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33章：第五太然

一念将中域的整个人间炼狱扫尽后，林初生最终看向了圣人。

他虽闭眼，可他的神念，却好似一道凝如实质的目光，投射在了圣人身上。

未来往往难测，恰似他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为何会低头闭眼一样。

在前不久，他还曾与许星说，自己与圣人的一争为时尚早，他还有时间。

可谁又能料到，这才过去多久，许星成了九天玄女，他也以未来身，破开了天幕，站到了圣人面前。

那圣人的身躯，原本应是娿神依的父皇，皇天古帝的尸身，只是不知因何，被圣人占据。

而皇天古帝，自古而来，却在乌先生的尸身内开了门扉，来到今朝，自称尘大师。

其实方才在破天幕前，林初生就以神念扫过了整个东圣灵洲，尝试能否寻到尘大师的踪影，但没有寻到。

此刻，他面色沉冷，以神念化目光，凝视着圣人。

同时他也能看到，在圣人所在的天土之上，那一个个如心脏的血红道果中，盘坐的正是当初参与中域大战的那群修士们。

他的师尊温无琊，还有逝古桥的众位桥主，以及吴勤的父母，形牛与婺女，乃至正一道的几位道主，都在其中！

但在圣人的身边不远，四个方向，还有着四枚更大的道果，其中已经看不到人影，只有如血的大道！

不难猜测，这四枚道果，应该就是灵洲四域的四位神游五境巨头，包括北域尸妖宗的娿神依、西域大羽皇朝的皇太祖、南域血神山的血神，以及东域上苍异梦的梦主。

其中，娿神依与梦主虽然留下了后手，一个新生离去，一个梦游脱身，但他们的道，却留在了中域，被圣人炼化成了道果。

至于大羽皇太祖与血神，林初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留下脱身的后手，但情况应该也不会差太多，他们的修为大道，也都成了圣人道果。

圣人这些年在炼化的，估计也主要就是这四人，故而其他修士才会活在道果之中。

圣人也看着林初生，与之神念目光对视，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感慨，道：“魂源劫海一别，小友，又见面了。”

可林初生却无法去露出什么好脸色，只冷声开口：“将人，交出来！”

圣人摇头笑道：“小友既然想用自己的未来，换他们的未来，又何须再出此言，来取便是，你这未来身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林初生闻言心中微沉，即便是以未来之身，可面对圣人，仍让他心底深处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他的这具未来身，原本的境界，应该已经在神游之上，踏入了第三大境，但又因为走出尘光的关系，导致距离真正的第三大境，还差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在神游大境之中，无可匹敌。

但他，却看不出圣人的修为境界！

不过林初生没有畏怯，再次冷声开口。

“那就请恕晚辈，不尊圣道了！”

下一刻，他俯冲而下，裹挟浩浩劫威，直指圣人。

圣人却是动也未动，可在他的周身天地，忽然出现了一只只大手，朝着林初生拿捏而去。

那每一只大手中，都似蕴含了光阴变迁，能腐朽万物。

在发现那些光阴大手的瞬间，林初生的神色更冷，因为当初顾九秋就是被这些光阴大手拘住，最后化作了逝水长河，远送离去。

而当初的他，在这光阴大手面前，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无法接近，后来被无数光阴大手吞没，卷入逝水长河时，短短瞬间，就几乎让他寿元耗尽。

