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03章：天下谁人不是魔

将时间倒退一点。

林初生将整个清虚道院的亿万里大陆撞碎所产生的轰鸣，在体内形成了剧烈震荡，不仅将他自己撞得头晕目眩，也如同一记洪钟声响，敲醒了他体内沉睡的阴冥。

不过阴冥睡了太久，被这么强行震醒，让他仍有些迷糊。

于睡眼朦胧中，直至他听到林初生体内的那道声音，才真正醒来。

“将育仙子交出来，然后自绝！”

“是哪个王八蛋，在吾主体内瞎嚷嚷？”

正是阴冥的一声怒吼，为林初生驱散了闻达那掌控神志的手段，让他得以清醒。

那所谓的一道底牌，正是阴冥！

之后，林初生在暗中与阴冥诉说了此间一切，并在阴冥的提议下，有了一场针对闻达的谋算！

“你有几成把握？”

因为这场谋算过于大胆，让林初生在听闻后，怦然心动的同时，又禁不住担忧，便忍不住对阴冥问道。

阴冥桀桀一笑，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虽然只有一成把握，但只要将人心这东西算进去，那就是十成把握！”

“这人心啊！很复杂，可也很好掌控，就算再谨慎的人，一旦站得高了，也会自大目空，害人害己啊！”

“而且，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清虚道院被毁，作为道院掌座的闻达，不可能让你就这么离去，与其想着怎么逃，不如给他来个釜底抽薪，送他一个惊喜！”

“哈哈哈，话说回来，这才睡一觉的功夫，林小子你就将整个清虚道院都毁了，不愧是我阴冥的主人……！”

林初生听着阴冥在那怪笑，有些无言，真不是他想撞碎清虚道院，这都是不可控因素。

“一成把握，足够一拼了！！”

最终，林初生也赞成阴冥的提议。

他其实也知道，想逃很难，撞碎道院可不是小事，这是在毁其根本，绝对是要不死不休的！

哪怕是让闻达付出代价，也绝不会让林初生逃走。

而在同为神游四境的情况下，一旦闻达不惜代价，那么孔相也不大可能真的能保下林初生。

还有最主要的一点，林初生与阴冥的看法都一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孔相虽然说要保人，但他与林初生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交集，甚至只在天地大墓前见过一次。

先不说对方靠不靠得住，就不能想着去靠！

在最关键的时刻，还得靠他们自己！

之后，一切尽管艰难，但也总算顺利！

结果也如他们所料，即便林初生逃出了印诀禁锢虚空的范围，也没能逃走。

那道印诀，也同样是闻达为了能擒下林初生的手段之一。

若林初生逃不出禁锢虚空的范围之内，便让他死在道院众修的围攻下。

而一旦他逃出了那个范围，印诀就会化作一道禁制，用以阻挡孔相片刻，给闻达创造出手的时间！

一切，都在闻达的计算之中，那毁他道院之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掉！

可当闻达追临到林初生面前时，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对方非但没有任何惧怕，反而还敢笑着朝自己扑过来！

这更是让闻达想笑，一个神游二境，以为做出了撞碎清虚道院这种事，就真当自己可以无法无天？

不知天高地厚！

可就在这时，于猝不及防间，他发现在林初生的眉心，有一道灰色气流涌出，速度竟然快到连他都有些应对不急。

其实他原本可以应对，若在全神贯注之下，可正因为他的那份自大目空，认为林初生不可能带给他任何威胁，故而放松了警惕，这才让阴冥有了可乘之机！

直至灰色气流没入闻达的眉心，并在他脑海传出怪笑的声音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了不妙。

但为时已晚！

甚至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闻达已经生起警惕之心，可实际上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到了他这个境界，体内世界早已经趋于完整，可称得上一方大世界，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

可以说体内的他，实力比外界更强！

恰如当初，林初生能够在体内世界轻松镇压巫灵灵一样，闻达也有绝对的自信。

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将那缕灰色气流驱赶出来。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缕灰色气流，无法驱赶！

于是他又尝试着将之镇压，但同样也无法镇压！

那缕灰色气流在进入闻达的体内后，便立刻化作了一道冥印，其内继续传来阴冥的怪笑声。

“不用白费力气挣扎了，若论打杀斗法，老祖我斗不过皇天古帝，但若论掌控人的手段，他就是十个皇天古帝绑一块儿，也比不上我一个阴冥老祖！”

