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56章：一枚必死的黑子

大山之上，林初生与顾九秋相依在无尽星空之下，诉说着古往今来，朝朝暮暮。

不过这些年因为顾九秋始终在逝水长河中，她的修为境界虽然提升了一大截，可对世间的许多认知，都还停在上百年前。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林初生在说，顾九秋只静静听着，逐渐落入了青年怀中，仰靠在他的双腿之上。

林初生一边说，一边轻抚她的脸庞，缕着她的白发，目光也逐渐变得不那么深邃，只有一片柔和清澈。

顾九秋对于林初生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大事小事，无不巨细。

可了解越多，她的目光就无法从青年的脸上挪开，虽有满天星河，却只见到了他。

因为在林初生所说的那些事里，大多都是苦涩，包括中域之战、邓之宽与周小江之死、雀斑姑娘的一生。

乃至在身源厚土中，他为了渡劫痛至疯癫，为了她逆卜天而行，入魔证不信天之道。

称得上能让人酣然痛快之事，少之又少。

虽说有些事林初生不愿说，可又如何能瞒得过顾姑娘，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自己体会。

而当今世上真正能让顾九秋在乎的，也只有林初生一个，若算其他，大概只有她的师尊白黄山，以及温无琊这些人。

不过她已经知道，岐黄山已经迁至青冥宗内，白黄山、裘大峪都在，温无琊更是已经自中域安然归来，都已无虞。

两人相依了一个日夜，诉尽相思苦，又见上方尘大师与娿神依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后，才开始谈及正事。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顾九秋的寿元问题，无论最后这片道化世界崩塌时，能否将她留下，这个问题都需要解决。

对世间修士而言，提升寿元的方法，莫过于三种。

其中最直接的一种，当然是提升修为，修为境界越高，寿元就越多。而活得越久，就越有机会达到更高的修为境界，这是一种良性循环。

不过世人天赋往往受限，且修为境界的提升，也并非是单纯的时间就足够。

随着修为境界的不断向上，会变得越来越难，所耗费的时间也会越来越多。

世间多少修士，纵使天资足够，却依然被境界卡死，最后耗尽寿元，也无缘突破。

顾九秋能在逝水长河中修行到这一步，足以说明她天资奇高，可根据她寿元近乎枯竭的情况来看，这显然还不够！

至于第二种提升寿元的方法，就是服用各种天材地宝，仙丹妙药。

但这种方式现在也不适合，林初生身上倒是有不少宝药，可顾九秋如今的层次太高，这些宝药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作用。

虽说以顾九秋的丹道天赋，也可以尝试用这些宝药炼丹，可太耗费时间。

那就只剩下第三种，得到某件至宝！

无论是先天至宝，还是大道至宝，都能大幅度提升修为的同时，增加自身的寿元上限。

若论最好，林初生觉得还是大道至宝，因为能承载自身大道，让自身大道在天地中立稳脚跟，能极大程度提升寿元。

尽管林初生自己从不用为寿元担心，他乃天仙之躯，早已与天地同寿，可他也亲自炼化过大道至宝，对这一点深有感受。

只是以顾九秋现在的境界，小体积的月亮石与天土炼化的大道至宝，估计已经无法承载她的大道，需要大体积方可。

甚至就算之前林初生从上苍剑主那里得到的千里天土，恐怕都不够！

但林初生依然有些后悔，觉得不该那么快将天土吞炼，就算那块天土不足以承载顾九秋的大道，至少也能让她吞炼蜕变，好处还是很大的。

其实，林初生还有第四种选择，那就是利用自身掌控的四在源头，去为顾九秋进行一次道衍，助她也走上仙神新道之路，最好是走上仙神新道真路，去点亮身魂源头。

这才是真正能提升大量寿元的绝佳之法！

可道衍的时间，动辄数月，乃至数年，而顾九秋修行的又是古道，估计需要的时间更长。

这片道化世界又不会存在太久，所以最好还是先试试其他方法。

好比灵珠！

林初生虽暂时没有天土，可却还有击杀那些先天生灵后，凝聚的大量灵珠。

当顾九秋听到这个提议，又看着他一下取出上百枚灵珠时，眼睛都直了，瞬间从其怀中坐立而起。

曾经她作为一个极度爱财之人，这都是她的自然反应，惊呼开口。

“这么多？”

