灯已经斑驳不堪，似乎碰一碰，吹一口气便会层层剥落，化为渣粉。

但此刻这灯却保留住了旧日的样子，在那里微微摇晃，似乎在送他出门。

赵倜久久不语，心头满是疑惑，慢慢出了门外，然后关闭殿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来时之路行走，打算回去试炼之阶的位置。

此刻天色已经傍晚，他向前走出了约莫里地之远，回首望向燃灯古佛的大殿。

只见隐约中，那殿内有一盏灯火不知何时亮起，光芒如豆微小，却又甚是明亮，似在洗前尘，述平生，照远路，永不见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