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番外
入伏之后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头顶上的日头毒的恨不能将人晒脱一层皮,出门都得挑拣着树荫底下走。
天气热了,蚊虫自然也多了起来,周松皮糙肉厚的不怕,可苦了沈清竹,夜里总是被扰的睡不好,白皙的皮肤上被叮了好几个蚊子包。
周松看的心疼,便上山去采了草药回来,制成药囊挂在屋子里,多少会好一些。
前些天挂上的那几个已经没什么效果了,这日他早早的上山又采了些。
他从山上回来时沈清竹还在屋子里睡着,昨日到了后半夜他都翻来覆去的睡不下,最后是周松帮着打扇,才让人不受打扰的慢慢睡去了。
今日难得休息不用去学堂,他也没去叫对方,想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放下竹筐,他坐在屋檐下打理带回来的草药,静谧的夏日里四处都是蝉鸣的声音,风吹过,树梢落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晃动。
此时的阳光还没有午时那般的灼人,地气也还未蒸腾上来,坐在阴凉处还算舒适。
周松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在心里盘算,他得弄些艾草回来熏一熏,除了屋里,后面的牛棚也得弄,那头黄牛近些时候都被蚊虫扰的烦躁。
只是艾草呛人,还是得赶明沈清竹去学堂了再说,等人回来,味道应该也能散去许多了。
到时可以叫上林二柱一起,昨儿对方还跟他抱怨呢,小宝晚上睡觉,脸上都被叮了包,钱婶心疼的一天都在家里打蚊子。
可那成群结队的蚊虫,哪里是能打得完的,他们家后院牲畜养的还多,味道一大,更招苍蝇蚊子了。
打理完草药,找了个干净的小筐先放起来,晾一晾,晚些时候再做成药囊,屋子里多挂几个,书房里的也该换了。
忙活了这么会儿,周松沾了两手泥,他拍拍手,去灶房打水洗了洗,指甲缝里也弄干净。
沈清竹爱洁,久而久之他也更在意这些,总觉得要干干净净的才好靠近对方。
洗完手,刚将水倒掉,院门就被人拍响。
他下意识回头先看了眼屋子的方向,怕坤泽被吵醒。
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放下盆,在衣摆上随意擦着手上的水珠走过去。
拉开门,外面侧身站着打量周围的人转头,她墨发高束,一身暗色劲装,打扮很利落,还牵着匹枣红色的马,如此模样,却是位长相颇为英气的姑娘,微扬的双眼隐约给他一种熟悉感。
那姑娘与他对上视线,展颜一笑,擡手向他抱拳,“叨扰了,不知阁下可是周松?”
周松打量她两眼,确定自己没见过她,迟疑的点头,“我是,敢问姑娘有何事?”
“那便是了……”那姑娘低语了一句,而后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周松几眼,方才道:“我寻沈清竹。”
寻清竹的?周松有点诧异,坤泽家中情况他也算知晓,已没什么亲友,应当不会有人特意来寻他了,除了……
周松心中一惊,又去看门外的人,那双让他觉得熟悉的眼睛,可不就跟沈清竹相似嘛,“你、你是……”
“我是他的阿姊,”那姑娘笑道:“我叫沈清兰。”
猜想得到证实,周松一下便紧张了起来,连忙让开门,“快、快请进。”
“多谢。”沈清兰颌首,示意了下身后的马匹,“不知这马……”
“牵进来喂些食水吧。”周松连忙去接她手里的缰绳。
离得近了,他隐约闻到股淡淡的烈酒味,而且他发现对方的身量很高,几乎要与他齐平,周松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清竹的这位阿姊,竟是个乾元。
他心中惊讶,面上却未多显露,马匹暂且拴在院门处的阴凉地倒了些水,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了门,安置到堂屋稍坐,陶罐里夏日常备着凉白水,给人先倒了一碗,“先喝些解渴,我去给姑娘烧水泡茶。”
“不用,喝水就好,我不怎么爱喝茶。”沈清兰一擡手,随意的拿起陶碗几口便将水干了,动作很是豪迈,一看就不拘小节。
对方的空碗一放下,周松就赶忙给她又添了一碗。
沈清兰这次没急着喝,而是擡眼问他道:“我阿弟呢?”