其实在进入这片道化世界后，顾九秋也偶遇过一尊先天生灵，并将之斩杀，得到了其灵珠。

她尝试炼化之后，的确对自身有一定好处，增加了些许寿元。

可却不曾想，林初生能一下取出这么多来。

看着顾九秋那亮晶晶的双眼，林初生仿佛找回了曾经，含笑道：“试试吧，看能炼化多少。”

顾九秋点点头，也不跟他客气，立刻开始一枚枚炼化起来。

顾九秋的情况，与那些皇天重生今朝的至高仙神们，还有些不同。

那些重生的至高仙神，一旦达到半步第三大境层次，灵珠内那稀薄的道源之气对他们来说，就没什么用处了。

除非是像飞升台那样，由蕴生世界的纯粹道源凝聚而成，才能称得上是大造化。

可顾九秋所修的，乃是正统古道，并非今朝古道所走的仙游路。

而这片道化世界，是古帝利用道源，根据皇天衍化蕴生，所以对于修正统古道的顾九秋来说，更为契合。

以至于灵珠内的稀薄道源之气，对顾九秋或多或少都还有些好处。

不过随着一枚接一枚灵珠被炼化，这份好处也在逐渐减少，直至第二十枚炼化后，顾九秋就已经能清晰感觉到，已是极限。

林初生也在炼化，他的妖妄大道虽然已经踏入半步第三大境，可仙神新道还只在神游四境。

故而这些灵珠对他的好处，比顾九秋都还要大。

他炼化灵珠的速度，也比顾九秋更快，短短五日，便已经将剩余的八十多枚灵珠全部炼化！

而每多炼化一枚灵珠，林初生的实力就提升一分，所见那条去往念游的朦胧路，也会变得清晰一分。

当所有灵珠被炼化殆尽后，林初生终于也感觉自己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整个人，也因此完成了一次质的蜕变，对于自身的一切掌控，都更加浑圆如意。

甚至连他的四在源头，都几乎壮大了数倍，让他的身更强，魂更凝，神更通，灵更活，就连他的念，尽管还没有点亮念源，可也因此壮大了不少。

以前的林初生，只有肉身达到了神游五境层次，可现在的他，连着魂、神、灵一起，全都达到了神游五境层次！

也好在他有半步第三大境的妖妄大道压制，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炼化八十多枚灵珠，提升如此大的程度。

这份提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一开始的预料。

至于那条念游路，已是无比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不过因为念之一在比较特殊，是自身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在。

当初整个八大道院，在蛮荒洲发展了数百万年，也仅仅只有八人踏入了这个境界，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旦踏入念游路，就容不得出现丝毫差错，否则一切功亏一篑不说，还有很大可能导致自我念的溃散，意志的崩塌。

念散了，也就意味着人死了。

即便是走蛮修路，乃至仙游路，其实也都一样，想要达到九天九地，或是仙游五境，都没有简单的。

而林初生想要真正踏上念游路，还需要一个契机，也需要更多准备。

顾九秋见林初生睁眼，出言问道：“怎么样？”

“很好！”

林初生笑着回道。

他现在觉得，若为顾九秋道衍一次，大概不用再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最多数月，应该至少也能为她完全点亮身源，这就足以为她补足大量寿元了！

但这件事，林初生依然选择放在了后面。

因为在此之前，若能先为顾九秋寻到一件先天至宝，或许还能将道衍的时间缩得更短，乃至去点亮魂源。

“若是能寻到大块天土就好了！”林初生忽然说道。

“这里也有天土？”

