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青天 第466章：无妄天

林初生看着那被古帝送往皇天过去岁月的逝水长河，心中一片默然，也终于明了。

之前他就有想过，皇天的这场弥天大劫，就如同是光阴大书中破灭的一页，若顾九秋始终在逝水长河中逆流光阴，迟早会来到这一页破灭中。

届时，她大概也会因此而破灭身死。

正是有当时的古帝，助她渡过了这一页破灭，才让她能够去往那个皇天更早的岁月里，最终被阴冥遇上。

遗憾的是，顾九秋的寿元终究是没能坚持住，在漫长的光阴逆流中，寿元耗尽而亡，只留下一尊棺椁。

那尊棺椁，若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顾九秋以那块数万里的天土，蕴生而成的大道至宝。

因为有这件大道至宝，才能保住顾九秋的尸身，在光阴中不朽，并以先天至宝三生石，在其中落化出了一个来世。

林初生尽管看到了这一切，知晓了其中因果，可也只能看着，心中一片阴郁，无能为力。

同时在皇天的另一个地方，他终于看到了玄龟。

只见，在一片破灭之中，青冥龟被无数大劫缠绕，急眼的它，直接施展了自我忘却法，同时变换了原本模样，用这种方式，来摆脱自身与大劫的一切因果。

最终，它也被轰落皇天，成为了玄龟。

原来，玄龟就是青冥龟！

其实林初生在很早之前就怀疑过，还为此问过阴冥，只是因为玄龟与青冥龟的模样不同，所以被阴冥否决了。

原来起因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青冥龟为了摆脱大劫，变换了模样。

而成功在大劫中活下来的，还不止青冥龟一个。

在星宇之中，还有那位梦游人，其游走于虚虚实实之间，最终竟抗过了大劫，落在一颗星辰之上，苟活下来。

林初生本以为看到这里，一切就应该结束了，自己应该要收回目光，归于古帝身前了。

但事实就是，并没有，他继续存在着，继续看着。

随后整个皇天世界，都在大劫之下，成了一片破败。

皇天大陆千分百裂，所有星辰全部熄灭，十二月陨落其三，剩余的九月，依然环绕在成了一片废土的皇天大陆周围。

下方那片浩大的后土，也被陨落的皇天碎块击沉，并撞破了一片道源空间，引来了滔滔逝水。

最终整个浩大后土，就只剩下了边缘因撞击而脱落的四个角，与逃离后土的玄黄龟。

那四个角，分别代表了后世的西蛮荒洲、南妖妄洲，以及北鬼冥洲。

其中有一个角，在后土的另一边，应该就是代表了上苍剑主复生之地，仙神大陆。

整个纪元，随之出现了动荡，直至上方的青天浮现！

而在那一寸光阴中的古帝，也身死了，最后成为了一具枯槁老人尸身，随着下一寸光阴，一同去往未来。

这个结果并不难预料，林初生甚至早就想到。

既然第五太然在后世里占据了古帝尸身，就说明古帝迟早都会陨落。

虽然古帝苟活于那一寸光阴之中，但那寸光阴，是不动的。

一旦古帝身死，属于他的光阴大书就会消失，他的尸身，还是会归于天地的光阴大书，从而进入下一寸光阴。

而随着古帝的身死，整个皇天世界彻底道灭，只剩下一片废墟，可那青天之上的大日，光芒依旧璀璨，如同一只眼，仍然凝视着这个纪元。

若继续下去，终会将这个纪元彻底灭绝，从而开启下一个纪元，进入新天地。

但就在此时，异变骤生，再度出现了让林初生震惊的一幕。

他忽然看到，在那不知道多少层的虚空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道源空间。

林初生几乎观看了这个皇天世界的发展历程，知晓世间遗留下了不少的道源空间，它们源于不同的纪元，存在于不同的虚空中。

皇天还因此出现了不少寻宝修士，穿梭于层层虚空之中，专门寻觅这样的道源空间。

但此刻林初生所见到的道源空间，比他之前所见的任何一个都要浩大，浩大了太多。

甚至比整个皇天大陆，都还要大了百倍，就显现在成为了废土的皇天大陆之处。

两者之所以能存在同一处，是因为皇天大陆在现实世界，而道源空间在不知多少层的虚空中，故而并不会彼此触碰。

一眼望去，那突然显现的浩大道源空间，仿佛将整个皇天大陆，连同九大方域一起，都笼罩在其中。

然后在那道源空间之内，突兀迸发出了莫大威能，竟与上方的大日光芒，形成了抵抗。

