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60章：绘纸中的人

众生万物在青天大日之下，天地之大，无所不容，与之相比，万物众生，何其渺矣。

此刻，有一座浩大的飞升台，扶摇直往青天上，尽管与天地相比，它渺小似蜉蝣，可飞升的速度却奇快无比。

在那浩大飞升台上，盘坐着一人，其虚幻身影，鬼冥道深。

并且随着飞升台的不断上升，他的鬼冥大道越发浓郁，逐渐真正成了此道的源头，成了此道之主！

在下方，一座被深雾笼罩的大洲内，也有一个飞升台。

林初生与尘大师正在这座飞升台上，齐齐举头，遥望上方。

深雾无法阻隔他们的眼，可见在尘大师那双昏黄眼眸内，浩大的飞升台始终倒映其中。

但林初生却因为浩大飞升台去往了太高太高的地方，导致他慢慢见之不到，接着又下意识低头，环顾八方。

环顾中，他看到了浩渺深雾，看到了被一道巨大天渊从中央分隔的大陆，以及那天渊里，深雾内，无数静静屹立，齐齐举头仰望的一尊尊逝灵、逝妖！

这里，是鬼冥洲！

林初生立刻有所判断，亦没想到，在道化世界破碎之后，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并且，身为妖妄主的他能清晰感受到，此地的那些逝妖，与他曾经所见的不同。

这些逝妖，妖妄道浅薄，鬼冥道浓郁。

至于那些逝灵，则全是鬼冥道，没有丝毫妖妄道。

甚至在下一个瞬间，他还感受到，那些逝妖身上，原本的妖妄大道，逐渐消散，逐渐与那些逝灵一样，转化为了纯粹的鬼冥大道。

这让林初生下意识再度抬头看去，因为他隐隐感应到，此鬼冥大道的源头，就在上方！

他这才明白之前尘大师的话，而对方创造这片道化世界，恐怕不单单是为了福泽今朝众生，也为了福泽皇天的旧古众生。

天渊逝灵，乃是旧古皇天崩塌后的众生所化，他们许下宏愿，以鬼冥道入轮回，虽求得一线生机，却从此不见真我。

林初生相信，尘大师所说的开一线天，绝不是以飞升台让鬼冥成为鬼冥大道源头那么简单，肯定还另有所指。

只是那浩大飞升台已经去到太高，他看不到！

同时，林初生虽然已经点亮了念源，成为了神游五境，可还有一点，让他非常疑惑。

那就是阴冥教主，她为何没有出现？

曾经的林初生，无论是在点亮身源时，还是魂源时，亦或者是在点亮神源、灵源时，阴冥教主都会如同异象的方式出现，也因此凝聚了四在，逐渐有了身魂神灵，唯独缺念。

而念又是五在中最重要的一在，无念则无想，没有意志，空有躯壳，便算不得复生。

林初生一度以为，自己修行因果一欲，只要达到神游五境，点亮念源，阴冥教主也会因此蕴生出念，得以真正复生。

可为何，没有？！

他明明已经点亮了念源，甚至能感应到自身五在，身魂神灵念的彼此相连，这假不了。

可为何因果一欲的异象没有降临，阴冥教主没有出现？

“是因为尘大师在我身旁吗？”

林初生心中这般猜测，又无法确定，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甚至于，他还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但这种违和感来自哪里，源于何处，他却无从得知，就如同一根没有头绪的线，怎么也抓不住，让他略微有些膈应。

这一等，就是三天。

林初生脚下的飞升台始终在，尘大师也始终站在他身边，遥望苍天。

忽然林初生心中一定，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猛然看向了妖妄洲内的逝灵逝妖。

亦或者说，从那些逝妖体内的妖妄大道完全转化为鬼冥大道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逝妖。

而是成为了一种拥有灵智，层次更高的逝灵。

但此刻，林初生赫然发现，那些所有的逝灵，他们体内的鬼冥大道，竟又有了转变，如同正在升华蜕变。

与此同时，在他看不到的极高极高之处，浩大飞升台上，鬼冥身为鬼冥大道的源头，他的大道，同样正在升华蜕变。

更准确地说，是因为他的变化，才让鬼冥大道内的所有众生，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并且这个鬼冥众生，绝不仅仅是指鬼冥洲上的无数逝灵。