“桀桀桀……！既然让老祖我入了你小子体内，就乖乖认命吧！从此往后，你便是老祖的座下冥仆，蜉蝣子九世！”

随着阴冥话落，以那道冥印为牵引，有无尽的阴冥古道，自冥冥中来，让冥印绽放出了强烈的深幽之芒。

这一刻，闻达才终于感受到了无穷的生死危机，他全力抵抗，可仍然无法阻止冥印幽光在他体内蔓延。

不过片刻功夫，那幽光已经蔓延到闻达体内极深处，蔓延了他的身魂神灵念，让他的整个体内世界，幽黑一片！

当闻达闭眼再睁眼时，他已经不是闻达，而是成了阴冥利用冥印掌控的特殊冥仆……蜉蝣子九世！

而后，蜉蝣子九世大手一挥，便将林初生也收入了体内世界。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孔相也破开了印诀封禁，冲了出来，当他看到林初生被“闻达”挥手收入体内时，不由神色一沉。

不仅是他，包括那些在先前被林初生一指因果碾落的一众道院长老与陈仙风，看到的也是同样的一幕。

他们只以为林初生已经被“闻达”掌座制服，收入体内镇压起来！

林初生的一欲指虽然很强，但也还没有强到能一击碾死数十位神游三境的地步。

最多不过将他们碾落长空，让他们遭受不同程度的轻伤，只需简单的调理就能很快恢复。

此刻，他们尤为振奋，那个胆敢撞碎道院之人，到底还是没有逃出掌座的大手！

虽然他们认为此事是蛮荒在谋划，可林初生这个罪魁祸首，无疑让他们最为痛恨！

唯独陈仙风，没有什么振奋神色，一而再的败于林初生之手，让他道心受损，锐气受挫。

但林初生逃走，同样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远方，孔相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他当着一众清虚道院之人明言说要保下林初生，可却没能做到，这让他觉得有些丢面儿。

可同时他也明白，林初生已经被“闻达”收入体内，不可能再有生还转机。

忽然，他神色一动，看向了更远的方向，看到了又有两位清虚道院的掌座自远归来。

这无疑是道院被毁后，有人利用某种手段，将消息传了出去。

随后，孔相低头看了破碎的清虚道院一眼，暗叹一声道：“罢了，只怪那小子命该如此，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该走了！”

这场针对摧毁清虚道院的谋划，只是双方之间，大战爆发之前的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战，将在这之后！

最终，他身形一动，消失离去。

在他离去不久，远方的两道身影便紧随而至，来到了“闻达”身旁。

这两人，一男一女，乃清虚道院六大掌座中的千钧掌座与洛雪掌座。

他们看着破碎的清虚道院，神色都阴沉到了极致，终而看向一旁的“闻达”，寒声问道：“这是谁做的？”

蜉蝣子九世同样阴沉着脸，冷声说道：“蛮荒孔相，被他逃了！”

“该死！原来他们让几大蛮荒域主在道院天渊一头鹰瞵鹗视，竟是怀着这样的目的，我们早该想到才对！”

千钧掌座愤怒挥拳，将虚空都给轰碎接连四层。

洛雪掌座虽然没有说话，但双眼中也同样饱含了愤怒。

蜉蝣子九世接着说道：“虽然让孔相逃了去，不过摧毁道院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擒下。”

其实，阴冥原本在掌控了闻达后，便想着立刻带着林初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奈何，两位掌座的归来，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阴冥虽然将闻达变成了冥仆，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并不能完全掌控，也不能完全发挥出闻达神游四境的战力。

甚至一旦爆发大战，之前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将功亏一篑，让闻达有了摆脱掌控的机会。

阴冥还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催动冥印，方能让闻达真正变成冥仆。

而关于林初生摧毁道院之事，在场无数人都看到了，无法蒙混过去，他便只能这般说道。

千钧掌座一听，登时赤红了双眼，道：“快将他放出来，让本座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本座定要让他尝一尝，神魂被千刀万剐的滋味！”

蜉蝣子九世看了他一眼，眼中亦浮现出狠厉光芒，道：“不必了，本座擒下的人，自会让他体会到，毁我道院的代价！”

千钧掌座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这时，一旁的洛雪掌座目光忽然扫过了下方天渊，接着神色更怒，道：“育仙子呢？”