可大日之强，超乎想象，在其破灭光芒的照耀下，道源空间也不敌，出现了道道裂痕。

而让林初生目光骤凝的是，随着道源空间上的裂痕不断蔓延，他渐渐透过那些裂痕，看到了其内的一尊尊木棺，木棺中有着一道道身影！

那每一道身影所散发的气息，都让林初生感到万般的恐怖，至少都是至高仙神层次！

特别是中央一尊巨大而完全闭合，明显有所不同的木棺，其内之人的层次，仿佛还要在至高仙神之上！

但在大日的凝视下，纵使这些人全力抵抗，也还是不敌，以至于木棺中的身影，逐一气绝，陷入永寂，成了木棺中的一尊尊尸体。

最终连中央那尊巨大木棺的气息，也开始逐渐消弭。

可就在此时，那大日散发的破灭光芒，仿佛也达到了极限，开始暗淡。

林初生看到此处，才终于明白，正是那道源空间的出现，才守住了这一个纪元，没有让它被彻底覆灭。

至此，第三个大时代，随之开启！

青天之上，当大日的光芒暗淡后，它仿佛又重新闭眼，回归以往，开始继续轮转。

虚空中，那因为与大日光芒对抗，导致满是裂痕的道源空间，也随之隐去。

但在彻底隐去之前，林初生看到了，从那中央木棺内，投射出了一道意志，一瞬跨越了虚空，降临现世，最终没入了……古帝的尸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到这一幕的林初生，心中终于彻底恍然。

那青天之上的大日，或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睁眼一次，每一次大日的睁眼，就是一次劫灭众生，也是一次纪元的轮回始终。

但在这个名为“皇天后土”的纪元里，因为道源空间的显现，抵抗了大日的劫光，这才有了纪元的延续。

而那道源空间内，中央木棺中的人，应该就是……第五太然！

在道源空间隐去前，他降临了一道意志，占据了古帝尸身，成了后世的圣人。

但明白这一切的同时，林初生心中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那片道源空间，究竟是哪一个纪元遗留下来？

第五太然这么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他无从得知，光阴的流逝仍没有停止，继续流淌。

林初生也继续看着，他又看到第五太然在占据了古帝的尸身后，并没有立刻睁眼，而是陷入了沉睡，坠落到了下方同样已经陷入沉睡的玄黄龟，其背上的中央大山之上。

此时在玄黄龟背负的五座大山上，还有不少幸存下来的古蛮族，他们都见到了陨落下来的古帝尸身。

但古帝本身过于强大，即便身死，他的尸身依然散发着浩浩之威，再加上第五太然的意志融入，让这些古蛮族不敢接近。

第五太然就在这中央大山之上，沉睡了很久很久，并且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天地间还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

这件离奇之事，关乎林初生的诞生，大概也是古帝所说，想让他寻的那个真我！

一日里，只见无风的夜空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那裂痕并非只是虚空破碎，而仿佛是苍穹都被洞穿，接着有一位伤痕累累的老人，从那被洞穿的苍穹外走来。

他头发花白，形如枯槁，赫然是乌先生！

乌先生回头，透过裂痕，看向了苍穹之外。

林初生循着乌先生的目光看去，竟看到了在苍穹之外，还站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青年，脸上带着笑意，正邪气凛然地注视着乌先生，双手负于身后，静静屹立在苍穹之外，微微动唇间，声音传遍了天地。

“乌何有，你身为望天人，就算躲入这片道外之境，也躲不过望天之命。”

乌先生看着青年，神色复杂，终而叹道：“但至少，我还是我，而你，早已非你。”

“师尊，你着相了！”

青年跟着叹息摇头，接着笑道：“也罢，念在也曾师徒一场，你既还想争渡，我便在此等你，再与你赌上一次。若我赢了，届时会在第三荒，亲自为师尊立上一块墓碑！”