还有曾经东圣灵洲的那些天渊内，蛮荒洲的八道巨大天渊中，以及旧古皇天之外，那些方域之内的无尽逝灵！

在上古时，弥天大劫降临，让皇天崩塌，成了一片废土，众生陨落。

乃至十二方域也陨落其三，变成了九个，成了今朝众生抬头所望的九**月。

而从那场弥天大劫中存留下来的九大方域，有的也变成了废土，只剩下一片苍凉。

但也有的，受大劫影响不是太深，虽也山河破碎，可并未灭尽。

其内无数许下宏愿的众生，以鬼冥道入轮回，留在了其上，成为了逝灵。

可在方域的逝灵，又与下方蛮荒洲、妖妄洲、鬼冥洲的逝灵不同，他们受旧古皇天影响，受那场弥天大劫遗留下来的劫道气息作祟，无法诞生出意志，无法成为逝妖。

无数年来，他们就只能在方域中，徘徊不尽，年月不知。

而今，鬼冥作为此道源头，逝灵之主，他的变化，也间接影响了世间无数逝灵。

他，在升道！

旧古时，皇天之上分六道，是为天道、仙神道、人间道、蛮荒道、妖妄道、鬼冥道。

天道者，以天地本身为最，是一切根本，一切始终，除此之外，也特指所有的先天生灵。

仙神道者，指无数的大修之士，但凡度过三九大劫，成为三九大仙者，皆入此道，以至高仙神为最。除此之外，还有仙兽一族，生来就入此道。

人间道者，指大仙之下，一切众生修士，包括凡人，也在此列，以六九大圣为最。

此乃上三道，修道有路，成仙有门，也被誉为上善三道。

余下三道，便是下三道，道阻且难，成仙更难，也被称为下善三道。

包括：

蛮荒道者，难登皇天，特指后土道败后的蛮荒之修，以张地天为首，乃此道之主。

妖妄道者，指一切妖妄众生，或可鱼跃龙门，有成为妖仙的可能。

鬼冥道者，则代表了一切逝者，所有鬼修，魑魅魍魉，包含众多，往往难成大道，不入仙门。

只是随着皇天大道的崩塌，曾经的六道轮回，早已经随之断去。

在今朝里，也只有残留未死的鬼冥道，尚未断绝的蛮荒道，以及新生的妖妄道，都属于下善三道。

唯一还存在的上善三道，也只有人间道。

无论是新蛮荒，还是今朝里复生的至高仙神，或者仙神新道修士，其实都在此列。

至于仙神道与天道者，还没有出现。

哪怕那条从育仙子中孵化出来的金角大鱼，因为沾染了部分妖妄道的关系，也称不上真正的上古仙兽，算不得仙神道生灵。

而此刻的鬼冥，就在做着升道之事，欲以鬼冥道，入人间道！

可如这等升道之事，乃逆天而为，天地不允，劫道骤来！

但见在九天之上，随着鬼冥的大道发生转变时，无穷的劫雷乍现，铺天盖地连成一片，欲将他覆灭在顷刻之间。

在这等大劫之下，鬼冥与飞升台，如一粒尘埃，渺小不可言。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道沧桑笑声，自下而上，传遍天地，让那劫雷都为之一顿。

鬼冥洲，尘大师于大笑声中，忽然迸发出无法形容的古道气息，随后屈指一抬，便带着脚下飞升台，与其上的林初生一起，登高而上。

林初生在尘大师的身侧，感受得最为清晰，与其身上的古道相比，他自己的妖妄大道，就如沧海与一粟，微不可及。

不过转瞬，林初生已经计算不出自己去往了多高之上，所见一片茫茫。

待到茫茫化作清晰，他与飞升台已停下登高，来到了九天之上。

抬头时，他已经能隐隐看到鬼冥所在的浩大飞升台，与那更为浩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漫天劫雷。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尘大师身上浓郁至极的古道气息，让那漫天劫雷一顿，然后其中的九成，都在一顿之后，转变了目标，朝着尘大师这边疯狂扑来，如同一头狰狞巨兽。

这一幕，让林初生都忍不住心惊胆战，饶是他修行劫道，内心也出现了一种大恐怖。

而站在他身边的尘大师，却始终带着微笑，笑看劫雷，传出了感慨的声音。

“万古之后，你也已经衰败，不似曾经了。”