蜉蝣子九世再道：“在我这儿，天渊育仙阵已经被毁，置放其中已经不妥，大阵重建之前，就暂时放在我这里。”

洛雪掌座闻言，这才神情稍松，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育仙子，乃是他们八大道院的一个秘密，谋划了多年，一旦能成，必将惊天！

千钧掌座也因为育仙子的事，没有再去提林初生这一茬，转头重新看向了漂浮在天渊深雾海上的道院废墟，神情悲愤。

“蛮荒！蛮荒！！欺我道院太甚！！！”

“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待到清虚院主归来，定要与他蛮荒，决个高下！”

之后，他们开始重建道院，在两位神游四境掌座的手段下，即便是破碎的亿万里大陆，也很快归于完整。

不过在那大陆之上，道院中损毁的无数珍保灵物，就回不来了。

其中，包括了众多的造化之地、仙灵庭园、丹道宝地、传功圣地、悟道古迹，都无法完整了！

这里面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清虚道院的大半根基，都毁于一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道院中的无数修士们，被保了下来，安然无恙。

蜉蝣子九世则以与孔相一战，受了些轻伤，需要调理为由，没有参与重建道院之事，去到了原本属于闻达的道山之上。

此山，被命名为闻道山，之前同样被撞碎坍塌，不过随着两大掌座的出手，也归于了完整。

但其上的各种建筑楼宇、仙林道园，却需要重新建设，让闻道山看上去光秃秃的。

不过阴冥哪有这个心思，只是在简单立了一座楼宇后，便完全深居其中。

此刻，闻道山上，蜉蝣子九世盘坐在楼宇之中，看上去真的像是在调息蕴养自身。

可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做，并且在他的体内，还传出一阵兴奋的声音。

“发财了！发财了！！”

阴冥正拿着一个储物袋，看着其中用海量都无法形容的逝晶，接连怪笑。

“不愧是道院掌座，九啊，你可以的，老祖我的七次化丹，有着落了！！”

面对阴冥的调侃，蜉蝣子九世不言不语，没有任何回应。

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冥仆，虽然神志依在，可却没有太多自己的思想，接受阴冥掌控。

林初生也在一旁，正眼巴巴看着阴冥，看着阴冥手中的储物宝。

阴冥似感受到了目光，笑容一僵，将手中储物宝收了收，转头警惕道：“林小子，你可别跟老祖我耍鬼心眼儿，这里面的东西，没你的份儿。”

林初生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份笑容是纯真的，没有任何算计，能看到阴冥苏醒，他很高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有阴冥在身边，他便会觉得很安心，仿佛无论多大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可阴冥在看到林初生脸上的神情后，却是更加警惕，道：“别跟我笑，笑也没用，在老祖我这里，不新打感情牌那一套！”

“我可全指望这些逝晶七次化丹，你敢打鬼主意，老祖我跟你没完！”

林初生这才收回目光，道：“放心，我还没有爱财到那种地步，这次多亏了你及时苏醒，这些东西当是你的！”

“不过还是找个机会，快些离去的好，免得清虚老祖回来，迟则生变。”

阴冥将闻达变成冥仆这件事，能瞒过两位道院掌座，可这是因为他们与闻达一样，同为神游四境。

但若在神游五境面前，就不一定能瞒得住了。

这一次的经历，算是让林初生真切体会到，神游四境的可怕。

而神游五境，更在之上，可念游苍穹，往往一念就能洞悉所有，让一切无所遁形。

其道念之强，神游四境估计也抵挡不了，一旦被其察觉出端倪，他们就真的再没有逃走的可能了！

阴冥点头道：“不用着急，用不了太久，待到将冥印彻底融入他的五在之中，便能脱身了，现在还不稳，不好妄动。”

这时，他才注意到林初生眉心的那道血痕，道：“林小子，你入魔了？”

林初生抬头对阴冥释然一笑，道：“天下谁人不是魔？”

许多年前，阴冥曾对林初生说过一句话，天下何道不邪？

而林初生此刻的这句话，就像是他对当初那句话的回应。

阴冥闻言一怔，随即仰头癫狂大笑起来：“说得好，不入魔，何以修真？我辈修士，当如魔！”