随着他的话落，苍穹的裂痕也在缓缓愈合。

而林初生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掀起惊涛，他又听到了“第三荒”！

之前在三足龟口中，他就听过，如今再次听到，让他更加肯定，这个第三荒，应该就是天外世界！

三足龟也好，乌先生也罢，还有此刻站在苍穹之外的青年，都来自天外！

就在苍穹裂痕即将完全愈合时，那站在苍穹之外的青年，目光忽然从乌先生身上挪开，看向了另一方。

这个方向，正好与林初生的目光，相对！

这一瞬，青年脸上的笑意，更加邪逸，意味深长，悠悠开口。

“记好了，本座乃宇内第三荒，妄天宗之主，无妄天！”

忽而他轻轻挥手，便消失了身影，似从这片光阴的残像中，主动脱离出去，只留下其声音，还在回荡。

林初生则彻底骇然，如果说之前在三足龟那里，他还无法完全确定自己被发现了。

那么现在，他敢肯定，那自称“无妄天”的青年，一定发现了自己。

终于，苍穹的裂痕彻底愈合，归于平静，唯剩下一位无声老人。

老人注视着苍穹良久，于一声无奈叹息中，也走向了玄黄龟，在北域大山的一处荒野中沉寂下来。

时光漫长而短暂，漫长的是时光本身，短暂的则是人生。

林初生继续看着岁月光阴的流逝，看着这个纪元的第三个大时代的发展，看着其中无数人生的起起落落。

其中发展最快的，当属西蛮荒洲，新蛮族诞生，他们借大洲中央，张地天留下的玄黄盒子，走出了蛮荒新路。

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南妖妄洲，妖妄碑脱落下来的一角，成为了石妖，并遇上了一只蛤蟆。

不久之后，第五太然在中央大山苏醒，自称圣人，奴役了古蛮众生，借他们的命与道，创造出了仙神新道，点燃了第一缕新道火光。

这个时代，也被称之为甲古，东灵洲因此名胜，并且因为圣人的存在，逐渐又衍变成了东圣灵洲。

在甲古时代下，无数修士为了朝圣，去往中域天土。

因为在传闻中，中域有一片净土，净土上的圣人，能见春知秋，夏观冬雪，通晓世间一切。

可这只不过是圣人欺瞒众生，散落的谎言，那些去往中域的神游修士，再也没有归来。

有的神游修士因为发现了端倪，觉得东圣灵洲有大凶险，于是选择逃离，去往了西蛮荒洲。

八大道院，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

再后来，第五太然有感这第一缕新道火光，已经无法再壮大，于是选择收成，覆灭了甲古，也抹去了有关甲古的痕迹，随即又点燃了第二缕新道火光。

正是在这第二缕火光中，林初生……诞生了！

这一次，林初生看到的，终于不再是梦，而是亲眼看到乌先生将一块篆刻着经文的黑色竹简，置入了一个小猕猴尸体的眉心中。

随着乌先生念出那句经文，小猕猴变成了一个婴儿。

正是在这一刻，天地骤变，光阴浮沉，一切都在变得模糊，似来到了某一个终点。

林初生也终于，从光阴的残像中，被驱逐出去，他仍然在古帝所在的一寸光阴里，盘坐在其面前。

只是这趟漫长岁月的旅途，所见所观太多太多，让林初生陷入了恍惚，一时间难以自拔。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初生才缓缓从迷糊中清醒，看清了面前的古帝。

而此刻的古帝，已经与他之前所见不同，他不再是中年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位老者，与那第五太然，如出一辙。

显然，古帝为了助林初生看到一切，也为了自己能看到一切，付出了极其大的代价。

可他的眼神中，却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脸上的笑意前所未有畅快。

林初生看着他，即便已经清醒，可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又因为一下知道了太多，让他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莫名的，从古帝的身上，林初生感受到了一丝死气暮意。

这时，古帝对林初生挥了挥手，道：“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该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不知道的我也不知，去吧！回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这一挥手，直接将林初生送回了飞升台，飞升台随之而动，带着他朝着现在光阴而去。

但乌先生的尸身，却被古帝留了下来。

林初生起身，独自站在飞升台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古帝。

古帝目送着林初生远去，忽而抬头仰望苍穹，苦笑叹道：“宇内道外第三荒，原来天地如此大，原来我们，不过是一方道外之人，可惜……看不到了！”

终而，古帝垂首下去，他所有的生息，飞速流逝。

林初生听到了古帝的话，也看到了这一幕，抿了抿唇，也于叹息中拱手深深一拜。

“恭送古帝！”