纵使所有的先天生灵都已经灭绝，可天地大道却不会，只要这一个纪元还在，它就能永存。

它就是当今唯一的，天道者！

不过皇天的崩塌，那场弥天大劫，还是对它造成了巨大影响，让其比之上古，要孱弱了太多。

这一点，从他奈何不了林初生就可以看出来。

林初生虽然凝聚出了劫道法根，可自身的层次并没有太高，若是在上古皇天，天地大道一样能将之轻松灭绝。

可现在却做不到了。

哪怕此刻看似狂雷漫天，让林初生都感到恐怖，足以灭杀任何第三大境修士。

但想要凭借这些劫雷，真正斩杀劫道法根已经逐渐壮大的林初生，却还做不到。

与此同时，在上方那座浩大飞升台上，因为劫雷被尘大师引走了九成，让他所面临的压力骤减，接着猛然掐诀，逆着一道道劫雷，再次飞升。

而随着这次飞升，肉眼可见的，他所在的那座浩大飞升台上，也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开始蔓延。

但鬼冥大道的升华，却在以一种更快的速度进行。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漫天的劫雷，已经来到了尘大师头顶，它们似对尘大师厌恶到了极致，宛如化作了一尊尊巨兽，张牙舞爪就扑杀过来。

尘大师苍老的脸上笑意不减，抬脚轻踏，便迸发出更多的古道，将四方笼罩，形成了隔绝。

无数的劫雷轰击在上面，轰鸣之声不绝，可就是轰不进去。

“在上古时你就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现在？”

尘大师缓声说道，又随手一挥，便将大片大片的劫雷扑灭。

但在下一刻，这整片长空忽然变得极度沉闷，紧接着如同苍穹睁开了两眼，自那两眼之中，喷发出了更多更多的劫雷。

并且与之前的劫雷不一样，这些劫雷呈现出纯黑色，威能要恐怖了太多太多。

这下就是林初生，也忍不住颤抖了。

他方才虽然感受到了恐怖，可并没有出现真正让他无法抵抗的生死大危机。

但此刻，出现了。

好似尘大师的一句话，让皇天崩塌后，遭受了重创，陷入沉睡的天地意志，重新苏醒，怒意滔天，要不顾一切来将那曾经的古帝抹杀。

可古帝仍然不为所动，脸上笑容依旧，反而看向了鬼冥那边，低声开口。

“鬼冥道友，一路好走！”

“哈哈哈……！”

上方之上，鬼冥已经自满是裂痕的飞升台上站起身，正仰天大笑。

纵使尘大师为他引走了九成劫雷，可他要真正完成升道，单凭一座飞升台，还是差了一些。

可他并没有任何惋惜神色，只于大笑中，一步猛然踏下。

随着他的这一步踏下，飞升台不堪重负，瞬间崩碎成千万，但他整个人，却以更快的速度冲天而起，将沿途所有轰向他的劫雷，全部撞得粉碎。

每撞碎一道劫雷，他的身体就虚幻一分，可他的大道气息，也会随之强盛一分。

他的笑声，越来越狂，比那劫雷霹雳之声更大，传遍了无尽远。

直至他的身躯彻底虚幻，只剩下了纯粹的鬼冥大道。

那鬼冥大道的气息之盛，已经来到了一个极其骇人的地步。

紧接着，鬼冥大道又凝成了鬼冥的身影，他举头看了一眼青天，又回首眺望了一眼逝海，笑声震彻。

“古帝！吾今虽死，大梦先觉！！”

终而，他就这么在自己的悠然笑声中，迎雷而上，在无数劫雷的轰击下，终于完成了升道，将自己所掌控的鬼冥大道，彻底转化成了人间道。

但在转化成为人间道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再成为大道源头，只能消散在了劫雷中，天地间。

而所有与鬼冥大道相连者，也皆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开始道升。

他们的鬼冥大道，逐渐开始转变成人间道！

若有人来到方域之上，就能发现，那些徘徊了无尽年的逝灵们，他们无神的双眼，逐渐开始有神，他们虚幻的逝者之躯，逐渐有血肉凝聚……！

鬼冥大道，从此衰败，人间道，至此昌盛！

而此次的升道造化所福泽的，已经不单是皇天许下宏愿的众生，还有无数的今朝人！

但也如在上古皇天一样，大道的昌盛，导致了此道的源头，再难掌控，只能归于天地。

甚至让衰败的天地大道，都因此恢复了一抹生机，变得更强。

可天地的怒意，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变得更怒。

因为这场升道，不在它的掌控之内，不在它所制定的规则之中。

同时也因为它发现了逆古而来的古帝，这更是完全跳出了它所制定的规则，故而它怒极！

苍穹之上的那双眼，忽然裂开更大，变得更加狰狞，无数的黑色劫雷凝聚在一起，从那空洞狰狞的双眼中涌出，形成了两道漆黑流河，彼此交织着，朝尘大师而去。

而站在尘大师身边的林初生，此刻已经是彻底麻了爪，觉得哪怕自己拥有劫道法根，也是百死无生。

可这时，尘大师忽然转眸看向了他，笑问道：“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林初生先是一怔，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所指的“出发”，应该就是一开始所说，带他去看个纪元，寻个真我。