“清竹还在睡,”周松迟疑的看了眼门外,“我去叫……”
“不用,让他睡吧。”沈清兰又很是随意的摆摆手,“你也坐吧,站着做甚。”
周松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清兰的视线放在他身上,看出他有点紧张,开口道:“温大人给我去的信中说了诸多清竹的事,我知道你们成亲了。”
周松的背脊一下子挺直了,虽说他跟坤泽是明媒正娶,但面对他的亲人,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
“你莫要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沈清兰一笑,“我反倒要谢谢你,帮我照顾他。”
沈清竹的情况,远在京地的温大人知道的也并不详细,得知最疼爱的阿弟成了亲,沈清兰确实不甚放心,这才在回京地途中来这儿看一眼。
现下她的心其实也算安了,都日上三竿了还能任她阿弟睡着,可见是个懂得疼人的。
而且她家阿弟的性子她了解,看着像个绵软的小白兔,其实精的像狐貍,能被他看上的,必定不是什么孬货。
周松听了她的话,连忙拱手,“沈姑娘客气了,照顾清竹是我应该做的,当不得谢。”
“叫什么沈姑娘,”沈清兰豪迈的一挥手,“你既然已与我阿弟成亲,那便该同他一般叫我阿姊才是。”
闻言,周松放下手,心间轻松许多,“是,阿姊。“
沈清兰就喜欢与爽快人说话,她拿起杯子又喝了口水,准备问问他阿弟的事,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开房门的动静。
“周松?”
听到坤泽的声音,周松立刻便起身行至堂屋门前,“我在这儿。”
沈清竹脸上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困倦,长发垂在身后尚未梳理,看见他便擡脚走过来,“已是这般迟了,怎的未叫我?”
“昨夜未睡好,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周松伸手将他揽过来,带他进了堂屋,“你看看谁来了。”
沈清竹心道莫不是钱婶他们,边擡眼看过去,见到负手而立的人时,一下便愣住了。
“清竹,许久未见了。”沈清兰一边开口,一边上下打量他,气色好了,人看着康健许多。
沈清竹还愣愣的回不过神来,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般的模样,让沈清兰鼻间微酸,她擡脚大步朝人走过去,到了近前,掐住他的腰身一把提起来,呆愣中的人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发丝扫在她的脸上,带着熟悉的兰花香,还夹杂着浅淡松柏木的味道,她眼眶泛红的笑了,“我家阿弟,长大了,也长胖了些。”
每每随父出征回来,她总会这般抱抱她的阿弟,看看他在家中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
如此熟悉的举动,总算让沈清竹回过了神来,他收紧扶着对方肩膀的手,眼尾发红,声音微哑,“你也晓得我长大了,你一个乾元,怎可还如此对我,该避嫌才是,我夫君还在呢。”
“阿弟说的是。”沈清兰笑着将人轻轻的放回地上,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阿弟如今都成亲了,阿姊不能再拿你当孩子了。”
沈清竹擡头看着她,一眨不眨的,又擡手碰上她额角的伤疤,眼眶越发的热,“阿姊瘦了,黑了,还丑了,怕是没有坤泽愿意嫁给你了。”
沈清兰啧了声戳他脑门儿,动作却很轻,“臭小子,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沈清竹展颜笑了,眼角却落下一滴泪。
沈清兰用指尖轻轻的帮他拭去,神情温和,“我们家阿弟,却还跟以前一样好看。”
沈清竹眉头微颦,扬起的嘴角落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扑进了她的怀里。
“还说不是孩子.……”沈清兰拥住他,轻轻的顺着他的发丝,微垂的眼中似是也含着泪。
周松一直沉默的站在旁边,没有惊扰他们姐弟相聚。
待在阿姊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烈酒香,沈清竹的心绪逐渐平复,他在对方的衣襟上蹭去眼角湿意,向后退了一步,“你们这些乾元,都热的像火炉。”
沈清兰点点自己沾湿的衣襟,“所以你把汗都擦我衣服上了?”