但现在，凭借着未来身，他无惧！

只见在林初生的周身，忽然也出现了一道道剑光，那每一道剑光中，都蕴含了劫道，一瞬斩过了所有光阴大手，将之斩尽！

可光阴大手被斩过后，并没有幻灭，而是开始汇聚，化作了一条逝水长河，汹涌澎湃，冲击向了林初生。

林初生忽而抬手一抓，抓出了一柄真武劫剑。

这未来身凝聚的真武劫剑，与现在身凝聚的，全然不同！

其中的劫道，要强了太多，其中的剑道，同样要强了太多。

正是真武劫剑出现的刹那，远外尘光中林初生的现在身，忍不住一声闷哼，口鼻之中喷出大口鲜血，头顶百会穴上，更是出现了一道裂痕，开始蔓延。

显然，这是因为他动用的未来身太强，导致现在身有些难以承受了。

他对面的丹尘子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可面色也更加苍白，全力支撑着。

尘光外，玄女回眸看了一眼林初生现在身的状况，眉头再次蹙起，又重新看向恒天河所在，似也看到了那场大战。

而在林初生的未来身这里，随着真武劫剑入手，他整个人的劫道气息暴涨，好似劫动。

他挥手一斩，便是一道跨越光年的剑海经轮，将整条逝水长河斩得支离破碎。

甚至那剑海经轮还未停止，继续扩散，朝着天土斩去，朝着圣人落下！

可就在此时，在天土之上，有四道血手升腾，竟然徒手抓住了剑海经轮，将之一把捏碎。

林初生心中微沉，凝神看去，只见那四道血手，正是从圣人周身，那四枚最大的道果中延伸出来。

紧接着，血手收回，四枚道果也随之变化，竟然凝聚出四道身影！

他们赫然是大羽皇太祖、血神、梦主，以及娿神依！

前三人林初生并没有见过，但他见过娿神依，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与他了解的，十分得有九分不同。

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只有身形样貌。

但见此刻的娿神依，眼中无神，眉心亦没有断古印，周身涌动的大道气息，也并非皇天古道，而是仙神新道！

其余三人，眼中同样无神，周身一样涌动着浓郁浩大的仙神新道。

下一刻，四人冲天而起，速度竟然超过了神游五境，一瞬来到林初生面前，同时朝着他一掌打去。

这四人的一掌，惊天动地，虽只是简单的一掌，却是无穷道念的凝聚，似又包含了无穷法，在他们出掌的瞬间，上方的整片苍穹都为之塌陷。

神游五境，可念游苍穹，已点亮五在，实力本身就深不可测。

而这四人，实力明显还在神游大境之上，虽然还没有达到第三大境，可也并不比林初生弱多少，让他感受到了巨大危机。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猛然再次斩出一道剑海经轮，才堪堪抵挡下四人的合力掌威。

可就在此时，梦主忽而双手掐诀，口中道出缥缈之音。

“异梦……降临！”

一股玄异的能量，随之扩散，将林初生刹那笼罩，让他心神一顿，竟忽然出现一种昏昏欲睡之感，似要入梦。

这是梦主所修的功法，唤作异梦天，林初生曾在多年前与第八梦一战时，见过！

所以在对方施法的刹那，林初生就已经有所动作，毫不迟疑施展出掌月秘法，掌托一轮圆月，欲要如曾经对战第八梦一样，去扭转乾坤，反过来让施法之人自己入梦。

可忽然，娿神依动了，也不知她施展了什么道法，随手画出一个圆，便形成了一个法环，一瞬将林初生牢牢套住，甚至将他的双手束缚，将掌月秘法都打散。

并且还不止是娿神依，另一边的血神、大羽皇太祖，也齐齐跟着动了。

血神于掐诀之间，凝聚出一柄血枪，遥遥一指，便呼啸着朝着林初生刺去。

大羽皇太祖则将他大羽皇朝的羽化登仙诀施展到极致，并打出了他自创的上清道气！

这缕上清道气看似微弱，如清风，可其内却蕴含了无法想象之力，可磨灭万物，忽飘忽升之间，速度更是奇快无比。

林初生本就因为异梦欲来，而心神迷离，逐渐有些无力，再加之被娿神依的法环禁锢，更无法反抗。

可眼看血枪与上清道气就要打中他时，那巨大的生死危机，让他爆发出了莫大潜力。

只听他忽而一声大吼，凝聚了无穷劫道，竟在周身形成了一片劫道雷海，万万道的雷霆奔驰其中，挤成一片，异常密集。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林初生，他的劫道法根幼苗，都因此生长了一小节。

但他头顶的裂痕，也蔓延更多，已经出现在脸颊上。

而未来身显化的一片劫海，不仅抵挡了飞来的三清道气与血枪，雷海之中更有一道道劫雷，轰击在法环上，也轰击在林初生的身躯上，将他轰得皮开肉绽。

并在这劫雷的轰击下，原本那种昏昏欲睡之感，也随之消失，让他头脑清明，没有入梦。

那禁锢他的法环，也随着劫雷的不断轰击，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天土之上，圣人始终盘坐，看着劫海中不断用劫雷轰击自己的林初生，眸光深邃无边，如两道幽幽之渊。

他忽然呢喃说道：“这片天地，太小，一个纪元，只容得下一位劫修，你我同修劫道，你是我的劫，我亦是你的劫，注定无法共存。”

“可有一点，我看不透，你……为何要低头？”

“你的这份妖气，我似在哪里见过，它不属于这个天地！”

可说到这里，圣人又摇头叹息道：“太久远，忘了，忘了……！”

