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焰微笑。
“看来我和熊馆主的想法差不多。”
“不。”
熊铁山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一个懦夫,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堆的鸵鸟,我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可能阻止黎明城的改变,甚至还会反过来,促进那些唯利是图的家伙们的生意——绝大多数会员来到狂铁武馆,目的并非强身健体之后,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切,而是从自己的细胞深处,压榨出更加强劲的生命力,以便驱动更多的封印卡,才有资格购买更多卡片,背负更高的卡贷。
“我明明知道这些。
“却不敢迈出真正意义上,改变甚至反抗的脚步。
“只是躲在‘无卡流’的大旗之下,自欺欺人地度过了几十年而已。
“几十年来,狂铁武馆和城中三大俱乐部始终相安无事,不是因为‘老朋友’们仍旧惦记着昔日的交情,而是因为那些家伙知道我掀不起什么风浪,甚至在充当他们的帮凶,那还有什么必要,将我赶尽杀绝呢?
“而你不同。
“当我看到阿龙和阿虎在你的指点下,在擂台上依靠黑铁民用卡的干扰,施展出震撼灵魂的下潜抱摔时,我就知道你和我完全不同。
“你比我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危险百倍。
“像你这样野心勃勃又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是绝不愿意当一头自欺欺人的鸵鸟的,你生来就是掠食者和游戏规则改变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掀起风暴,改变一切。”
许焰摊了摊手。
“或许我不是大胆,只是别无选择。”
他说,“来自荒野深处,在黎明城毫无根基,想要生存下去,总要拼一拼才行。”
“有道理。”
熊铁山承认,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你才想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通过狂铁战队,让自己的理念在黎明杯上大放异彩,随后将二手卡经销业务引入狂铁俱乐部,用我打拼了一辈子的事业为你背书,甚至和你一起去抗衡三大俱乐部?”
许焰微微扬起眉毛。
看来熊铁山真正介意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无卡流究竟能否改变。
而是二手卡经销业务,有可能对狂铁俱乐部带来的影响。
不过,没有直接拒绝,就是好现象。
倘若熊铁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合作的想法,那就不用絮絮叨叨,和自己聊这么多过往了。
“熊馆主是担心我和你的那些‘老朋友’一样,会让狂铁俱乐部沾染太过浓烈的铜臭味,甚至沦为纯粹的赚钱机器?”
许焰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熊铁山缓缓摇头。
“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他说,“就算此时此刻的你,真的满怀着纯洁而善良的目的,决心毫不利己,专门利人,随着经营规模的扩大和时间的推移,你也完全有可能像我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老朋友’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判若两人。
“阿月已经告诉了我,你的全部想法,和初期的经营模式。
“你翻新二手卡的本事,我也通过赛事集锦,深刻认识到了。
“包括滚石堡二手灵卡一条街,最近几个月的变化,我也略有耳闻。
“听说连滚石俱乐部的雷莲娜女士——黎明城附近最出色的制卡高手,对你的评价都非常不错。
“所以,我绝对相信,至少将二手卡经销业务引入狂铁俱乐部的初期,无论对俱乐部的运营还是普通市民的钱包而言,都不算一件坏事。”
“那么,熊馆长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许焰说,“如果您真的愿意合作,具体条款和分成比例,我们可以仔细研究。”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将二手卡业务大规模引入黎明城,会严重损害三大高端俱乐部以及他们背后,四大制卡公司的利益。”
熊铁山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滚石堡这样的规划区,会有‘二手灵卡一条街’,而黎明城虽然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地下市场,里面却只有零星几个二手卡摊位,却没有成气候的二手卡市场吗?
“这可不仅仅是‘城里人有的是钱,不屑于采购二手卡’可以解释的。”
许焰满脸平静。
这个问题,他当然认真思考过。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虎口夺食,从来都不容易。
只不过,好不容易从地球穿越到了修真界,又在修真界毁灭之后,以旧日残魂的形态,在亿万年后的英灵纪元重生。
倘若还要看什么四大制卡公司的脸色做人。
那也太对不起蕴藏在自己脑域深处的人皇幡了。
想要大口吃肉,总会惹来麻烦。
资源枯竭,财政危机,旧日肆虐,还有黑梦组织若隐若现,即将大举来袭的黎明城,是最适合浑水摸鱼,趁势而起的地方。
倘若连这里都站不住脚,将来还怎么向四大制卡公司牢牢掌控的“核心区”进军?
“看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将带来多少风险?”
熊铁山咧嘴,眼窝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而你丝毫都不介意,将我毕生的心血和我的女儿,都置于这种风险之中?”
“风暴来袭时,把脑袋埋在沙堆里当鸵鸟,未必就不危险。”
许焰满脸平静道,“当然,选择权完全在熊馆主的手里,如果您坚持反对的话,我相信熊总经理也不会违逆您的意思的。”
“如果是一个月前,我的确会毫不犹豫地反对。”
熊铁山牵扯嘴角,苦笑浮现,“不过,楚之锋的事情,让我开始怀疑自己。
“最令我懊恼的并不是楚之锋背叛我这件事。
“而是他怎么会如此猥琐,连背叛我都只敢偷偷摸摸搞突然袭击?
“倘若他真是发自内心坚信多卡流比无卡流更强,认定狂铁战队无法带给他想要的成功,甚至对我简单粗暴的教学方法怀恨在心。
“他早就应该堂堂正正说清楚一切,昂首阔步走出狂铁俱乐部,在那之后,无论以打倒我为目标,还是干脆要打倒整座狂铁俱乐部,都是他的自由。
“连堂堂正正,表明自己决意的勇气都没有,无论选择哪条道路,他都不可能走得太远。
“然而,这能怪他么?
“他是我教出来的,他的错误就是我的错误,他的缺陷就是我的缺陷。
“难道不正是因为我当了几十年的鸵鸟,宁愿自欺欺人,活在表面强硬的假象之中,却不敢去做我内心深处坚信是正确的事情,不敢真正意义上去挑战三大俱乐部和隐藏在他们背后,似乎不可战胜的力量。
“才让我最心爱的弟子,也变成了一个既懦弱又卑鄙的鼠辈?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