而对于这其中的诸多因果，林初生的确很想知道，于是眼神变得坚毅，重重点头。

尘大师笑了笑，道：“那便随我，逆古一游！”

话落，他倏然掐诀，让脚下的整座飞升台随之震动。

光阴的长河，如一本厚重的大书，只能一页页不断往前翻阅，光阴中一切逝去的，都会随着书页的翻卷，成为过去，永恒沉寂。

可若是有人，有能力化作大手，将书页倒翻，就会发现那些过往的一切，都还存在着，仍被记录在书页之上。

若书中的每一页，都是万载十万载，那么只需要将整本书倒翻上十万页百万页，就会在其中的某一张书页上发现有这么一幅场景，如一幅画被定格在内。

画中，一块无法形容其浩瀚的皇天大陆，正在崩塌，其内大道崩殂，裂痕无数，有一块块巨土，从崩塌的大陆上不断脱离，砸落下方。

皇天大陆之外，十二**月在齐齐震荡，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塌陷。

其中有三颗最为严重，被完全解体，也化作无数碎块，坠落下去。

皇天之上，无尽的星辰在崩碎，绽放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就如同它们最后的余晖，当这余晖散尽，它们将彻底熄灭。

如此场景，就算不进入其中，也能感受到那无尽的破灭，但凡沾染，无论层次多高者，恐怕也难逃一死。

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置身盘坐在破灭之中，任凭周身的大道崩殂，天崩地裂，也无法奈何他分毫。

那是一位中年，他满头白发，古韵超然，正凝神注视着前方，却又仿佛并不只是单纯看着前方，更像是看着未来，看向了下一页绘纸。

忽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本名为“光阴”的古老书籍，并没有人来翻阅，中年所在的那页纸张，也没有人去动。

可纸张中的他，却是自己动了。

在这一寸光阴里，天不动，地不动，劫不动，万物都不动，唯独他一人，动了！

此人，便是那仙神至高，被誉为第一人的皇天古帝！

但见他于这寸光阴里，缓缓掐诀，与那数十上百万页后，另一页纸张中的尘大师，掐出了同样的印诀。

刹那间，这两道印诀，仿佛形成了因果，有了一线牵连！

阴冥曾告诉过林初生，世间速度最快者，不是那大日之光，而是因果，一点没错！

因果的速度，跨越了空间，超越了时间，在两者相连的刹那，可无视任何阻碍，一瞬而至！

恰如此时……！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恰在这两个时间节点中，两人同时掐诀，让因果形成相连之时。

林初生便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被脚下的飞升台，从这一张光阴的绘纸上，送往了另一张。

而他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扭曲，也代表了两个时间节点的因果相连。

那两道黑色劫雷形成的长河，丝毫没有停顿，也一瞬冲入了那片扭曲之中。

若是寻常修士，擅自跳入其中，因为本身并不沾染两个时间节点相连的因果，恐怕瞬间就会被光阴绞成粉碎。

即便是第三大境，已经走入了那座因果大山，能够掌控自身因果。

可这份因果与皇天古帝的因果一比，不值一提，连想要沾染的资格都没有，只有身死道消这一个下场。

甚至不要说是第三大境，哪怕第四大境，乃至仙神大能，都没有能随意在光阴古书中畅游的能力。

但劫雷乃天地本身降临，它存在于光阴古书的每一页纸中，故而让它可以穿梭其中，沿着因果牵连后形成的通道，直接追了过去。

林初生在被拉入扭曲空间之后，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可他的视线并没有模糊，依然看得见。

但他所见的一切，却变成了一片冥昭瞢闇，晦暗不清，仿佛穿梭在无尽的虚无中。

这让他神色猛地一动，立刻联想到了顾九秋所描述的，在其所在那条逝水长河之外，与他现在所见，简直一模一样！

“逆古……逆古……！”

这两个字在林初生的脑海中不断回荡，让他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心中呢喃。

“她，在光阴的长河中！”

此刻，林初生终于明白，而这一瞬的恍然，就如同是一把钥匙，让他将诸多的事都联系起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顾九秋很可能被那条逝水长河，送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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