“给我破……！！”

上方的林初生一声嘶吼，终于是在劫雷中挣脱了法环，摆脱了禁锢。

圣人看着这一幕，神色未变，只轻轻抬手一点，再次开口。

“劫有起时，也有落。”

随着他的这一点，上方的娿神依四人，忽然绽放出了璀璨光芒，仙神新道的气息前所未有浓郁，竟演化出了四颗星辰！

这四颗星辰，又蕴含了五在，与林初生的身魂星辰何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它们更为完整，包含了身魂神灵念，五在被完全点亮。

当四颗星辰出现的刹那，天地八方的一切，都黯然失光，世界成了一片灰色，唯有星辰闪烁，似蕴含了世间所有颜色。

但这些颜色照耀八方，却无法映照在天地上，更像是自天地洞穿，无法承载其颜色。

如此的一幕，极其诡异！

而在四颗星辰环绕下的林初生，只觉自己的身魂神灵念，自己的五在，不受控制开始动荡。

他虽然能显化未来身，掌控未来法，但五在特殊，他却无法掌控！

这一刻的他，仿佛在层次上受到了压制，且压制的程度极大，最多片刻，他的五在就会崩塌，这具未来身将会身死！

但也正因如此，他更加无所畏惧！

蓦然之间，他抬手掐诀，一指点出。

这一指，引来了无尽因果，浩瀚阴云，将整片天空遮蔽，笼罩了整个……南妖妄洲！

一时间，除了四颗星辰还在闪烁，南妖妄洲因为阴云的笼罩，暗无天日。

那阴云中浩大的因果气息，无上之威，让众生感之惶恐！

也因为这一指的点出，尘光中林初生的现在身，裂痕弥漫了全身，仿佛成了一尊开裂瓷人，一触即碎。

玄女抬头看着无尽阴云，即便是她，也感受到了心悸。

“阴冥教主……！”

她轻声呢喃一句，又回眸再次看向尘光中的林初生，叹道：“你如此做，就算你的现在身能承受，可你的未来，会身死。”

而在阴云中央，林初生的未来身如同神魔，低头闭眼看圣人，厉声说道：“你将她……又送去了哪里？”

圣人抬头看着林初生，看着那片浩大阴云，无言。

“罢了！我自己去找！”

见对方不答，林初生不再废话，一指碾动到底。

当他这一指完全碾落，上方的阴云，也骤然凝聚出一道无穷大指，竟比整尊玄黄龟都要浩大了百倍千倍，骤然碾落！

这一瞬，整个灵洲，无数众生，面对这碾落的一指，他们无限惶恐。

尤其是小血神、秦嵏、秦悰三人，他们相对其他众生，修为更高，感受的惶恐也更深，所以也更绝望。

绝望中，也有人涌现出强烈恨意，如同秦嵏，就忍不住惶恐怒吼。

“疯了！他疯了！！他想拉着我们所有人一同陪葬……！！！”

小血神同样忍不住发出怒骂：“你个挨千刀的林初生，你不是人！！”

但其实，他们感受到的威势，仅仅是一欲指中极小极小，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那超过了九成九九的威势，都对准了灵洲中域，对准了圣人！

在这股威势下，娿神依四人所显化的身源星辰，刹那熄灭，散于无形。

甚至连他们的身形，都无法凝聚，重新化作血色大道，朝着下方沉去。

中域大地之上，所有的巨人，齐齐匍匐，被这股惊天威势压入大地，无法挣扎。

唯有圣人，依然盘坐，依然抬头，凝视。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悠悠叹息，而随着他的这声叹息，若将视线拉远，就能看到，整个妖妄洲，在这一刻，下沉了百丈！

可圣人的气息，却在此刻，无限攀升！

仿佛随着他的气息攀升，连妖妄洲都有些难以承载他的重量，因而在逝海中下沉。

而妖妄洲的骤然下沉，也导致了在逝海之中，掀起了惊天浪涛！

这些浪涛并未向着远方扩散，反而不断升腾，化作一条又一条的逝水长河，朝着妖妄洲汇聚，朝着恒天河涌来！

整个妖妄洲的长空，都在这一刻被逝水长河笼罩，如一笔又一笔，画出了一道逝水天幕！

最终天幕朝着一点汇聚，速度奇快无比，仿佛光阴的动乱，比碾落的阴云大指速度更快，一瞬汇聚而来，将整个阴云大指笼罩！

便见阴云大指在逝水天幕的笼罩下，消散了！

但这种消散，并非是因为逝水天幕，而是林初生主动消散！

同时，他也莫名地笑了！

并在他露出笑意之时，遥远之外，南妖妄洲之外，西蛮荒洲之上，有一人睁眼看来。

他的目光，跨越了遥远，落在了圣人身上！

圣人感受到那道目光，看着林初生脸上的笑意，他老眼微凝，苦笑道：“原来被小友骗了，那一指，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落下。”