“布料粗糙,磨的我脸疼,”沈清竹擡手摸了摸脸,低声道:“也不知给自己置办身好衣裳……”
“成,下回阿姊买缎面的,保准又光又滑。”沈清兰帮他理了理沾在额角的发丝。
沈清竹抓住她的手,摸着她粗糙的手掌,心中泛酸,抿着唇沉默了会儿,并未问她在那荒苦之地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只道:“阿姊,日后我们便在此好好的生活。”
沈清兰神色微顿,反手将他的手握住,“清竹,此次我是收到京中召令回还,边疆又起战事,阿姊要领兵……”
“你要去打仗?”沈清竹打断了她的话,“你回来,不是因为温大人那边洗清冤屈吗?”
沈清兰垂眸沉默片刻,方道:“是也不是,父亲之事如何,我想你心中也清楚,不管翻出多少证据,只要那位不松口,此事便不能成。”
“所以……”沈清竹冷下脸,“是因为起了战事,他要用人,才肯放阿姊回来……”
沈清兰没有说话。
沈清竹发出一声冷哼,“无用时忌惮功高盖主,用时又罪名全消,当真是……”
“清竹,”沈清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慎言。”
沈清竹抿唇,眼角发红的看她,“那般的君主,阿姊当真还要效忠于他?”
沈清兰摇摇头,擡手顺着他的发丝,温声道:“清竹,阿姊效忠的不是君主,是百姓。”
神情微顿,沈清竹沉默的垂下眼。
“边疆百姓受苦,阿姊如何能置之不理呢,”沈清兰知他心中愤恨,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百姓安危,总是要排在个人情感之前的,“我想,父亲亦是如此。”
沈清竹无话可说,只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沈清兰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听说你在这村里开了学堂,是位教书育人的先生了,清竹,愿意做这劳心劳力之事,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沈家人,从不愧对天下。”
沈清竹知道自己反驳不了,他也知道留不住阿姊,也不能留,他叹了口气,道:“何时走?”
“边疆战事紧急,我还要赶去京地受命,来看你一眼便走了。”若不是担心阿弟,沈清兰怕是直接便回去了。
“这般急?”沈清竹心中不舍,他以为至少能住上一日,“你不去见见吴婶?”
“不去了,”沈清兰摇头,“见了她,免不了让她心中牵挂,还是不见的好,待我平了边疆战事,再来与你们相会。”
沈清竹黯然垂眼,片刻后又擡起,露出笑容,“好,等你回来。”
摸了摸他的头,沈清兰转头看向一直没有打扰他们的汉子,“弟夫,还请好好照看他。”
周松拱手,郑重的应道:“我会的,愿阿姊平安归来。”
得了他承诺的沈清兰点头,回头又看向自己的阿弟,与其相似的桃花眼弯起,将人拥进怀里,“保重。”
沈清竹没有说话,红着眼睛靠在她肩头,半晌才轻轻的嗯了声。
沈清兰松开手,没敢再看他,大踏步出了门。
周松看了眼垂头站着的沈清竹,抿唇跟着出门,替他去送人。
院门外,沈清兰跨上马背,握着缰绳道:“周松,下次再来,我们切磋一番。”
闻言,周松笑了,“好。”
沈清兰跟着一笑,最后看了眼院中,一扯缰绳调转马头,“驾!”
她驭马而去,身姿挺拔,发尾飞扬,英姿勃发的奔赴战场。
周松转身回家,看见站在堂屋门口的坤泽,他擡步走过去,停在人跟前,“放心吧,阿姊会回来的。”
沈清竹没有说话,沉默着靠进他怀里。
周松低头吻了下他的发顶。
“夫君,”沈清竹擡起头,是笑着的,“我饿了,想吃小馄饨。”
摸了摸他红红的眼尾,周松温声应道:“好,我给你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全部完结啦~
非常感谢一直追文的小伙伴,非常非常感谢每一章都给我留评论的小伙伴,我都有看哦,你们的鼓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爱你们,比心
下一本应该会开收藏最多的破镜那篇,希望宝子们多多支持,到时候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