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
他看了一眼,进厨房的小孙女,又看了一眼,坐在堂屋正中央,正捂着嘴咳嗽的男人。
心里,忽然开始乒乒乓乓的打鼓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老爷子站在了男人的面前,警惕的,“你是谁?”
“我?”
年轻人捂着唇,咳嗽的很虚弱,“我姓张,张长泽。”
“家,是住在哪儿的?”
张长泽低垂着眉眼,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在老爷子的问询下,字字句句都有答案。
老爷子问完了,他知道的,都对上了,剩下的不知道的部分,是对是错,他也分不清楚。
可是……
也不知道为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老爷子就是有一种心虚气短的感觉。
“你……来到这儿的目的,是啥?”
张长泽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开始慢腾腾的回答老爷子的话,“我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家里,本来境况,还是不错的,也就是今年遭了灾,才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的。”
他的语调,带着些许哽咽、委屈。
眼底,泪花闪烁,好像是一个男人,被逼到了绝境的无助,“老爷子,你不用担心,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我就是,走的太累了,误打误撞看见了你们家,想进来讨一口热水喝。
你放心,我喝口热水,肯定就走了。”
老爷子沉默了。
他只是活的久了,人比较多疑,并不是铁石心肠,毫无感情的人。
叹息一瞬,“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们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这,稍微有点不合理。
背井离乡,一个人本来就不安全。
基本都是结伴而行。
像是这样单打独斗的。
嘶!
还是有点可疑。
被张长泽的眼泪攻势,拿下一半的老爷子,迅速恢复理智,警惕的,“你们大队,就剩下你一个独苗苗了?
那,这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说罢,老爷子就开始仔细打量着张长泽。
确实是个模样帅气的小伙儿,就算是现在瘦的稍微有些脱相,脸上、身上也脏兮兮的,也难掩这周身的气质。
也得亏是足够瘦削,不然的话,在门口的时候,老爷子就已经使唤他小孙女,让把这个王八羔子,该扔哪儿就扔哪儿去了。
张长泽也不会想到,他没从一开始就露馅,是他足够瘦削的缘故。
察觉到老爷子话语中的试探意思,张长泽只咬牙,奶奶个腿儿的,果然,这年纪大的,就是容易成精啊。
总能抓到那一点不合理的地方,死死揪着不放。
深吸一口气,张长泽的苦笑更加凄惨,半晌,才低声道:“不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人还挺多的。
几乎是一整个大队都因为那难,逃出来了。后面,因为人太多了,我们走到哪儿,哪都遭不住,这才把大部队重新分散开。
划分成了七八个小团体,继续赶路的,我们,本来是一大家的走在路上的。
结果,我爹娘年纪大了,半道上,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我跟大哥商量一下,把小妹跟爹娘先留下来了。
剩下,我跟我哥,两个还算身强体壮的男人,继续走的。”
说罢,张长泽一顿,呢喃着,“其实,也没有抛下爹娘、妹子不管不顾的意思,只是,这年头的生活,确实不好讨。
我们就想着,让爹娘先在那边坚持一下,妹子嫁了过去,就算是那边的日子难捱,可,至少也比挨饿、受冻强啊。
而且,这是目前困境的唯一出路,也没打算留下他们一直寄人篱下的。
等我们兄弟二人,找到了能安家落户的地方,跟赖以谋生的手段,再回去找他们。
结果……”
老爷子已经相信了七八分,看着狼狈的张长泽,已经料想到了,后面,他哥哥的结局,不是很好了。
“结果呢?”
见张长泽在结果上顿住,老爷子忍不住催促道:“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怎么说话还说一半呢?
结果咋样了?你哥呢?难道,半道上,你们兄弟俩,也分开了?”
“分开?”
张长泽眼底,有着茫然,“如果真的是分开,那还好了,我们现在,应该算是彻底的阴阳两隔了吧。”
老爷子心里一跳,不知道为啥,在得知张长泽兄长死讯的时候,心,会狠狠的揪一把。
这……
他捂着心口,眼神,有些不大平静,“阴阳两隔?”
“对啊,”张长泽苦笑道:“我大哥,外出找东西吃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给害死了。”
他好像是终于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彻底伤倒了,抬起眼睛,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
“我、我……”
张长泽崩溃,“这冰天雪地的,我连给他弄个安身的坟堆,都做不到啊!
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我不能管他,我……”
“爷爷!”
娟子好像是终于在厨房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儿,围着围裙,拿着马勺冲了出来,“不是。”
看着张长泽的眼泪,娟子都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安慰张长泽什么,只好扭头,把炮火对准了自家爷爷,“爷爷!你到底在干啥啊?他逃难来的,已经很可怜了!
你能不能别欺负人啊!”
她叉着腰,义愤填膺,“外头,现在到处都是挨饿、受冻的,不是所有大队都跟咱们大队一样幸运,能拿到这么多的救济粮的!”
老爷子眉心一跳,打着哈哈,“好了好了,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再说了,咱们也没拿到多少救济粮。
就那回事儿,能糊口。”
“爷爷!”娟子一脸的不赞同,“你不要再在屋里面呆着了,你现在去厨房给我烧火,回头等大哥回来了,咱们也该吃饭了。”
老爷子看了一眼小孙女,又看了看张长泽,一脸的欲言又止。
“爷爷!”
老爷子瞬间讨饶,“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现在立马就去烧火。”
唉!
一面走路,老爷子一面唏嘘。
你说说,同样都是家里的老祖宗,怎么他的地位,就混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