的确如圣人所说，林初生的那一指，没打算落下，更多的，是在虚张声势，逼迫圣人出手！

因为在方才，在林初生的体内，出现一道声音。

张地天的声音！

当初在离开天地大墓时，张地天曾赠予林初生一份蛮荒大道碎片，后来被林初生炼化，也形成了因果。

正是通过这缕因果，让张地天即便远在西蛮荒洲，也能以传音。

张地天只对林初生传了一句话。

“逼圣人出手！”

林初生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根据之前的一战，他还是能猜到丁点。

因为从始至终，圣人都没怎么真正出手，最多只是派了被他炼化的道果，如化作分身出战。

这让林初生意识到，圣人之所以如此，或许是有着什么顾虑！

所以，他毫不犹豫照着张地天的话做了，为的就是虚张声势，逼迫圣人出手！

此刻，逝水天幕依然存在上方，可林初生却顾不上其他，蓦然抬手，对着中域大山，施展了三寸天地。

下一瞬，那天土之上，所有的道果，全部出现在林初生的掌心。

圣人只是微微撇了一眼，并未在意，而后转眸看向了远方，与张地天投来的那道目光对视。

张地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响彻天地。

“纪元之初，我与皇天道争之际，降下那道劫雷，将我重创，让我后土道争落败的，是你吧？第五太然！”

林初生看着掌心的众多道果，看着道果中的众多人，看着师尊，心中终于稍安。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师尊他们救出来，如今终于做到了！

可当他在听到张地天的声音后，又忍不住心神狂震！

一直以来，圣人对他来说，都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不知其从何而来，有何目的，只知道他占据了皇天古帝的尸身，创造了仙神新道。

甚至可以说，圣人就是皇天落幕后，这个新时代的缔造者。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可能简单，跟脚来历必然超凡，至少也能与皇天古帝，三大教主这些人比肩。

甚至，犹有过之！

但奇怪的是，如此人物，就连娿神依都不知其跟脚来历，更不曾在皇天有过听闻。

林初生也曾一度怀疑过，圣人可能与阴冥一样，不是来自这个纪元的人，可能来自其他纪元。

又或者，圣人单纯只是新时代的人，他天资超越古今，创立仙神新道，自称圣人。

而现在，张地天的一席话，让林初生完全打消了这个想法。

圣人，也是古人，甚至在纪元之初，张地天的那个时代，就已经出现！

也终于，他知晓了圣人的名讳，第五太然！

第五太然没有再去看林初生一眼，始终看着远方，笑道：“当初的小家伙，证道未成，心中不甘吗？”

“非是我不甘，不甘的，是后土的万万众生，是你脚下的累累尸骨！”

西蛮荒洲，中央之地，在那从地底探出的大手掌心上，张地天声传天地，缓缓起身。

并在起身之际，他轻轻掐诀，便见他脚下那不知多少亿万里的大手，微微转动。

这微微转动之间，似撼动了大乾坤。

张地天随之一步踏出，便踏着这份大乾坤，跨越了无尽远，自西蛮荒洲，来到了南妖妄洲，来到了恒天河，玄龟之上，林初生身边，第五太然眼前！

“前辈！”

林初生轻唤一声。

张地天看向他，道：“去吧，你做得够多了，这是我后土古蛮与他之间的恩怨，需与他好好清算清算。”

林初生再次看了第五太然一眼，最后应诺一声，退出了这里，朝着尘光处飞去。

第五太然也并未阻止，默默看着。

直至林初生远去，张地天才收回目光，看向了灵洲中域大地上，那无数的古蛮尸体，与那些尽管还活着，却被剥夺了神志的古蛮巨人。

他一声哀叹，又神色骤凝，看向了第五太然，忽而沉声开口。

“玄黄，还不醒来！”

霎时，整个灵洲大地震动，玄黄龟双眼中的朦胧逐渐散去，逐渐有神。

苏醒的同时，它的大口也下意识放松了力道。

终于的终于，它口中的玄龟，脱困了！

“哈哈哈……！出来了！！本龟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