林初生已经习惯了阴冥动不动就疯癫的模样，摇了摇头，将意识沉入了自己的体内，看向了那块巨大的椭圆形月亮石。

按照闻达的说法，这枚月亮石，似乎叫做育仙子。

而育仙子，在修真中的意思，便是孕育仙兽的蛋！

并且蜉蝣子九世也传达了意念，这育仙子的确是一个孕育仙兽的卵，乃是他们清虚道院的多年谋划，利用了一块浩大月亮石，以多种隐秘手段，方才能做到。

其中，甚至还有一株奇异的草木之灵！

世间早有传闻，说草木之灵与上古皇天的那些仙兽，有着某种牵连，疑似仙兽所化。

如今清虚道院以一株草木之灵为根本，利用一块浩大的月亮石将之化作仙兽卵，无疑是证实了这个说法。

而这株草木之灵，并非是草木通玄录中记载，乃是一种林初生从未听闻过，在很早些年，就被清虚道院从下方天渊中挖出来的。

据说那位撰写了草木通玄录的奇人，特意将前三的排名留空，就是为了以后世人能在天渊中发掘出更为神异的草木之灵。

育仙子的这株便是，被清虚老祖亲自命名，唤作……温玉海棠！

按照蜉蝣子九世的意思，此株温玉海棠，不比草木通玄录中排名前十的草木之灵差！

当时在天渊中的第一眼，看到这块月亮石从上方滚落下来的时候，林初生就觉得它像一颗蛋。

没想到，还真是！

他无法想象，以如此一块巨大的月亮石，与一株堪比在草木通玄录中排名前十的草木之灵为基础，所孕育出来的仙兽，会是何等惊人。

这里的仙兽，显然不是以往他见到的那些仙兽遗种，而是真正的仙兽！

关于仙兽，早已经成为传说，自从皇天崩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只剩下古籍中记载的只言片语。

但仙兽的强大，无需赘言，有些仙兽，比如烛龙，比如九婴，比如金鹏，那都是能媲美皇天仙神大能的存在！

由此可见，清虚道院所图甚大，他们一旦孕育出真正的仙兽，加以培养，或将无法想象！

就如此刻，林初生自己也是越看越心惊，他原本还想将这块巨大的月亮石炼化为自己的大道至宝。

柳叶虽好，甚至还是比月亮石更高的天土炼化，可毕竟只是从陈仙风大道至宝上脱落下来的一片柳叶，只能算是一小块天土，与这么大一块月亮石，还是无法相比。

还有一点，柳叶终究曾经是陈仙风的大道至宝，林初生尽管将之化丹，归为己用，但却不能作为他自己的大道基石，更多只能当成寻常法宝使用。

否则，林初生的实力还会更强！

唯有用自己的大道，炼化的天土或者月亮石，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道至宝！

而如此一块巨大的月亮石，若将之炼化成大道至宝，绝对是惊天的，足以成为林初生的大道基石，让他于大道中，站得更稳，登得更高！

不过在得知这块巨大的月亮石乃是育仙子后，他改变了主意，想等等看，能否将之孵化出来。

一尊仙兽，可不是一件大道至宝所能比拟的！

等仙兽孵化出来之后，他再利用剩下的“蛋壳”来炼化成大道至宝，那也不迟嘛！

“也不知道这块育仙子，最终能孕育什么仙兽出来……！”

林初生心生好奇，甚至都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能孵化出来。

但他并不着急，他还有时间去等！

这个时间，将是在他直面圣人之前，若到时候他还等不到育仙子孵化，便只能将之炼化成大道至宝，至少能为自己面对圣人时，多一分把握！

观察了片刻，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又与蜉蝣子九世的意念交流了片刻，没有再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他便将意识从自己体内退了出来。

体外，阴冥还拿着原本属于闻达的储物宝，在那鼓鼓捣捣，神神叨叨。

林初生看得一阵无言，在某些时候，阴冥的老谋深算让人折服，是个活了无数岁月的老怪物，可在某些时候，他又像是个长不大的孩童，既顽劣，又神经。

再度看了阴冥手中的储物宝一眼，林初生干咳一声，道：“阴冥啊！看你这么兴奋，里面的逝晶，莫非很多？”

阴冥神色又是一僵，然后再度警惕起来，看向林初生一言不发。

林初生眨了眨眼，道：“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问问。”

“别问！”

阴冥果断回了两个字。

正当林初生还想说什么，在闻道山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陈仙风，拜见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