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微看她慌张至此,仿佛是全然没有被人如此逼问的准备。
“夫人既知道此事关乎人命,便也该知道轻重。”孙微道,“唯有夫人将实情告诉我,我才能帮夫人洗清这冤屈。”
田氏却一副惨然之色,瘫坐在地上。
“妾什么也不知道,”她一个劲地摇头,哭着道,“妾也无一点冤屈,只求王妃饶了妾吧……”
“是么?”孙微道,“夫人不想知道杨先生的真实死因,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人都死了,还说那些做什么?”田氏道,“妾说过,妾什么也不知道,妾只求王妃莫再为难,求王妃了!”
她说罢,又要跪拜。
孙微看着一个劲磕头的田氏,正当思索,忽而听庾逸在身后道:“在下记得,杨先生与夫人育有一子一女,怎不见令公子?”
——
江原的府上,管事引着李陌,匆匆入了书房。
李陌朝江原拱手一礼,开门见山:“我离京一趟,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师父怎不早些写信给我?”
“我也不比你知道早多少,”江原叹口气,道,“没想到,竟是出了这等事。”
李陌定了定神,郑重问:“果真是大公子派人伤了世子?”
江原面色凝重地点头:“大公子亲自跟我说的,错不了。”
李陌只觉气闷,缓了片刻,冷冷道:“我就说那些个山贼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胆敢打世子的主意?”
说罢,他又问:“起初,我与师父商议的,是让众幕僚设法去寻桓安么。大公子怎会掺和进来?”
“起初的确如此,杨奇也不过寻了一群山贼去棠园搜寻桓安。那些山贼跑得快,不会留下踪迹。”江原道,“只是大公子无意间听闻了这消息,自作主张地找上了杨奇。他许诺杨奇,若能除掉世子,则让杨奇当荆州长史。他还说无须杨奇大动干戈,只要与那山贼知会,引世子去那贼窝剿匪便是。其余之事,大公子自会安排。”
“如此说来,那些个武人都是大公子安排下的?是什么来头?”
江原摇摇头:“大公子不曾说,只道是他的人,不会走漏消息。”
后来的事情,李陌都知道了。
李陌明白王治的想法。
从去年起,王治便对司马隽怀恨在心。只因司马隽在临海郡耍了他一道,教他替太子做了嫁衣,到手的孔岐白白送给了太子。而后,司马隽又坏了王磡的大事,搅黄了对荆州的讨伐。
可王治此举,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现在还不是动世子的时候,”李陌道,“以大公子的手段,根本杀不死世子。若杀不死他,则后患无穷。”
“话虽如此,可大公子一心想办成大事。尤其是讨伐荆州之事落空后,仆射私下对大公子发怒,斥他不成事。仆射越是如此,大公子便愈发要争一口气。此番,他知道一旦说出来,便会有许多人出来阻挠,故而他只跟杨奇商议,不曾告诉别人,所以也无人去劝阻他。”
“如今还有人知晓真相?”
“也就只有仆射。”江原道,“上次我曾依你之策,向王仆射献计,让大公子先遥领荆州刺史的职缺,待荆州局势稳定了,再赴任。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仆射有意让大公子避嫌,于是让他尽快去荆州上任。”
李陌如临大敌:“如此,刺史府的幕僚如何安排?”
“仆射从尚书府抽了几名得力干将陪着大公子过去。我今日唤你过来,便是要问你,我打算着将你也安排过去,你可愿意?”
李陌的思绪飞快转动。
“自是愿意,”李陌道,“只是我在若耶山还有些事务,须得处置妥当才能走。”
“那倒是无碍,”江原道,“你自去处置就是。”
李陌应下。
“不知杨奇如何处置?”李陌又问。
“他死了。”
李陌毫不意外,摇摇头:“杀人本就是下乘手段,极易被人寻着破绽。大公子既担心杨奇出岔子,将他打发会老家就是,何必痛下杀手?”
“世子被打的晕厥过去,大公子沾沾自喜,向仆射邀功。仆射反倒将他骂了一顿。大公子恐怕是一时慌了神,于是就着人害死了杨奇。”江原无奈道,“你说得不错,杀人是下乘手段。如今,那破绽已经有了,豫章王府盯上了杨奇的遗孀。”
李陌忙问:“大公子如今如何应对?”
“他绑了杨奇的儿子,逼杨奇之妻田氏将这一切归罪给杨奇。”
“荒唐!”李陌道,“杨奇是何许人也,哪里来的本事,纠集这一群武人置世子于死地!豫章王府岂会相信田氏的片面之词?”
“信不信不知。”江原道,“不过,当下豫章王府的确未再去寻田氏,杨家周围的盯梢也悉数撤走了。”
李陌自是不信。
“那杨奇的儿子如今在何处?”
“自是在大公子手里。”江原道,“那田氏已经变卖了家产,打算着送杨奇回乡安葬。她说,他们一家将远离京师,再不回来,求大公将儿子还给她,放他们一条生路。大公子毕竟有几分心虚,于是答应将其子送到码头,与田氏会合。”
李陌一怔:“何时动身?”
江原看看天色:“现在应该已经动身。”
李陌当即道:“请师父立刻阻止大公子,到了这一步,万不可将杨奇的儿子还回去!”
江原不明所以,但知晓李陌向来是个镇定的人。能教他如此紧张,必定是大事。
他即刻令人去向王治传话。
不久,尚书府却传回来消息,说王治的人已经出发了。
李陌颇有几分无语。
“也不知那田氏究竟知道些什么。总之瞒不住了,请大公子尽快动身去荆州吧,越快越好。”
——
王治知道些轻重,没有亲自前往,只令尚书府校尉邬峻亲自带杨奇的儿子前往码头。
不过,邬峻才将将入了码头,便被廷尉的武侯团团围住。
田氏得以接回小儿,抱着他痛哭起来。
庾逸上前对田氏道:“若无要事,请夫人切莫再回建康。远离这是非之地,将儿女抚养成人,才是紧要事。”
田氏对他拜了再拜:“多亏左监,助妾得以跟小儿团圆!妾来世必结草衔环,报左监大恩!”
庾逸笑了笑:“夫人记住我的话,便是幸事。”
他说罢,催促田氏登船。
田氏转身登船,行至一半,又回头问:“妾再冒问一句,今日不曾见到豫章王妃,不知她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