顾九秋好奇询问，还下意识看了小皇天的大地一眼。

所谓天土，就是上古皇天崩塌后，陨落留下的皇天碎块衍化而成。

不过这小皇天的大地明显不行，只是道源衍化，与真正的上古皇天还是有很大区别，连月亮石都远远称不上。

随后，就见林初生摇头说道：“这里没有，但有些人身上，或许有！”

顾九秋一听，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林初生又动坏心思了。

可她却是笑了起来，叹道：“当初我一心求长生时，不曾为寿元苦恼，而今不为求长生时，反而在为寿元发愁。”

“但我……还是想长生！”

顾九秋在说这句话时，目光深深看着林初生，脸上的笑意，仿佛在写着“与你”二字。

“允了！”

林初生也道出二字，随后轻抚她雪白长发，“纵使天地不允，我允！”

这话引得顾九秋“噗嗤”一笑，又抬手打了他一下，但却没有出言反驳，只道：“当心天地诛了你！”

“天地若要诛我，早在当初我对你发下毒誓的时候，就该将我诛个干净了。而且我修劫道的，不怕它！”

这话是好听，可却惹得姑娘瞪了他一眼，“林初生，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因为若是以前的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林初生尴尬一笑，倒不是他学会了油嘴滑舌，只是跟青冥宗的那群家伙待久了，让他不再似以前那般沉默寡言。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与顾姑娘的重逢，让他开怀。

简单的两句笑闹后，林初生又看了山上一眼，见古帝与娿神依还是处于入定状态，没有苏醒的迹象，便带着顾九秋一起离去了，打算去寻找先天至宝。

直至两人彻底飞远，再也看不见身影后，大山之上，尘大师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其中一只忽然睁开一条缝，似偷瞄了一下。

这一幕，完全被守在一旁的江南看在眼里，让他神色一怔，喝酒的动作都一顿。

尘大师待到确定人远去后，才将双眼完全睁开，同时轻叹一声，也将点在娿神依眉心的手缓缓收回。

他眉心的紫金色断古印，也至此变成了金色。

娿神依则完全相反，原本的金色断古印，变成了紫金色。

“人都走了，别演了。”

见她仍然闭眼不醒，尘大师微微轻咳一声。

娿神依这才睁眼，直直看向尘大师，认真道：“我没演！”

尘大师笑看着她道：“既然没演，为何不愿醒来？”

娿神依撇过头，道：“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可尘大师听后，脸上的笑意却更浓，“原来是父皇老眼昏花，神依也有烦心事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面对父皇的调侃，娿神依下意识如当初在上古皇天一样，转头就怒瞪了过去，可随即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双眼也跟着微红，上前搀扶起他。

“父皇你也真是，明知道我在哪，还那么久都不来见我。”

大概也只有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娿神依才会表现出这副模样。

尘大师摇头叹道：“父皇毕竟是逆光阴而来，为争那一线生机，天地大道不好骗，还是需谨慎些。”

“古帝！”

江南这时收回了酒葫芦，起身拜道。

尘大师摆了摆手，道：“古帝尚在旧古中，在今朝里，还是叫我尘大师吧。”

“是！”

江南应了一声。

随后，尘大师带着娿神依，走到了大山之巅的边缘，看远方无限。

娿神依忽然问道：“父皇将因果根落在小林子……落在那林初生身上，是因为他就是那一线生机？”

尘大师略微戏谑地看了娿神依一眼，笑道：“他，不过是为了开创新天地的一枚棋子，一枚必死的黑子！”

娿神依闻言瞳孔一缩，眉头都下意识拧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确定开口。

“您……没在开玩笑？”

尘大师这时收敛了笑意，叹道：“父皇虽然喜欢逗神依笑，但这关乎新天地的大事，却也开不得玩笑。”

娿神依沉默了。

尘大师依然看着远方，自顾着又道：“苍茫天地，芸芸众生，与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要如何取舍选择，为父应该早在亿万年前，就教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