当他再次抬头，已经不见古帝的身影，只有一片光阴的晦暗。

而相比于来时，他归去的速度，要快了不知多少倍，光阴的书页，一页页翻动，很快将他送回了今朝。

当长空出现一片光阴的扭曲，林初生从中而来，脚下的飞升台随之崩塌瓦解，化作飞灰。

长空之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人，微微低头，隐隐还能看见北鬼冥洲的轮廓。

可看着茫茫天地，竟让他觉得有些迷茫，虽然知晓了一切因果，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并且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些疑惑。

一个是鄢青远，他去了哪里。

在小皇天时，尘大师虽然为他解开了六绝封禁，可那个时候的鄢青远，应该已经进入他的体内才对。

但林初生再次扫过体内世界，包括身魂神灵念，都被他一一扫过，却没有任何发现，对方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亲自经历了鄢青远的一生后，林初生对于鄢青远，应该说对于林无双的感情，是复杂的。

为了那个死去的鄢青远，林无双不惜自我欺骗，让自己从此以鄢青远的身份活下去。

这份母爱之深沉，已让她疯魔，可谁又能去说她对错，只能哀叹。

还有一点让林初生始终不解的，就是顾九秋的前世，阴冥教主。

如今自己已经完全点亮五在源头，为何对方没有出现，没有复生。

完全想不通的林初生，只能深吸口气，呢喃开口。

“先回青冥宗吧！”

他能感应到，自己去往上古皇天的这一趟旅途，对今朝岁月没什么变化。

现在的他，依然在小皇天刚刚崩塌，飞升造化刚结束不久之时。

如此算下来，从与鄢青远道争开始，他离开青冥宗也有十多年了。

心中一动，他的道念就已经蔓延到了极远极远之外，在彻底点亮了五在源头后，林初生发现自己已完全不同，比之曾经要强了不知多少。

随意的一念起，就是无穷的道意蔓延，让他可畅游天地。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劫道，在吸收了那缕天地劫道后，他的劫道法根壮大了不少。

但见他周身劫道涌动，一步踏出时，便轻易破开了天地束缚，以无法形容的速度前行。

这份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半步第三大境层次，真正达到了第三大境。

甚至凭借这份劫道，他能感受更多的天地不同，那些原本的规则束缚，都无法再影响他。

可就在他赶往西蛮荒洲路上的同时，苍穹突变，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窟窿。

这窟窿之大，无论是在西蛮荒洲，还是在南妖妄洲，甚至在北鬼冥洲，众生抬头都可见到。

正奔驰在逝海之上的林初生，同样看到了，让他骤然止步，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那漆黑窟窿，无疑是因为层层虚空的破碎，可今朝不似上古皇天，已经没有那些仙神大能，甚至连三九大仙都没有。

那么还能搞出如此动静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年始终在大战的张地天与第五太然。

这两人，可谓已经站在了今朝岁月的最顶端。

蓦然，林初生将无穷劫道凝聚于双眼，去极大程度无视天地规则，同时全力施展青冥道法，去洞观上苍。

神游五境，可念游苍穹意无边，理论上说，可以让自己的道念无限蔓延出去，足以洞观极远极远之外。

尤其林初生点亮的还是真念源，让他道念蔓延的速度更快，洞观更远。

最终在劫道的加持下，他看到了。

在那虚空破碎的漆黑窟窿内，他看到了第五太然，也看到了玄黄龟与张地天。

只是相比于第五太然，玄黄龟与张地天的模样，要凄惨了太多。

特别是玄黄龟，一身巨大的龟壳都被打碎，正与已经奄奄一息的张地天一起，朝着下方坠落而去。

他们，败了！

唯有第五太然，还稳稳屹立在漆黑窟窿的最中央。

他并没有去理会下方坠落的张地天与玄黄龟，而是看着苍茫天地，看着逝水之中的几方大洲，缓缓开口。

“该收成了！”

然后，他微微转移目光，竟隔着遥远，看向了林初生这边，与之对视。

“既然你已归来，那就正好，从你开始！”

林初生心中阴沉，然后就看到第五太然一步步踏来，每一步都跨越了遥远，不断接近。

林初生没有逃避，也无处可逃，反而眼中涌起战意，迎着第五太然而去。

不多时，两人就在这长空之上，轰然碰撞在一起，激起了无穷气浪，扫荡八方，虚空层层破碎，以至于这长空之上，再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窟窿。